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雇佣的杀手“两头吃”

欧阳峰

退休职工因不满医保报销待遇，通过网络雇凶预备杀人。不承想，杀手行凶不成，转而敲诈雇佣者和受害者。2019年10月21日，湖北省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了终审刑事裁定书，雇凶者和杀手获罪领刑。

“亡单”首发未果

2016年3月中旬，湖北省钟祥市原种场副场长办公室，63岁的崔学勤用力拍着副场长赵建的办公桌，嘶哑着嗓子喝问：“我原来的身份也是干部，为什么没有享受相关的待遇？”面对情绪失控的老职工，赵建微笑着递上茶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您老人家息怒！退休人员的养老、医保已经全部统筹，哪还有什么待遇……”

钟祥市原种场是一家老牌国有企业，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崔学勤从湖北省农业学校中专毕业后，就在场里担任技术员，一直干到了2013年退休。四十年变迁，原种场虽几经更名，企业的国有属性一直没变。在崔学勤的观念里，退休待遇及医药费仍然由原种场包揽。

崔学勤在办理退休手续时就闹过情绪。与他同批到原种场的技术人员，有的已获得了高级职称，而他只是中级农艺师，工资也相应少了一截。赵建在崔学勤退休前刚刚从上级部门调到原种场，担任分管人事的副场长兼办公室主任，对职工情况并不了解。崔学勤却缠着赵建，要求晋升高级农艺师后退休。但晋升高级职称需要经过考试、考核等，崔学勤并不符合条件，何况当时场里更没有高级农艺师的指标。尽管赵建费尽了口舌，崔学勤仍然认为是赵建故意刁难。

因为生病，崔学勤在退休后多次找到赵建吵闹，要求解决医保报销与自付医疗费的差额，被赵建拒绝。恨意，在崔学勤的心中野蛮生长。

2017年8月3日，崔学勤在网上注册了新的QQ号，取名为“怨妇”，为了契合他伪造的女性身份，他还选用了一个网红美女的头像，并从网上搜索到“雇佣兵”杀手群。进群的当天晚上，昵称“一念之间”加了“怨妇”为好友。双方搭讪了几句后，直奔主题。“一念之间”问：“你是做亡单还是残单呢？”“怨妇”追问道：“亡单怎样，残单又怎样？”通过对方介绍，崔学勤长了见识。“亡单”是直接取人性命，“残单”是把人打残。崔学勤心想，最解恨的方法是让赵建痛苦地活着，让他尝尝丧子之痛，遂决定做“亡单”。他将杀害对象锁定为赵建的儿子赵刚，并与“一念之间”在Q Q上谈妥了20万元的价格。案发后，警方查明，“一念之间”实名王淞，其同伙是李耀东。

三天后，王淞和李耀东二人从南宁乘火车赶到荆门。次日，李耀东按照之前与王淞商议的杀人办法，在网上购买了3g氰化钾。数日后，卖家将氰化钾通过快递方式邮寄到荆门。其间，崔学勤与王淞接头，告知杀害目标系赵刚，并乘出租车带路到赵刚的单位附近踩点。之后，王淞告诉李耀东目标姓名、乘坐公交车线路、上下班时间点等情况。

由于崔学勤不清楚赵刚的家庭住址，李耀东认为到赵刚的工作单位实施杀人风险很大，遂让王淞与崔学勤交涉把价格翻一番，崔学勤不同意。8月10日、11日，李耀东和王淞各自乘坐火车离开荆门，放弃了杀害赵建的行为。

“两头吃”的杀手

2017年9月，崔学勤又一次因病住院，出院后他去找赵建解决差额报销问题。去原种场跑了两趟，都因赵建外出开会未能相遇。崔学勤认为赵建是故意躲避，暗暗发狠道：“不灭此人，难解心头之恨啊！”

于是，崔学勤四处打听，获得了赵建的家庭住址，直接注册网名为“亡单40万”的QQ账号，在“杀手”QQ群里发布以40万元为酬金雇凶杀人的“亡单”。年仅27 岁，在安徽省当涂县干保安工作的娄圣平很快注意到这份“亡单”，以网名为“Zed”的QQ号接下该“亡单”，并于2017年10月19日乘车前往荆门市。其间，崔学勤利用40万元面额的点钞券为道具，拍摄了一段“现金40万元”的点钞视频，以取得娄圣平信任。

2017年10月20日，崔学勤在荆门市白云大道白云楼对面公交站台与娄圣平汇合后，将娄圣平带至附近的“卧龙宾馆”住宿，并支付了500元的住宿费及500元生活费，同时向娄圣平提供了赵刚的工作单位地址及居住小区。之后，崔学勤带娄圣平至赵刚的工作单位确认地点。

根据崔学勤提供的信息，娄圣平数次进入荆门市某机关大楼，最终，娄圣平在赵刚的办公室发现了目标。娄圣平用手机偷拍下赵刚的工作照片发给崔学勤确认后，随即在赵刚住所及单位进行蹲守，欲掌握赵刚的作息规律及活动轨迹，为完成“亡单”做前期准备工作。

2017年10月31日，娄圣平在其所住旅馆内进行了购买迷药、准备绳索、进行杀害赵刚的谋划。其后数日，因未发现赵刚的行踪，娄圣平遂放弃了对赵刚的杀害行为。崔学勤对娄圣平的“杀手”身份产生怀疑，遂向娄圣平发送短信，称娄圣平系骗子，解除了与娄圣平的雇佣关系。

