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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者劣势与海外并购企业的生产率提升

2020-03-25

产经评论 2020年1期
关键词:外来者东道国劣势

一 引 言

在新一轮全球化竞争背景下,为快速获取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发展中国家的资源禀赋以及全球市场份额,海外并购已成为新兴经济体企业对外投资和实现国际化扩张的重要战略选择。然而,新兴经济体企业的海外并购并非一帆风顺。并购后企业面临的问题主要是:两个不同国家背景、不同文化信仰、不同语言沟通的磨合;进而产生大量本地企业不需要承担的搜集信息、建立和维护网络关系、提升东道国对企业合法性认知等成本。因此,“外来者”这个身份可能会对企业并购后的生产率提升产生负面影响,包括在东道国需承担的因地理距离所带来的不熟悉成本、制度距离和文化距离带来的关系成本及歧视成本。这种国际化扩张中由合法性缺失和信息不对称等因素带来的额外成本被称为外来者劣势(Zaheer,1995)[1]。近年来,学者们针对外来者劣势展开了一些研究,Johanson和Vahlne(2009)[2]指出,根据乌普萨拉模型(1)乌普萨拉模型是Johanson和Vahlne提出的渐进式企业国际化理论,模型认为企业所经历的国际化过程一般如下:偶然的出口、代理出口、建立海外销售机构、海外直接生产,即企业的国际化也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同时,企业对外投资受到“心理距离”的影响,如语言、教育、商业惯例、文化和工业发展上的差异等。,跨国企业在与其文化差异较小的东道国所面临的外来者劣势更低。同时,跨国企业可以通过模仿来实现行为趋同,以提高企业在东道国的合法性(Wu和Salomon,2016[3];陈立敏等,2016[4])。企业还可以针对不同东道国使用保护合约、母公司控制和标准输出等进攻战略,或网络建立、资源承诺、本地化融合等防守战略来减轻外来者劣势(Sofka和Zimmermann,2005)[5]。

以上研究大多针对发达国家的跨国企业,关于新兴经济体后发企业在国际扩张中面临的外来者劣势的相关研究尚不多见。此外,海外并购对企业绩效影响的研究大多是基于市场份额、财富效应、销售收入等财务指标和市场指标(Ahammad et al.,2016[6];闫雪琴和孙晓杰,2016[7]),探究海外并购与生产率关系的文献偏少。这种研究状况凸显了从外来者劣势视角研究海外并购与生产率关系的必要性。事实上,生产率是衡量企业发展状态的关键指标,亦是企业竞争力的重要源泉,相比于绩效指标,更能聚焦于企业海外并购带来的经济效应。生产率在长期几乎意味着一切(Krugman,1998)[8],明晰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提升的影响机制具有重要意义。基于此,本研究以中国企业为研究对象,将外来者劣势划分为合法性缺失与信息不对称两个维度,以制度距离、文化距离以及地理距离作为合法性缺失与信息不对称的替代变量,探讨在新兴经济体企业海外并购中,外来者劣势对其生产率的影响,以及在不同组织学习模式、内部吸收能力等情境下,外来者劣势对企业生产率影响的差异,并从组织学习视角,进一步探究企业国内投资、国际化经验以及企业出口对外来者劣势负面效应的克服和调节效应。

