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奥尼尔戏剧中的精神异化
2020-04-12娄红立
娄红立
摘 要: 尤金·奧尼尔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位具有世界声誉的剧作家。他的戏剧作品,对美国社会和现代人的精神世界进行审视与再现。人类的精神异化,从而是其戏剧中的一个突出主题。本文从机器生产、物质欲望、禁欲主义和白日梦四个维度,考察造成戏剧人物精神异化的因素,揭示物质世界和人类欲望对于人的精神状态可能产生的消极影响。
关键词: 尤金·奥尼尔 精神异化 物欲 禁欲 白日梦
异化是一个哲学和社会学概念。异化一词源自拉丁文,原意是指让渡、疏远、分离等。西方哲学家从不同方面论述过异化并赋予其不同含义。如黑格尔认为异化就是“绝对精神”的异化,是指主体通过否定自身而分裂出自己的对立面,即客体,这个客体反过来却变成了一种神秘而排己的力量,这种力量高高在上,支配、压制主体。费尔巴哈提出了人本学异化思想。他认为异化是宗教与人相对立、相疏离的一种状态,这种对立是宗教从人的类本质自我分离之后又反对人的过程。人的异化是一种主体无法实现自我复归的自我疏离和丧失状态[1](5)。在批判继承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等人的异化理论的基础上,马克思提出了劳动异化理论。马克思指出异化包括四方面内容:一是劳动者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二是劳动者与自己的劳动活动异化,三是人与自己类本质相异化,四是人与人之间的异化[2](4-7)。自马克思之后,西方学者还把对异化的研究逐渐从经济政治领域扩展到道德、心理、技术、文艺等领域。这些不同领域的异化理论大体上有着基本的核心含义。中国学者岳友熙对此作了较为详细的阐述,他认为,异化就是异己化的过程。也就是在活动中从主体中分离出来的客体,逐渐与主体相脱离,变成了一种独立于主体之外的、敌对的力量,又反过来压迫主体,使主体开始丧失类本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的过程[3](84-86)。
当今社会,随着工业化、现代化的迅速推进,产生了诸多异化现象,如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及人的精神异化等。奥尼尔是蜚声中外的美国剧作家,他把探索现代社会人的精神归宿、化解人的精神危机作为作家的责任。因此,他的作品中涉及了很多异化现象,尤其是人的精神异化,生动地描绘了物质主义泛滥的现代社会人的信仰迷失与精神异化。在他的剧作中,主人公被异化的生活所支配,人际关系、人的精神世界乃至心理世界被泛滥的情欲物欲所侵蚀而异化。
一、机器/技术对人的精神异化
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社会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把人类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使人类的主体性得到极大的肯定与张扬。另外,对技术工具性的片面依赖导致人的主体地位的弱化和异化。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工业化大生产条件下,机器/技术由工人的劳动工具变成了压迫、奴化工人的异己力量。流水线上的简单重复、机械枯燥的工作把人变成了机器零件,使原本生动、丰富、多样化的人变得片面化、机械化和畸形化。人只是被动地参与机器设定的程序与功能,不再进行积极的创造性的思考。人与机器发生越来越多的联系与认同,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沟通则越来越少。长此以往,人就会失去主体性与创造性,变得机械、冷漠、迟钝、麻木,人的精神就会偏离生活常态而走向异化。正如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尔库塞所说的,技术进步使原本自由的、具有创造性的人进入了一种机械般的被动生存状态。成为一种“单向度的人”,仅有物质生活失去了精神生活的维度,整个社会成为一种“单向度的社会”[4](42-43)。
