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动画电影的民族化表达策略
2020-04-02覃晓玲
覃晓玲
进入21世纪后,由于政府扶持、投入和从业者的不断付出,韩国已经成为继美国、日本后的世界第三大动画大国,韩国动画电影也涌现出了不少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作品,《猪猡之王》(延相昊,2011)、《首尔站》(延相昊,2016)、《银实》(朴世熙、金善雅,2011)、《阿阿奇与西西帕克》(赵范镇,2009)等动画电影以其尖锐的反抗性和深度的反思性,书写了底层人物的残酷物语。当然,韩国动画电影更能打动观众的还是那些表现大韩民族文化积淀和含蓄情感的作品,《五岁庵》(成百烨,2003)、《千年狐》(李成康,2007)、《美丽密语》(李成康,2002)、《月光宫殿》(金铉柱,2016)、《鸡妈鸭仔》(吴承允,2011)、《波鲁鲁冰雪大冒险》(朴英均,2013)等诸多作品很好地处理好了民族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关系,在韩国民族文化的基础上吸收借鉴了其他文化的精华,构建了韩国动画电影独特的视觉体系和叙事逻辑。本文主要从韩国动画电影的文化表象和文化内核两方面来阐释韩国动画电影的民族性表达策略,以期对中国动画电影的民族化道路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文化表象:民族化与全球化的共谋
在全球一体化的时代,民族文化很难独善其身,文化融合已经成为艺术创作者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为了更好地弘扬民族文化,首先需要借助民族文化意象營造独特的视觉空间,借以打造独特的民族话语体系。但也正如符亦文所言:“在地文化溢出原有空间与他者文化合流,正发展为一种无法忽视的文化现象。如何探寻衔接他者文化空间的媒介、建构与他者文化共享意义空间的‘微领土已成为动画在跨文化传播中获取他者认同的关键。”[1]韩国动画电影一直也在平衡这种在地文化与他者文化的微妙关系,力争跨越文化鸿沟,实现韩国文化的全球化传播。
为了彰显本土文化身份,韩国动画电影首先从自己的民族文化资源中寻找故事和人物,从韩国民族的神话、传说以及建筑、歌舞、地域符号、诗歌、绘画等传统文化意象中汲取灵感,同时把这些与好莱坞电影的叙事母题、价值观的表达、镜头语言做了很好的结合,出品了很多既具有本土文化特性又能为全球观众接受的作品。《五岁庵》《千年狐》《美丽密语》《月光宫殿》等作品或取材于传说,或取材于小说,或取材于神话,在历史和现实、本土和世界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五岁庵》的故事情节取材于朝鲜历史上“五岁庵”的传说,但是进行了改写,把传说中的父子关系改为了电影中的师徒关系,增加了母亲和姐姐这样的母性角色,使得电影的家庭伦理氛围更加浓厚,和韩国本土文化紧密联系。片中,妈妈在火灾中为救孩子去世,五岁的吉松在姐姐的照顾和善意隐瞒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地之间,唯一的愿望和期待就是早日见到自己的妈妈。这样的情节设定让这部电影的悲情色彩更加浓重,孩子对母爱的追寻真切而动人。电影中的人物关系和情节都很简单,对话朴实却又充满禅机。
这部电影最打动观众的还是吉松的天真无暇:他在和姐姐过河时不照顾姐姐,跑去找小狗玩,害得姐姐摔在冰凉的河中;把和尚们的鞋子偷挂在树上;偷走洗澡僧的衣服给羊穿;在大殿上打碎花瓶;和别的孩子打架……在去山顶寺庙的山路上,他看到冬天因为佛给了温暖而开的花,看到雀跃的画眉却唱着悲伤的歌。在四季轮回中,电影用绚烂的色彩让我们感受到了韩国的山水田园之美:漫天飞舞的落叶、在小溪中随水流飘走的红叶、捡拾松果的小松鼠、四人一狗走在月下林间小道的剪影、白雪皑皑的山峰……这种恬淡的诗情画意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意境、留白有异曲同工之妙,观后令人涌现淡淡的忧伤。这部电影还有一个本土化的元素:无处不在的佛教。姐弟俩无家可归,被僧人收养住进了寺庙。寺庙的早课时,小吉虽然在大殿上调皮,但是却被寺庙的庄严肃穆打动,把掉在地上的花献给了菩萨,随着僧人们一起跪拜礼佛。小吉用木头做的僧人雕刻,房间里的观世音菩萨像等细节无一不在强调电影的宗教色彩。小吉也是有佛性的孩子,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看见观世音变成了自己的妈妈。这些佛教文化因子借助镜头语言超越了文化隔阂,使得这部电影具有了独特的东方美学价值。
