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很好！

余志勤

“小樾，你真的约了朋友一起去快餐店吗？”爸爸一边看新闻一边对林樾说，“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林樾只想着美味的炸鸡，她对爸爸扮了一个鬼脸，继续戴好电话手表，背上新买的小熊双肩包，一边“嗯嗯”，一边准备出门了。

妈妈一把拦住她：“戴个口罩吧！”

妈妈递过来的是蓝色医用口罩，看上去好丑，现在谁会戴这样的口罩啊！

林樾抖抖肩：“你们就是职业病。”

爸爸站起身来，沉着脸说：“让你戴你就戴上吧，本不该允许你出门的，听说已经有几例肺炎感染者了。”

“嗯嗯。”林樾敷衍着，不太情愿地接過口罩，戴在脸上。

下电梯时，她悄悄扯掉了。

大街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戴口罩嘛。

“爸妈就是瞎担心。”林樾在快餐店和几个小伙伴聊天，感觉好多了，她们还约着过几天一起看电影呢。

等林樾回家时，她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家。鞋柜上有一张纸条——

医院临时加班，你自己在家，妈妈明天下午回家。

爸妈不在家，林樾正好放飞自我。她一看时间，还早着呢，才九点，可以看一会儿电视，反正已经放假了，这两天就好好地放松一下吧。

由于爸妈不在家，林樾便连早饭、午饭都省了，胡乱地吃了些零食，一样一样地消灭食物的感觉真是美妙。林樾打电话给朋友，他们都在抱怨：“烦死了，爸妈让我待在家里写作业。”看来，有一对当医生的爸妈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没人逼着写作业。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混过去了，等到下午六点了，妈妈还没有回家，林樾有点儿不满意了，把家里的存货差不多都吃光了，还想着红烧肉呢。但从小林樾就不太敢主动给爸妈打电话，要不他们不接电话，要不就是“正在忙”，所以，她现在就算心里不开心，还是守着电话等爸妈打过来。

还好，电话铃响了。林樾拿起电话，是妈妈的声音。

“林樾！”妈妈的声音有点儿低沉，似乎很累。

“你好久回来呢？”林樾一下子好想妈妈，一个人在家待久了也很无聊，没有经过妈妈的允许又不能随便出去玩儿。

“妈妈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林樾从来没有听妈妈用这么认真严肃的口吻说过话，现在，她隐约觉得有什么重要的、自己不太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林樾！”是爸爸的声音，他的声音永远都那么严厉，隔着电话更是严肃，让林樾不由得从沙发上挺直了上身。

“你听爸爸说，你长大了，一定要坚强……”

爸爸说到一半，声音卡住了，似乎需要酝酿一下才能说出更重要的第二句。这让林樾感觉不安，她想起昨天出门前听到爸爸和妈妈聊的新闻，有关肺炎感染者的，一种不好的念头立马涌上心头，林樾一下哭了起来：“爸爸……”

“别哭！”爸爸的声音温柔了很多，但依旧透露着权威，“我和妈妈没事，没有被传染，只是疫情现在更严重了。我们都必须在医院里待着，而且要与家人隔离。”

“爸爸……”除了叫爸爸，林樾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相信你，在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便被抢了过去，妈妈的声音非常急切，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冷静的外科大夫：“樾儿，本来妈妈今天应该给你做好吃的……我以后一定给你做，但今天，冰箱里的菜你可以先煮了吃。妈妈明天会给你点外卖。”

一说到外卖，林樾就想到了比萨。这还差不多！吃几天比萨还是可以的，于是，她收住了哽咽，对妈妈保证道：“没问题。”

妈妈又叮嘱了一些话，并要她尽量不下楼，下楼一定要戴口罩。

林樾也没怎么听进去，现在肚子还有点儿饿，她只好用水煮了几片白菜叶子来吃，又翻出一盒方便面，顺带煮来吃了。

方便面的香味掩盖了林樾的失落，她打开电视开始看新闻，才发现自己生活的城市一夜之间被病毒围攻了。林樾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似乎还坐爸爸的车经过了那个卖野生动物的市场，她根本无法想象有人会吃蝙蝠，那种倒挂在树上的夜行动物。一想到蝙蝠，她就觉得反胃，差点儿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一晚上，林樾的脑袋里都是蝙蝠，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妈也没有如约给林樾订餐，她似乎把林樾忘了。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林樾觉得是靠自己的时候了。她翻箱倒柜，凑齐了几块饼干，竟然还找到了角落里的一块牛肉干。不过，这些东西也填不满肚子，看来今天一定要出趟门。

等按了电梯，林樾才想起口罩，她从双肩包里拿出蓝色口罩戴好。等出了单元门，才发现连提菜的张奶奶也戴了口罩。

走到门口时，卫门拦住了林樾。

“小朋友，不要随便一个人出门。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医院。”

一个胖门卫紧张地快步走到林樾面前，拿出体温测试仪，对着林樾说：“他们是发烧了吗？”

林樾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他们都是医生。”

“哦。”胖门卫松了一口气，还是给林樾测了体温。

这时，有一个穿着时髦的阿姨也经过大门，听到林樾和保安的对话，她关切地问林樾：“是在哪家医院，医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林樾摇摇头。

