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乌镇君
2020-04-09严雅译
严雅译
我在多彩的故乡里朝圣着黑白水墨的你,喜欢你,说不出太多原因。春天很远,冬天太长,也许从未抵达的更为向往。
初见你在《似水年华》里的水墨素颜,干净,忧郁。古旧的乌篷船在水巷中,和着潺潺的水声,从一座又一座石拱桥下缓缓流淌。听你橹唱江川,看你氤氲烟雨,“你穿上一件素袍,你眉宇间就有一种特异的光彩”。
少时你一袭素衣许我欢喜,我便忘记了《似水年华》是以怎样的故事开头和结尾。只记得彼时时光静好,似与君语。曾经,有好几次去浙大学习,同行的人都会安排时间寻你而去,每一次我也都差点前往,却又嫌时间仓促,害怕来不及与你有个奢华的约会和一场盛大的离别,于是如此一别经年。
白瓷流光,轮回很短,也不过十年。一场横空的疫情破坏了昔日的琴瑟和鸣。这是一场看不见敌人的博弈,病毒就像妖魔鬼怪横扫华夏大地,无声无息地持续,甚至蔓延全世界,仿佛看不到尽头。没有刀马戈壁,却有太多英雄战死沙场;没有奢华相聚,却有太多未曾谋面的离别。多少逆行者生死未卜,多少不幸者死未瞑目?
我们来不及悲伤,我们忙着战“疫”。作为基层一线的志愿者,有好几天我疲惫到无力,我甚至怀疑会不会被感染了。我不清楚是病痛让我支撑不住,还是太多的无奈让我失去了力量。“看看《航拍中国》吧,它让我们更爱伟大的祖国,坚信一定会在这场战‘疫中胜利。”好友说。他也是志愿者,他说他特别喜欢乌镇,等疫情好转了一定要去。
于是我深夜回家,从《航拍中国》里第二次见你。视觉从天向地,俯瞰你,磅礴,盛大。七级的白莲塔,八角的升莲广场,东侧河岸边古朴的石舫,壮阔的大剧院交汇着恢宏的音乐,让人血液沸腾。彼时我心中的青葱少年已长得富年蓬勃、风华正茂,你真是中国领土大美江山的俊秀代表!我曾以为,用十年松枝扎一盏枯灯的盘坐很长,知道你已超过一千三百岁,我想,用一生去等待也是短的。
凌晨,我在备忘录里写道:二〇二〇年二月十一日,行义于沙场,相见未有期。所有的猛烈欢喜都逃不过心生悲戚吧,乌镇君,想与你相見,可重山万水我该怎样才能抵达你?
有人说,能遇见一个让自己永远热泪盈眶的地方,或一个人,真的很珍贵。幸而我遇见了你。
清早起来,阳光向暖,天格外蓝,我想一定是春天来了!我暗自重温了入党誓词。接下来的时日,我变得更勇敢。走访重点区域和留观人员,测体温做记录。最初我是害怕的,日出暮归都对着手啊脸啊,用酒精喷了又喷。访留观人员时没有防护服,我们用雨衣代替,很薄的那种。不穿还好,穿上反倒会有心理障碍。慢慢地也就没那么多精力矫情了,同事开玩笑说:“反正你都已经来了,听天命吧!”
就这样日复一日,再多辛苦,大家却从未退却。天气一反常态——变来变去,同行的几个志愿者还是病倒了。我有些焦虑,要么噩梦侵袭,要么彻夜失眠。你说,为什么我们明明在春天里,却还没有等到真正的春天呢?
气温最低的那天,疫情中的第二场雪落下。好友发来消息,是一个小视频——灯火初上,雪莹点点,扁舟摇曳,水阁相连。是乌镇君!我一眼认出了你。这是我第三次见你,一如少年时的模样,白雪覆盖下的你添了几分雅致祥和,令我心生温暖。口罩下的嘴角二十五度上扬着,回好友:一切安好,带着赏雪的心在岗。
他说:“希望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接着他给我说了太多你的好:“在沿河的窗户边上,温一壶黄酒,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听着周边的吴侬软语,能在三四月份去,可以见到最美的水乡。”我知道,他在坚持,我也在坚持,所有的人都在坚持,这是他与我的共勉,也是我们对春天能如期而至的共同企盼!
其实,你在哪个时候不令人向往呢?除了三四月份花朵盛开的春天,还有夏天里的繁星,秋天里的水波,冬日里的融雪。只是不见春花烂漫,谁又能装作万事顺遂的样子?我们不过是想在结束这场疫情时,能见你倾城的春光啊。
为了奔赴春天,有人策马扬鞭,在离诗歌更近的地方,在浩大的雾雪之中留下悲壮的背影。有人虔诚许愿,愿喘息的时间退回二〇一九,愿那黑夜里的眼睛明媚闪亮。乌镇君,你呢,在与病疫交手的这些日子,你是否光彩依旧?
心潮涌动后笃定地回好友:“春暖花开时亲见水乡。”
“喜欢的,一定会见。”好友发来的消息久久驻留在手机屏幕上。
喜欢的一定会见。乌镇君,你该听不见口罩下的表白,我只将逆行的足音化作吴侬软语切入字句,十年宣纸十年丹青,愿岁月静好如初见,韶华不负与君同。
那日,我在备忘录里写下:二〇二〇年二月十六日,共你美好四季,阳光强烈,水波温柔;共你星辰长明,繁华落尽,韶光熠熠……(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