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珍存的
2020-04-02詹福瑞
詹福瑞
喚 姐
齐腰高的玉米,围成一堵墙,一堵绿帐幔,包围了瓜田。唤姐就站在墙边,前面铺展开绿油油的瓜叶,白褂子,红领巾,眯缝着一双忧郁的大眼睛,看着围墙外的蓝天白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唤姐的印象。那年我七岁,唤姐十三岁,上四年级。
唤姐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那眼神像在寻找,寻找一个记忆,或者丢失已久的东西,看得我很不自在,很不舒服,我说:“喂喂,你死盯着我干什么?我又没偷你们家的瓜,我可不是什么小偷!”唤姐就笑了,声音不大,有些沙哑,说:“看你这个小孩,心眼还不少。我是看你像不像老詹家的人。”我更不高兴了:“你才不像老詹家人呢!看你大长腿,黄眼仁儿。”老叔在旁边看着我和唤姐直乐:“那是你的亲姐,那是你的亲弟,都是老詹家的。”我知道老叔说的不对,我姐还在关内,叫詹凤兰,而这个叫唤头的姐姐大名詹凤芝,她是老叔的女儿。几十年过去了,好多事情都已模糊或忘却,奇怪,第一次见到唤姐的情节却历历在目。
但从此唤姐就成了我的亲姐。
老叔家住在离村一里左右的地方,那里是大队的瓜园。有三间房,老叔和唤姐住一间,一间住着另外一个看瓜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光棍。老叔家本来四口人,老婶早早去世,留下两个女儿,唤姐老大,还有一个妹妹。生下唤姐时,接下来想生个男孩,所以给姐起名为“唤”,要她唤来弟弟,可第二胎还是女儿。老叔拉扯不起两个闺女,把二闺女送了人家,留下唤姐和老叔过。母亲常说:“唤头这个丫头啊,可怜巴巴的,小闺女家,跟着两个光棍过日子,还住在荒郊野外,真是亏待了这个孩子。”就常把唤姐叫过来,到我们家里住。
唤姐自然乐意,一来家里,就围着母亲转,大妈长大妈短地叫得亲。后来不知何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唤姐叫母亲时,常常忘了“大”字,径呼母亲为“妈”了。唤姐呼母亲为妈,叫得母亲揪心,直流泪,冲着我和妹妹说:“看见了没有?没妈的孩子多可怜见!你们要待你姐姐好。”
唤姐不但亲热人,还极勤快。一进家门,就帮母亲干这干那。哄妹妹,扫地,洗衣服,抹桌子,做饭,有时母亲看着这个侄女忙活,偷偷地叨咕:“妈死得早,多大的孩子呀,什么都干,什么都会干,真是穷家的闺女当家早啊!”母亲喜欢这个侄女,说呀,“我这个丫头啊,比她大姐还亲热人!”她大姐,就是我亲姐。
可是,唤姐每次来,都住不长。没过两天,老叔就招呼她回去。唤姐在家洗衣、做饭,老叔的生活离不开她。每次老叔叫唤姐回去,母亲都不给他好脸。母亲刀子嘴:“你这个人最麻烦人!丫头在我这,我帮你带带她,女孩儿家,学点儿针线活计。离了孩子,真就会饿死你?”老叔嘿嘿笑,不吭声。此时,唤姐总是悄悄地收拾好东西,倚在门后,忧郁地望着她大妈。母亲一定是看一眼那眼神,心就碎了:“走吧,闺女,想着来。”
母亲喜欢唤姐,可我觉得,我这个姐姐,是老叔平白无故给我塞来的。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小冲突,开始时,对这个姐有点儿抵触。母亲说唤姐的苞米茬子粥熬得好吃,又烂糊又香。我就说哪好吃啊?有胡巴味儿。母亲说看看你姐给你洗的褂子,多干净啊。我就说嫌她洗衣服有洋胰子味儿。母亲知道我对唤姐有意见,说:“别跟我抬杠,看看你姐,小小年纪,会打扮自己,会干活,学习还好。你到了她这个岁数,能赶上她一个角儿,我就念阿弥陀佛。”我那时正是不懂事的年纪,全村出了名的淘气头儿,听妈话,我不服气。
