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于坚《昆明记》中的昆明
2020-03-23陈鹏
摘要:“昆明”是于坚的故乡,也是于坚的创作之根,凭借这样的“根”,于坚创作出很多优秀的作品来,而其中,与昆明相关的作品不在少数,《昆明记》就是集大成者。本文试图从“记忆中的昆明、昆明作为故乡的符号和还乡的愿望”三个方面考查《昆明记》中的“昆明”,发现“昆明”对于于坚的重要意义,同时挖掘出“昆明”背后于坚的生活观念和文学态度。
关键词:于坚;《昆明记》;昆明;日常生活
一、记忆中的昆明
于坚在《昆明记》中写道:“多年前我相信我也会重返我少年时代长大的街道和大院,指着那棵老枇杷树对我的后代说,我小时候就在这课树上玩,还用小便浇过树根。但后来我发现我永远不可能写一部像歌德那样的回忆录了,我在这个城市不过四十多年,我的城市已经焕然一新。”[1]于是,只能回忆。
本书的开篇是一组昆明早年的照片,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为主,照片为黑白,透着淡淡的忧伤。那时候,古老的街道还在,集市还在,茶馆还在···再看一张滇池的照片,湖面泛着白色的泡沫,不复当年。这之后于坚以一首《故乡》开启了回忆之旅:
从未离开 我已不认识故乡
穿过这新生之城 就像流亡者归来
就像幽灵回到祠堂 我依旧知道
何处是李家水井 何处是张家花园
何处是外祖母的藤椅 何处是她的碧玉耳环
何处是低垂在黑暗里的窗帘 我依旧知道
何处是母亲的菜市场 何处是城隍庙的飞檐 [2]
“从未离开/我已不认识故乡”,一种悲伤的气氛扑面而来。作者当然还记得那些往事,记得年轻的时候那些故事。在于坚的回忆里,昆明有两种状态,一种是“亲近自然”,另一种是“日常生活”。
“二十多年前,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登山临水,昆明与自然的关系太密切了,生活在这个城市,人必然要亲近自然。”[3]这便是昆明的状态之一。登的是什么山呢?“一个白天,我登上了昆明北面的长虫山,那是我19岁,天空湛蓝,一只喜鹊收起翅膀停在我面前。”[4]“另一次我和朋友在星夜登上了西山。”[5]并且“那个夜晚我预感到了什么,那个夜晚深刻在我的生命中。”[6]此后写的有关云南高原的诗歌大概和这些经历密切相关。临的是什么水呢?自然是滇池了。“有一年,我父亲带着我,乘漁民的木船到滇池西岸的太华寺去···过往的船只在水生生物中间开辟了一条航路,像一条绿色的小巷,闪着光,映出蓝天和白云···这是我所看见的最美丽的世界之一。”[7]这对作者的生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昆明的另一种状态就是日常生活。“昔日,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昆明的街道和小巷里漫无目标的步行。”[8]这是一种自由的体验。“昆明感兴趣的是过日子、‘口福,市民人生的三件大事是‘烤太阳、吃茶、冲壳子(聊天)。这就是昆明世界的生活。”[9]
总之,在《昆明记》中,在作者回忆的笔触中,昆明一方面“亲近自然”,另一方面又极其适合“日常生活”。
二、昆明作为故乡的符号
但“昆明”毕竟只存在于记忆中,作者每每回忆起来,都充满着无限的眷恋和惋惜。这时候,“昆明”逐渐成为了一种符号,这是作者在回忆中不自觉地构建的符号。著名语言学家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里说:“我们把概念和音响形象的结合叫做符号。我们建议保留用符号这个词表示整体,用能指和所指分别代替概念和音响形象。”[10]可以这么说,“昆明”一词就是一个符号,当于坚说到“昆明”的时候,他其实是在说“昆明”背后的东西,那就是历史和文化。
昆明的历史包括个人历史和集体历史。个人历史指的是作者自己的历史。“我的一生是从昆明武成路上的某个房间中开始的。”[11]这是作者个人史的开端,也是作者对于故乡最早的印象。那里有他的童年。“我少年时代的种种嗅觉都与这条街有关,这条街已经成为了一种嗅觉。”[12]此后“我是一个热爱光明的少年,在我后来接受的教育中,我肯定不会对那腐朽的旧世界有丝毫兴趣,但我爱我的外祖母和她的武成路,是她使我在潜意识中和那个旧世界达成了谅解,那个世界依然可以造就出我外祖母这样的人,它必然有它存在的基本理由。”[13]
另外一种历史就是集体历史,始于滇王。昆明一开始就是地方的。“昔日,这是中华帝国西南方向的天空下一个以传说和奇闻编织起来的面目模糊的地区。”[14]他在正统的历史之外。却有着一个辉煌的青铜时代。“其青铜器具有中原从未出现过的独特风格,生动、具体、纪录片般高度写实的造型,完全是一部古滇社会生活的史诗。”[15]这说明,昆明打一出现,就是一座生活之城。这种地方性跟昆明的少数民族分不开,可以说,昆明是由土著民族开创的城邦,无论是南诏还是大理,皆可说明此点。“1382年是昆明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明政府在这一年改中庆路为云南府,昆明成为云南首府,终于以昆明一名和省城纳入了帝国版图。”[16]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昆明竟可以这样美。昆明的景色绝佳,堪比江南,昆明人的生活是慢的,人们懂得怎样生活。“我喜欢这种历史,它与教科书中的历史完全不同。”[17]因为它是一部活生生的历史啊。
