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号码一世界

文/董改正

深夜打车回家，司机是个善谈的人，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电话号码。

“很多年前了，我有个好号码，尾数跟我的车牌号一样，9158。”他身子不动，微微侧过脸来，表情丰富。

“这个号码真不错。”我真心地说，“你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但是，”红灯到了，他迫不及待地转过脸来，脸上挤满了笑，“我把它报停了，你猜怎么回事？”他其实根本不给我猜的时间，说：“我每天都接到无数个电话，都是来要债的。你不知道……”

这时，绿灯了，他意犹未尽地回过头去开车，一边开一边说：“你不知道啊，有的一开口就骂人，有的一开口就威胁。这个号码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个大老板，许多人相信他，给他融资了。后来他一定是破产了，债台高筑，可怜！”

我也感叹万千。这个号码能被他轻易拿到，是因为那个曾经的老板放弃了它，然后继用者不堪其扰，像他一样弃用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号码才会安定下来。

2005年，我给柳四发短信，想告诉她我在南京，离中华门不远。对方回复很快：“真的吗？谢谢你替我来到南京。不过，我不是你的柳四，嘻嘻！”

我这才发现，我把138写成了139。因为这个错误，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她住在马鞍山，喜欢旅行、摄影、读书、写作。她给我寄过书、她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以及给我孩子的零食，还给孩子妈妈寄过一种叫“金菜地”的腌制小菜。她与我几乎成了通家之好，这个美丽的错误让我感觉到人世间神秘的美好。

2008年奥运会时，我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在北京，离鸟巢不远。我很快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接听后却是男声：“你是谁？”她先生的声音我是熟悉的，不是他。我错愕的瞬间，他说：“以后别给我发了，这个号码是我的了。”他挂掉了电话，留给我一片空寂的苍茫。

一刹那的恍惚。一个号码，一个人，一个世界。

我的第一个电话，是书友老卞帮我办的，每月交50元花费，一年后手机免费赠与。一年后，手机差不多坏了，我又换了另一部手机，号码也不得不跟着换了。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看看那个号码还在不在，如果在，那么拥有这个号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与我有没有相同之处？我很想跟他聊聊。

我说：你好，这个号码是我以前用过的。

他回：哈哈，欢迎前主人故地重游，敝人姓贺，祝贺的贺。

他跟我完全不一样。他是一名商人，做国际贸易，他的妻子是全职太太，在家带三个孩子。他是在动车上回复我的。他说年轻时爱过一个女人，但是却因为追逐商业利润，把她弄丢了，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一个城市，哪一个屋檐下。

我感慨。他笑了，说：电话号码是数字组合，时间也是，但它们都不会真正消失，一定有一个房间，藏着过去的信息、温度、爱情和生命的热望。时间冲淡不了，手机删除不掉。

今年，我再发信息，他没回。打电话过去，温柔的女声提醒我：你所打的电话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