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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儿童电影《完美魔镜》的类型特征与叙事策略

2020-03-24曹娟

电影评介 2020年19期
关键词:弗里魔镜德国

曹娟

2019年中国国际儿童电影展的“聚焦德国”单元,展映了六部由德国“淘气鬼”国际儿童与青少年电影节选送的优秀儿童电影作品,其中德国儿童电影《完美魔镜》(马库斯·H·罗森米勒,2019)深受观众好评。事实上,早在参加中国国际儿童电影展之前,该片已经在国内国际电影节上赢得多项荣誉——获得德国儿童媒体“白象奖”最佳电影,参加了2019年捷克兹林电影节、意大利Giffoni国际儿童电影节的展映单元,也是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和第23届香港国际影视展的展映影片。

一、“家庭/合家欢电影”的类型模式

近年来,德国的儿童电影创作可谓欣欣向荣,不仅数量众多,还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2016年上映的小成本儿童电影《比比和皮娜3:女孩对男孩》(德特勒夫·布克,2016)在好莱坞大片包围中,“成功拿到了当年德国总票房第12名的名次”①。2018年上映的儿童电影《吉姆与卢克司机》(丹尼斯·甘塞尔,2018)票房大获成功。该片改编自德国著名儿童作家米切尔·恩德(Michael Ende)的小说《小纽扣杰姆和火车司机卢卡斯》,原小说在德国儿童中有深厚的阅读基础,而影片奇幻、冒险的类型也深受儿童观众的喜爱,该片全球票房达到1270万美元。这说明德国的儿童电影在德国国内和国际电影市场中都能占有一席之地。

德国儿童电影的良好发展态势与德国政府建立层次丰富的电影资助体系密切相关,除了德国电影资助基金(DFFF),德国动图基金(German Motion Picture Fund),儿童电影还能获得儿童电影剧本资助会(Drehbuchf?rderung programmfüllende  Kinderfilme)的专项基金②。在电影融资方面,儿童电影制片人非常善于利用丰富的电影资助金体系,从各个渠道为影片筹集资金。例如前面提到的电影《吉姆与卢克司机》在融资阶段就分别获得了来自德国电影资助基金会的400万欧元,德国动图基金的250万欧元和柏林—勃兰登堡媒体传播会的80万欧元的资助③。各级电影资助金为德国儿童电影的拍摄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保障,这也是德国儿童电影制作精良的品质保证。

除此之外,德国儿童电影的良好票房也来自于电影人对“Family Film(家庭电影/合家欢电影)”的类型建构和对观众的精准定位。纵观儿童电影的定义,“学人将‘About Children——‘关于儿童的电影,‘For Children——‘给予儿童的电影,以及‘Family Film——‘合家欢电影均列入儿童电影研究范畴”[1]。中国国内的儿童电影通常是以儿童为故事叙述主角的关于儿童的电影和以儿童为主要目标观众的给予儿童的电影,但中国电影市场普遍缺乏“合家欢电影”类型,而欧洲和美国的儿童电影,则以“Family Film(家庭电影/合家欢电影)”类型为主。这一方面与欧美国家实施分级制度有关,欧美国家的“合家欢电影”是以家庭为观影的目标单位,因此需要结合不同年龄段观众(儿童观众和成人观众)的审美趣味特点,“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一种具备儿童趣味并基本适合全年龄段观众观賞的商业电影类型”[2]。另一方面,欧美国家的“合家欢电影”中儿童具有绝对主体的地位,突出“儿童本位”的创作思想,以儿童的审美情趣为主兼顾成人的观影需求。但在中国,儿童电影和“合家欢电影”并非一致的概念。中国的儿童电影有些虽然以儿童为主角,儿童却始终处在客体的位置,这些影片只是表现成人眼中的儿童或借由儿童表现成人世界,以达到训诫或教育的目的;另外,中国现在虽然也有“合家欢电影”的提法——有学者认为“‘合家欢电影表达普适性、主流化的价值观,更多偏喜剧形态,欢乐、热闹、祥和,明星阵容强大,男女老少皆宜,以动漫电影或动漫风格居多。因为要照顾一少一老两头,照顾儿童口味为首位,常在春节、五一、十一长假等节假日档期上映”[3],但中国的“合家欢电影”跟德国的“家庭/合家欢电影”的概念仍有所区别,更多指的是动画片或喜剧类电影(特别是贺岁档喜剧片),这些影片并非真正以“儿童本位”为主,而更多是以成人观众的审美需求为主兼顾儿童观众。