奥尼尔的早期作品《毛猿》表现了机器对人精神的异化。在该剧中,主人公扬克是一艘豪华邮轮的锅炉工人,他常年在邮轮底部的锅炉房从事机械枯燥的工作,很少与外界交流。他的行为方式与精神世界都被机器所异化,已沦为机器的一部分。他的行为同机器一样机械呆滞,说出来的话像机械一样有一种刺耳的金属声响。他工作的锅炉舱像一只钢铁的笼子,扬克其实就是一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机器的奴隶。他自豪又可悲地生活在自己制造的“神话”里,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原动力。经年累月的机械重复劳动已经使扬克失去了人的主体性与丰富性而被异化成了机器的奴隶。长期与机器为伴与社会隔离的生活已经使他的精神世界变得机械、冰冷又枯燥。他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精神世界的丰富与敏感,被剥夺了与社会正常交往的机会与能力,失去了全面发展的机会。在这个社会上,他只能作为某种附属物而被动的存在。由此可见,机器/技术虽然是人发明创造的,但它一旦在不健全的社会机制下使用,就会使人际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及人与自身的关系疏离。人不断地被机器所建构、所同化而失去人格特征,从而走向精神的异化。当今时代,人们都是机器的组成部分,大家更多地把关注点放在最直接的目标上,对整个生活缺乏兴趣,也无暇去思考[5]。现代社会,因被机器/技术所控制而精神异化的又何止扬克一人。奥尼尔曾说过,扬克的悲剧其实也是整个现代社会的悲剧,“扬克实际上是你本人,是我本人,他是每一个人”[6](232)。在剧中,奥尼尔还常常让扬克以“思想者”罗丹的姿势出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对现代人精神世界令人心酸的讽刺。
二、物质主义对人的精神异化
追求物质的富裕是人类的天性,也是社会发展的促动力。促使人类社会由刀耕火种的蛮荒时代迈入了现代文明的信息时代。然而,人的物质欲望是无止境的,人对物质的疯狂追逐不仅给自然界带来灾难,而且会祸及自身。物质的富裕对人的生活固然重要,但人终究是精神的动物,物质只是人生活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因此,人要在精神与物质追求之间维持合理的平衡,才能使生活幸福和谐。如果执迷于物质追求而忽略精神就会为物所役而被物化,导致精神异化。精神异化的人大多情感世界苍白,自私冷漠,缺少道德感与爱的能力。《榆树下的欲望》里的主人公老凯伯特是美国西部一个田庄庄主。他把对物质的追求看成上帝的懿旨,在西部荒野辛苦劳作,硬是在石头上建立起了一个庄园。多年的劳作使他沦为一个没有精神的物质机器。他的精神世界变得苍白、狭隘,只剩下物质贪欲而没有了人间温情。他对物质、对财富有很强的占有欲,我们一起欣赏下面这段话:
爱碧:这么说你打算把田庄留给伊本了?
凯伯特:我谁也不给!
爱碧:你总不能把它带进棺材。
凯伯特:是的,我想我不能。但是如果我能够活下去,我就要活下去,无尽期地活下去!或者要是我能够办得到,在我临死的时候,我会放一把火,看着它烧掉——这幢房子,这里每一个麦穗,每一棵树,直到最后一根草!我会坐着看,看着一切都随我而去,没有人能够占有曾经属于我的东西,我用血和汗从一无所有中开辟出来的东西[7](52-55)。
