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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黑麻子

2020-04-07安学斌

百花园 2020年3期
关键词:桦树麻子老娘

安学斌

在桦树镇,哪儿都能去的只有游医黑麻子,日本人、自卫团和警察署都给他面子。

黑麻子有三宝:大洋马、鬼门针、咸盐罐。

大洋马是吉岗副县长赏的。吉岗是日本人,老婆得了怪病,白天黑夜流鼻涕,鼻子擦破了,上嘴唇肿挺高,鼻子底下黏糊糊的,总擦不净。

日本医生不知道咋治,吉岗老婆的鼻涕越流越厉害,嘴脸肿得像猪八戒。黑麻子找上门,跟吉岗说:“夫人这病,俺能治,诊费先给,一匹大洋马,俺骑马看病跑得快,咋样?”

吉岗赏他一匹大洋马,瞅着他给老婆治病。只见他先给夫人蒙上眼,然后用烧红的铁片慢慢烙淌出的鼻涕,刚开始刺啦刺啦响,后来慢慢不响了,几天后发干、结痂,鼻子就好了起来。

大洋马成了黑麻子的招牌,他骑着马四处给人看病。不少日本人和他成了朋友,一来是他仗义,有钱就给、没钱管顿饭也给你看病;二来他不懂日本话,比比画画地看病,日本人觉得放心。

鬼门针是他跟师父学的绝技。有一回,他早上出门遇上乱葬岗埋人。炕席卷着尸首,脑袋露在外面,风把压在死者脸上的草纸吹起来,露出半个女孩的脸蛋。他看见脸蛋,觉着不对劲儿,就问:“这丫头怎么死的?”挖坑的回答:“吊死的,在娘家不守规矩,肚子大了。”

听了死因,黑麻子蹲下了,他掀开炕席,耳朵贴到女孩胸口上凝神细听,站起来说:“这丫头没死!”边说边从药箱里拿出个黑铁盒,取出里头的鬼门针,长长的一排,银光闪闪。他掏出红铜酒瓶,把银针伸到酒瓶里搅了搅,把一根粗的深深扎进女孩胸口,又从头到脚在女孩身上密密麻麻扎了几十根细针。没半个时辰,女孩嘤嘤呻吟,活了!

他吩咐挖坑的:“你背着回去吧,告诉她家里人,肚里不是孩子,是瘤子,等将养好了,来找俺把瘤子化喽。”

他随身带着咸盐罐,擅长用盐热敷治疗风湿骨病。镇长给日本人卖命,逼着乡亲交出荷粮、出劳工,逼着学生说日本话、捐废铜烂铁。镇长老娘突然闹病,四肢僵硬,关节红肿,疼得破口大骂儿子造孽,是个坏事做绝的王八犊子。

镇长找黑麻子给老娘看病,黑麻子说:“这病俺能看,可人嘴两层皮,三七疙瘩话俺受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镇长说:“吉岗给你一匹马,咱给你一根金条,咋样?”黑麻子不干,说平时看病要用不少盐,让镇长出二十斤盐做诊费,再用十斤盐做药引子。食盐实行配给,有钱买不到。镇长用金子从黑市换盐。有了盐,黑麻子用咸盐罐把盐和药材一起蒸热,然后敷在镇长老娘的关节上,趁热揉、捏、扳、拉,老太太疼得大汗淋漓,卻叫着“松快”,关节消肿了。

黑麻子高高瘦瘦,嘴讷,见人点头一笑,只问病情,不唠闲话。流落到桦树镇的时候,他背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褡裢,身前口袋绣着“专治疑难杂症”、后背口袋绣着“准保药到病除”。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他自个儿讲,小时候出天花,爹娘以为没救了,把他扔在山道边上。师父救了他,教他学医。他就靠学的医术吃饭,哪儿有病人他奔哪儿去,在哪儿治病在哪儿吃住。

他居无定所,脸晒得像张飞,脸上“雨打沙滩点点坑”,又没个名姓,有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黑麻子。人无外号不发,谁叫黑麻子他都答应。他确实有两下子,遇到头疼脑热的,三两服药准好;赶上腰酸腿疼的,一溜鬼门针扎下去,轻的当场见效,重的十天八天就像换了个人。几个月工夫,黑麻子就在镇上出了名。

大伙儿受日本鬼子的气,心里窝火,不敢骂吉岗、骂镇长,见黑麻子给吉岗老婆、镇长老娘治好了病,就在背地里骂他给鬼子汉奸溜须拍马,是见屎就吃的狗,咒他骑马摔死、吃盐齁死。黑麻子不在乎,谁骂过他,家里有人闹病,他偏不收诊金:“一咒十年旺,俺得谢谢你。”

不骂他的,反而收诊金,还要喝点儿酒。醉了,脸上的麻子像亮晶晶的星星,他嘟囔着:“谁家老娘儿们不闹个天灾病业的,女人有病不该治吗?俺看的是病人,这跟他们家老爷们儿是谁有关系吗?打狍子杀人——两码事儿!”

日本人投降了,抗联的人回县城了,通知黑麻子去县里公干。大伙儿以为黑麻子给日本人的老婆、汉奸的老娘看过病,这回肯定蹲笆篱子。人们担心以后头疼脑热没人管,没想到黑麻子是去当翻译。吉岗说日本话,黑麻子顺嘴就译成东北话,吉岗惊吓得差点儿尿裤子。从县上回来的人说,黑麻子到桦树镇,不是流落,是卧底。他骑着大洋马,到处给抗联搜集情报。他要的盐,救了抗联几十号人的急。大伙儿这才知道,荞面饺子——皮儿黑里头香,黑麻子真人不露相!

县上成立民主政府,大伙儿寻思,黑麻子那么大功劳,肯定得当官,说不定能当县长。可他回到桦树镇张罗成立了医院,当了院长。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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