二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海外并购与企业生产率

海外并购主要通过三条路径作用于企业生产率。一是技术寻求。根据《2018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和存量稳居全球前三,科技、媒体和通信产业连续5年成为中国企业海外并购宗数最多的行业,占2018年总额近六成,这表明中企并购交易的动因正在从获取生产资料向获取战略资源转变。根据Solow(1956)[9]提出的外生经济增长理论和Romer(1986)[10]提出的内生经济增长理论,技术进步可以有效推动生产率的增长,新兴经济体企业通过海外并购可以快速获取发达东道国目标企业的技术、人力等关键资源,为企业技术进步奠定良好的基础(Kafouros et al.,2012)[11],特别是通过并购目标企业,海外子公司可以进一步与东道国其他主体(科研机构、大学、企业等)建立正式或非正式的联系,获得更多的外部资源或技术溢出,并将外部知识逆向转移至母公司,有效增强母公司的技术优势;其次,企业内部的知识共享机制推动了并购双方显性与隐性知识的重新组合,有助于打破组织惯性和固有的思维方式,推动企业的激进式创新(Zahra和George,2002)[12],进而以创新驱动企业生产率的提升。二是资源整合和优化配置。从微观层面来看,海外并购伴随着并购双方企业的重组和调整,根据要素流动规律,生产要素会由低生产率部门流向高生产率部门,进一步优化配置企业内部资源,促进企业生产率提升(文明等,2019)[13]。在中观层面,海外并购有助于整合产业链上下游的生产要素,在生产、物流、销售等环节发挥协同效应、实现优势互补,例如利用目标企业在东道国成熟的销售渠道可以帮助主并企业迅速拓展海外销售网络,降低市场风险和营销成本,在短时间内实现海外市场扩张。三是完善管理机制。辩证地吸收、借鉴目标企业先进的管理机制和经验有助于改善企业内部的经营环境,进而提升企业生产率。

(二)外来者劣势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

海外并购是跨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和扩张的重要方式。企业进入国外市场投资可以为跨国企业带来收益,但这种扩张也伴随着相对于东道国本土企业的劣势。Hymer(1976)[14]首次提出“海外经营成本”的观点来表示跨国企业在海外扩张中承担的额外风险及成本。相比于本土企业,跨国企业获取东道国市场信息、深入了解国家环境的难度较大,还需要面对额外的外汇风险。Zaheer(1995)[1]将这种现象以外来者劣势的概念引入,并指出在海外扩张交易中,由母国与东道国之间在法制规范、文化习俗、商业惯例、相关利益者偏好以及行为模式等差异所带来的合法性缺失和信息不对称是外来者劣势的关键形成因素, 这种外来者劣势会影响海外并购企业的生产率。

1.合法性缺失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

合法性(Legitimacy)在广义上具有权利、理性、正义、公平等自然法的概念。以经验层面而言,合法性表现为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同与尊重。既定组织的相关者群体是合法性的本源,组织必须与环境互动才得以生存(Zimmerman和Zeitz,2002)[15]。因此,取得东道国消费者、政府等利益相关群体的认可、获得东道国合法性是跨国企业国际化扩张的重要议题。合法性缺失是外来者劣势的重要来源之一(Kostova和Zaheer,1999)[16]。跨国企业在东道国面临的合法性缺失将导致额外的歧视成本和关系成本。

歧视成本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政府层面,合法性缺失将阻碍跨国企业取得东道国监管机构的核准认证,或者东道国政府出于对当地产业的保护政策,从税制、企业运营规则、法律限制等方面对外来企业制定“不平等条约”,这些均会阻碍跨国并购企业在东道国获取资源、技术和知识,进而影响企业生产率的提升。二是制度层面,制度是一套涉及国家政治、法律规制和社会规范等各方面的博弈系统,母国与东道国之间的制度差异将增加跨国并购企业在东道国经营中为获得制度合法性而产生的额外成本,获得制度合法性的过程耗时耗力,势必会阻碍企业整体经营效率的提升;三是消费者层面,不符合东道国市场规则或民族主义等因素会加剧跨国企业所承受的歧视成本,跨国企业需要耗费额外的人力、物力开发和维护与消费者之间的关系,以弱化消费者对“外来者”的固有偏见。

企业并购后需处理更多关系交错复杂的东道国社交网络,网络的维系和交涉将使企业支付关系成本。跨文化、跨制度的管理使企业之间的对话产生隔阂,在技术或知识的转移上出现代沟;过高比率的组织冗余使企业配置效率低下,企业的资源无法有效利用;跨文化管理会导致跨国企业承担更高内部治理成本,受外来者身份的影响,企业需要花费比当地企业更多的时间、精力和成本与东道国消费者、政府、供货商沟通,这可能会影响企业整体经营效率。

