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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与绿的秩序

2020-03-23祁云枝

牡丹 2020年5期
关键词:沙坡头筏子羊皮

祁云枝,作品见《散文百家》《奔流》《太湖》《四川散文》《经典美文》《人民日报·大地》等,出版植物科学散文集《低眉俯首阅草木》《植物智慧》《枝言草语》等。获第三届全国青年散文大赛铜奖,2018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四届徐霞客游记文学奖等。

1

太阳离西山一尺多高的时候,汽车泊在一片金黄的沙丘上。

钟老师说,再有半个小时就到驻地了,大家在这里先感受一下沙漠。从明天起,我们要进入荒漠,正式开始毕业实习。

夕阳下,沙漠像被人撞翻了颜料罐儿,橘黄的釉彩,染得满天满地都黄澄澄、鲜亮亮的。沙丘,在风与时间的雕琢后,荡起厚重的波纹,逶迤至大漠深处。有诗句在耳畔响起:“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不知道谁第一个脱掉了鞋袜,呼啦啦,全班同学很快都变成赤脚大侠,在细沙里踩踏,蹦跳。滑溜溜的沙子,了无灰尘,沙粒从脚趾缝里一点点溢上来,淹没了脚背,淹没了脚踝,痒痒的、酥酥的。拔脚,迈步,沙粒在指缝里穿梭,摩挲着我们的欢喜。

这是20世纪90年代初,兰州大学生物系十六人刚抵达沙坡头的一个场景。隔了二十多年,初夏傍晚沙漠的质地和我们当时的欣喜,依然清晰。

我们到沙坡头毕业实习的内容,是协助中科院沙漠植物研究所的钟老师,完成他们课题组承担的部分治沙项目,面对面了解荒漠植物。实习的具体任务,是在钟老师选定的荒漠地段,画出一个个一米长、一米宽的样方,统计样方内植物的品种和数量。

早上七点,同学们准时抵达荒漠。晨曦,正把金色的光线,斜抹在米黄的沙粒上。习习凉风中,稀疏的梭梭,微微颔首,像是在迎接我们。

太阳一步步爬高,荒漠开始变脸。热浪,从脚下的沙子里冒出来,在荒漠地表上冲撞,很快颠覆了我对沙漠一晚和一早的印象。鞋底越来越烫,像是站在逐步加温的烤箱上。我不得不隔一会儿便站起来走两步,或者,轮番把腿脚抬起来,甩两下,给鞋底降温,之后,再蹲下来工作。没有树荫,环顾前后左右,最高的植物梭梭,还不及我的身高,它们,都是稀疏的灌木,在太阳下蔫头耷脑,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为我们遮阴。

在这个由黄色主持秩序的荒漠里,绿色,稀有且弱小。

早上十点,我开始在第九个样方里工作。热气从沙子里升起来,又随太阳的光热,一同压下来。汗水,开始从毛孔里往外渗,不一会儿,便濡湿了衣服,黏糊糊地,成了我的第二层皮肤。汗液在脸上聚集、滚动,我能感觉出汗珠流动的速度和线路,却擦拭不及。大部分汗珠,从下巴滚落,滴在黄沙里,滴在衣襟上。少量汗珠流进了眼里,火辣辣的。仿佛汗液就排队等候在肌肤的毛孔里,喝下去的每一口水,都让同等体积的汗液,快速从毛孔里溢出来。没有一丝风,风,很可疑地在太阳出来后就不知了去向。

这一天,沙漠兀自掀开了神秘的盖头,向我们同时展示了它的美丽和残酷。

我头戴草帽,圪蹴在样方里,左手拿着记录本,右手执笔,一个个统计眼前植物的品种和数量,生怕漏掉什么,也怕踩坏它们。样方里的植物品种,无非是沙蒿、花棒、柠条和梭梭等有限的几种,没有超过十种的样方。和秦岭同等大小样方里,动辄几十上百种植物相比,少得可怜。

钟老师说,这里的年降雨量仅有180毫米,蒸发量却高达3000毫米。听罢,心訇訇地颤了几下,眼睛停留在低矮的植物上,无法移开,心痛又钦佩。难怪这里的绿,总有厚重的感觉,叶子表面,也大都覆有一层闪闪发光的纤毛。同样是生命,在这令人绝望的生境里立足,需要多么强大的勇气和毅力哦。究竟,是什么东西照进了它们弱小的身躯,方可以发出那么宁静无畏的光芒?

