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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的花瓣儿

2020-04-08宋晓杰

延河 2020年2期

宋晓杰

《寄养》

(克莱尔·吉根 著,七堇年 译,南海出版社)

32开的小书,才104页,且排版松散,读起来一点儿不累。哦,73千字也可以叫长篇?而且——是“精美插图版,附英语经典原文”。天!马马虎虎的毛病又犯了,根本没仔细看就下了单,那些勾勾英文我又念不成句。

南海出版社好像喜欢这样的版本,还是他们认为读者喜欢?上次买了《芒果街上的小屋》也是这样的感觉,连封面的感觉都像。柠檬色,一点儿也不刺眼,小温馨。再加之:松松的白云、蓝天、小苗儿、黄裙黄鞋白袜的小女孩背影、一道迭一道的土坡,哦,太像我画过的一幅简笔画了。

知道七堇年是作家,却不知也是译者。腰封上有译者(因为我不知是他还是她,也没去百度)这样一段文字:“一曲忧欢并融的行板,温柔如烛光照亮房间的黑暗角落。作家悠缓地呈现了一幅爱尔兰普通乡镇生活的平凡景象。那种细腻而忧欢的韵味,流畅饱满,在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才完满地释放。”这一小段文字中用了两次“忧欢”,看来译者喜欢用这个词定义这本小说的基调,但当我看完译文,便原谅了这点儿小小的“不满”。

腰封上称吉根为“艾丽丝·门罗之后,新一代短篇小说女王”,作者简介里称她为“同博尔赫斯和雷蒙德·卡佛一样,以精致动人的短篇小说见长”。正是读吉根的短篇小说集《南极》时,看到后一句惊人之语,我才动意、也动了手指下了单。那么,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是一个名叫“佩妥”的小女孩。星期天早晨,在克朗尼戈尔的第一场弥撒之后,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带我回家,而是朝着海岸前方韦克斯福德腹地开去——那儿是妈妈的老家亲戚金斯莱家的方向。爸爸是个贪玩儿的人,在路过希莱拉村时还玩了纸牌游戏“四十五”,输掉了家里的红毛短角牛。一路上,我猜测着金斯莱家会是什么样:高個子女人自然地递给我刚挤出来的热牛奶?男主人从口袋里掏出的不是五十便士而是手帕?正猜测着,见车窗前出现一条狭窄的柏油路,路的两边是修剪得方方正正的密实的树篱,窄道尽头有一栋长长的白房子。进得院子,高高的、明亮的窗格映出我披头散发的样子,怎么乱得像个修补匠家的孩子。随着一只大猎犬的叫声,一个白眉毛、身形方硬的男人走出来,他就是金斯莱。他和爸爸站在那儿开始谈论雨水、牲口的价格、欧共体、堆积如山的黄油、青柠的价格。这时,女主人埃德娜出现了——她穿着宽松的印花衫、棕色喇叭裤,打开车门,她吻了我。“上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在婴儿车里。”她舔了舔大拇指,从我脸上擦掉了什么,她的大拇指比妈妈的柔软。她看到我穿着薄薄的棉裙子、脏凉鞋,喊我“宝贝”,领我进屋,并从烤箱里端出一个大黄馅饼、给冒泡的脆皮卷浇糖浆,修长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高高的法兰西菊——可是,房子里一点儿小孩的迹象也没有。

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妈妈又怀孕了,快到预产期了,家里除了两个妹妹还有什么家当呢?可爸爸刚才却对埃德娜撒谎说我们家“仓库里堆满了干草,我从椽子下挤进去的时候差点挤破脑袋”。吃了一顿有番茄、洋葱、新鲜面包、乳酪、甜菜根、火腿的丰盛晚餐后,爸爸急急地回去了。临走时,他只对两个大人说:“祝你们好运啊,我希望这孩子别给你们添麻烦。”而对我却说:“别惹事儿啊,你。”连一句“再见”都没有,更没有拥抱、也没说什么时候接我回家。我难过地盯着自己的脏凉鞋。女人说:“他的脑袋不是一直都像个筛子吗,还是老样子。”转回身对我说:“好了,姑娘,你该洗澡了。”她给我浴缸装了许多水,不像家里那么少,还得家人轮流洗。她把我趾缝间的污垢用镊子清理掉,然后给我穿上一条老式的裤子、新的格子呢衬衫,并在腰间扎了帆布腰带。“妈妈说我得每天换短裤。”“你妈妈还说了什么?”“她还说你们想留我多久就留我多久。”她大笑着,为我梳头发,没再说话。

