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视角下的《弧光》
2020-03-23任静玮
任静玮
【摘 要】作为当代成就卓著的作家,蒋子龙凭借对现实生活的理解、心灵世界的开掘创作了诸多人物个性鲜明、历史内涵丰富、时代色彩强烈的名篇佳作。本文选取了蒋子龙中篇小说代表作《弧光》,试图以精神分析理论为基础,依据俄狄浦斯情结、人格冲突与心理防御中的升华机制进行文本分析,以独特视角挖掘作品深层意蕴,探寻其中所蕴含的精神分析色彩。
【关键词】精神分析;《弧光》;潜意识;自我;升华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7-0216-02
精神分析理论对中国文学的影响和渗透是不容忽视的。从精神分析视角切入探索蒋子龙中篇小说《弧光》,不难发现,作品中路凯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在很大程度上显露出精神分析理论的影响。
一、俄狄浦斯情结与依恋态度
“文化大革命”中,路凯周围的世界被完全改变,尤其是原本慈爱、文静、干净、有学问的母亲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半痴半傻的老太婆。他对一切都要重新认识、重新思索,而逃命似的本能使他态度坚决地选择了与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的家庭划清界限。后虽平反昭雪,但无奈其母在“狼疮”病痛折磨下离世。母爱的缺失与其出于早期对亲人无情做法的愧疚,使得路凯潜意识深处对母亲的依恋情感不断加剧。对于母亲思念的情愫与联想,成为路凯心灵的唯一寄托。
夜校初次相遇,路凯发现“这个老师的声音、语调就和他的妈妈一模一样,一口南方普通话,温柔、亲切、悦耳,象一阵阵清风送到他的心里。”[1]这使其回想起自己母亲的形象。于是,他突然愣头愣脑地在课堂上站了起来,眼里汪着泪水,紧紧地盯住像极了母亲的马越。马越唤起了路凯潜意识里对母亲的追忆与思念,使他一反常态地放弃一贯冷漠的处事准则,向她吐露了自己的家庭情况、父母和自己的全部遭遇,因为他想得到来自这个像妈妈一样的女人的情感慰藉。他依恋马越,饱受着奇特的感情煎熬,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和马越在一起的情景,这是不同于爱情的更强烈的感情,他渴望得到的是她母亲般的爱抚。路凯把上夜校视为生活中最美好、最甜蜜的事情,因为在那里可以与她相见;他会暗中护送马越回家;也会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还会在焊接事故中最先担心马越的安危……弗洛伊德曾通过对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这三部悲剧作品的阅读和鉴赏,正式提出了“俄狄浦斯情结”,它是指人的一种心理倾向,喜欢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却并非爱情,而大多产生于对母亲的一种欣赏敬仰。这一术语,将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情感蕴含其中,揭示了个体主体在潜意识支配下的趋向与欲念。对母亲的依恋是路凯积淀在心的情愫,它挥之不去,始终萦绕于心;路凯对于马越所表现出高度依恋,也正是俄狄浦斯情结下潜意识世界的涌动与显现。
个体主体的潜意识是现代心理学的重要发现。《弧光》中,路凯的俄狄浦斯情结带来了现实主义的深化,展现了特定历史条件下人们的生存本相;潜意识力量支配下依恋态度的呈现,又开掘了人物精神世界的复杂性,表现出了更为丰富、真实的人性。
二、人格冲突与现实错位
作品中,俄狄浦斯情结使主人公路凯的本我躁动不安,隐藏在潜意识深处的依恋情感试图冲破压抑,不顾一切寻求满足。无奈路凯所依恋的对象马越,是一个有夫之妇,并且还有着一个女儿。如此处境使路凯的自我深陷本我的驱动力量以及社会伦理道德制约力量的人格冲突之中。