可没多久,我就认了这个姐姐,而且是亲的。
来了我们一家,对唤姐似乎真是一件大事。在我们家,她找到了家的温暖,家的感觉;在我这个弟弟身上,她找到了当姐姐的爱,当姐姐的责任。在金安小学,我是一年级,她是四年级,一排教室,我在西头,她在东头。每天下午上自习,她都从东头背着书包,来到西边我们的教室,检查我的作业。然后送我回家,再回到她家。唤姐是那种温柔的性格,说话软软的、坦坦儿的,很少见生气。记得背课文,“一行大雁往南飞”,我偏偏说“一行大雁往北飞”。唤姐解释:“是秋天了,大雁要去南方过冬,所以向南飞,再背一遍。”“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行大雁往北飞。”唤姐知道我和她过不去,她还是不急,指着她胳膊上的二道杠说:“你要好好念,我摘下来,给你戴一晚上。”哇,中队长的牌子!她真舍得给我戴?对付我,唤姐会有好多这样的柔办法。有时送我一支铅笔,有时送我一本小人书,有时带我去树林逮蝈蝈。唤姐逮蝈蝈,不敢逮火蝈蝈,她说火蝈蝈劲大,它的腿弹一下很疼,要叫它咬一口,非得把你咬破不可。唤姐捉蝈蝈,捉那种叫“乖乖”的小蝈蝈,全身草绿,小肚子长尾巴,叫起来声音细细的。她会听声音,循着声音找去,一找一个准。我们很快成了好伙伴。
但唤姐也有狠的时候,那是我伤了她。
东北村庄有许多大坑,村内外的大坑,多是盖房取土所致。夏天积满水,是孩子戏水的好地方。但大坑水浑,深浅不知,极为危险。三年级时,我常常趁午休偷偷溜出学校,去坑里游泳。不知何时,被唤姐知道了,告诉了我爹妈。爹妈嘱咐:“不要再去游泳,要想洗澡,跟着大人去。”可我实在禁不住水的诱惑,还是偷偷下水。唤姐觉得大爷大妈管不住我,找了能够管我的班主任。班主任不是别人,是我大伯家的二姐詹凤娥。唤姐知道二姐厉害,我怕他。一天,我又游完泳,晒干头发,回教室。一进教室,就傻眼了。二姐凶凶地站在门内:“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洗澡了?”“没、没有。”“没有?挠一下大腿。”自然是一道白印儿。我知道大势已去,抵赖不了啦。二姐什么也不说,把我扯到了门外,啪啪两个嘴巴:“到太阳底下站着去!”放学了,二姐到我家家访,说:“老叔老婶,我今天打三儿头了。”告诉了父母实情。
是谁告密给二姐的呢?我思来想去,找到了唤姐。“是我!”这一次她的声音出奇的干脆。我气啊,要报复,要发泄,极为解气也是极为恶毒的话夺口而出:“你不是我姐,你这个没娘养的野丫头!你不是我姐,你从我身边滚开!”唤姐呆了,不是气,是惊呆了。鼻孔睁大,两道细细的眉毛,拧成了三道弯。但也仅仅是片刻,她突然疯了一样把我扑倒在地,骑在我的身上,那双跟着母亲学针线活的小手,变成了硬邦邦的榔头,狠狠地砸在我的脊梁上。我哭了。不是因疼而哭,是从我看到她那双惘然的眼睛开始,我就知道,我深深地伤害了她,我拆了姐心中搭起的家,姐好不容易找到的亲情,我的亲姐。我第一次向她道歉,也是第一次向人服罪:“姐,我错了。”姐抱起了我,紧紧地搂住我,大声痛哭,身子抖成一团:“姐就你这一个亲弟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唤姐上完高小,就辍学了。四年级时,我要离开金安回河北。唤姐说:“你来我家吧。”家里就她一个人。姐说:“姐再给你做顿饭,你喜欢的。”小米干饭,加了绿豆,炒土豆丝,熬腌肉云豆角。姐拿出三件礼物:崭新的书包,崭新的铅笔盒,里边装满了削得尖尖的铅笔,还有她戴过的二道杠。姐说:“我弟好学,以后一定有出息。”