我跟着她去井边,我说:“是秘密吗?”“这个家里没有秘密,听见了吗?”“是的。”“有秘密的地方,就有羞耻,而我们不需要羞耻。”他们家的田地又宽又平,被一道道电网分割着,她告诉我不许碰,除非想触电。水井到了,她拉着我的裤带,以防我掉下去。用一只长柄勺子,我喝到了清凉、干净的井水,还看到了水中干净的自己。我一共喝了六口,希望这个没有秘密和羞耻的地方能是我的家。晚上,我以为她会让我跪下来祷告。可是没有。她给我掖了掖被子,问我是否怕黑,又在卫生间放了一个便壶。她俯下身吻我,道晚安。屋子里只剩下我自己了,我觉得好像不时有个小男孩站在远处挥手,看上去很开心,但我每看到一次,内心就隐隐感到哀伤。我想起了妈妈和妹妹们。有一天深夜,我感觉床垫陷了下去,是她过来躺在我身边,“上帝保佑你,孩子。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你留在陌生人的家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配合女人做家务,她教我烤面包,叫我冲着田里喊“喂,开饭啦——”他呢,听到新闻里罢工的人死了,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两个女人伺候吃喝”,真好!女人回他:“这不是你挣来的吗?”哦,他们是两个懂得感恩的人啊。女人一整天都在做事,打扫地板、做沙拉和面包、熨衣服,她和他一样,做起事来不紧不慢,但从不停下。金斯莱开始训练我:“你跑起来快吗?前面有一个邮箱。长腿姑娘,到了你回家的时候,你就会像一只鹿,这个教区没一个男人追得上你。”傍晚,女人让我坐在她的大腿上,漫不经心地敲我的光脚,赞美我长长的脚趾真好看,还说我耳朵里脏得可以种天竺葵。梳一百下头发,编辫子,她说我的气色好多了。这些都是她每天愿意做的。我一直希望有什么突发事情打破这种平静的时光,比如弄湿床垫、打碎东西,但是没有。我和女人每天按照列好的清单:拔大黄、烤蛋挞、烘干衣物、清扫蜘蛛网、除草、浇水、穿过田地去井边打水……晚上他们看九点新闻或陪客人,让我去睡觉。

一个星期天,他们开车带我去格瑞伊镇上,给我买了短袖印花衫、深蓝色长裤、黑色系带皮鞋、短裤、白色及踝袜,我有了属于自己的衣服,而不是他们家里原有的。服务员说:“你妈妈对你真好,不是吗?”金斯莱对我也好,他给了我一英镑,让我买巧克力雪糕。“那不够她买半打吗?”她说。“小姑娘不就是拿来宠的嘛。尽管拿去,好好花。”金斯莱说。他们还买了培根、腊肠、马蹄形黑血肠,还有贺卡、便笺、小首饰、硬口香糖……我们开开心心地回家。

