江湖令(组诗)
2020-04-13白玛
白玛
小柏树之歌
我在旅途中低声唱起关于灰喜鹊的歌
还有母亲教的夜雨敲响柏树之歌
她说: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
就像勇敢的小柏树忘了那些疼
江湖令
一首诗不再藏着尖叫多么好
一个人意外地输给了奔跑的时光,多么好
真的,一首诗没有尖叫和奔跑多么好
一个笨拙的人无法诉说幸福多么好
我牵着马儿低着头,要去乡下
我自江湖来,怕啥
大地上多少动静
此刻刀入鞘,我想他
为爱而生
除了盲乐师,还要有九个诗人。
于是诸神开会,春天生下我。
也生下狮子和雨水中三座仓库的种子。
春天闪亮的河床上坐着荷马和上帝,
我多么愿意他们亲吻我这细小的
火焰的嗓子!
写诗是一门慢手艺
是从人生之躯剥离出诗,是怀胎十月
是为时光镀银,是巧手裁晚霞
是母亲不停地嘱咐,是爱遁形
写诗是作茧,是伤痛消散,是啼血
让我说,写诗是马车上的慢,是灯下黑
写诗是当兵的父亲雪夜推门回来了
写诗是我们为祖母守灵打着盹
写诗和那么多细碎的酸楚一样,是命
海 妖
我爬墙,飞跑,约会海妖
我目中无人,把友情抛下,去约会海妖
她的蜡制的蜂鸟的嘴,模仿花椰菜的笑
风暴中心的甜蜜气息。她令我陶醉,这颗少年心!
即使绿袍子的厨娘的管束
即使镇长家长虎牙的次女
(我小喘,停下,对大海说点什么
对大海说点什么?说说沉沦、妄想、我的她?)
细碎的话语和脚步,听呵
无法偷窥的海上私情,听呵
如果潮水温柔地退下,光阴不值一个钱
如果该沉睡的渔人他醒了,他惊觉这一切
我的海妖,用猩红的嘴儿唱无词之歌
她走过拦海大堤,比午夜的水鸟更冷静
哑巴的爱情
倘若野心不改
我,我会爱;我会被爱咬上一口
我,朝着凶险的未来
你们人多势众,不及我,我
照着那个偷自行车的样子生长
他皱眉,像小丑;他满嘴胡言
即使他长着鲇鱼的胡须
使劲也唱不出像样的东西。
我不隐瞒,说,我不曾动用一个字
我见过那爱情,不可触摸的软体动物
结 婚
天亮时分,我就要
一个人离开小镇。因为结婚
你甚至仍在纪念我,在灯下
离呼吸更远的地方,涂鸦、猜想
我脸上涂着油彩,我一个人
步行,快乐地去结婚
许多往事在帽檐儿上摇晃着
此处插着感谢的花
我的花显得失神,像一段情节
在大雨天铺展开,我的黄道吉日
使众多理想变为现实
走下最后一道台阶
想起往日独白,因为结婚
乘末班车离开孤独的小镇
有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很久没有哭了,身体渐渐失去这个本能
如同很久没有开怀大笑
很久没有翻跟头、爬树、拔腿远行
这些年,只沉迷于对生活过度索取
有温饱,还不时想让灵魂舒坦舒坦
遇见爱情,想让它永驻;想长生不老
有一个洁净的早晨或一杯午夜之酒
还想有诗歌和音乐安抚我
愿意分享大片阳光却想把一个矜持的湖泊
据为己有。远方充满诱惑
我却夜夜对着天花板发呆
被索取和失落所困,有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在城市里不能哭,会引发人群大放悲声
在故乡不能哭,会惊扰长眠地下的亲人
全世界的肩頭都像树叶一样簌簌发抖
从前我是坚强的女战士
这一刻我是背着铅的乌云,是榆树啊烂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