唤姐送我到路边,站在齐腰高的苞米棵子前,说:“不走了,你自己回去吧。你走时,姐不去送你了。过了若干年,你会忘了姐,可我不会忘了,在河北还有我的亲弟弟,唯一。”
我回头看着唤姐,突然觉得她个子那么细长,无依无靠的样子,像一棵小柳树,孤零零地长在地头上。我哭了。
凤兰姐
凤兰是我亲姐,大我十二岁。姐说,我小时候,都是她带着,抱着我满街跑。大了,教我读书、写字。还说,我从小就是左撇子,使东西都用左手。姐说,吃饭使筷子,左手右手无所谓;使剪子用左手就用左手吧,反正男孩很少用剪子。但写字和使镰刀不能用左手,这两件都是一辈子的事,必须用右手,她就生生把我打过来,改成了右手。
可这些我都不知道,从我记事时起,姐就是老谭家人了。我八岁时,和父母、妹妹在东北住。那年夏天,姐抱着一岁的外甥来了。我觉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姐。在我们弟兄中,姐长得最好看。哥、我、妹都是高颧骨,小眼睛,单眼皮,姐却是杏核眼,双眼皮。姐长得好,读书也多,识文断字。须知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农村女孩子能识字的并不多。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姐自己带孩子,还帮妈照顾我和妹妹的生活,辅导我的作业。可我总觉得姐和老叔家的唤姐不一样,唤姐是同伴,姐却像母亲。在她的眼里,妹妹和我,与外甥没什么两样。从姐对我的称呼也可以看出来,小时候,她和爹妈一样叫我乳名;大了,叫我学名。
不错,我的感觉是正确的,姐所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我初小就读于黑龙江的金安,高小回到河北,就读于双山子高小,其后是双山子中学。姐家就在学校和家的中间,每天上学都路过。天晚了,或刮风下雨,我就住在姐家。冬天,姐把我的铺盖铺在热乎乎的炕头;夏天,姐又安排我睡在开着小窗的炕梢。姐出嫁早,开始时与公婆们一起过,侍候一家老小,学会了做饭,吃姐做的饭,什么都香。不过后来想,我去了,姐那饭菜也是精心做的,譬如鸡蛋羹和炒鸡蛋,腌肉熬白菜豆腐,也不是家里经常吃的。更何况大米饭和烙白面饼,自己不种,公家不供应,都是过年省下的。姐会做豆腐,她点出的豆腐,不老也不嫩;姐做的小豆腐也香,炒黄豆加上花生,或者用线麻籽,放上青菜,真能把肚子撑爆;姐炸的元宵最好吃,黏高粱米面,红糖芝麻馅,外焦脆,里黏软。后来,我上大学,参加工作,回家去看姐,姐总会炸元宵给我吃。姐说:“知道福瑞好这一口,可黏高粱却不好找了。”
那些年,土地分给各户,姐一家有四五口人的土地。外甥转业到唐山后,姐夫就去唐山帮外甥照看家了,外甥女出嫁了,二外甥、三外甥陆续也都移居到唐山。孩子们去城里混营生,姐夫也走了,外甥们千方百计说服姐去唐山,见到姐,我也劝她到唐山和孩子住一起。但姐哪也不去,一个人在家种地。“沟口那片地,淤积地,肥呢!种啥长啥。山坡上那片苹果园,都是你姐夫当技术员修剪出来的果树,国光,酸甜口,水多,比富士爽口多了。下面种谷子,吃着养人。你说让这些果树疯了枝,让这些地荒了草,姐心疼。”她是舍不得离开土地,我理解她,反过来轮到我做外甥们的工作:“你妈愿意种点儿地,吃点绿色食品,呼吸点儿新鲜空气,你们就听她的。农忙时,给她雇俩人,帮她种种地、收收庄稼。”就这样,姐过了六十六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搬去和孩子们住。姐种地,总是留出一块地,种点黏高粱,种点芝麻,低产,打几十斤,就是留给我们的。姐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但姐也许不知道,我这饮食习惯,多一半,是她培养出来的。
