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折翼的天使
2020-03-25声声慢袁朝晖
声声慢 袁朝晖
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后来她总和我说起,她那时少女情怀,不懂现实,只知道青睐于俊俏的男子,才有了后来二十几年的操劳苦累。
我从小体弱多病,费母亲的心力比任何孩子都多。
读三年级的时候,从家到学校的路程只有10分钟。一个太阳毒辣烘烤的夏日正午,当我的手攀上教学楼楼梯扶手时,眼睛开始看不清前方,就像外公家那台快要坏掉的电视,闪的都是黑白的点儿。我靠着一学期来对教室方向的熟知,艰难走到门口,看到我班主任的那一刻,直接晕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门没有关紧,外面是父亲对母亲的责骂声,还有母亲的哭泣声。
母亲进来前在外面偷偷抹了把脸,我闭着眼也能想象,她肯定没有心思好好找纸巾,掀起衣服角就擦了。她的鼻子红红的,眼眶红红的,俯身轻声对我说:“孩子,妈带你去看医生,估计是中暑了。”
那样一个热辣的正午,母亲骑着自行车任由太阳毒辣炙烤,而我坐在后座,撑着小伞,一直望着母亲因用力蹬自行车而微微佝偻的后背。
外公去世了,母亲第二天清早才得知。
前一天下午,舅舅、姨妈都打电话来让母亲去陪陪外公。母亲手中正赶着货,天黑之前赶不完,那个皮肤黝黑的厂总管估计就不会再放货给母亲做了,母亲急得满头大汗,想着明天再去看望外公。
没想到,外公就在那天晚上走了,这成了母亲一辈子的痛。
我永远都记得第二天清早,母亲接到姨妈电话的时候,脸上的痛苦比生活给她的任何苦难都更深。
母亲去娘家帮忙处理外公的后事,一直到第三天才回来。早晨起床,我刚走到米缸那里想掀盖子舀米,听到母亲沙哑着声音说粥她已经熬好了。我揉着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走近做着手工活的母亲身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才发现她满脸都是泪水。
她哭着说我们家没有钱,她连外公的那一份钱都出不了,没见到最后一面,连做女儿的这点孝心也做不到。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暗自攥紧了手,将一个念想、一种执念埋进心里:我一定要争气,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家里又一次面临经济危机了。父亲再也不把心放在这个家上,母亲靠着那么点零星的时间给服装工厂剪服装线也根本救济不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五个孩子,母亲一次次向娘家人低头,甚至不顾自尊。
我们五个孩子放学回来,饭桌上只有五碗勉强称得上粥的粥,更多的是米水,没有配菜,就连酱油也没有了。母亲躺在房间的地砖上,有气无力地让我们勉强吃完赶紧上学去。尽管我们还小,可是我们没有一个说不好,我们懂得母亲话语中藏着的哽咽。
下午放学是3点10分,到了家门口却发现门上锁了,刚想张开嘴喊母亲给我们开门,巷口出现一个满头大汗的女子,是母亲。她又一次一接到电话,就不敢怠慢地过去帮舅妈做家务,以好顺带拿些日常食品、用品回来给我们,还有一点儿钱,那是我们家唯一的生活来源。
母亲既怕怠慢了舅妈惹她不高兴,又怕回来晚了我们等太久不安全,所以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她总是骑着自行车拼命奔出去又奔回来,每次都大汗淋漓,皮肤日渐蜡黄夹杂着点点斑黑。
那一次不同的是,还有她苍白的脸。
她急急地开了门,让我们先进家里去,然后把自行车上的东西搬挪下来,先拿了里面的小面包给我们填肚子,然后悄悄和我说,她在路口的时候骑得太急没注意看,被疯狗咬了一口,要我先好好看一会儿家,照看好弟弟妹妹,她去医院打个针,一会儿就回来。
那时候我不懂狂犬疫苗是什么,只以为我的母亲可能一去不复回。
我一直追到门口,看着那辆红色凤凰牌自行车越骑越远,那个汗湿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我的视线也看不清了,蹲在门口大哭起来。
恐惧吞噬了我的心,我母亲再也不会如此健康。
而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知道医院打针费用过高,半路掉头悄悄到私人诊所抹了药水消毒,提回家的也根本不是医院开的药水。
母亲病倒了,在我的眼前,直直倒下去。检查结果是胆结石加胃溃疡。
那天回校后,明知道后天是模拟考,我也没法复习进去,用书捂着脸偷偷哭了一个晚自习。
母亲病倒前,有一天曾苍白着嘴唇问我,胆结石到底要不要手术,她说她怕,她说她还没有看到我们成家立业,她说她不放心我们。
我的母亲,二十几年劳苦,二十几年流汗流泪,有时我很想问问老天,我的母亲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辛苦?
中秋节放假回家的时候,母亲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很多,但却瘦得迅速,瘦得可怕。
我的母亲,她真的老了,她依旧坚强,却不再无所畏惧。她害怕离开我们,舍不得我们,像个孩子一样,害怕离开家的避风港,这个她亲手给我们造的避风港。
母亲啊,我们该是如何幸运,上天才派你来用一辈子守候我们!请你一定不要太快老去,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一定要等等我,等我们全部回到你身边,整天圍着你腻着你,给你舒适的生活,让你笑颜展开,一如当年拥有情怀的少女。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