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求精 出新出彩

王小蒙

《中国民间收藏陶瓷大系》12卷本（以下简称《大系》），共收录3120件藏品，时代自石器时代到民国，藏品分布地域遍布全国，囊括陶瓷迄今可知的全部品种，可谓皇皇巨著（图1）。是继16卷本的《中国出土瓷器全集》之后，又一古陶瓷系列的大型图册，对中国古陶瓷研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翻开《大系》的专家团队，有体制内大专院校、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还有各地民间的藏家、陶瓷鉴定专家，所以，本图册是体系内外专家勠力合作的成果。在中国古陶瓷研究领域，毋庸讳言，高校和研究机构的资深专家具有话语主导权，随着民间收藏的兴起，也涌现了一批古陶瓷收藏鉴定和研究的专家。因着《大系》，两个领域有不同视角和专长的专家学者共同合作，相互补充，多方验证，无疑会提高本书资料的客观真实性和学术参考价值。同时，这一次体制内外专家的高调合作，必将起到倡导和引领作用，有利于拓展古陶瓷研究的领域，推动陶瓷研究的深入。

从国外各大博物馆的藏品来看，其来自民间或拍卖的藏品所占比往往高于国内博物馆，无论公私博物馆都围绕有一批合作共存的藏友，形成了文化遗产保护、文物研究、文物收藏互相促进的良性循环机制。近年，在习总书记“让文物活起来”的讲话指导下，中国博物馆系统在文化遗产的宣传教育上形式更加丰富多样，很多博物馆都有了志愿者团队。相信《大系》的出版，也有助于国家博物馆、民间收藏、私有博物馆三者间的沟通交流，建立起带动、促进和共同发展的关系。

本系列图书在内容的客观真实性方面，正如每卷都附有的《序》所强调：“我们的第一要求就是真，这样的制度设计也是最大限度地预防赝品混进来，即便这样，我们也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证没有存疑现象，只能是将其减少到最低限度。”这段文字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方面本书为了资料的求真，编委会从专家团队、审查制度等各方面尽最大努力予以保障，另一方面告诉读者收藏品非出土品，图册中或还有存疑的资料。这种严格遴选藏品的制度和自我剖析检视的严谨态度，是本书刊登资料客观真实性的最大保障，值得读者信赖，在此意义上，可谓是《中国出土瓷器全集》的姊妹篇。同时，从另外的角度看，民间藏品的存疑资料，也正是学术研究的契机，将这些资料予以公布，供研究者鉴赏、评说， 正可達到真理越辩越明的目的。

本套12卷本涵盖了包括港澳台在内的34个省、直辖市及特别行政区，可谓大部头、体系化的图录，因而具有大数据的特征和价值。仅举一例，近年来，各瓷器窑口产品流布的研究比较热，主要依据墓葬、城址出土物资料。虽然现代收藏有跨区域的特征，但每卷瓷器窑口的区域性特征还是显而易见的。如浙江等东南部多见越窑、龙泉窑收藏，河南、河北和陕西的邢、定窑白瓷、耀州窑青瓷收藏更突出，凡此种种，都反映出不同窑口的产量、流通区域、影响度。而一些窑口在非产区的藏品，或正反映此窑口的影响力。如耀州窑不仅在陕西藏量巨大，在北京和广东、东北等地都有收藏，并出现很多精品，结合墓葬、城址出土资料，进行综合的数据分析，可更客观地归纳出耀州窑当年的产量规模和销售、影响范围。同理，其他窑口也都有或大或小的势力范围，由此可勾勒出各瓷器窑口的产品分布图。虽然限于篇幅，图录仅登载了民间部分藏品，但也极大地补充了出土瓷器的数据。这是大部头图录的优势所在。

具体到每一卷的内容，刊登的藏品时代跨度大，品种丰富，装饰多样，拓展了陶瓷研究的视野。这样的例子很多，以《大系》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卷和河南山东两卷为例，其刊登的汉代绿釉陶资料中，均有满釉的绿釉陶壶（分别见两卷的藏品P16和P18，图2、3），壶口沿的3至5点支烧痕及满釉的底部的3点支烧痕，之前墓葬出土的汉代釉陶亦有满釉支烧的例子，但数量较少，这两例丰富了这方面的资料，揭示了汉代精品釉陶的工艺特征，进一步验证了北方釉陶工艺对瓷器工艺发展的贡献，其在成型、支烧、装饰等方面的发展都为瓷器工艺积累了技术。郑州市华夏文化艺术博物馆藏绿釉壶上的“酒-石”的印款（图4），与汉墓盛酒的陶壶的出土资料互为验证，表明了这类器物的功用。陕甘宁青新卷中的几件汉代复色釉陶，装饰纹样多样，丰富了汉代复色釉陶资料。P208的定窑白釉吸管杯（图5），是继黑石号和长安唐墓绿釉吸管杯资料后，第一次发现的宋代白釉吸管杯资料，十分罕见。河南山东卷P28的黄绿釉联珠纹杯（图6），其联珠纹形态与汉魏洛阳城出土的绿釉化妆土联珠纹杯近似，更与罗马磨花玻璃器皿装饰纹样很相近，反映了中国釉陶与中西亚玻璃器皿在工艺上的交流影响。两卷中图案华丽釉色斑斓的唐三彩器及唐青花器、绞胎器，钧窑、耀州窑青瓷等藏品，很多可以与墓葬和窑址出土物相互印证，也有后者所不见或少见的例子，如陕西收藏家协会藏天青釉刻花执壶（图7）、华夏石刻博物馆藏耀州窑青釉蹲狮熏炉盖（图8）、大唐西市博物馆藏耀州窑刻花直口尊（图9）等，而河南山东卷的汝窑青釉芝麻钉洗更是罕见珍品（图10）。《大系》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或装烧工艺、或纹样釉色、或器类或造型，甚至全新的品种都有新的稀见内容的增添、补充，皆为各窑陶瓷窑口研究的珍贵资料。

在资料的公布形式上，本图录也可谓全面翔实。多数藏品都有正视、底部或俯视图，装饰纹样特殊或有铭款的藏品还有细部放大图，十分契合陶瓷研究、鉴赏的需求。另外，在文物摄影方面，最难的是瓷器，掌握不好非常易反光、偏色，但《大系》中每件照片的还原性都很好，柔和清晰，不偏色，细节表现完整，实属难能可贵。文字描述中，尺寸形制装饰特征简明扼要，定名规范统一，窑口明确地在藏品名称前标出，这些都反映了本套书编纂团队高水平的专业素养和编辑能力。

总之，《大系》在手，一览全国陶瓷收藏概况，这一客观真实和全面系统的大部头，必将成为大专院校师生、文博系统工作者和收藏爱好者的案头必备书籍之一。

当然，本套《大系》也有其遗憾之处，如仅有个别藏品记述有收藏经过，部分藏品有收藏者姓名或收藏单位，尚有很多仅表明收藏者所在省市。这种状况反映了中国藏家“秘藏”的传统思想以及不重视收藏档案整理的情况。相信随着中国收藏专业化水平的提高，这些情况将会改善。《陶瓷大系》序中还提到，在编纂本套图录的过程中，注意到民间陶瓷标本收藏的丰富多样，所以，在此期待《中国民间收藏陶瓷大系》之后，能够再有一套《中国民间收藏陶瓷标本大系》出世！

（作者王小蒙，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中国古陶瓷学会常务理事，中国考古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