在家里,姐和妈都偏心我,姐尤其看準我的读书。姐常和妈叨咕:“我看福瑞呀,有心劲儿,能成人。妈你可别心疼灯油,三瓜俩枣的,耽误了他。”妈说:“我砸锅卖铁也供他念书。”在姐家看书,姐就把门从外面带上,不让孩子们打扰。如在夜里,姐总嘱咐:“把灯捻捻大点,别看坏了眼睛。”我上大学时,姐高兴得无法形容,妈却舍不得儿子走,几天吃不下饭。姐回到家里来,对着爹妈说:“咱们老詹家,出了个大学生,那是爹妈修来的福,也是祖宗八代修来的福啊!福瑞放心去读书吧,家里有哥、有我和凤琴呢。”凤琴是我妹妹。妈就擦了眼泪说:“舍是舍不得,可出了窝的鸟,总得让他飞呀。”我第二天上路,姐吩咐姐夫赶着马车,把我送到滦县。
母亲生了我们两男两女,有姐姐和妹妹在身边,是爹妈的福气。对娘家的事,姐从来不过问。“都出嫁的人了,家的事,姑奶子说三道四不合适。”对哥嫂,姐很尊重,从来没红过脸。哥过继给大伯家,算是分家另过。妹妹出嫁后,妈又和哥哥过。妈脾气躁,难免和哥嫂有冲突。遇到这样的事,姐什么也不说,接妈到自己家住上十天半月,也就好了。到了晚年,妈基本上是在哥、姐和妹妹家轮着住。但在姐家住的时间最长。姐一个人留在农村,其实也是因为舍不得老母亲。后来,她索性把母亲接过来,两个人一起住,炕上炕下地服侍母亲。母亲不管住多长,姐都没嫌过。姐脾气也不好,却从来不吵妈。“妈从小拉扯咱们四个,家穷,拉扯活了都不容易,还供咱们四个上学。咱们啊,一辈子也报答不了。”妈有时也和女儿急,姐就说:“妈呀,我的老妈呀,连我都侍候不好你,你说别人咋和你过?来,我给你呼啦呼啦背。”“你个死丫头!”没按摩两下,妈也就没了脾气。“咱们妈呀,忒好哄!”姐常跟弟兄们这样说。母亲去世前的那个冬天,天奇寒,母亲不能出门。姐就搬到娘家,和母亲住到一起,给妈做饭,烧炕,穿衣,说话。有姐姐和妈在一起,母亲去世前的日子过得平静,舒心,快乐。姐说:“你在外工作,我也就算代你尽孝吧。”姐是真心说的,没有丝毫责备。我听了,真是如箭穿心。尽孝是每一个儿女的责任,也是情感的回报,怎么能够代替呢?但我还是对姐姐充满感激,充满敬意。如果不是“崇高的”这个词用滥了,用到这里,最能表达我的心情。
母亲去世后,我和妹妹悲痛欲绝,哥也大哭了几场。姐却不哭,她说:“我的眼泪都陪着妈哭干了。”每到父母的忌日,或过年过节,姐都从谭杖子翻南岭过来,到坟前磕头、烧纸,哭一场,再翻岭回去。她偷偷地哭,把泪水洒在了父母的面前。
姐一辈子,过得不容易,尤其是六十岁前。我见过姐夫年轻时的照片,一身铁路制服,高个子,大眼睛,小伙子挺帅。姐夫年轻时在滦县铁路上工作,不知为何辞职回了家。姐姐十七岁出嫁,二十岁生大外甥,共生了三男一女。但姐姐和姐夫关系不好,过门就打架。姐说,她生辰八字与姐夫相克,抱怨妈匆匆忙忙就把自己嫁了人家。村里产苹果,姐夫是果树技术员。按照农村的标准衡量,姐夫见过世面,有技术,是有本事的人。姐家的日子也算不错,早早盖了四间瓦房,独门独院,吃喝不算紧巴。但要姐姐说,姐夫的毛病就多了,赌钱,好吃懒做。赌钱不假,但好吃懒做,就带着姐的偏见。那是把姐夫拿来和她自己比。姐是多么勤快啊,白天干地里活,回来做饭、喂猪、养鸡,带孩子,里里外外一把手。在农村,男人家,地里横枪立马,到了家里,再让他喂猪打狗,他就觉得丢了面子。最让姐不能容忍的是,姐夫太顾他家,公婆没得说,兄弟姐妹也都成家立业,却还是给东西给钱,姐姐心眼小,就生气,就叨叨。姐夫待外人仁义,对姐姐却暴躁如火,面目狰狞,二话不说就动手,姐的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头上留下几处疤痕。