2017年11月6日12时许，娄圣平找到赵刚的工作单位，以有事找赵刚帮忙为由，将赵刚约至荆门市长宁大道“三鹏美食”餐馆。吃饭过程中，娄圣平将有人雇他做“亡单”的事告知赵刚，向赵刚勒索信息费5000元。

同台受审陷囹圄

由于娄圣平未告知具体的雇凶人是谁，赵建、赵刚父子向公安机关报案后，公安机关将此作为待查线索，并叮嘱赵建和赵刚遇有异动立即报警。

崔学勤仍积极在互联网上使用昵称为“亡单”的QQ号联系杀手杀害赵刚。数日后，娄圣平应崔学勤请托，再次决定杀害赵刚。2017年11月18日11时许，娄圣平到赵刚的居住小区摸排具体住址，并通过雇人逐户敲门的方式，确认了赵刚的具体楼层和门牌号码。一周后，娄圣平在荆门市白云广场超市内购买了折叠水果刀、单刃尖刀及两副手套用于作案。随后，娄圣平携带刀具先后到赵刚居住小区、工作单位实施蹲守，欲杀害赵刚，但连续蹲守三日均未发现赵刚行踪。

2017年12月17日13时许，娄圣平在赵刚家楼下按响门铃对讲机，赵建恰巧在儿子家，他下楼面见了这个不速之客。娄圣平以雇主得知赵建报案后，拒绝向其支付钱款为由，向赵建索要经济补偿10万元人民币。赵建被迫在ATM机中从银行卡中取出1.5万元现金交付与娄圣平，并答应娄圣平提出的交付剩余8.5万元钱款的时间、地点。当晚，赵建和赵刚打电话报警。2017年12月20日上午10时许，民警在荆门市长途客运站将前来收取钱款的娄圣平抓获。

2019年5月26日，东宝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崔学勤犯故意杀人罪（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被告人娄圣平犯故意杀人罪（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九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

一审宣判后，崔学勤、娄圣平均提出了上诉。

二审审理过程中，娄圣平的家属代为退还了赵建两万元，并取得了赵刚的谅解。

崔学勤上诉提出：“没有雇请娄圣平杀人，原判认定的事实均不属实。”二审查明，崔学勤在侦查机关对原判认定的事实均予以供述，其供述能够与娄圣平的供述、证人证言相互印证，且崔学勤与娄圣平的上网聊天记录、短信记录等，亦均能证实崔学勤雇凶杀人的事实。全案证据足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证实原判认定的雇凶杀人的事实。故崔学勤提出的该上诉理由不能成立，法院不予采纳。

娄圣平上诉提出：“主动放弃杀害赵刚，且没有对赵刚造成任何伤害，应属于犯罪中止。”其辩护人提出：“娄圣平主动放弃犯罪，其行为构成犯罪中止。”二审查明，根据崔学勤、娄圣平的供述及相关证言均证实，上诉人娄圣平多次蹲守，且购买了毒药、刀具等作案工具，其最终未能杀害赵刚系因其蹲守时未能遇到赵刚，不具备作案条件，并非主动放弃犯罪。

至于其之后在赵刚办公室等地找到赵刚的事实，因其具备其他犯意，且上述场所均不具备作案条件，并不能就此证实其系在具备重复加害的条件下主动放弃犯罪。其上诉理由及辩护意见不能成立，不予采纳。

娄圣平在上诉中还提出“不构成敲诈勒索罪”及其辩护人提出“认定娄圣平构成敲诈勒索罪证据不足，娄圣平没有实施威胁、要挟手段，没有非法占有被害人财物的目的”的上诉理由及辩护意见。二审查明，赵建、赵刚证实娄圣平对其实施了威胁，该证言能够与取款视频、案件揭发及办理经过等证据相互印证，足以证实娄圣平敲诈勒索赵建、赵刚的事实。该上诉理由及辩护意见不能成立，亦不予采纳。

关于崔学勤、娄圣平的犯罪形态。二审认定，崔学勤雇请娄圣平杀害赵刚，娄圣平为实施犯罪准备作案工具，并蹲守被害人赵刚，上述行为均属于犯罪预备行为，并未进入犯罪实行阶段，原判认定二上诉人构成故意杀人罪（未遂）错误，应以故意杀人罪（预备）定罪处罚。

二审经审理认为，崔学勤为发泄内心积怨，雇佣他人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娄圣平受他人雇佣，实施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二人行为均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娄圣平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威胁方法，强行索要他人财物，其行为已构成敲诈勒索罪。崔学勤、娄圣平为实施犯罪准备工作创造条件，系犯罪预备，可比照既遂犯从轻处罚。娄圣平犯故意杀人罪、敲诈勒索罪，依法实行数罪并罚。娄圣平敲诈勒索他人财物105000元，其中85000元为未遂，对未遂部分比照既遂犯从轻处罚。娄圣平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系坦白，可从轻处罚。鉴于原判认定上诉人故意杀人犯罪形态有误，且查明娄圣平退还了赃款并取得被害人谅解，应对二上诉人的刑期予以调整。

荆门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崔学勤犯故意杀人罪（预备），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娄圣平犯故意杀人罪（预备），判处有期徒刑六年；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

这场“闹剧”最终落下帷幕，两人身陷囹圄，必将悔恨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