刚到家门前的台阶,就见一女人在那儿等着,说她男人死了,得找金斯莱帮忙挖坟。女人说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只好把我带上一起去丧家。在那个人家,我呆着无聊就想回去,这时,一个叫玛德里德的人说顺路可以带我回家。路上,这个女人问这问那,关键是——她还问我:那孩子的衣服还挂在衣橱里吗?“金斯莱的儿子啊,你个小笨蛋。你还不知道吗?那孩子不是跟着那条老狗跑,结果掉进了泥浆池子里淹死了?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说约翰操起枪,把狗拖到田里,但他始終没狠下心来射死它,真是个心软的傻瓜……他们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金斯莱回来了,拿砂纸磨我新鞋的鞋底以防滑,还牵着我的手穿过小径走上大路去看大海——哦,我从来不知道大海离我这么近,我的爸爸也从未牵过我的手。我又想起刚才在葬礼人家时,我坐在他的腿上,别人说我太沉了,他却说我“像羽毛一样轻”。我们在沙滩上看到了一扇坏了插销的马厩门,他说,看来有人的马跑丢喽!“总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今天晚上你也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埃德娜没有恶意,她人太好了。她总想在别人身上找到善意,有时候她寻找的方式就是去相信别人,希望自己不要失望,但总要失望。”他笑了,是奇怪、哀伤的笑声。他指给我看原来远处的两盏灯变成了三盏灯。“你根本不用说什么,时刻记住这一点,永远不要那样做。有时候人失去了很多,恰恰是因为他错过了保持沉默的恰当时机。”他的话我还听不太懂,但觉得有几分神秘。“你知道女人的天赋是什么吗?预知不测。”他帮我穿上鞋,用手臂环绕着我,将我揽入怀中,好像我是他的女儿那样。

下了一星期的雨后,妈妈的信终于到了——女人说,“你有一个新弟弟了,还有,学校星期一开学,你妈妈让我们周末送你回去。”“到时候我得回去吗?”我不能确定。“但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不能永远留在这儿,跟我们两个老家伙在一起。”我站在那儿,盯着炉火,竭力不哭出来。她说:“别伤心,过来。”她给我看书上的无袖针织套衫,问我喜欢哪种花样。我泪眼模糊地随便指了一个蓝色的、看起来比较容易织的样式。“好吧,你选了最难的一个,我最好这周就开始织,不然等我织好了,你都长大了穿不进去了。”

知道要回家,我恨不得早点儿走,好让自己好受些。一个晚上,我已准备好上路了,带着女人给我的棕色皮袋子,还有衣服、书、一条黄色的肥皂和洗面巾、发刷。这时,邻居又来找约翰帮他拉牛犊,约翰挤牛奶还没回来,女人只好去帮忙。我一个人坐立不安,想帮忙又不知做什么。这时,一道轻盈如水的光照到锌桶上,“我可以去井边打水,这样她晚上回来就可以用井水泡茶了。”我穿上男孩的夹克,提起桶走进田里。我弯腰、伸手、汲水——但水也在拉我……我浑身湿透了,女人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并迅速把我收拾妥当,带我进屋睡觉。第二天早晨,我没觉得受凉,但她让我喝了柠檬、丁香、蜂蜜的热饮,还吃了阿思匹林。那晚,我没能回家,直到周末晚上他们才送我回家。妈妈抱着弟弟看着我,妹妹们过来摸我的新衣服。过了一会儿,爸爸醉醺醺地回来,没有拥抱,只说:“啊,这个败家女,是你自己要回来的,对吧?”

该回去了!他们从车里拿出果酱盒子、四袋土豆。他们告诉我“随时可以回去,”分别吻了我,开车踏上回程。

“究竟发生了什么?”妈妈问我。“什么都没发生。”我长大了,明白那些发生的事我永远不需要提起。这是我保持沉默的最佳时刻。

忽然,我打开栅栏的门,从站着的地方向车道跑去,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腔,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许多事情:墙纸上的男孩、锌桶把我拽进井里的瞬间、迷失的小母牛、哭泣的床垫、第三盏灯……就在我转弯时,我看见他正在那儿,把栅栏门的门闩放回去,关门。看到我,他愣住了。我没有犹豫,跑向他,接近他的时候栅栏的门打开了,我扑进他的怀里,他把我举了起来……当我终于睁开眼睛,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见爸爸拄着拐杖,他紧紧抱着我,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溺水。我听见女人似乎在啜泣,声音压在喉咙里,好像现在不是为一个孩子、而是为两个孩子哭泣……我永远不会把我留在金斯莱怀里的原因告诉别人,“爸爸。”我不断地提醒他,也不断地呼唤他。