借鉴杜晓君等(2014)[17]的研究,本文用外在环境的制度距离和内在价值观的文化距离测度合法性缺失。由于各国家之间存在不同的制度环境与文化价值观,使社会或区域之间形成差异,造成海外并购企业与东道国相关利益者之间的“距离”。此距离是使跨国企业承受歧视成本与关系成本的合法性问题的主要来源。由此,提出假设:

H1:合法性缺失对海外并购企业的生产率提升产生负向影响。

2.信息不对称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

形成外来者劣势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信息不对称。海外并购企业不熟悉东道国市场环境、目标企业,东道国企业、消费者等对并购企业也缺乏深入了解,双方的信息缺失容易使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并购企业充满质疑和误解,进一步加剧沟通障碍和隔阂,因此并购双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是妨碍交易顺利进行以及导致并购绩效较差的重要因素之一。另一方面,了解目标企业的相关信息有助于跨国企业正确评估目标企业价值和并购后对目标企业的整合,从而降低逆选择风险(张娟等,2017)[18]。

地理距离是信息不对称的主要来源(Ragozzino,2009)[19],地理邻近便于组织双方传递隐性信息和内部交流,有助于降低并购决策的信息收集成本,促进并购后双方之间的良好合作。反之,地理距离的增加将会影响沟通效率,加深跨国并购进程中的信息不对称水平。信息不对称程度的加剧将对跨国并购的进程和后续发展带来负面影响,企业的整体管理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随之下降。一方面,由于需承受本土企业不需负担的不熟悉成本,并购企业评价目标方价值与管理目标方资产变得更加困难,运作效率下降;另一方面,随着地理距离的增加,越遥远的企业其信息沟通能力越差,在企业整合过程中,必须支付更多的时间、交通和管理成本进行沟通,额外的成本将对并购企业的经营效率产生负面影响。因此,本文以地理距离作为信息不对称的测度方式,提出假设:

H2:信息不对称对海外并购企业的生产率提升产生负向影响。

(三)调节因素的影响

企业海外并购存在外来者劣势,从而对其生产率提升产生负面影响,但这种外来者劣势的负面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被减弱的。以往研究表明,企业的特殊资源、管理技巧、学习能力、经验等皆能有效降低外来者劣势伤害(Zaheer,1995[1];Sethi和Guisinger,2002[20])。本文基于组织学习视角,探讨跨国企业如何通过组织学习来减弱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负向影响。

组织学习是企业与外部环境变化之间不断调适的行为,是企业运用更佳的知识和理解能力不断提升绩效的动态过程(Crossan et al.,1999)[21]。本文将影响外来者劣势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提升的因素分为国内市场的学习和海外市场的学习两个方面。首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企业在跨国并购的同时增加国内资产投资,可以更好地吸收和利用从目标企业所获得的管理经验、组织、技术或知识优势,获得更多的潜在学习效益,从而减少外来者劣势给生产率带来的冲击。因此,国内市场方面,本文考虑将企业的固定资产投资视为企业增强内部学习能力的方式。其次,Dunning(1979)[22]的折衷理论认为,经验构成一种特定的所有权优势。如果企业海外经营经验丰富,对于海外市场的制度和文化十分了解,那么就会一定程度上减少其外来者劣势。所谓经验,即是从已发生的事件中获取知识。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做中学,学中做”,通过不断学习积累丰富的经验。本文考虑两种不同的海外经营学习经验,一是企业国际化经验,二是企业出口。

1.国内投资的调节

经济增长理论和国际贸易理论皆强调了资本在新知识的传播和运用中具有重大作用(Eaton和Kortum,2001[23];Saggi,2002[24])。技术进步是生产率的动源之一,其往往体现于大量新资本的投入。缺乏新资本投入的企业将难以吸取新知识和技术带来的好处,例如,为了善用新的信息技术和通讯,就需要投入新的服务器和基础设备;行政、管理设备的投入有助于提高组织管理的效率和实践。当海外并购企业在国内有较高水平的技术设备和管理效率时,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的尊重和认同感将会提升。先进的技术设备会让东道国合作方认同企业的运营能力和合作研发实力;企业对硬设备等资本的投入意愿显现了企业对新技术和新知识的追求,强烈的目标导向会降低东道国合作方对外来企业的不信任感,弱化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外来者”的歧视态度和抵触情绪,进而减弱合法性缺失对生产率的消极影响。

