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如灼灼暖阳

宋辞书 王禹

有一段时间，我很抵触听到表姐的名字。

因为她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时扎实刻苦，从国外读博归来，事业蒸蒸日上，奖金拿到手软。

母亲让我出门迎接表姐时，我正窝在卧室看电影。凛冽深冬，窗外的景物皆覆着积雪，让我心生退意。

餐桌上，父母对表姐赞口不绝，我保持沉默的美德，埋头吃米饭。不觉间一碗已经见底，我便起身添饭。父亲皱眉：“瑶瑶，你怎么还在吃？你姐姐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不赶紧去请教她学习经验！马上高考了，得跟人家多学习。”

又来了，我叹了口气：“还有一年多，别提前给我施加压力。”

父亲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的上进心就好了。”

表姐连忙打圆场，说：“瑶瑶很聪明，也懂事，肯定知道好好学，姑父别着急。”

我讨厌和别人作比较，更讨厌来自最亲近的人不留情面的贬低，心里犹如被细小的针扎了一记，绵延着苦涩的疼痛，但我还是耸耸肩，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下午，我继续看那部没看完的电影，本以为表姐会苦口婆心地规劝我，可是她很怀念地感慨着说：“这个电影是我的童年回忆，我们一起重温吧。”

她说她有时会想象自己是主角，当自己置身于布满迷雾的围城，会如何破局。我来了兴趣，忘了起初对她的抵触，兴奋地和她聊天。

我忍不住说出心里话：“别的亲戚朋友来做客，都要问我成绩怎么样，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

她笑盈盈地：“这些道理你都懂啊，但是人生沿途的风景还是要自己去看，不是吗？”

我低下头，闷闷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像一台笨拙的机器，被动地听从指令接受知识，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却还走不好。”

“傻丫头，不只是你这样想过。”

旁人总是津津乐道，她从前的刻苦努力铺就了如今的光芒万丈。都说优秀是一种习惯，优秀的人目标明确而坚定，做事自律而高效，殊不知，她的学生时代，也曾不知前路，和同龄人一样经历着迷茫和困惑，甚至有学不进的糟糕状态。

那时候网络还不太发达，不像如今，想了解任何一个大学或职业，只需手指在屏幕上点击几下，便可领略高等学府的人文气息和壮丽风光。

那时表姐家境贫困，时常觉得自己是家里的负担。她徘徊在“明明也在学习，但是成绩上不去”的瓶颈期，渐渐丧失动力和信心，开始质疑按部就班的生活，想辍学打工。

于是她找了很多身边的同学，问他们所理解的学习的意义、未来的方向。有的同学说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有的说为了报答父母，为了将来到大城市工作;也有的同学说想成为画家，想看更远的风景。

在听别人答案的时候，她的思路也得以开阔，也有热心的同学告诉了她大学的资助政策。她终于拨开了环绕在自己周遭的云雾，愈发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本心。

她揉了揉我的头发，眨了眨眼说：“其实你比我幸运。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希望你对自己也有信心。”

——我的青春被困在一座时光如溪水般淌过的小城里，高考是一扇门，是架在现实与梦想之间的虹桥。为了它，同学们争相拼搏，斗志昂扬，周围的人都在给我压力，压力越大，我越觉得自己不行。她却告诉我：“不拼一把怎么知道呢？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那天与表姐畅谈后，我开始收心，专注学习。

课前先预习，上课时带着问题去听老师的讲授。我还把书桌上摆了很久的杂物都清空了，同时也清空了心里的杂念，又把抽屉里的教材、习题、试卷、改错本分科目整理好，把经常用的书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赏心悦目的桌面大大提高了我的学习效率，我感到很满意。一向大大咧咧、不注重细节的我开始认真对待每一次作业，及时解决每一个疑难点，我抓紧利用零散的休息时间，连吃饭时都在看单词本。

下了晚自习已经是10点多了，走出教室，晚星在天，灯火在地，我抱着书仰首，想着表姐衔着期许的眉眼，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努力必定会有收获，可是月考时我的成绩仅仅是上升了两个名次，是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进步。这让我很挫败，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蜗牛，一点一点缓慢地爬行着、努力着，可是还是比别人落后了一大截，最终又只好怯怯地把小小的身躯缩回壳中。

我想打电话给表姐，寻求安慰，然而问母亲要到手机后，我又冷静了下来。一次普通的月考而已，不值得去打扰工作繁忙的表姐。她相信我的能力，愿意站在我身后支持我的前行，那我也應该相信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不急于求成。

持续的努力如同延迟的魔法，让我惊艳了众人，进步榜上我保持着谦虚的笑，因为这只是起点。

准高三的暑假很短，不到20天，我想好好放松一下，又及时忍住了。我把从前玩儿游戏和看小说的时间用来查询大学信息，用平时攒下的零花钱买票，在表姐的陪同下，去了几所心仪的名校实地考察，甚至溜进去试听大学教授的课。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风景，更看风景背后的人文沉淀，最终为梧桐树荫下的吴侬软语而驻足——我想去复旦大学。梦想那样璀璨夺目，这就是我奋斗的意义。我不再漫无目的，而是怀揣希望，愈战愈勇。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