一年暑假回家,姐住在家里,额头包着纱布。母亲说:“你姐又挨打了,这一次,那个活牲口下了死手,活牲口!”母亲骂人最狠的就是这句话。原来姐夫用挑水扁担打姐,扁担上的铁钩打在了姐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姐说,这一次坚决离婚,母亲自然支持。每次姐家吵架,哥从不说妹夫,只说妹子的不是。这次,哥亲自给妹子做的包扎,看着几乎露了骨头的伤口,也生了气:“在家住一程吧。”哥说。我回家时,姐已经在家个把月了。
離婚,说起来容易,真离也难。姐夫的行为,现在有法律术语:家暴,只此一项,离婚应该,也合法。但姐姐和姐夫生活了半辈子,打打过过,过过打打,家没打散,四个子女都已长大成人,大外甥还做了军官,下决心,不能不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姐夫对姐不好,对老丈人家却特别好。姐夫敬岳父岳母如自己的父母。父亲脾气好,好坏不说;母亲脾气急,惹急了,女婿也挨骂,姐夫却从来笑脸承受。姐夫对哥也尊重。论年龄,姐夫小不了哥几岁,可哥长哥短,叫着亲。对我和妹妹,真是像自己的弟弟妹妹。我个人和姐夫的感情,真很复杂,他施暴于姐,我恨他;可他待我如亲兄弟,我又爱他。与哥商量再三,觉得还是劝和,只是要和姐夫讲清楚利害。哥说:“你去吧,说深说浅没事,我不便。”说合的场合自然在姐家,请来了几个人,时为大队副书记的同学、姐夫的兄弟等。一个晚上,话有几车,我只记住了最后的场面,我说:“姐夫,我姐跟你这辈子,不容易!几个孩子拉扯大,供养上学,个个成人了,日子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家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全靠自己干,日子给你过成这个样子,我姐她功劳、苦劳都大着呢!你要打她的时候,想一想这些,伸得出手吗?我呀,也可以找几个人收拾收拾你,像咱这里其他小舅子那样,我也可以起诉你,可我们也是二十年的亲兄弟呀,我在外面,想爹想妈,想姐,也想你啊。你对我们那么好,拿出一半对待我姐行不行?”我说不下去了,哽咽了。姐、姐夫都哭了,姐夫说:“福瑞,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你就看姐夫的行动吧!”姐又回到了她家。
姐夫是十年前离世的,本来身体很好,没任何征兆,突然就不行了,不是心梗,就是脑梗。经过那次说合,姐姐和姐夫是否还吵架,没人说给我,那就是应该好了,或好多了。姐夫去世后,姐到坟上哭了一场,以后再没去。每到清明,就吩咐外甥们回青龙上坟。今年春节后,我去看姐。说起姐夫,姐很感慨:“我和你姐夫,用旧书说,就是冤家,打了一辈子。人不在了,现在想想,还是好人一个。”姐说:“福瑞你信命不?我给你看看周易。”我说:“我不信。”姐说:“姐闲着没事,给孩子们看看周易,由着呢。人这一辈子,不信不行,都是命啊。”
姐七十六了,身体健康,什么活还都能做,和儿孙们在一起,生活很幸福,说句老话,也就是苦尽甘来吧。
责任编辑 刘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