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病疗心
2020-03-25卢宗仁
卢宗仁
很多人都认为,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上医院。医院其实并不可怕,医生能治病,医院可疗心。我在医院的三次经历,就是医病疗心的真实例证。
第一次经历:人生的“第一针疫苗”
1981年7月,18岁的我从岳阳师范学校毕业。毕业体检时,发现肝大两指,接下来必须要做肝功能检验。那时候,如果有肝病,就不能按时分配。这对于我真的是晴天霹雳,家里破天荒出了个中专生,眼看就要拿工资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能会导致缓分配。那时,我刚刚羽翼丰满,正是帆蓬待举、志满意得之时,这无异于判了鞭刑,若真有肝病,怎么对得起父母亲人?怎么向乡亲交代?人家会怎么看,会不会认为我犯了错误?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言,可畏的是流言。
记得在平江县人民医院,我抽完血后,一个人侧躺在走廊的石凳上,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那种哭是按住了塞子被冲开又按住又冲开的那种压抑,是一种失措的无助,是一种无奈的委屈。那时真的是太稚嫩了,稚嫩得不堪一击。
走出医院,我对每一个健康行走的人都投去羡慕的目光。能自由地呼吸,自如地行走,自主地生活,这其实就是最大的幸福。
幸运的是,那一次的体检检验结果显示转氨酶正常,也就是无肝病,虚惊一场而已。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给我的人生打了一针“疫苗”,让我的血液中注入了对生命的虔诚与神圣、对生活的热爱与珍惜、对工作的尊重与景仰。
第二次经历:心智得以新生
2005年年初,由胆结石引发的胸胀背痛隔三岔五地袭击我、折磨我。每一次疼到极点时,恨不得马上去医院把胆割了,可只要稍稍缓解了一点,我又放弃了去医院。毕竟胆是母亲给我制造的一个重要零件,況且“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着血性、豪气的象征,怎么舍得轻易割掉!但到了当年10月份,又一轮的疼痛排山倒海来袭,我才绝望地做出了“割胆”的决定。
在医院打了三天点滴,吃了三天稀饭后,我在爱人的搀扶下进了手术室。当医生开始把我的手脚绑定,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逃跑!可是,为时已晚,而且一个大男人也实在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懦弱。当医生注射了麻药,通报还有两分钟倒计时的时候,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听着墙上闹钟催命的嘀嗒声,真有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那种只有在梦中经历过的危险、恐惧、绝望,像洪水一样将我淹没。等到那个罩子往脸上盖过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手术倒是顺利,两个小时后,我已被推回了病房。可是到了晚上十点钟,麻药效果消失后的剧痛疯狂袭来。动不得,咳不得,摸不得,一个脑袋轻成了一片羽毛,要用手去摸一摸才知脑袋存在。我把来探望的亲人逼走,因为我要惨烈地叫,我要狰狞地喊。那一刻,最绝望可怕的念头都有了,我实在受不了,强烈要求打了杜冷丁。我不知道,那些经历了截肢、换肾、植皮、开颅等手术的人要忍受怎样的痛苦,那些被病痛长年累月折磨的人在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时内心是怎样的煎熬与挣扎!人的一生能够不上一次手术台,那是天大的福分。
反思自己,要是平时注意饮食、修养心性,可能不至于挨上这一刀。因为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负责一项工程建设,一直处于与各方的斗争中,常常火从心头起,气往胆边生。往往一次争执下来,胆就抗议了、示威了。
成了“无胆英雄”后,我的心性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慢慢学会了静观花开花落、闲看云卷云舒。如今纵有凄风苦雨,也能一笑而过了。感谢这一刀,让我的心智得以新生。
第三次经历:懂得律己莫纵欲
2012年,我步入50岁。这原本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光,不料被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包裹了。想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松弛的时候眼睛一闭就不肯睁开。眼皮千斤重,心头万虫咬。一场会议下来,总要真假上厕几次,用凉水冲几回脸。有时坐在车上鼾声骤起,有时半夜舌燥喉干、头重脚轻。自己照镜子,眼皮耷拉、眼袋松弛,脸是猪肝色,鼻呈豆沙红。如此状态,实在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于是,我下定决心,跟领导请了假,对外就说去了广州,一个人悄悄来到医院,一连在医院住了七天,上午打点滴,下午做运动。这样的住院调理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只有静静的人生思考。看着点滴,想着的是乳汁的滋养;望着护士,回忆的是青春的单纯;和室友闲聊,聊出健康的共鸣;听着救护车的尖利汽笛声,心头敲响了珍惜生命的警钟。七天的护肝调理,心态的调适,我又精神焕发,红晕敷脸,眼含波光。
人们常常把生活中的无奈、工作中的艰难、身体上的衰败归咎于环境、命运,甚至是工作机制,常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去搪塞,冠冕堂皇地去应酬。人的身体怎么不受外因的影响?但我们自己有多少定力来抵制诱惑,有多少理性可以战胜虚伪,有多少尊严能剥离媚俗,都是由自己决定的。许多的人生道理,我们都懂,不少的养生名言,我们会说。可放到现实中,往往短路失忆,好了疮疤忘了痛。第三次住院,让我记住伤疤,懂得了自律。
三次医院经历,治了病,也疗了心。身体需要消炎,心灵也要排毒。身健心康,此乐何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