此外,海外民众对外来企业的产品和服务的认知往往比较片面和局限,提升国内投资也有助于提升企业的海外知名度,降低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企业不熟悉程度,克服双方的沟通障碍,即国内投资也有助于削弱信息不对称带来的外来者劣势的消极作用。因此,本文提出假设:

H3a:海外并购企业的国内投资越多,越能减轻合法性缺失对企业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

H3b:海外并购企业的国内投资越多,越能减轻信息不对称对企业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

2.国际化经验的调节

丰富的国际化经验能帮助企业克服外来者劣势(Hsu et al.,2015)[25]。并购企业在东道国缺乏社会和文化内嵌性导致的外来者劣势成为一种隔离机制,而企业国际化的深入和经验的累积有助于并购企业降低这种隔离机制带来的成本。每一次国际化扩张中,企业从适应东道国环境差异的过程中进行系统式的学习,进而提升企业适应陌生制度、文化环境的能力,能够更加高效地获取东道国监管者、本土企业及消费者的认同。而且,丰富的国际化经验有利于提升“外来者”的亲和力、树立积极的正面形象。

此外,丰富的国际化经验为并购企业获取目标企业及其所在东道国相关信息和资源提供了便利,降低了并购企业信息搜集成本和难度,有助于企业更为客观地评估国际化机遇,防范目标企业机会主义行为引发的不确定性风险,使国际化行为更加理性。同时,拥有丰富国际化经验的并购企业相对而言更为活跃,有助于弥补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外来者”的认知不足。因此,本文提出假设:

H4a:海外并购企业的国际化经验越丰富,越能减轻合法性缺失对企业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

H4b:海外并购企业的国际化经验越丰富,越能减轻信息不对称对企业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

3.企业出口的调节

传统国际经济理论说明,企业遵循先出口再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国际化模式。出口规模越大,企业对国际市场环境和信息的了解往往就越深刻,即企业出口行为存在“学习效应”假说,Lin (2015)[26]的研究验证了这一结论:中国企业出口每扩张1个百分点,企业生产率平均提高约0.04个百分点,出口可以提高企业的生产率。企业出口提供了一种熟悉东道国制度环境、深入理解宗教、习俗等文化体系的渠道。东道国的货物交易为并购企业提供了深入学习关于东道国贸易法规法令、人文风俗习惯、宗教文化习俗等相关知识的机会,使企业对东道国社会规范、价值取向等有更多的互动和了解。另外,出口商品有助于消除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的偏见和疑虑,降低合法性缺失。

此外,出口使并购企业的市场认知能力大大提升,降低了进入新环境的知识构建成本及认知难度。另一方面,由于对跨国企业产品的不熟悉,东道国民众存在明显的本土化偏好,以往的出口实践有助于克服东道国民众对跨国企业产品和服务的信息缺失,降低东道国利益相关者的逆向选择倾向。因此,本文提出假设:

H5a:海外并购企业的出口程度越高,越能减轻合法性缺失对企业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

H5b:海外并购企业的出口程度越高,越能减轻信息不对称对企业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

三 研究设计

(一)样本及数据选取

本文选取2008-2015年在海外完成并购行为,并在中国上海、深圳交易所上市之中国企业为研究样本,其中包括152家企业所完成的197起海外并购事件。所有海外并购事件样本源自于Zephyr全球并购交易分析库及Wind经济数据库。首先,基于Zephyr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中公布的2008年1月1日至2015年12月31日中国企业发起的海外并购事件,限定并购方为上市企业,并购交易状态为完成,然后剔除不同会计准则的金融投资及保险行业、目标方企业所在地为香港、澳门及避税天堂、中国并购方股权低于30%等条件的海外并购事件,最终获得152家中国上市企业197个有效的海外并购案件样本。

(二)变量定义与测量

1.被解释变量——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diLP)