《美丽密语》是一部结合韩国现实社会和奇妙幻境的电影。这部电影以其独特的“水彩画”画风和奇幻的故事获得了2002年安锡国际动画节最佳动画长片,是韩国第一部获得国际大奖的动画电影,导演李成康由此获得“韩国宫崎骏”的美誉。电影中的主人公是少年罗武,他幼年丧父,与妈妈、奶奶、宠物猫生活在小渔村,俊浩是他唯一的朋友,两人一猫经常跑到旧灯塔里面玩,喜欢潜在水底玩开船的游戏,在海风轻拂的夜晚躺在纱帐里谈心,在繁星下入睡。这样的少年情谊看上去平淡但却真诚。在一次意外中,罗武进入到了玻璃球的幻境世界,这个世界里有白色的云朵、绿色的苔藓、红色的珊瑚、紫色的小花,云上栖息的白色长毛大狗,还有一个飞翔的女孩美丽。在罗武敏感的心灵里,美丽是他的情感寄托。当俊浩要离开他去首尔、旧灯塔要被拆掉、俊浩父亲捕鱼遇上大风暴时,他就会逃避到玻璃球的世界里和美丽对话,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罗武和美丽在空中起舞的画面充满着浪漫的蓝色和粉色。在这部电影中,海边小镇、小镇里的澡堂、海边灯塔、夹在门缝里的信件、点在蚊帐中的蚊香、罗武、妈妈和喜欢妈妈的男人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等场景、细节的设计非常有韩国文化和生活气息,也使得这部剧情平淡的电影具有了现实的生动与梦境的迷离,令观众感叹少年时光的一去不复返。
《千年狐》的故事也是一个韩国民族文化和现代文化的大杂烩,电影人物不仅有来自韩国文化的千年狐妖优比、捉妖道士、影子人,还有远离都市的秋令营和自闭症少年黄坤谊、不愿说话的少女珠熙,失去孩子的熊妈妈、外星人小悠悠和其他五个外星人。千年狐妖的传说在中日韩都存在,这三个国家的电影也都表现过,但是这部电影在表现这个故事时,却把古老的传说与韩国的现代生活、外星人连接在一起,营造了一个非常奇幻的空间,尤其是电影中灵魂湖的设定令人耳目一新。实际上,从韩国古代的檀君和朱蒙的传说中便能看到,古朝鲜人的来世观念并不深,对于人死后的世界没有太大兴趣,他们主要关注现实生活中的求吉祈福,希望生活中能事事如意。[2]这部电影也表达了同样的观念,电影更多地聚焦在千年狐妖优比变身为人类后的现实生活,她时而变身为单身母亲博得秋令营负责人的喜爱,时而变身为人类优比和秋令营的小伙伴一起训练、玩耍,尤其是她在和黄坤谊的交往中萌发了奇妙的感情,从看不起人类的狐妖变成为了救黄坤谊而不惜奉献自己灵魂的狐狸,在这个过程中,她也从没有灵魂变为拥有蓝色灵魂的人类。电影最后,我们在故事的开放式结局中看到了这种感情的轮回。虽然优比的情感变化缺乏令人信服的理由,但是这种自我牺牲和成全他人的精神却是韩国儒家文化的写照。除此之外,这部电影还嫁接了很多外国文化元素,如埃及的人面狮身、印第安人的捕梦器、囚禁灵魂的鸟笼、失去孩子的熊妈妈,以及一群唠唠叨叨,喜欢八卦但是却真诚关心优比的外星人。这些元素看上去互不相关,但是却奇异地和谐共存,再次印证了文化和而不同的理念。
《月光宫殿》被称为韩国版《千与千寻》。在《月光宫殿》中,既有现代韩国的标志性建筑光华门广场,也有宙合楼、书架迷宫、仁政殿、乐善斋,同时还有大量其他的传统文化元素,例如十二生肖的自击漏(老鼠)、日月五峰图、韩国传统的宫殿昌德宫、南山守护神白岳、木觅两兄弟、卷轴、乌龟(乌龟旁边的八个蜡烛台)、食铁怪兽、册架图等。梅花夫人、被封印的檀香树、智慧之神规守大人、英俊武士小元、影露等人物也是韩国传说中的人物。其音乐大量使用韩国传统音乐元素来进行创作,少女玄朱莉开始跳的民族舞蹈也是基于韩国民族舞蹈衍生出来,梅花夫人第一次出现时的场景满满的古代韩国风。玄朱莉在书屋迷宫中寻找规守大人的故事和场景设计也非常有想象力。但是总体而言,这部电影在人物设定、故事叙事等方面对《千与千寻》的借鉴之处确实显示了韩国动画电影创新性的相对匮乏。