另一个就是昆明的文化,可以称之为“市井文化”或“街道文化”。昆明的文化和大地联系在一起,人们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昔日,昆明的节日大多数都是民间的,节日是日常生活和大地的颂歌,节日的目的是让人们感激和享受生活,意识到人和宇宙、自然、季节和万事万物的关系。使人敬畏大地、传统和祖先,感受永恒。”[18]在这些节日里,人们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街道也在昆明文化里占据重要的地位。“这是一个生活在街道上的城市,街道不仅仅用来交通,它也是日常生活的天堂。”[19]街上有“茶馆、小吃摊、装着瓜果蔬菜的担子、闲人、做买卖的、儿童、妇女···”[20]昆明的历史还是文化,总和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
三、还乡的愿望
于坚写记忆中的昆明,又或者写作为一种符号的昆明,是为了表达一种还乡的愿望。在《昆明记》的结尾,作者插入了几首关于滇池的诗:写于1979年的《滇池月夜》、写于1983年的《滇池》、还有写于1997年的长诗《哀滇池》和一首写于1980年的《献给外祖母的挽歌》。滇池是作者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曾经是创作的源泉之一,也是成长摇篮,这是故乡之一;外祖母则是作者过去艰苦岁月里的温暖,已经成为了性格里柔软的一部分,这是故乡之二。这样的结尾绝不仅仅是一种纪念,而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愿望:还乡。虽然具体意义上的故乡已经回不去了,于坚仍在做着努力。
努力的方向有两个:第一,回到朋友;第二回到日常生活。
于坚在《朋友是最后的故乡》里这样写道:“你不必在昆明,在世界任何地方,遇到老朋友,你就回到了故乡。”[21]“就人生来说,每个朋友都是在乡音里天然出现的。”“只有朋友,乡音未改鬓毛衰,记忆从活人口里说出来,像浇到干渴的鱼身上的水,即刻活泼泼的。”[22]和老友在一起,“记忆像串珠似的,一颗接着一颗亮起来,照亮了时间的仓库,故乡像一座沉没在黑暗之水下的岛,升起来了。”[23]在朋友那里,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故乡。
何謂日常生活?《昆明记》中说:“日常生活就是人生最基本的生活,它以常识为基础。”[24]“日常生活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意义如此玄奥深邃、五彩纷呈的历史下面,它是支撑一切的东西,它是世界的河床,它不可能只服从于任何单向度的意义。”[25]而这种日常生活又和“神性”相关。“我要召唤的,是中国世界真正的神,日常生活的神。中国人一张普通的睡觉的床都要雕得百花盛开。让你睡在大床上感觉就像在天堂里面,在伊甸园里面,让你感觉到你是亚当、夏娃。”[26]再想想那个“昆明”,不就是充满着日常生活的神性的城市吗?从这个意义上说,回到日常生活,也是回到故乡的一个过程,这是一种遥远的呼应。
综上所述,于坚《昆明记》中的“昆明”不仅是回忆中让人向往的地方,那个“亲近自然”,“日常生活”的城市,那个满是玩场的城市,也承载着作者对昆明的历史和文化的一种认同,更重要的是,从中闪现出作者“回到源头”的哲思,而这种观念也成为了作者创作的立场和出发点。在这样一个求新求快,不断向前的社会,于坚这种“后退”的行为似乎是不合时宜的,但正是这种“不合时宜”揭露了生活和写作的本源,即回到无用,这同样也是于坚的个性所在。
参考文献:
[1]索绪尔.高名凯译.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5月.第102页.
[2]于坚.朋友是最后的故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10月.第54页.第55页.第55页.
[3]于坚.还乡的可能性[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2月.第213页.
作者简介:
陈鹏(1991-)性别:男,民族:汉族,职称:无 籍贯:湖南省衡阳市,硕士学历,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诗歌、散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