劳动生产率衡量了组织将投入转换为产出的内部效率,与股票价格或会计利润相比,生产率更加综合、完整,更能反映并购的运营效果。再者,生产率指标不受会计金融政策影响,更利于进行跨行业和跨国别的比较。本文参考Bertrand和Capron(2015)[27]的研究,采用企业增加值除以雇员人数来测量劳动生产率(Labor Productivity,缩写为LP),其中,企业增加值由总收入扣除非劳动投入成本计算得出。为了凸显企业海外并购前后的生产率变动,本文采用生产率变动百分比(diLP)作为被解释变量。数据主要从国泰安数据库取得,生产率变动百分比具体公式如下:

(1)

2.解释变量——外来者劣势(LOF)

外来者劣势是一个较为概念性质的立论,如何准确度量外来者劣势仍无标准方式。本研究参考杜晓君等(2014)[17]的研究,使用制度距离与文化距离表示中国与东道国之间的合法性缺失,以地理距离表示信息不对称。

(1)制度距离(ID)

制度作为国家社会运作的游戏规则,密切地影响企业市场活动行为、过程和结果,在海外并购中,制度角色至关重要。制度体系因各国的历史背景、殖民经历等因素而存在差异,这些差异将会直接影响企业海外并购对东道国知识、技术和资源的可获取性以及海外活动的风险、收益与成本。世界银行使用世界治理指数(WGI)衡量215个国家的制度环境,具体分为六个维度:法治水平、腐败控制、监管质量、政府效能、政府稳定以及言论自由权利,世界治理指数得分越高表示制度环境越好。本文采用东道国的世界治理指数评分与中国的评分相减后的绝对值来衡量两国的制度距离,数值越大代表东道国和中国之间的制度距离越大。

(2)文化距离(CD)

根据Hofstede(1980)[28]的文化差异理论,不同国家(地区)在文化上的差异将深刻影响组织的整体行为,各国企业有着截然不同的企业文化特征,因此不同国家文化背景下的企业并购将存在不同程度的协同效应以及冲突。本文选取Hofstede(1980)[28]研究中的四个基本文化维度:权力距离指数、个人主义、不确定性规避指数和男性化/女性化主义指数的各项分数值,并借鉴Kogut和Singh(1988)[29]的计算方法得出两国的文化距离。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2)

CDfc表示东道国f与中国c整体文化差异,Iif与Iic分别表示东道国和中国在文化维度i上的值,Vi表示全部样本国家文化维度i的方差。

(3)地理距离(GD)

地理距离会影响信息传递的有效性,信息会在传递的过程中失真,并购企业双方搜索和整合信息的成本也将上升。因此,本文使用地理距离来衡量信息不对称,即通过地图经纬度测算中国首都北京与各目标企业所在的东道国首都之间的直线距离(洪进等,2017)[30]。

3.调节变量

(1)国内投资(Invest)。借鉴Bertrand和Capron(2015)[27]的研究,本文采用海外并购企业投资于当年固定资产与期末固定资产总额的比值来测量国内投资,数据从国泰安数据库获取。

(2)国际化经验(Inter)。参照Hsu et al.(2015)[25]的研究,通过手动整理样本企业年报,用并购年度前一年年报中披露的海外子公司总数目来衡量国际化经验。并购年度前一年的海外子公司数目越多代表企业的国际化经验越丰富。

(3)企业出口(Export)。参考蒋冠宏(2017)[31]的研究,使用企业年度报告中所披露的出口收入占总营业收入的比值表示企业出口率。数据主要从国泰安数据库和手工搜索企业年报获取。

4.控制变量

(1)企业规模(Size),采用企业海外并购年度的员工人数来测量企业规模。数据从国泰安数据库获取。

(2)交易金额(TA),从Zephyr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中获取企业海外并购所支付的交易金额信息,并依照海外并购年度的年汇率,将所有海外并购交易币种转换为人民币计价。

(3)资本密集度(CAPINT),企业的资本密集度越高,往往越有条件创造更高的劳动生产率。本文以企业固定资产净额和员工人数的比值来测量资本密集度,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

(4)资产负债率(DAR),资产负债率指标反映企业的举债经营能力。资本风险过高往往会对企业生产率产生消极影响。本文以海外并购企业的负债总额占资产总额的比值来测量资产负债率,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