美国动画和日本动画的叙事模式已经被市场反复证实其有效性。与真人电影相比,动画电影在角色塑造的多元化、丰富性、立体感上更胜一筹,尤其是涉及到动物的动画电影,更加具有层次感和梦幻感。日本动画电影和好莱坞动画电影为全世界影迷贡献出了很多迷人的动画形象:龙猫、千寻、金鱼姬、白雪公主、小美人鱼、朱迪、蓝精灵……而韩国动画电影在这方面也始终在向美日靠拢,尤其是流氓兔、波鲁鲁、倒霉熊等动物形象也开始风靡全世界。这些动物形象在韩国剧场版电影中被赋予了坚韧与坚忍的人格精神、纯真朴实、敢于追寻梦想的个性特点。这些特点在《波鲁鲁冰雪大冒险》《鸡妈鸭仔》等作品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2003年诞生的企鹅“波鲁鲁(Pororo)”在韩国有着非常高的知名度,甚至被孩子尊称为“波总统”,波鲁鲁风靡了全球110多个国家和地区。《波鲁鲁冰雪大冒险》把这个动漫形象改编成了动画电影,电影把人类的价值观放在了动物身上,借助代表正义的白虎,代表邪恶的红熊,代表偏见的解说嘉宾,代表虚荣的邮递员讲述了一个关于善良、真诚、勇敢与关爱的故事。电影的色彩欢快明亮,人物形象非常有特点:纯真朴实的大白熊波比、有点自以为是又爱管闲事的红狐狸艾迪、胆小又害羞的海狸露比、波鲁鲁的小跟班小龙……除此之外,电影的高潮段落:“诺斯比亚”雪橇比赛也夺人眼球。“诺斯比亚”雪橇比赛犹如动画版的《速度与激情》,各种动物在惊险万分的极限赛道上极速飞奔时,我们能感受到那种紧张和刺激。这个高潮段落借鉴了很多好莱坞甚至中国香港和日本电影,并把这些全球化的文化元素很好地融合在了这个故事里。
影片制作精良、画面精美固然重要,但是想要成为本土爆款电影乃至国民电影,饮食、服饰、音乐、舞蹈等电影元素的本土化、在地化以及故事中呈现的价值观与观众的心灵呼应,满足观众的民族情感表达就显得尤为重要。在这点上,《鸡妈鸭仔》成为国民电影名副其实。《鸡妈鸭仔》改编自享有韩国“国民童话”美誉的《走出院子的母鸡》,以韩国民间现实的青山秀水(国家天然湖泊牛浦湿地)为原型,用手绘风格创造出了一个世外桃源:沼泽地。
这部电影讲述了鸡妈妈芽芽和鸭孩子绿绿的母子亲情以及芽芽和水獭的友情,塑造了勇敢、好奇、母爱爆棚的芽芽,单纯、勇于挑战自我和勇敢承认错误的绿绿,话痨但却真诚、幽默的水獭、残忍伤害其他小动物但却母性十足的独眼黄鼠狼等形象。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具有东方情感色彩的故事,但是却熟练运用小提琴、管弦乐、铜管乐器等西洋音乐营造了或悠扬、或紧张、或激烈、或舒缓的氛围,为电影增色不少。这部影片配乐由捷克国家交响乐团演奏,主题曲《风的旋律》则由被誉为韩国的灵魂歌手的IU建议加上中文名演唱。整部动画电影的音乐是韩国动画电影本土与外来文化结合的最佳例证。鸡妈妈伟大、包容、牺牲自我拯救他人的人物设定让这个形象具有超越性的感染力:当绿绿戏水时,她怕绿绿淹死,不顾一切跳进湖里。当鸭仔绿绿被捉时,她奋不顾身与人搏斗;当绿绿参加飞行大赛时,她在一旁默默注视和守候;当她看到独眼黄鼠狼嗷嗷待哺的孩子时,她选择了自我牺牲来让黄鼠狼的小孩得以生存。这种韩国式的情感表达带给人的冲击力是巨大的,正因如此,这部唯美的动画电影获得观众的肯定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韩国动画电影一直努力地表达传统文化,但是也存在着一些问题。韩国电影振兴委员会委员张尚民曾经批判:“我们的传统只剩在了支离破碎的物件上,而且是过时的、想象性的物件。”[3]由此可见,韩国学者对其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化持否定态度。不仅学者不太认同,普通观众似乎对此也不买账。如《五岁庵》的观影人次仅14万,《美丽秘语》仅有5万人,排名第一的《鸡妈鸭仔》也不过220万人次。[4]正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言:“事实摆在眼前:长久以来被预言将要到来的‘民族主义时代的终结,根本还遥遥无期。事实上,民族属性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政治生活中最具普遍合法性的价值。”[5]电影要想实现全球化的传播,民族化表达是一种重要的策略,但是民族化如何更好地和全球化结合,是一个有待更多动画电影创作者一起努力的方向。