除过恐怖的蒸发量,这些弱小的生命,还要忍受大尺度的昼夜温差、高盐碱、严寒、酷暑、飓风等等的胁迫,生活,对它们来说,实在是太多灾多难了。

十一点,按计划打道回府时,沙漠地表温度升到40摄氏度,已無法继续工作。进到班车里,同学们差点认不出彼此,一个个满脸通红,嘴唇开裂。男生暴露在外的胳膊,多半被晒得起泡暴皮。无论男生女生,头发都趿拉下来,一绺绺或贴着头皮,或直立,全都缀着汗珠,形象尽毁。

钟老师说,中午一点的时候,沙漠地表温度会攀升到五六十度,最高时达到六七十度,可以捂熟鸡蛋。

实习一个月返校时,沙坡头的风沙和阳光,给我们赠送了最为醒目的礼物——每个人,都比刚去的时候,黑了好几度。

2

在荒漠里实习一周后,钟老师带领我们见识了黄河。

和沙坡头的黄沙相似,流经这里的黄河,也是黄色。沙在河里,河在沙中。

咆哮的黄河穿过腾格里沙漠,进入宁夏中卫的沙坡头后,突然改变姿势,拐了个“S”形大弯,原本桀骜的步调,陡然舒缓起来,全然去了太白笔下从“天上来的”的气势。腾格里沙漠,也戛然停下了飞沙走石的狂躁,静卧在黄河岸边。黄沙黄河,似一对浪迹天涯的伙伴,商量好似的,一起在沙坡头小憩。

一班人站在黄河岸边观望时,一位壮硕的西北汉子,扛着一架用羊皮吹制的筏子,缓缓走了过来。钟老师和壮汉打过招呼后,叫同学们都坐到羊皮筏子上去。这是钟老师特意在周日安排的福利,他要犒劳在沙漠里忙碌了一周的学生。

羊皮筏子由十多个充满气体的羊皮囊组成,据说这皮囊来之不易,只能用公羊皮,母羊皮因为有奶子,会漏气。最好的皮囊,是冬天宰杀的羊皮,脂肪多,皮厚,结实耐用。羊皮的四肢、脖颈和尾巴,都用细麻绳牢牢扎紧。往里吹气后,羊皮便鼓胀得紧绷绷的,如同一个个浑圆的羊形气球。用手一拍,啪啪作响。扎筏子用的木棍,也不是普通树枝,都是水曲柳,横着扎几排,再竖着扎几排,平放在皮囊上。人就坐在这些经纬交织的木棍上。

我们鱼贯坐到了筏子上,最后发现,这只据说是这里最大的羊皮筏子,竟然超员了。就在我们商量着让谁留下来时,筏子客朗声说,不怕裤子湿的话,都上。呼呼呼,十多人包括钟老师,都坐了上去。一声“坐稳了”,桨杆子使劲一点,筏子移进河道,打了一个转后,便稳稳地顺流而下。超员后的羊皮筏子,吃水很深,水面上几乎看不到羊皮囊,我们的屁股蛋和脚丫,与浑黄的河水来了个亲密接触,像是坐在水面上,鞋子裤子全湿了。

大伙儿虽正襟危坐,又都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筏子客似乎看出了我们的担忧,安慰道,娃们家不怕,这羊皮筏子稳当着呢。我喝黄河水长大,十来岁就风里来浪里去,这段水路,我闭着眼睛都能撑好。钟老师也帮衬说,同学们别怕,这位是沙坡头有名的“排把式”(当地人把羊皮筏子称作排子),常年漂在水上,他熟悉这段黄河里的每个旋涡、暗礁和险滩,就像熟悉他的手掌纹一样。

筏子客四十开外,面庞黝黑,口音里有浓重的黄土地气息。我们都没有想到,看上去有些拙朴的黑脸汉子,还是一位唱家子。筏子行至水面宽阔处,只见他左手搭在耳旁,扯嗓子漫开了花儿:“葫芦儿开花树搭架,上了高山打一枪。獐子吃草滚石崖,这山高来那水长……”浪花起起伏伏,跳跃着飞快后窜,发出低低的拍打声,仿佛给花儿伴奏。筏子客声音粗粝、高亢,回荡在宽阔的河面上。多年后想起黄河,耳畔便荡起花儿的腔调,余音绕梁。

