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黑人:相机是我的武器
2020-04-09尼可拉斯·比克泽
尼可拉斯·比克泽
被美国总统特朗普公开进行言语攻击的4名有色族裔女政治家
一个周五的傍晚,24岁的达莱恩·托尔斯下班后回到住处。他的家离圣路易斯市中心只有两个街区的距离,这里的公寓楼价格在全市都算相对昂贵的,一套两居的公寓月租金高达2000美元。托尔斯两年前从芝加哥搬到了这里。
对于生活在美国的黑人来说,日常生活中的小膈应就像感冒后的顽固咳嗽般如影随形:店主全程跟着你在店里转悠,仿佛你有盗窃癖;出租车司机一看到你就把车灯关闭,仿佛你是个全副武装的盗贼;警察总是让你停车,仿佛你是个嫌疑犯。你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你知道,咳嗽永不会停止,你也永远无法在这个社会找到认同感。
一个牵着小狗的金发女人站在通往门厅的半开玻璃门口。托尔斯想让她先过,但是她一动不动,直挺挺地挡着入口。
“您能靠边站吗?”托尔斯说。
“可以。您住这儿吗?”那个女人说。
他向那个女人靠近了半步说:“抱歉,请让让。”
那个女人纹丝不动。她说:“如果您想进入我住的公寓楼……”
“这里也是我的住处,您并不是楼主。”托尔斯仍然很有礼貌地说。
“好,那告诉我您的公寓房间号。”她说。现在,托尔斯受够了。他试图推开这个女人。“现在请您让开。”
“不行。您能给我看看您的房卡吗?”
“您并不是安保人员,我不必给您看任何东西。”托尔斯推开那个女人。她跟随他进入门厅,走进电梯,上到五楼,站在他房门前的走廊里。托尔斯打开房门后说:“请您别再这样做,女士。祝您晚安。我叫托尔斯。”然后他关上了门。
托尔斯拍下的想阻止他进入自己公寓的白人女性
半小时后,有人敲门。托尔斯打开门,看到了两个警察的脸。他们闯进他家,想看他的租房合同。
相机成为黑人的保护盾
托爾斯说,如果你是生活在美国的黑人,就会熟知这个社会鲜少有人愿意谈及的阴暗基底。托尔斯站在这栋公寓楼前,穿着西装,打着蓝色的领带,皮鞋锃亮。他说,自那晚以来,他不再觉得这里是他的家。那天晚上,他在脸书上写道:“这就是一个美国黑人下班后的经历,我从未真正相信我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上传了用手机摄像头拍下的一个摇摇晃晃的视频,里面记录了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这个视频到去年七月已经有了2000万点击量。
“我很快拿出手机,保护自己,以免那个女人污蔑我勒了她的脖子,或是对她做了其他更糟糕的事情。”托尔斯说。每当他被街边巡逻的警察拦下时,他都会拿出视频。作为黑人,他很习惯这样做。他说:“如果我没有摄像,就可能发生很多糟糕的事情。照相机是我的保护盾。”
很多非裔美国人都和托尔斯抱有同样的想法。而他们的摄像头在最近几个月拍下的影像,组成了反映特朗普时代“美国之丑”的无尽视频流,展示了一个处于压力中的分裂且不安全的社会。
这个视频流让我们看到,美国社会已经多处失控,公共场合的相互尊重传统和人性的准则被打破,尤其是,它将我们精准地置于受害者的视角,未经过滤,没有删节。
他们的相机捕捉到,旧金山一个白人女性如何拿起手机报警,因为一个8岁的黑人女孩在她家门前的人行道上卖瓶装水。这个女孩梦想着去迪士尼,想自己挣旅费。在视频中,可以看到这个女人对着手机说:“这个女孩没有获得许可。”
在一个视频里,我们可以看到,奥克兰市一个白人女性报了警,因为一个黑人家庭在一家公园用木炭烧烤。
还有一个视频拍摄了“雷鬼教父”鲍勃·马利的外孙女多尼莎·普伦德加斯特。她和几个闺蜜在邻居主要是白人的街区租了一套度假寓所,刚要把箱子搬进汽车,突然看见7辆警车停在了大门口。警察要求她们“举起手来!”一架直升机在她们头顶盘旋。是一个女邻居报的警,理由是这几个女人目光不够友好,也没有打招呼,因此她猜测她们是入室抢劫犯。
看到黑人女性打高尔夫球的动作太慢,一个耶鲁大学的黑人女大学生在公共休息室打盹,一个黑人旅客在酒店大堂打电话,一个11岁的黑人男孩在附近分送报纸,一个12岁的黑人男孩不小心用割草机除去了他们家的一小条草坪,白人都会报警。