在人类之爱中,家庭之爱应该是最基本的爱,甚至是很多动物都具备的本能。可这种爱的本能却是老凯伯特不具有的。他最在意的是他的农庄,家人在他眼里只是供他驱使的牲畜和劳动工具而已,他对家人一点爱都没有。他的前两个妻子先后劳累至死,接着又娶了第三个妻子爱碧。在他眼里,妻子只是他的财产和繁衍下一代的工具,和田庄比起来她们无足轻重。内心冰冷枯燥的老凯伯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他把妻子爱碧带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不是和妻子住在一起,而是独自去牛棚里看那些他久违了的奶牛。他曾经跟第三任妻子这样讲,我在这个屋子里总是感觉寒冷和孤单,虽然外面很热,但我还是觉得很冷……但是,在饲养场就不一样,那里非常暖和,并且跟奶牛在一起,有一种好闻的气味儿,暖烘烘的[8](131-134)。他的整个家庭已经没有了温暖的亲情,整个田庄都充斥着赤裸裸的物质贪欲。两个儿子不堪忍受他的虐待而离家出走,小儿子伊本留在家里则伺机夺取他认为本属于他母亲的田庄。比他年轻三十多岁的爱碧和他结婚的目的也是取得田庄。后来爱碧为了生子以继承田庄不惜与继子伊本乱伦通奸,使老凯伯特老来“得子”。物质贪欲使老凯伯特精神世界被异化,失去了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在物质上,虽然他得到了丰饶的庄园,却失却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精神需求,他得到的很多东西其实是人生中并不需要的[9](174)。正如《易经》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句话果然在老凯伯特的田庄得到了应验,后来田庄发生了一系列事端使老凯伯特妻离子散,他只能独守田庄,孤独终老。
沉迷于物质追求而导致精神迷失、异化,何尝不是整个现代人的精神写照?当今社会,物质主义高歌猛进,人们有了丰裕的物质生活的同时,却陷入了各种危机,尤其是精神危机。这些危机如果任其蔓延将会危及整个人类和精神文明。人类在征服大自然的过程中,一路凯歌猛进,在人类取得了对大自然的至高无上的权利时,却突然面临着人类走向失败的危机[10](152)。奥尼尔曾直言不讳地批评美国,说它是一个失败的国家,尽管物質非常丰富,精神却面临着危机。在一次回答记者采访时,奥尼尔指出,虽然人类有能力、有办法得到整个物质世界,但是为此失掉了自己的精神和灵魂,对人类一点好处都没有[11](190)。
三、清教主义对人的精神异化
清教主义是一个复杂的思想体系。指清教的教义及信徒的思想主张。客观地说,清教主义的因信称义、天职思想、山巅之城等理念为早期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伦理基础,促成建立现代劳动、职业和财富观,奠定了今日美国的主流文化价值观的基础。但清教主义作为一种宗教思想,有其偏执极端的一面。如清教思想强调禁欲主义,否定尘世乐趣特别是男女之情,他们认为所有跟肉体有关的都是不圣洁的、不理性的生活,都是堕落的,他们反对、排斥所有感官的、感性的元素[12](216)。清教伦理的这些主张深刻地影响了教徒的精神世界,导致他们的精神异化,甚至心理变态。清教伦理主张的禁欲,不是要去除人的物质欲望,而是要抑制人的情欲。古人云:“食色,性也。”要把人的这种本能抑制或者毁灭是何其残忍的事情,需要有献身上帝的狂热与冰冷的理性才能做到。因此,践行清教禁欲主义者大多理性冷漠、枯燥呆板,精神世界一片荒漠,毫无生活情趣可言。人的情欲是造物主预设的确保人类代代繁衍的本能。用精神信念的力量人为地压抑无法去除,只能加剧人精神与肉体的紧张冲突。当它无法以正常的途径得到满足,就会以扭曲变异的方式宣泄出来,最终导致人的精神或者心理的异化或者变态。
在《悲悼》的剧作中,奥尼尔生动表现了清教主义对人精神的压抑与异化。孟南家族是美国十八世纪新英格兰地区的一个名门望族,是一个恪守清教伦理的楷模之家。他们世代承受着清教伦理的精神压抑,以至于整个孟家大院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艾兹拉·孟南是这个家族的家长。多年的清教徒生活使他失去了常人性格中的激情与感性,变得冷漠机械,丧失了感性表达的能力。即使是与家人交流,也始终戴着一副冷漠的面具。他长年奔波在外,回家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欲一诉衷肠时,他竟指出,跟你交流感情,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永远都说不出一句话来[7](432)。