就是这样一个温暖、安静得动人的故事,由“我”这样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讲述出来,我几乎被她的沉静惊到了——也可以说,被作者吉根的语言折服了。正如村上春树所言:“吉根用简洁的词语写出简洁的句子,然后组合在一起绵延出简洁的场景。”说它的儿童文学作品吗?不尽然。但哪一个场景、人物、花、树,都是我们童年的回忆,哪一个又都是属于吉根的唯一。我们看到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时空,被她的生活、童年和岁月反反复复地折磨着、感动着,如北京半月有余之后的阴雨天气,适合短的睡眠、浅的梦境,适合在下午茶时光里望着空风景的窗外发呆,听飞机在头上飞来飞去,带自己的思绪去遥远且不可知的神秘之所。这其实正是人类成长的情感基石,是人生最初的“牛初乳”,是不是缺钙、软骨,人生之桥是不是坚固无比、韧性十足,那将是关键的、致命的发酵期。

吉根说:“不管是谁,平凡日子里都会有惊心动魄的瞬间,你看,这不就是寻常生活吗?我没有刻意夸大,也不曾定义这些是压抑的黑暗面,在我看来,这就是最普通的生活。”可是,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越证明了一个真理:凡平常的事物,恰是成长过程中最朴素、最重要的营养,长身体,也长精神——她发现、找到并干净、利索地剔除旁逸斜出的“枝节”,露出“人生的梗概”。而基调却是温良的、美妙的,如黄昏之时于森森林木中点上的第一盏灯火,看到的是模糊的“轮廓”,飘浮着的是忧伤的乐音,流荡着的是人的气息。

《格雷巴旅馆》

(柯蒂斯·道金斯 著,吴超 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在美国,如果谁进了“局子”,人们会说他去了“格雷巴旅馆”。究其叫法的起因,要因为确实有一本关于监狱内容的书叫《格雷巴旅馆》。具体说,这个监狱,就是美国密歇根州卡拉马祖监狱。那么,它为啥这么有名,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在那儿的重犯囚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起“监狱”一词,犹如这两个汉字本身,就会让人想起暗无天日的牢房、铁栅栏、森严壁垒的高墙、铁丝网、高高的岗哨、持枪的警卫、四处摇晃的探照灯;就会想到:忏悔、眼泪、撕心裂肺、家破人亡、攻讦、阴谋、血腥……这是常人无法涉足亦避之如毒蝎之处。但是,当我告诉你,这本书是由作家与囚徒合而为一的一个特殊人物写就,你会不会惊愕得合不拢嘴?——先别忙,给你个思想准备。这是真的!而且,这个特殊人物就是本书的作者:柯蒂斯·道金斯。没错!这本书相当于他的狱中自传。

可是,他并不是天生囚徒——当然,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囚徒呢?他之前看起来更为优秀。书中的作者简介是这样写的:柯蒂斯·道金斯,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的乡村长大,曾就读于西密歇根大学的創意写作专业并获得艺术硕士学位。

但是,这并不是忏悔录,而是具有黑色幽默品质的特殊文本。这是一本特别的书——不仅作者特殊,小说里的人物也特殊——全是美国监狱的在押犯。而且,柯蒂斯的表达方式也特殊。在他的笔下,原本罪恶的渊薮、灭绝人性的罪犯,有着另外不为常人所知的面貌。但也不是说,他用语言粉饰、变通了一切,使十恶不赦的种种罪行化为乌有。

在他的视野中,罪恶与人性、自由与孤独、绝望与希望、权力与谎言、冰冷与欢乐、爱与恨、情与仇……都是真实的,也都是残酷的。虽然媒体称其为:柯蒂斯“监狱文学的处女作”,并说,“因视角和身份特殊,受全球关注”。可是,我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说辞。“监狱文学”这个概念是偷懒的,更是可疑的——文学就是文学,凡是作为修饰语的定语都是不准确的。这么说来,我们抬个扛——难得还有“矿井文学”、“医院文学”、“大酱厂文学”、“义肢基地文学”吗?引申开来,还有“海盗文学”、“流氓文学”、“黑帮文学”吗?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一个不洁的词语如同一枚沙粒,混在米饭里、眼睛里,都无法容忍!

