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悦,美国来的“奇葩”辩手
2020-03-24陈霖
2020年1月,星悦在北京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本刊记者 陈霖/摄)
2月18日,美国女孩星悦在微博发了一段视频。“你说‘当代青年人倾向于消费价格较低的商品,不如来一句,‘年轻人喜欢买便宜的东西。演讲时,你的气质和说话的流畅性比高级的用词更重要,应该按照自己的语言水平来选择合适的词语。”她用接地气的话教人们用非母语演讲,再加上她金发碧眼,像芭比娃娃,视频很快有70多万浏览量。
今年1月下旬,热门网综《奇葩说》第六季刚完播,星悦尤其引人注意,她是节目开播6年来首名母语非中文的选手。《奇葩说》由马东主持,蔡康永等担任导师,请选手辩论,因辩题贴近生活、选手风格迥异,2014年开播,第一季便获近3亿点击量。去年,第六季请来李诞、罗振宇加盟,开播当天就上了14次微博热搜。
在第六季《奇葩说》的第13期,星悦就“伴侣想当咸鱼”的话题发言。
星悦在“歪果仁研究协会”的活动中采访《大侦探皮卡丘》团队的演员。
记者见到星悦时,她穿着粉色卫衣,显得休闲又有朝气,让人联想到此前网友对她的称呼“从童话走出来的辩手”。星悦在辩题“要不要告诉孩子童话是假的”中持反方立场,但发言时突然忘词,现场陷入尴尬,直到馬东问:“你想起来了吗?”星悦一句“没关系,我想起来了”,开始临场发挥:“我们长大了会有很多压力,比如我现在忘词了,但是童年的那些美好回忆会陪着我们,让我们好受一点……”她讲完后,当期嘉宾大张伟说她的演讲如童话一般,从低谷转入佳境,以温暖结尾。
“与弟弟妹妹一见钟情”
“其实,当时我没想起来。”向记者回忆起这场“事故”,星悦笑了笑。原本,星悦很早就写完稿,并背得烂熟,没想到一上台特别紧张,喘不过气,便忘词了。一般的节目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可以重新录制,但《奇葩说》是在选手讲完,由现场观众投票,判定胜负,胜者进入下一轮,因此必须一次性表演完。星悦正前方摆着计分板,实时统计观众投票情况。“每减一票,我的心就一凉。我看了一眼观众,他们一副‘快说服我的表情。在现场,一旦失去观众,你马上能感受到。”
“我真的不想坐下,决定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于是,星悦用两句话了结这个论点,切换到下一个,谈她小时候听父亲讲《哈利·波特》的经历,“我和父亲关系特别好,回忆很温暖,讲起来就比较顺”,票数渐渐上涨了。队友也数次为她鼓掌,“我才知道就算表现出紧张和害怕,大家也还是会接纳我”。
在某种程度上,母语不是中文反而成了星悦的优势。在辩题“伴侣想当咸鱼,我该鞭策还是接受TA”中,星悦的立场是接受。采访时,她掏出手机,给记者看她的APP。屏幕底部导航栏除了电话、微信,还有国外翻译软件和《现代汉语词典》新出的APP。“它们就‘住在这里,时时刻刻陪着我。”当时看到辩题,星悦对“鞭”字很是疑惑,查了字典,发现是驱赶马等牲口的意思。“这个词还挺暴力,我脑海里突然蹦出对伴侣施暴的画面,对伴侣不是应该好一点吗?”于是有了她在台上的金句:伴侣不是牲口,不能用来鞭策。那一场,她获胜了。
用自己的语言风格讲个人故事也让星悦颇受欢迎。在“生二胎该不该经过老大同意”这场辩论中,星悦是正方。她告诉记者:“当人有一个东西时,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有。如果我说有兄弟姐妹应该怎样,那独生子女很难认同。”她便以自己的故事切入。父母曾征询星悦的意见才生下她的小妹,“我觉得是我和父母把小妹带到世上的,希望大家都能与弟弟妹妹一见钟情。”话音一落,场上掌声雷动。
“与弟弟妹妹一见钟情”是星悦看到这个辩题的第一反应。在她看来,自己不是专业辩手,如果刻意学辩论用语,或者给自己设限,觉得在台上说话要收敛,反而很奇怪。节目播出后,有人给星悦发私信:“看到你用非母语辩论,这真的很难,因为我也在国外留学,常要在同学面前演讲。”见到粉丝也有同样的烦恼,星悦便想到了制作小视频,分享用外语演讲的经验。
“输了怪李诞”
《奇葩说》是星悦最喜欢的中国综艺,此前她就常看这档节目学中文。“辩手会用比较高级的词,比如‘缅怀,我就立刻写下来,学习如何优雅地表达观点。”2019年夏天,星悦突然想起新一季《奇葩说》应该还没开始录制,“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想参加。”她便联系节目组,参加海选,通过了3次导演见面会,成为《奇葩说》第六季全国56强。她加入李诞战队,队友有作家傅首尔、设计师兼专业辩手邱晨,也有和她一样没有辩论经验的“狼人杀”职业玩家小黑等。星悦与团队走到了最后一场,也对“奇葩”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在4位导师中,脱口秀演员出身的李诞是最年轻的,用星悦的话说,“带队风格比较佛系”,和一般导师不太一样,没太多胜负欲,常对队员说,输了不要紧,别哭就行,“输了怪李诞”也成为队里的口头禅。“不过,导师和我们的关系很微妙。”星悦发现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人,很可能擅长用不易察觉的方式表达关心和建议。
