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的道路

李钊平

我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编辑。十几年前，我负责《青年文摘》杂志的编辑工作。《青年文摘》是面向广大青少年的一份文摘刊物，刊登青春故事和优美散文，在座的许多作家都是我们的作者，在此谨致崇高敬意和感谢！蒋主编一个多月前通知我参会，著名出版人、《创业史》责任编辑、中国青年出版社原副总编辑王维玲正在 ICU急救。他前几天刚刚去世，享年 85岁。有一年春节，我跟社领导看望他，他当时腿脚不很灵便，但思维清晰，仍然关心当下的文学创作与出版。后来又有几次交流，印象深刻。

1999年，我毕业来到中国青年出版社。社领导讲到出版社历史，必然要讲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前身开明书店，要讲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批红色出版物，尤其是《红日》《红岩》《红旗谱》《创业史》组成的 “三红一创”。讲到编辑与作家的情谊，讲到编辑怎样服务作者，必然讲到柳青先生。当年柳青先生举家离京，身体不好，他交代子女，有事就找青年出版社。作家与出版社、与编辑的信任到了这个地步，回想起来让人感叹，恍若隔世。

1960年，柳青《创业史》的第一部出版，首印 10万册很快销售一空。《创业史》具有史诗性规模，被誉为我国当代反映农村生活最优秀的长篇小说之一。18年后的 1978年，柳青病逝。直至今天，《创业史》还在连续再版加印，仍然是出版社的标志性图书，也是创收图书。一部作品出版近 60年后依然得到读者认可，一位作家辞世 40多年后依然被许多领导、作家和读者深切怀念，这本身就是一件饶有兴味的文化现象。这就是文学的力量，也是作家人格的力量。

柳青出生在陕北，后来又回到关中长安县皇甫村体验生活，作品写的也是这块土地。人们都说陕西历史文化厚重，西安是十二朝古都，周秦汉唐创造了世所罕匹的辉煌文明。唐以后我国经济文化中心移至东南，陕西不可避免地急剧衰落，并伴随近代中国社会的苦难而日益贫瘠。小时候，长辈们常常讲起民国十八年，也就是《创业史》开篇讲的 1929年的关中大饥荒。陕西近现代名人相对寥落，但是也有几个名人，就给我们这块土地，乃至民族、国家有重大影响。比如，北宋张载张横渠提出“横渠四句”，就震聋发聩，影响了一代代知识人;同盟会元老于右任投身革命，毁家纾难，以书法人品名世。基石先生这篇让人震动的两万多字散文，就揭示了柳青的忠诚、厚重、奉献人格，都与这块土地血脉相连。柳青的人格和创作，深深影响了后来的一批陕西作家，路遥、陈忠实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柳青与一般作家不同，他在新中国成立初就是九级干部。他是职业革命家，早年离家出走，投身轰轰烈烈、血雨腥风的革命事业，曾经参与出版《毛泽东文集》。王维玲先生，还有许多深度接触柳青的人，都赞叹他的人格。这种人格既有黄土文化熏染，更有职业革命锤炼，与中国传统的君子、圣人文化一脉相承，与俄苏文学中的“圣徒情结”相映成趣，更是革命文学中老布尔什维克精神的时代彰显。

近两年来，我与中国青年出版社副总编辑李师东担任作家梁晓声百万字长篇小说《人世间》的责任编辑，见证了这部鸿篇巨著艰难的诞生過程。《人世间》刚刚高票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迎来好评如潮。呕心沥血是作家创作时应有的状态，而对土地、人民、生活的深挚爱意更是作家的必需。这也是柳青《创业史》的特质之一。

柳青的人格高山仰止，《创业史》让人们常读常新。这就是伟大人格的力量，就是文学神性的光芒。“杜甫诗怀黎民难，柳青诗铸创业艰。 ”（贺敬之）《创业史》所体现的伟大的现实主义精神，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