种族主义者“捕手”
无需多久,这些视频中的大部分就会抵达布鲁克林区的沙温·金之手。39岁的金说,如今他不再只是被动搜集视频,而是开始主动出击“猎捕”。为此,他只需要一个笔记本电脑,以及他的100多万推特粉丝的帮助。
两年前,他发现,一张照片上,5个男人正在用金属棒殴打一个黑人。他在推特上写道:“这些男人是谁?”很多人为他提供了线索:中小学生、图书馆管理员、计算机工程师等人研究照片中出现的鞋子、裤子和脖子上的项链。多亏了这些线索,金最后找到了4名凶手。
沙温·金通过推特寻找线索,定位种族主义嫌疑人。通过这种方式,他也找到了殴打一个黑人的几个男人,将他们送上了法庭。
1.奥克兰市一个白人女性报了警,因为一个黑人家庭在公园用木炭烧烤。2.这个纽约女人起诉一个9岁的黑人男孩对她进行性骚扰。3.南卡罗来纳州萨默维尔,一个15岁的男孩惨遭殴打,因为这个女人不想看到泳池里有黑人。
自那以后,金就开始“猎捕”种族主义者。比如他会在推特上公布一个视频,并写道:“这里是密西西比州弗洛伍德市。这个男人在辱骂了为他服务的服务员之后,称她‘黑鬼。我们需要他的详细身份信息,以及他为谁工作。”
才过了8个小时,金就宣布:“凯尔·托马斯,在密西西比巴普提斯特医疗中心工作的放射科技师,已被解雇。种族主义的白人们,好好听着!你们的总统可能可以随心所欲、口无遮拦,但是你们不可以。我们会找到你们,实施报复。”
金说,他知道这样做并不能改造人们的思想。“但是我希望,人们可以看到,他们的行为是有后果的。”
如果问到“自我执法”的危险性,比如他发起的网络攻击会不会找错对象,害他们丢了工作还名誉扫地,他说:“我们会仔细确认。我们必须这样做,否则还能怎么办呢?大部分黑人都怕警察,黑人死于警察枪下的可能性比白人高21倍。而我们的政府是保护种族主义,而不是和其作斗争的。”
“白人恐慌”成为政治资本
这一切告诉我们,美国社会至今仍是如此分裂,就连奥巴马当上总统也没有带来多少改变,偏见和恐惧根深蒂固,尤其是对黑人男性的。根据一项研究,大部分白人男性表示,他们感觉自己在公共场合给人的印象是“面带友善笑容”的“好人”。黑人没有这种经历,不管他们如何用力微笑。他们感觉自己经常被认为是个潜在的威胁。
这只是“白人恐慌”的一个症状,即白人害怕人口学的变化会让他们成为少数,从而失去在国家中的优势地位。有研究预测,到2045年,白人只会占美国总人口的49.7%,拉美裔和黑人将分别占到24.6%和13.1%。
马尔科·皮培思在底特律的一块空地上兴建了一个花园,这让他的邻居——比如图中的德博拉·纳什——很不满。她报警说皮培思威胁她。尽管最后皮培思被判无罪,他还是丢了工作。
2018年,费城的一家星巴克。由于两个黑人男性在店里等人期间没有点咖啡,店员叫来了警察。这一事件引发了激烈抗议,最后星巴克高层为此道了歉。
特朗普努力将这种“白人恐慌”变为政治资本,他能当选很大程度上也依赖于此。2019年7月,他抨击4名有色族裔民主党国会女议员,让她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她们都是美国国籍,除了一个之外都在美国出生。自那以来,特朗普公开的种族主义行为有了效仿者,比如伊利诺伊州的一名收银员大骂顾客:“回到你们的国家去!”汉堡王店里一個顾客对餐馆经理说:“回你的墨西哥去!”因为后者说的是西班牙语。
在一次问卷调查中,约一半受访的特朗普追随者表示,非裔美国人比白人“更暴力”“更容易犯罪”。特朗普通过他针对移民和伊斯兰教徒的侮辱性言辞巩固了他的执政根基。
而他的言论带来了后果。美国《华盛顿邮报》分析道,在他2016年组织竞选活动的275个选区,种族主义和仇恨驱动的案件数量增加了260%。其他研究也表明,看到或读到特朗普的发言,会激发人们在网上写下仇恨性评论。
特朗普提到“我们应该夺回我们的国家”,一些白人因此认为被赋予了在日常生活中仿效他的权利,忘乎所以地帮他们的总统夺回街道、公园和泳池。
[编译自德国《明星》]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