“我听说医院里人满为患，病毒在人群间相互传播，很厉害也很危险。”阿姨对着保安说，林樾在一旁听着，她想象着爸爸和妈妈都被患者围着，心里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说话的阿姨看到林樾的神情不太对，不再往下说了，用手抽了抽口罩，看来她还不太习惯戴口罩。

“小朋友，你的父母都是好样的。”阿姨对林樾竖起了大拇指。

林樾心想，我的父母当然是好样的，爸爸刚被评为“先进个人”，妈妈也是优秀工作者。只不过他们都很忙。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责怪爸妈了，只希望他们能快点儿回家。

林樾进了小区旁边的超市，看到货架快空了，赶快买了剩下的方便面和火腿肠。

结账时，超市老板对林樾说：“小朋友，你会微信支付吗？”

林樾本先想顶一句“我得有手机才行啊”，可是一想到老板可能是为了安全才这么说的，就只是摇头。老板也很无奈地找她钱。

就在这时，老板娘回来了，对着老板嚷：“政府让大家做好安全防护，可是老百姓连口罩也买不到，还防护什么呢！”

“这么严重啊，这下糟糕了！”老板拍了拍脑袋，“早知道该多买一些粮油备着。”

老板娘盯了一眼林樾，似乎是在特意提醒她：“听说这个小区有人感染了，我们还是关门吧。只是可怜那些医生护士，这下恐怕有得忙了。”

林樾觉得腿一软，她的心里全是爸爸和妈妈，她把方便面和火腿肠抱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一连几天怎么过的，等到超市里买的东西吃完了，冰箱里的菜煮完了，她发现新闻里已经开始在播建新医院的事情了。

每天的感染人数都在上升，每次看到那些数字，林樾都觉得爸爸和妈妈就站在那些数字旁边，既忙碌又疲倦。

每次打开电视，林樾简直不敢看有医生的画面，她会忍不住去找爸爸和妈妈，尤其是看到那些穿防护服的叔叔和阿姨们脸上、手上全是伤痕时，她的心也不禁疼起来。

“砰砰——”有敲门声。

林樾一跃而起，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几个戴口罩的人。

“我们是社区工作人员，来进行住户登记。”其中一个人喷洒着酒精，一个人拿出本子和笔。

“你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医生啊！”一个年纪大的人盯了林樾几眼，“千万别出门，今天中午我们社区就给你送饭，我们把饭放在屋外，你记得自己取。”

听了工作人员的话，林樾心里慌慌的，她不希望别人给自己送饭，这意味着爸爸妈妈还不会回家，这样一想，她突然哭了起来，即使在外人面前哭有一点儿丢脸。

工作人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安慰道：“不用担心，饭菜很好吃的。”

林樾还是只顾哭，工作人员又不敢接触林樾，只能在一旁急得连连摆手。

“别怕，你的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家了，全国很多医生赶往这里了。”那个年纪大的工作人员似乎看穿了林樾的心事，在一旁劝说着。

林樾还是哭，她现在就是想哭，她想让爸爸妈妈听见自己的哭声，如果他们听见了，会不会跑回来抱一抱自己呢？即便这样想有点儿自私，但林樾现在就想当一个自私的女儿。

中午的时候，门铃果然响了，等林樾戴好口罩去开门时，人已经不见了，门口只剩下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盒饭。林樾把盒饭拿回来，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有青菜，也有红烧肉，虽然没有妈妈做的好吃，但这是林樾这些天正儿八经吃的头一顿饭。

刚刚吃完饭，林樾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林樾兴奋极了，她希望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

“林樾，因为你的爸爸妈妈都在抗疫一线，你不能在班级群里打卡上报每日的体温和建康，所以吴老师就每天打电话问你，好吗？”是班主任吴老师，她的声音亲切而温柔，让林樾心安了一些。

林樾连忙详细地跟吴老师讲自己在家的情形，她好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话了，她有好多的话想对吴老师说。

林樾一直不停地说，又问了吴老师好多问题，不知不觉都过了一刻钟，林樾觉得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吴老师，我说得有点儿多了。”

“不会的，林樾，你独自在家，是最了不起的孩子。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儿，现在不能出门，所以你在家的时候可以画画儿，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告诉我都画了一些什么，好吗？”

“好的。”林樾放下电话，觉得前几天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才是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关掉了电视，不再听新闻，只想画一幅画儿，她要把画送给爸爸妈妈。

拿起画笔时，林樾却不知道该画什么了。她望向窗外，大街也像戴上了口罩，成了一个不能接触的病人。但是，林樾不怕了，她想如果大街也生病了，就让爸爸妈妈来到大街上为它治疗吧。而自己呢，会一直待在家里，直到爸爸妈妈治完病回来为止。

林樾忍不住给吴老师打了电话。

“吴老师，我想好了画的题目。”

“是什么？”

“《我在家，很好！》”林樾在电话里坚定地说，她已经下定决心画好这幅画儿了，她还要把这幅画儿送给爸爸妈妈，让他们放心。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