德国儿童电影《完美魔镜》是一部典型的Family Film(家庭电影/合家欢电影)。影片讲述了小男孩弗里多无意发现了一块魔镜,他通过魔镜复制出完美的替身。起初,他享受着这个完美替身给自己带来的种种便利——变成了超级学霸在学校被老师刮目相看,在家里也备受妈妈宠爱。然而当他把这个秘密告诉好朋友埃米尔之后,一切变得不可收拾。学校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复制出完美的替身,而这些完美替身不仅代替了真实的孩子们,还“偷走”了他们的生活。最终孩子们在弗里多的领导下,将替身们赶回魔镜。影片以儿童为故事讲述的主角,真正表现了儿童的视角、心理和他们的世界。此外,这部电影还兼顾成人观众(儿童父母)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能引起家长们对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反思,因此,这是一部以儿童的纯真童趣为主,兼顾成人观众的审美意识,适合亲子观看的“合家欢电影”。

二、“家庭/合家欢电影”的类型特征

“家庭/合家欢电影”是德国儿童电影制作和发行的商业策略,符合儿童观众的审美需求,又能兼顾成人观众的观影理念。从类型模式来看,“家庭/合家欢电影”也遵循类型电影的基本规则:

(一)成长的母题表达和价值认同

“合家欢电影”以儿童为主体,主要满足儿童观众的审美趣味,因此遵循儿童电影一贯的母题——关于儿童的成长。《完美魔镜》直面儿童成长中的困惑——儿童是否需要成为一个更好的更完美的自己?影片的主人公弗里多是个普通的孩子,纯真善良又不乏有些小缺点,比较贪玩,在学习上有时候会懒惰。为了得到老师更多的关注,也为了能满足妈妈的期待,于是他通过魔镜制造出完美的自己。后来他和小伙伴们发现复制人不仅偷走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无家可归,更偷走了父母对他们的爱。正如影片直译的德文片名《可怕的完美朋友》,弗里多和孩子们最终认识到完美的人是可怕的,而且他们也有缺点——没有乐趣。所以影片最后,在教室里孩子们和复制人一起竞猜答题,复制人没法想出“豆荚没有手,牙齿让香肠咔嚓”这样的答案。影片表达了儿童在成长过程中自我认同的主题——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和成长。正是因为表现了儿童在成长过程中的普遍主题,影片才能首先获得儿童观众的共鸣。

美国著名电影学者托马斯·沙茨认为“界定一个流行电影故事程式就是要识别出它作为一个连贯的、饱含价值观念的叙事系统的地位。对于生产和消费它的人来说,它的意义是一目了然的”[4]。对于类型电影来说,除了它的外部形态(主题思想、故事情节、人物类型、场景设置、视听语言等方面)需要符合类型片的惯例,价值观的表达也非常重要,儿童电影也需要表达儿童和成人都能接受的共同价值、普世价值,表达社会主流价值观。《完美魔镜》的主题和价值观是合一的,也与社会主流价值观吻合——人要接受不完美的自己,需要与自我和解并最终认同自我,而自我认同的机制是通过个体和社会的双重认同来实现的。影片的最后,弗里多和他的小伙伴们不仅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不完美,他们的老师和父母也坦然接受了自己不完美的学生和孩子。在影片开始交代了弗里多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异,弗里多与妈妈一起生活。从弗里多父母到学校开家长会一场戏中也能看出他们对孩子的不同态度,爸爸淡定,妈妈上进,妈妈对弗里多抱有更多的期待。弗里多想要制造完美的自己不仅出于他个人的需要,更是想要满足妈妈的期许。影片最后,妈妈拥抱弗里多对他说:“我好高兴你还是你”。妈妈最终认可了自己不完美的孩子,至此影片完成了轻微而温和的训诫和双向的亲子教育。

(二)奇幻风格

纵观中国国际儿童电影展“聚焦德国”单元的六部影片,好几部电影都具有奇幻风格——《完美魔镜》中有一个可以制造出更完美自己的魔镜;《魔法实习生》中营造了充满奇思妙想的魔法世界;《成为坏蛋》的女主角莉莉丝是魔鬼的女儿……

