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的煎蛋
2020-03-31周惠民
□周惠民
巴尔扎克迷恋食物。1836年,《高老头》出版之后,巴尔扎克因为拒绝去国民警卫队服役,坐了一个星期的牢。在坐牢期间,他从巴黎最昂贵的餐厅预订美食,邀请他的出版商和他一起用餐。
他们在监狱里举行宴会,出版商惊讶地发现:巴尔扎克的工作台上、床上、唯一的椅子上、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高高低低地堆满了食物,有各种馅饼和各色家禽肉,多种果酱和几篮子葡萄酒。
在牢房内,巴尔扎克和几个亲密的朋友宾主尽欢,所使用的餐桌、椅子、桌布和酒杯碗碟全部由监狱长提供。作为酬劳,监狱里的工作人员把剩菜、剩饭一扫而光。
写作时,巴尔扎克仅仅靠咖啡支撑,一旦小说出版了,他就要坐下来大吃特吃了。据说他一顿饭能吃上百个牡蛎、12 块羊排,喝4 瓶葡萄酒,还可以把鸭子、鹧鸪、鲽鱼和几乎一打梨子一扫而光。
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罗丹的那尊裸体巴尔扎克雕像,有着木星环的腰围、突出的啤酒肚。
巴尔扎克对食物如此热爱,是因为他曾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他8 岁的时候被父母送到寄宿学校住了6年,在此期间从未被允许回家,他的父母只到学校看过他两次。在寄宿学校里孩子们没有什么好吃的,一般情况下,家里会寄送食物包裹。但巴尔扎克从未收到过任何包裹,也没有零花钱。14 岁的巴尔扎克回到家里的时候,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可怜男孩,据他的姐姐回忆,他还“迷迷瞪瞪的”。
由于严格的行业法规和错综复杂的国家法律,如今我们所熟悉的餐馆是在巴尔扎克生活的时代才开始出现的。当时的巴黎成为欧洲的美食中心,有数以千计的餐馆,面对用之不竭的源泉,巴尔扎克几乎吃遍了巴黎所有的餐馆,并且急切地想把这种新的生活体验加入他的小说创作中。
巴尔扎克之前的作家都忽略了角色的饮食习惯,但见证了法国餐厅的兴起和美食家群体形成的巴尔扎克,把食物当作社会的温度计来使用。
巴尔扎克通过食物来描写人物。他说,诱人的农村少女像火腿,一个苍白的满脸皱纹的女人看起来像牛杂碎。放债人对欠款人就像牡蛎紧紧吸附着壳。对他来说美食也是诗歌的一部分,他把一个女孩的纯真比作牛奶,可能会因为“天热,甚至由于呼出的一口气”而变质。
雨果和狄更斯也写食物,但主要是用食物的匮乏来衬托贫穷的可怕。而巴尔扎克则用食品表现人物的性格和阶级,在他的笔下,餐点能够带来极富戏剧性的表演。比如,厨子向守财奴要点什么来捆绑火鸡,守财奴从双排扣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旧鞋带递给她,还说:“用完了还给我。”
再比如,巴尔扎克在小说中说:“欧也妮把葛朗台收起来的糖碟重新拿出来放到桌上,镇定自若地望着父亲,真的,巴黎女人为了帮情人逃跑,用纤纤玉手抓住丝绸结成的绳梯,那种勇气未必胜过欧也妮重新把糖碟放到桌上去时的胆量。”
虽然吃饭成了《人间喜剧》中的重要场景,但巴尔扎克的著作中只有一份菜谱——一份煎蛋。一位纵情声色的医生在年老之后转而从食物中寻找慰藉,他发现把蛋白和蛋黄分开煎,味道更好——先把蛋白打成泡沫,再一点点放进蛋黄。他用的不是煎锅,而是一种四足的瓷制大浅盘。
巴尔扎克对食物的描写影响了他之后的一代法国作家。因此,福楼拜才沉浸于描写包法利夫人长达16 个小时的婚宴,而左拉的《巴黎的肚子》完全是一部描写食物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