二、文化内核:恨文化背景下的悲劇意识和现实主义美学
由于朝鲜半岛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国家的发展历史,形成了韩国独有的恨文化。韩国前总统金大中曾说:“照我看来,朝鲜文化已经成为一种‘恨的文化……在整个历史过程中,我们一直生活在‘恨之中”。[6]学者符亦文指出:“韩国人的‘恨是在坎坷民族命运下不断累积的民族情绪。国家的弱小、大国的入侵、民族的羸弱、政治权力的更迭等等成为韩民众企图反抗又无力反抗的宿命。它经过长期的社会不公、政治压迫、经济剥削及外敌入侵形成了集体无意识的‘恨,它的话语通过民族精神的框架传递给下一代人。”[7]由此可见,恨文化无疑是韩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恨文化在韩国电影中往往以悲剧的方式来呈现。亚里士多德曾对悲剧下过一个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而这种摹仿可以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冶。”[8]这种由恨而生的反抗以及由反抗到导致的悲剧故事、悲剧意识在韩国动画电影中比比皆是。
《阿阿奇與西西帕克》影片一开头的台词就流露出强烈的反抗精神和对韩国历史、政治的影射:“我们是历史的孤儿,曾几何时我们也为这个城市献出了粪便和青春,但是那些当头儿的,他们谢过我们吗?不但没有,把这些因中毒排不出粪便,生殖功能麻痹萎缩成矮人的我们,当成垃圾赶出了这座城市。”这部电影处处充斥着揶揄、嘲讽和恶搞。包袱帮的帮主向帮众庄严宣扬思想时,飞腾的白鸽在帮主身上拉屎,隐喻意味油然而生。导演基米自以为自己能掌控女演员,结果却被女演员阿美嘲笑:动画片导演算个屁导演。导演通过基米对女演员的训话揶揄了一把作家主义电影,也对现代广告进行了嘲讽。电影中的女警长被塑造成一个专政者,改造人警察变成了没有任何情感的残酷专政机器,只信奉拳头和武器。抛掉屎尿屁的外壳,这部电影炫酷的动作设计和非凡的想象力令人拍案叫绝,影片开头和结尾改造人警察的打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度百分百,令人大呼过瘾。虽然这部电影的思想深度被屎尿屁掩盖,但是其对专政的反思,对现实的揶揄,对潮流文化的讽刺,对贱民文化的表达都和对他文化的模拟、戏仿捆绑在一起,以反派人物的悲剧命运和贱民的胜利唱响了一曲反抗的赞歌。
作为一部美、日、韩合拍的科幻电影,《晴空战士》(金文生,2003)是韩国电影工业史上投资最高的动画长片。这部电影把故事发生的背景放在了能源耗尽的未来世界,对现代社会的反思和批判意味也非常浓厚,其中的环保主题和诉求与美日动画片保持着高度一致。生活在异克邦中的特权阶层视人命如草芥,反而是马尔难民区的民众之间互相帮助、勇于牺牲的精神凸显了特权阶层冷冰冰的情感。这部电影的视觉效果非常华丽,建筑、飞船、武器、飞行器、摩托等都全部采用质感强烈的三维CG,场面很宏大,但是缺陷也很明显,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故事缺乏细节铺垫,太过生硬,孩童和成人的感情仅仅依靠回忆来维系的设定也过于随意。这部电影对日本电影尤其是宫崎骏、大友克洋、押井守的致敬之处也很明显,结尾处“失重状态下的枪战”一场戏是电影的华彩段落,歌剧、舞蹈等艺术手段在此融合,具有一种奇异的工业美感。
《追逐时间》(闵京兆,2015)由韩国和日本联合制作,是根据韩国著名网络漫画家姜草的同名漫画改编的动画电影。电影故事是由恨和爱导致的杀戮故事,电影中的人物被赋予了神奇的时空能力:暂停时间、逆转时间、嗜睡症、鸳鸯预知眼以及阴间使者。由于是和日本联合制片,因此这部电影满满的日系画风,不过杨警官是阴间使者尤其是主人公妈妈是巫女的设定还是非常有韩国传统文化的味道。这部电影的悬疑感营造得非常到位,尤其是前半部分,电影中的人物对待爱情的态度和对待自己超能力的怀疑也令人印象深刻。影片对教育制度的批判、对校长僵化思维的反思也带有韩国电影一贯的现实主义关注。