想象是一种思维过程,是“在头脑中对已有的表象进行加工、改造、重新组合成新形象的过程”[5]。幻想作为一种人类用来探索和认知世界的方式,表现出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中的奇幻和荒诞,而“儿童异常活跃的形象思维以及追求愉悦的心理使他们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和探知欲,沉迷于游戏的方式来想象和感受世界,这与注重理性、强调真实的成人思维截然不同”[6]。因此,德国儿童电影流行的奇幻风格反映了“儿童本位”的创作方法,契合了儿童的思维方式和接受心理,尊重了儿童的认知规律和审美趣味,满足了儿童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即使这些幻想可能在成人眼中是胡思乱想,在儿童的世界中也显得弥足珍贵。

电影《完美魔镜》的奇幻风格体现在影片充满了想象力、游戏精神和童话性。想要拥有一个完美的自己符合影片主人公弗里多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心理特征,这个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通过影片的主要道具“魔镜”得以实现,弗里多和他的小伙伴们由此满足了愿望,也经历了一场人生冒险。这个故事本身包含的想象力和游戏性让影片的主人公和儿童观众同时享受了游戏感带来的快乐和实现愿望所带来的满足感,儿童的心理需求和想象力都得到了有效的表达和释放。

另外,影片的奇幻风格也影响了叙事和视听语言的表现方式,形成了儿童片独特的类型特征。从叙事层面来看,儿童片本身不适合编织复杂的叙事结构,情节和人物关系都比较简单。《完美魔镜》采用线性叙事的方式,情节冲突并非来自主人公和外部世界的冲突,而主要来自主人公与内在的自我(另一个完美的自己)之间的冲突,以此推动故事的发展。影片主要表现了弗里多的家庭生活和学校生活,人物关系聚焦于弗里多和好友埃米尔以及其他小伙伴的友情关系,弗里多与父母的亲子关系以及弗里多与老师赛博特夫人的师生关系,关系处理比较简洁。

《完美魔镜》运用了现实和超现实并列的叙事手法,因此在空间设置上,并置了现实和超现实两种空间。故事集中发生在学校、家庭等现实空间中,与之相并列的是导演创造出的超现实空间——神秘莫测的魔法小屋,在这个小屋中摆放着神奇的魔镜。

从视听语言层面来看,影片主要运用高调布光和暖色处理,高调布光让画面光线均匀而明亮,暖色让整个影片的色彩比较饱和,置景的暖色处理让家庭和学校空间显得温馨,弗里多的服装也以鲜亮的黄色、绿色为主。影片的剪辑也很流畅,运用的音乐风格轻松欢快,这些都为了烘托儿童片整体轻松愉快的氛围,符合儿童观众的审美特点。为了突出影片中幻想段落的超现实性,在魔法小屋的段落则运用低调布光,画面较暗光比较大,色彩以大面积的冷色调为主,局部的红色、紫色、黄色也是为了突出夸张的造型感,再加上特殊的动作音响和音效的处理,使魔法小屋与学校和家庭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营造出神秘诡异的氛围,制造出紧张感和悬念,也为整部影片张弛有度的节奏做了铺垫。

(三)与喜剧类型的融合

大多数“家庭/合家欢电影”并非只采用单一纯粹的类型样式,而与喜剧类型进行融合,因此影片多带有轻喜剧风格,也采用大团圆式的结局。从《完美魔镜》的叙事来看,除了简化矛盾冲突和人物关系之外,大团圆式的結局也符合喜剧类电影的创作规律。影片最后,矛盾冲突得以解决——完美替身被送回魔镜,孩子和家长也彼此谅解与认可,皆大欢喜,大团圆结局的方式,渲染温馨感人的友情和亲情氛围。

此外,《完美魔镜》中还设置了喜剧片中常用的巧合、误会等桥段,狂欢的形式,夸张的动作等用肢体语言的表演方式来加强喜剧效果。比如埃米尔的替身在房间里拉小提琴,而真正的埃米尔被挂在门背后的钉子上;埃米尔想要去偷看房间里的替身,却踩到滑板撞翻了屋外的花盆而被替身发现;所有的孩子都会答题一起举手吓坏了老师;弗里多的妈妈在聚会上被扯坏了裙子,弗里多的爸爸躲过对方扔来的蛋糕,整个聚会乱成一团,成人们开始集体狂欢……这些简单、夸张的主要靠肢体语言表演的喜剧段落更容易被儿童观众接受,给他们带来观影的愉悦感。