唉!算了!往下看吧——

不过,这是一部像《肖申克的救赎》一样引发全球关注的作品,我倒是同意的。至于作者到底是因为什么入狱,这会儿我竟忘了——因为看完小说已有几天了,期间,还有柴米油盐诸多琐碎事儿要处理。另外,我还要乘车、写工作计划、开导被误解的朋友,这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忘就忘了吧。反正,柯蒂斯入狱的“副”产品——他创作的“主要”产品,终于打包面市了,而且“动静”还不小。

他们还说,是“监狱的生活激活了他的写作才能”。事儿是这么个事儿,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但我总觉得听起来不怎么顺耳。不过,老百姓所说的“书没有白念的”倒是真的。你看,创意写作专业的科班生,又有亲身体验,文字具有独个的特质是“没跑儿”了!所以,能写出这么个新玩意,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整部小说读下来,我觉得他像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用平行的视角仔细观察着那个平常人无法进入的世界。他身兼两个角色,一边参与着囚牢中的生活,一边只眼参透人性的世界。他在两个世界中自如地穿梭往来,颇有点儿柔韧有余、手到擒来的轻巧之感。

在他的笔下,那些比铁窗还冰冷、比数字还僵硬的失去姓名的人却有了体温,都栩栩如生地“立”在了读者面前:癫痫老莫为了让朋友记挂,画了一张监狱详细的地图,却被怀疑为他要计划越狱;总是叫嚷着肚子疼的男人“花生”,原来却是怀孕的女人;喜欢信手翻黄页电话号码本,给陌生人打电话的不可思议的“我”……都触手可及,痰嗽之声可闻。

他们像诙谐、幽默的书封一样,灰淡的色调、卡通的人物造型、规规矩矩的数字和直线,正如他们失去色彩、没有自由、木偶一样的生活,是“正常人生”中的“严重失误”,是完美生活中腐烂那一部分、脱轨那一部分,之于他们的人生,是诲莫如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部分。

那些画面、那些情绪,既调侃又心酸,既无奈又隐忍——噢,找到了!柯蒂斯是因为谋杀而被判终身监禁——像“不可挽回”之后的磨磨蹭蹭,像没有希望之后的死心塌地,反而呆坐于一个角落,冷眼旁观随时上演的一切。

“地下的泉水开始沸腾,野马开始狂奔。”这是他看到女人“莉莉”时的感觉,也清晰地显露出:即便境遇如此不堪,他依然热爱生命和生活。所以,有评论者认为,很难分清字里行间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建立在真实上的想象,“身如潜水钟而心如蝴蝶,文字是蝴蝶的翅膀”。他们还说,“文中轻盈的喜悦与神秘的想象无处不在,他们是被囚禁的,但他们是乐观的。”嗯,这句说得过去。

小说好坏可以原谅,而罪衍不可更改!

书看完了,在一片叫好声中,我想到的是:柯蒂斯会不会因为这部小说改变命运?或者干脆说,因为这部小说成功了,他还要继续他的“铁窗”生涯吗?

这似乎是一个傻问题。情与法,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不过,我仍执拗地这么想。

不管怎样,柯蒂斯说,至今他仍在内疚与懊悔的漩涡中挣扎求生。他的心里时常充满悲痛,像要爆炸一样。可是倘若每天24小时听到最多的是牢门关闭的声音,要么在追悔过去中痛苦地死去,要么学会活在当下。写小说,于他就像落水者抓住了救生船,随着它漂过重重迷雾。

末了,柯蒂斯感谢了一堆人。其中,还感谢了全国上下不计其数的囚犯。他说,是他们给了他创作灵感。“愿我们所有人都能获得宽恕、自由和宁静。”他还说,从写作中获得的每一分收入,都将存入他的孩子的教育基金。

也许,生活本身就是这么纠缠着,牵一发动全身。

责任编辑:丁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