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文学、美术等艺术创作理念在电影艺术中得到了很好的继承,无论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还是席卷世界的新浪潮运动,不管电影视听手法如何变幻,现实主义创作思想始终贯穿其中。纵观世界三大电影节以及西方主流的美国奥斯卡奖、法国凯撒奖获奖影片,它们的思想性绝大多数都体现在对现实的表达和反思,对社会底层和弱势群体的关怀,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韩国电影的思想性在现实主义动画电影中得到了极大呈现。在这其中,韩国导演延相昊以其鲜明的批判现实主义动画电影《猪猡之王》《伪善者》《首尔站》确立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这三部电影聚焦校园霸凌、女性被性侵和病毒传播,表现了底层人的懦弱、自私、可怜、爱慕虚荣,对规则、制度、上流社会进行了批判。《猪猡之王》庆民杀妻自杀的结局以及《首尔站》中所有人变为丧尸的结局无疑以一种彻底的绝望来表现社会的悲剧。除了残酷写实的故事外,延相昊在电影中大量使用宗教元素,如《首尔站》中出现了两处:惠善身后的圣母像以及结尾处出现的圣母像。《伪善者》则直接讲述一个教会的故事,鲜明的批判视角、独特的手绘风格、男主人公明哲强烈的恨意无不令人印象深刻。
国民导演和国民电影出现在韩国不是偶然的,它们是韩国民族精神的投射。《熔炉》(黄东赫,2011)、《素媛》(李俊益,2013)、《辩护人》(杨宇锡,2013)、《杀人回忆》(奉俊昊,2003)等诸多现实题材的电影以精良的制作、深刻的社会问题意识成为“优质电影”。朴世熙、金善雅执导的动画电影《银实》(朴世熙、金善雅,2011),也同样以象征生命悲剧性的灰色作为整部电影的色彩基调。《银实》主题的阴郁性、思想的深刻性以及对性大胆的描绘,都使它成为只适合成人观看的作品。沉重的主题决定了整部影片没有任何明亮鲜艳的色彩描绘,淡淡的灰色铺满了整个画面,将其他的色彩全部冲淡。在这个封闭的乡村,村庄里的每个人都在助纣为虐。村庄这个封闭的空间对银实被性侵这件事选择了自动忽略。电影中的女主人公仁惠开始以无所畏惧的勇敢者和善良者的形象出现,最后我们发现正是由于她的伪善、虚荣使得银实失去了上学的机会。而布迪扎英的丈夫家暴这样的情节加重了女性作为弱势群体的悲惨命运。
结语
韩国动画电影从发展之初就表现出强烈的民族化特色,2002年之后出现的《美丽密语》《五岁庵》《千年狐》等充满韩国本土文化特色的作品在国际上获得了很多关注,荣膺不少艺术奖项,但是本土市场反响不够热烈。2011年以后,因为《猪猡之王》《银实》《鸡妈鸭仔》等优秀作品的相继问世,韩国动画电影又走进了大众视野。这些作品以其鲜明的风格和对现实的反思、批判力度拓展了动画电影的空间,表现了韩国电影人无所禁忌的艺术追求。
参考文献:
[1]符亦文.在地身份与他者认同—论动画的跨文化传播[ J ].当代电影,2016,(7):161.
[2]许辉勋.朝鲜民俗文化研究.神话传承与民族文化原型[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98:167.
[3]张会军、黄欣主编.崛起的力量——韩国电影研究[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123.
[4]景晓萌.韩国动画如何走入春天[N].中国文化报,2012-05-26.
[5]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2.
[6][韩]金大中.金大中哲学与对话集——建设和平与民主[M].冯世哲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1:49.
[7][美]闵应畯、[韩]朱真淑、[韩]郭汉周著,金虎译.韩国电影:历史、反抗与民主的想象[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3:13.
[8][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