在私密的家庭领域,与家人进行亲密感性的交流,这是爱的表达,是人的一种本能,也是人精神健康的标志,人丧失这方面的本能是多么残酷、多么痛苦的事情。孟楠也感受到了这样的痛苦。他因无法与妻子进行精神上的交流而痛苦不堪,他也渴望着与妻子灵肉的交融。当他向妻子示爱却遭到妻子的拒绝时,他痛苦地说,你的肉体吗?肉体对我算什么?……你以为我是和一具肉体结婚的吗?……你让我占有你的身体,就好像你是我在拍卖市场上买来的一个黑奴似的[7](439)。感性表达能力的缺失与精神沟通的无能必然导致婚姻生活枯燥乏味。孟楠的妻子克里斯蒂原本是一个美丽、活泼、激情奔放、憧憬美好爱情的女子。与清教徒丈夫枯燥的婚姻使她倍受压抑又无力摆脱。后来,为了挣脱婚姻的桎梏,她竟铤而走险,毒杀了孟南,自己也被逼自杀,酿成了家庭悲剧。这一家庭悲剧的幕后凶手就是清教伦理,是它的压抑与毒害造成了人的精神异化。
同样深受清教伦理精神毒害的还有艾兹拉·孟南的女儿莱维尼亚。莱维妮亚二十三岁,正值少女多情的年华。但她却以父亲为楷模,自觉成为清教伦理的遵从者与卫道士,她总是一袭黑衣,不苟言笑。清教规范的家庭熏陶使她的言行举止偏离了同龄人的正常模式。当彼得向她示爱时,她断然拒绝,并讽刺道:“关于恋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强烈地)我恨恋爱!”[7](393)这里可以看出莱维尼亚精神的异常。对方不是自己所爱,可婉言拒之,总不至于出言相讥。但清教的清规戒律让她把自然的男女之情看成了低俗的罪孽。豆蔻年华的少女,无不渴望爱情降临,但生长于清教氛围中的莱维尼亚却不得不戴上冷漠的面具,压抑着自己爱的本能。在清教伦理的长期压抑与折磨下,她的精神世界已经被扭曲、异化。当人的本能欲望无法以正常方式实现时,可能就会以扭曲、变异的方式宣泄出来。某一天,她偶遇前来拜访她母亲的卜兰特——一个帅气浪漫的男人,不禁怦然心动,深埋心底的爱的本能被唤醒了。可后来当她发现卜兰特竟然是母亲的情人时,她便开始疯狂地报复。她设计让弟弟奥林看到了母亲与卜兰特的幽会,唆使弟弟枪杀了卜兰特,随后又逼死了母亲。后来当弟弟成为她爱情之路上的障碍时,她又放任弟弟自杀。不能得到自己所爱之人,就要毁灭他,不能在爱情的幸福中陶醉,就要在家人的死亡与毁灭中得到快感的满足。这就是被压抑的欲望的扭曲、异化的发泄,呈现严重的精神病态。
四、白日梦对人的精神异化
人是要有梦想的,它可以激励人努力奋斗更好地实现自我。它可以减轻“骨感”的现实给人带来的挫败感,使人对未来生活保持希望。但梦想不等于现实,尤其是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离现实的距离更遥远。一个成熟理性的人要立足现实逐步实现梦想。如果沉迷于白日梦而忽视自己的现实条件,就要遭受失败与挫折。白日梦宛如天边的彩虹,美丽诱人却往往不易企及,若偏执、非理性地追逐它,为它舍生忘死,不管不顾,白日梦就会成为一种异化力量,使人的精神偏离常态,走向异化。就像爱琴海上塞壬的歌声,美妙动听却把人引向死亡。奥尼尔笔下有很多为白日梦所惑的主人公,他们大多具有诗人气质,充满幻想,却不愿面对眼前的生活,甚至缺乏基本的谋生能力。他们夹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挣扎徘徊,既无力实现梦想又无法与现实妥协。他们最终大多梦想破灭,惨遭失败。
在《天边外》中,罗伯特是一个具有诗人气质农家子弟,他不甘心劳碌于田间,幻想某一天可以出海寻梦。可造化弄人,就在他要随舅舅出海的前夜,他所爱的邻家女子露斯向他表白了爱情,因此他放弃了出海的梦想,决定与露斯终生相伴田间。如果罗伯特能够理性客观地面对现实,既留之,则安之,一切从实际出发,安心经营农庄,那么照样可以过上好日子。在美国,广袤的农庄一样可以使人发财致富成就人生的梦想。与波涛汹涌凶险难测的航海生活相比,经营农庄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其实人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选择的艺术。正如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在诗句中所表达的那样:人生一旦选择了一条路,就只能走下去,尽管另一条路的风景也许更迷人。