(5)研发投入(RD),研发投入是衡量企业在科技创新方面投入程度的重要指标,本文通过手工查询年报获取这一数据。

四 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从表1中可以看出, VIF皆远小于10,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绝对值较小且显著性较低,变量之间存在多重共线性的概率较小。

表1 描述性统计分析

注:*、**、***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显著。

(二)海外并购对企业生产率的影响

海外并购是否能够带来生产率的显著提升?为了验证这一问题,本文通过配对样本T检验,将海外并购当期生产率(LPt)、后一期生产率(LPt+1)、后两期生产率(LPt+2)与海外并购前一期的生产率(LPt-1)进行对比,验证企业海外并购后生产率是否得到显著提升。如表2所示,LPt、LPt+1、LPt+2与LPt-1的差值平均数全部显著大于0,这说明:海外并购确实能显著提升企业生产率,而且这种对生产率的提升作用具有持续性。同时,从并购当期到并购后两期,企业生产率与并购前一期生产率的差值平均数越来越大,这是由于海外并购对生产率的促进作用存在滞后效应,海外并购需要经历一个整合和协调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外并购的价值有逐渐增强的趋势。

表2 海外并购生产率差值的配对样本检验

注:企业生产率(LP)=企业增加值/雇员人数,单位为万元/人。

(三)外来者劣势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主效应实证检验

1.基于总体样本的回归分析

首先从制度距离、文化距离和地理距离三个维度检验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外来者劣势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OLS回归結果

注:括号中为t值,*、**、***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显著。

模型(1)和模型(2)表明,制度距离(ID)和文化距离(CD)均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有显著的负影响,假设1成立。模型(3)结果显示地理距离(GD)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提升有正向作用,但系数并不显著,假设2不成立。这与以往研究地理距离产生负向显著影响的研究不同(杜晓君等,2014)[17],可能是由于科技日新月异下,信息技术的发展打破了国与国之间信息传递的枷锁,大大削弱信息传达限制,地理距离所带来的信息钳制作用已不如以往。

控制变量中,企业规模、并购金额和资本密集度对海外并购企业的生产率呈正向影响,资产负债率对企业生产率的影响不显著,但是研发投入对生产率的影响为负,这可能是因为企业对研发的大量投入在一定程度挤占了企业对其他如固定资产的投资,从而对企业生产率造成了负面影响。

2.基于不同组织学习模式的分组检验

海外并购活动是新兴市场企业通过组织学习实现技术和效率追赶的重要战略途径。组织学习可分为探索式学习和利用式学习两种基本模式,不同组织学习模式下,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本文将以获取战略性资产或开展海外研发为动机的并购事件划分为探索式学习,以取得东道国市场、自然资源等为动机的并购事件划分为利用式学习。基于上述两种组织学习模式,对海外并购企业样本的分组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

比较模型(1)和模型(5),模型(1)中制度距离(ID)的系数显著为负,模型(5)中制度距离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表明探索式学习比利用式学习更有助于减轻制度距离带来的外来者劣势。比较模型(2)和模型(6),模型(2)中文化距离(CD)的系数显著为负,模型(6)中文化距离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也表明探索式学习比利用式学习更有助于减轻文化距离带来的外来者劣势。探索式学习和利用式学习表现出来的这种差异,可能是因为,探索式学习下,海外并购企业更深地嵌入东道国网络,能更深入地理解东道国的制度与文化环境,从而更好地实施本土化措施并有效改变消费者对跨国企业的误解或偏见,进而更好地改善或减轻外来企业的合法性缺失问题。模型(3)和模型(7)则表明,无论是探索式学习还是利用式学习,对于地理距离(GD)带来的信息不对称劣势均无显著的减弱。