三、魔镜类型化的意象和道具

作为影片《完美魔镜》中最重要的道具魔镜,它在承担影片的叙事功能、风格塑造和文化意义上都起着重要的作用。首先,道具魔镜是贯穿影片的重要线索,也是影片的叙事动力。整部影片围绕弗里多发现魔镜,制造出完美的替身——完美替身给弗里多的真实生活带来便利和烦恼——弗里多和小伙伴们机智地把完美替身全部送回魔镜的叙事结构展开,魔镜贯穿整部影片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成为结构叙事的重要线索,也一步步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其次,《完美魔镜》作为一部奇幻风格的儿童电影,道具魔镜无论是在造型上还是在功能上,都是奇幻风格最集中的体现,能够激发儿童观众无限的想象力。事实上,早在家喻户晓的格林童话《白雪公主》的故事中,就出现过“魔镜”这一意象,“魔镜”具有超强的预测力,它总是告诉王后白雪公主比她漂亮的事实,引发了王后的嫉妒心。除此之外,很多儿童文学作品和奇幻电影中也运用过“魔镜”意象,而魔镜都具有超自然的力量,比如《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的厄里斯魔镜,能让哈里·波特看到从未见过的父母;《爱丽丝镜中漫游记》中的魔镜是连接真实世界与虚幻世界的通道……正是这些耳熟能详的作品早已在儿童内心植入根深蒂固的“魔镜”意象,因此《完美魔镜》中的魔镜道具并不会让儿童观众感到陌生,反而感到熟悉和亲切,理所当然地对超现实的魔法“信以为真”。由此可见,魔镜已成为类型化的意象和道具,与奇幻类型电影的总体风格相符合,也与影片的叙事基调和视觉基调保持一致。

此外,《完美魔镜》中的道具魔镜还具有隐喻和象征的功能。在电影《哈里·波特与魔法师》中,哈里·波特站在厄里斯魔镜面前,邓布利多教授告诉他“它让我们看到的是藏在我们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欲望”,这其实也是《完美魔镜》中所要表达的,镜子是认识自己的一种媒介,镜子里的一切只是对弗里多和孩子们内心愿望的真实投射,他们想要变得更完美,魔镜中投射的影像正是他们的“超我”形象。“镜子是‘象征的母体,始终伴随着个人对身份的探求”[7]。“‘镜子在儿童文学作品中扮演着协助主体认识自我和外部世界的角色”[8],在电影中也有同样的功能。拉康早在他的镜像阶段理论中就论证过儿童如何借助镜子和镜中的“他者”形象确立自我。在《完美魔镜》中,弗里多通过魔镜制造出的完美替身承担了“他者”的功能,这个“他者”甚至想要取代真正的弗里多。“镜中的‘影像努力地想成为现实中的形象,但主体却消失在自己制造的‘他者的背后,自我却成为一个现实中的虚构人物”[9]。因此魔镜也象征了警钟,对儿童和成人都进行了道德劝诫,电影依靠魔镜制造出的“他者”,揭示了人生并不完美的本质。

结语

作为一部德国“家庭/合家欢电影”的样本,《完美魔镜》无论是在叙事、视听语言呈现还是在价值观表达上都遵循了类型电影的创作规律。它简洁化的情节和人物关系,大团圆结局的设置,对喜剧元素的充分运用,对奇幻风格的呈现以及对魔镜意象的运用让它成为一部既能激发儿童观众的想象力又能让成人观众对现实有所反思的作品,因此会受到全年龄段观众的喜爱。通过这部德国儿童电影,笔者也希望由此观照中国本土的儿童电影创作,拓宽中国“合家欢电影”的概念。

参考文献:

[1][2]韩佳政,解伟.作为创作方法论的电影儿童形象[ J ].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9(8):83-90.

[3]陈旭光.2016年中国电影十论[ J ].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7(2):58-74.

[4][美]托马斯·沙兹著.冯欣译.好莱坞类型电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24.

[5]朱智贤.心理学大词典[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1):347.

[6]聂爱萍.儿童幻想小说叙事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7:27.

[7][法]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奈.镜像的历史[M].周行,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35.

[8]王海燕.自我认同與他者目光:论西方儿童文学中的镜子意象[ J ].昆明学院学报,2011(5):5-10.

[9]沈宝民.电影中“镜子”意象研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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