这引发了路凯现实生活中的错位,主要表现为主人公在对于爱情与婚姻的认知失去正常状态的基础上所做出的种种举动。路凯与赵玉兰,一个技术好,一个政治好,旁人看来,两人很般配而且都没有成家。但面对端庄、漂亮的老同学赵玉兰,路凯表现出的只有心烦与讨厌,他不想与她发生任何关系。残忍拒绝赵玉兰的追求后,路凯为终于摆脱她而感到心里轻松。他认为,自己命中注定一辈子不会结婚了,“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马工,已经和别人结婚了。”[2]他给自己定义的最大的幸福就是经常能够看到马越,听到她的声音,得到她的关心与帮助。“弗洛伊德继承了心理动力说,认为人类若干行为源于多重人格之间冲突的驱动。”[3]精神分析理论指出,“自我是按照外界现实的影响对本我加以控制,把本我的自由流泻的能量约束和组织起来,或者通过一定的外部对象使本能达到切实的满足,或者寻找、等待外界现实中的有利时间和场合而推迟延缓本能的满足,或者由于条件不允许,为了自我保存而干脆对本我实行压抑。”于是,社会的道德规范与良知对路凯的本我冲动予以了有力牵制与严厉监督,这无疑使得其自我在现实中深受压抑。
在欲望冲动、自我压抑的人格冲突驱动下,现实发生错位,这无不带有精神分析色彩。主人公心理的发掘与分析,暴露了人物的深层情绪,使得其内心复杂情感得以外向化。此外,这对于扩大塑造人物的角度,揭示人物性格的不同层次,使之丰满可信,无疑也有着积极的作用。
三、防御调动与心理升华
《弧光》中,为保护自我、消除痛苦,路凯所采取的手段和方式是将自己的精力转向焊接技术的提升,他发疯似地投入工作与学习中,甚至可以说将其视为了一种事业,进而来实现自我的主动修正与强化。
路凯有着十足的工作热情,当其他人上班时间嘻嘻哈哈穷聊时,他早已拿着图纸来到工作车间琢磨焊接方案;他有着认真的工作态度,力求保证底盘焊接合格,不让冲天炉工程在焊接质量上出现任何问题;他还有着忘我的工作精神,面对突发的焊接事故,他不顾个人安危去解决问题,寻找补救办法。他想要实实在在去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想要在技术上出类拔萃,成为一名优秀的电焊工。除此之外,路凯还把焊接技术看作自己的特殊兴趣,他扎到书本里自学部分课程,还花费时间苦练焊接技巧……精神分析理论中,“防御机制又称为自我防御机制(ego defense mechanism)。它是自我应付本我的驱动、超我的压力和外在现实的要求等三个对手的心理措施和防御手段,以减轻和解除心理紧张,求得内心平衡。”[4]高级且富有建设性的防御机制便是升华。“升华实质上是将原始的本能冲动转向对更高级更具有社会价值活动的追求上。”[5]防御机制的调动使路凯把自身强烈的不安与痛苦升华为了掌握真正的焊接本领,并把它贡献给国家和民族的崇高追求。
文明社会的确会使人受到压抑,但这并非全然是坏事,有些人能将所受压抑予以升华。升华作为一种痛苦的解脱方式,它所寻求的是一种被社会所认可的、更多是被社会所褒奖的欲望的间接形式的满足。路凯调动心理防御的升华机制,放弃了某些个人追求,也体现了作家文学创作中的良苦用心:他以坚强的生活参与者的进取态度来看待生活,写冲突不使人沮丧,写困难不令人绝望,不着意渲染社会阴暗面却处处发人深思,不故意粉饰生活又使人感到振奋,以独有的生活与创作态度激励人们去充满信心地建设未来。
《弧光》是一部具有心理深度与思想价值的优秀作品。弗洛伊德曾讲:“精神分析最初是作为一种治疗方法的,但我想使你们感兴趣的不是作为一种疗法的精神分析,而是精神分析所包括的真理,尤其是它向我们提供的有关人类的信息,即人的自身本性以及它所揭示的人类各不相同的活动之间的关系。”[6]从精神分析视角切入作品,可以使文本内容得到更为有效的阐釋与更加深入的理解,而精神分析式的解读也将有助于深化人们对于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认知与反思。
参考文献:
[1]蒋子龙.蒋子龙集[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58.
[2]蒋子龙.蒋子龙集[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74.
[3]翟文铖.精神分析视阈中的汪曾祺创作[J].文学评论,2018,(5):192.
[4]车文博.弗洛伊德主义论评[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2,371.
[5]车文博.弗洛伊德主义论评[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2,376.
[6][奥地利]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新论[M].郭本禹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