表4 基于组织学习模式的分组检验

注:括号中为t值,*、**、***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显著。

3.外来者劣势与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调节效应检验

根据前述分析,进一步从外来者劣势的三个维度分别检验国内投资、国际化经验和企业出口的调节效应。

制度距离(ID)的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其中,模型(1)、模型(2)和模型(3)分别检验了国内投资(Invest)、国际化经验(Inter)和企业出口(Export)三个变量的调节效应。结果表明,三个调节变量与制度距离的交叉项均显著为正,表明企业增强国内投资、丰富的国际化经验和出口实践确实能提升东道国对并购企业的认可度,提高制度合法性,减弱制度距离带来的外来者劣势对企业生产率的负面影响。

表5 制度距离与调节效应的OLS回归结果

注:括号中为t值,*、**、***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显著。

文化距离(CD)的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三个调节变量中,只有模型(1)国内投资(Invest)与文化距离的交叉项显著为正,表明企业通过固定资产的投资,取得东道国利益相关者对其能力和实力的信任与认同,有益于减弱国家或地区间文化差异所带来的外来者劣势。但是模型(2)与模型(3)的结果表明,国际化经验(Inter)与企业出口(Export)对于降低文化距离引致的外来者劣势的负向作用并无显著效果。

综上,海外并购企业的国内投资能够显著减轻制度距离和文化距离带来的合法性缺失对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假设3a成立。国际化经验和企业出口能够显著减轻制度距离带来的合法性缺失对生产率提升的负向影响,但缓解文化距离对生产率负向影响的调节效应并不明显,假设4a、5a部分成立。

表6 文化距离与调节效应OLS回归结果

注:括号中为t值,*、**、***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显著。

最后检验各变量对地理距离带来的信息不对称劣势的调节效应,如表7所示,地理距离(GD)的系数在各模型均正向不显著,国内投资(Invest)、国际化经验(Inter)、企业出口(Export)的调节效应均不显著。这表明,空间距离带来的沟通障碍已逐渐弱化甚至消失,不再是降低企业生产率的主要外来者劣势来源,海外并购企业的国内投资、丰富的国际化经验和出口实践也不再对此具有调节效应。

表7 地理距离与调节效应OLS回归结果

注:括号中为t值,*、**、***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显著。

最后,将上述的调节交互项回归结果绘制成调节效应图。图1的a和b分别为国内投资对制度距离和文化距离引致的外来者劣势的调节作用,图2和图3分别为国际化经验和企业出口对制度距离引致的外来者劣势的调节作用。

图1 国内投资的调节作用

图2 国际化经验的调节作用 图3 出口程度的调节作用

五 研究结论及启示

总结以上研究,得到以下结论:(1)合法性缺失导致的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的生产率提升产生显著负向影响。但由于信息技术与媒体产业的蓬勃发展,信息不对称对中国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影响并不显著,地理距离带来的信息障碍已不再是企业克服外来者劣势对生产率消极影响需要考虑的主要因素。(2)国内投资能显著弱化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影响。国内投资是并购企业资本和能力的具体行为表现,可在一定程度克服制度和文化差异引致的合法性缺失带来的外来者劣势。(3)向外延伸的学习经验可以有效减弱外来者劣势对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的影响。国际化经验以及企业出口都需要了解东道国制度及法规,建立海外子公司与出口有利于提升企业对东道国制度环境的适应力与学习力,丰富的海外学习经验可以显著缓解企业因制度距离带来的合法性问题,但克服文化距离带来的合法性缺失的效果并不明显。

上述结论对我国企业进行海外并购活动有一定的实践价值与启示:第一,企业在海外并购的同时应积极进行国内投资。新兴经济体企业在进入新的东道国市场时,因制度、文化差异带来的误解和冲突可能导致并购整合失败,国内投资不仅展现了企业的资本实力和运营效率,更彰显了企业对未来持续性发展的规划和目标。因此,增进双方的互信和认同,提升企业在东道国的合法性地位,有益于降低并购的整合难度和沟通成本,提高海外并购企业生产率。第二,企业进行海外并购前应积极培养克服外来者劣势的学习力。通过建立海外子公司或是出口的形式提前学习制度规范、建立东道国知识基础,熟悉东道国与中国的制度及文化差异,从而依托丰富的国际化经验合理规避新的并购事件中可能面临的风险,降低海外并购中的不必要成本,减弱外来者劣势对生产率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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