可是罗伯特的悲剧就在于他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人生方向,及时做出调整以适应自己选择的生活。不努力学习农庄经营之道,却身在农庄,仍心系“天边外”的白日梦。结婚成家,就应该对家庭负责,就应该舍弃个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为家庭的整体福利而努力。为了个人的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置整个家庭于不顾,这不仅是不负责任,而且是一种精神异化的表现。这样的白日梦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是对精神的异化力量,使人的精神偏离了生活的常态。性格决定命运,其实精神状态何尝不是决定命运的因素呢?罗伯特这种非理性地偏执地追求白日梦的精神状态决定了他失败的人生。由于他不善经营,农庄瘫痪家庭陷入贫困,夫妻感情破裂,自己也身患重病,最后贫病交加而死。良田千顷,妻儿相伴,这原本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田園生活图景,但罗伯特却不珍惜眼前现实的美好生活,偏执地追求“天边外”白日梦,最后家败人亡,梦想终成泡影。这是多么愚蠢、可悲的行为。其实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勤劳务实,梦想中的“天边外”就在眼前。但如果沉迷于白日梦而不面对现实生活,梦想就会远在天边。
在《早餐之前》这部剧作里,奥尼尔塑造了另一个沉迷于白日梦的人,这个人就是阿尔弗雷德·罗兰,故事的主人公。他家境贫困,却心怀艺术之梦。但成为艺术家除了天赋与机遇之外,更需要长期的专业积累和等待。对于尚未摆脱贫困的罗兰先生来说,理应挑起家庭的重任,先找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解决现实生存问题再追求自己的艺术梦。但他不顾现实条件,偏执地沉溺于艺术梦想不可自拔。这时,白日梦对他来说已经成了非理性的精神异化力量。贫贱夫妻百事哀,拮据的生活使夫妻二人经常抱怨、争吵。在一天吃早饭的时候,他的妻子又抱怨了,她说,你今天必须得想办法筹到一些钱才行……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论是去求,或者是去借,或者是去偷,不妥,我知道,你是个自命清高的人,这些法子你都不会去用的,你求不来也借不来,当然,你更没有勇气去偷去抢[13](3-4)。这个抱怨一下子刺痛了罗兰先生。他本来就因不能养家糊口而充满挫败感与愧疚感,妻子的这番抱怨成了压垮罗兰先生男性自尊与生活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以自杀结束了生命。
五、结语
人既具有自然属性,又具有社会属性,更具有一种精神力量。德国著名的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曾经指出,人就是一种精神的存在。精神是人类的意识活动,是人类行为的向导。因此,精神对人类其实更重要。然而,长久以来,人们对物质的获取不遗余力,而对精神问题却重视不够,以至于到了现代社会人类虽物质丰裕,精神却走向异化,导致精神生态失衡。奥尼尔的剧作中的精神异化其实就是现代人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现代化的高歌猛进使科技日益“统治”人们的生活,一些现代人逐渐偏离传统生活的常态而走近“被异化”的边缘。都市的水泥丛林使人际关系淡漠,人的精神心理疾病增多。农耕文明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自身的和谐相处,具有怀想价值。因此,如何在取得物质上的胜利的同时保持一个不被异化的自我,防异化于未然,是摆在现代人面前的一个沉重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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