忘词“事故”结束后,星悦走在路上,一路都在憋泪,“觉得自己表现很差,对不起队友”。李诞在一旁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张艺兴,为什么要追星?”男明星张艺兴是星悦的偶像,一听到这个话题,她不自觉地开始分享自己的追星经历,聊了一路。“那天我回到房间,突然意识到,导师应该不是很在乎我为什么喜欢张艺兴,是想让我别那么难过,挑了我喜欢的话题来聊。”
那天之后,李诞和队员反思上一场的表现时说:“如果忘词,你就现挂。”如今,这个词星悦讲得很溜:“指演员根据演出的实际情况即兴发挥。”她记得,李诞说如果把稿子背得烂熟,漏掉了一个词,就会卡壳;最好的状态是半熟,大概知道想讲什么,还可以根据情况现场调整。“当时我们就‘哦!一声,觉得讲得很对。”
傅首尔是队长,对星悦而言就像妈妈。傅首尔从第四季开始参加,常把老公和儿子的故事编成段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被称为“女冯巩”。星悦忘词的那场是淘汰赛,若队伍输了,会有队员离开,傅首尔告诉她:“今天‘妈妈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走。”当天,傅首尔作为三辩,表现很好,帮团队获胜,保住了所有人。结束后,星悦和她抱在一起,“当时就有母爱的感觉,特别温暖”。
“奇葩是个褒义词。我们队每个人都有点奇葩,但都代表着不同的人群。比如首尔姐一听到笑点,就笑得特别大声,换在别的场合,可能会被说不符合贤妻良母的形象。但你听她的论点,她是用犀利、搞笑的方式告诉你当代中国妻子、母亲怎么应对生活中的难题。”
星悦小时候与父亲在一起。
“中国的综艺让人人成为传播者”
星悦自小喜欢影视,最喜欢《玩具总动员》,“小时候看第一部,幻想身边的玩具和公仔会说话、有灵魂,觉得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后来她在加州读高中,按照学校制度,每人要学一门外语。星悦一开始学法语,“但有一次上体育课”,谈到这里,她转向记者笑道:“你也知道,体育课就是做其他课作业最好的机会。”她发现同学正在写奇特的方块字,一问才知是汉字,觉得很酷,便开始学中文。中文老师是位台湾中年女性,上课介绍《康熙来了》《娱乐百分百》等综艺,星悦上YouTube看,觉得中国文化很有意思,毕业后便来到中国,考上北京大学影视编导专业,真正体会到美中综艺的差异。
北大的宿舍里有台小电视,星悦常看相亲综艺《非诚勿扰》,此后她也参加《天天向上》《快乐大本营》等。在她眼中,美国主要是真人秀和访谈节目,没什么综艺。“但在中国,你可以看到很大的舞台,五颜六色的灯光和布景,有主持人、嘉宾,可以选人拍灯、玩游戏、辩论等,所有设计都在刺激你的视觉和听觉,非常热闹。”
尽管会说一点中文,她刚开学时还是遇到了障礙。“我上课要写文章分析电影,很难精确地表达感受;上一堂艺术系的大课,可能有300个人,听不懂也不能问老师,不然会拖累其他同学的进度。”大一时,她参加学校的散打队。“在散打队里,与教练沟通时使用的语言很简单,还可以开开玩笑,最多也就20多人,听不懂可以直接问。有时候甚至不用讲话,打就行!”就这样,星悦作为散打队里唯一女成员,一直待到她毕业。
星悦(左二)、高佑思(右二)和“歪果仁研究协会”的成员参加活动。
星悦是犹太人,在校期间认识了同为犹太人、来自以色列的高佑思。高佑思正和几个朋友做视频项目“歪果仁研究协会”,街采外国人,邀请星悦加入。一天,他们在学校里扛着摄像机拦住星悦,采访她中文和英语的差别。星悦没有任何准备,便随意讲起生活中的观察:“中文的她和他,从读音上没有区别;而英文则用she和he来区分。”她举止活泼,视频播出后,微博粉丝数从两位数涨到了7万多,又成为“歪研会”出镜主持人。
中国综艺和网络的结合让星悦印象深刻。以往,不少节目在固定时间、某个电视台播放,人们只能和熟悉的朋友讨论一阵子,话题便结束了。但每期《奇葩说》播出后,星悦发现微博上有和选手、导师、辩题相关的话题,还有人在知乎发帖分析选手的辩论技巧,网友会制作和节目相关的鬼畜视频放到B站上,还有人把精彩片段截成短视频发到抖音上。“这是个很圆满的状态,中国的网络环境带来了很多后续,所有人能分享、讨论、跟进,人人都在二次传播。”
高中毕业后,星悦就与远在加州的父母和妹妹分隔两地,假期才能见面。去年录制《奇葩说》的一个深夜,星悦发了条微博“过于独立是一种心理疾病。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可以无所顾忌地撒一次娇,然而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过”。这句话摘自傅首尔的书《凹凸相对论》。当记者提起,她说:“路都是自己选的,但偶尔会站不稳、有压力,突然看到这么一句,就觉得有个依靠该多好。”星悦顿了顿:“不过那可能只是深夜的矫情。”
星悦“90后”,英文名Lila,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犹太人,高中毕业后来中国,在北京大学修读影视编导专业,曾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现为“歪果仁研究协会”副会长,因参加热门网综《奇葩说》第六季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