羊皮筏子在花儿声中摇晃着向前,大家逐渐放松下来,开始用眼睛捕捉黄河沿岸的风景。视线里布满流动的黄色,黄色的河水,黄色的沙丘,一一向后奔去。不一会儿,岸边出现了绿色。那绿,逐渐变大。对,绿是一点点变大的,就像快放镜头下,春天黄土地里萌发的绿芽,吸引了一羊皮筏子的目光。大约半小时后,我们漂流到有一爿绿树的河对岸。

走近岸边的大树,突然就有种见到久违亲人的狂喜。忍不住细细打量,目光在树叶上一一抚过。每片叶子,都是一个绿色的音符,阳光恰当地落在每一个音符上,契合出完整的节奏,如天籁,如《圣经》里的话语。这里的枣树、核桃、槐树、白杨也伸展臂膀,拥抱了我们。这些清凉的绿意,天鹅绒般柔化了黄沙黄河的桀骜,艺术修补了单调的黄。坐在树阴下,听风从沙漠里赶来,穿过黄河,再拂过树叶,莫名的感动漫上来,又甜蜜,又忧伤,真想一直这么坐下去。

某一天,当我回顾和植物的渊源时,发现,二十多年前的这次实习,相对弱小的绿色植物,就在这一天,从黄沙黄河中挣脱出来,直接进驻在我的心里。

3

钟老师蹲在一丛三芒草旁,左手捏住一根三芒草的茎,右手拿着游标卡尺,眯起双眼,正在测量三芒草的根系,长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身旁,是一把闪着亮光的小?头,一本填满数据的实验记录本、两支铅笔和一大瓶水。测量登记完,他要把三芒草重新埋进沙土里,浇上水,让它继续在这里安家。

带领我们实习的钟老师,河南开封人,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总是满目含情的样子。硕士毕业后,钟老师进入兰州沙漠研究所工作,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待在荒漠里。当钟老师专注地看一棵草的时候,在我们看来,那分明是和草谈恋爱。沙坡头大部分草,一定有都过心潮澎湃的记忆吧。

第一次和钟老师去荒漠里工作,我很好奇,同样是在高温烘烤下做实验记录,钟老师脸不红,极少流汗,像是置身于沙漠之外。问原因,钟老师笑说,用进废退吧,在荒漠里待时间长了,我已经变成了一株耐高温的植物。

没错。在荒漠里研究植物六年,沙生植物的韧劲和执着,一点一点融入了他的身体,怎么看他,都是一株帅气昂扬的植物,玉树临风。

谈起沙生植物,钟老师的眼睛里,旋即闪现出细碎的光芒。对他来讲,荒漠是他的后宫,荒漠植物,就是他的三千佳丽。他对沙坡头的众多佳丽,都了如指掌。

钟老师说,植物和人一样,一生面临的最大的不公平,是出生地的不公平。不是这些植物选择了荒漠,而是荒漠选择了它们。求生,是每个生命的原始欲望,植物为了适应荒漠恶劣的生存条件,需要不断演化出相应的生存对策。比如,叶子越来越小,直至退化掉。你看梭梭,它身上的绿色,不是树叶,是枝条。梭梭之所以让叶子退化掉,是因为这样可以减少蒸腾。不仅如此,梭梭还拥有世界之最的种子萌发速度,一旦遇到雨水,两、三个小时之内,就能迅速生根发芽,快速长成一株小梭梭。而发芽最快的蔬菜种子白蘿卜和小青菜,需要三天的时间出芽;草莓种子,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发芽。

说完,钟老师又一次向他身旁的一株梭梭,投去深情的注视,那是看恋人的目光。

有的沙生植物,会使劲儿长根,譬如两米高的黄柳,它的主根,可以钻到沙土下三、四米深,水平根能伸展到二三十米开外,不仅能更好地站稳脚跟,而且可以多方位捕捉稀有的地下水资源;还有,生存在荒漠里的植物,还学会了抗碱排盐,种子在土壤含水量不达标时,会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等等。这些强化了生存能力的植物祖先,假如有幸生于富饶之地,肯定是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模样,但它们不幸生于荒漠,领略了荒漠生存的艰辛,才造就了这些特殊的生存能力。

我看向一株黄柳,眼神里除过怜惜,更多的是尊敬,甚至是仰望,这些植物,给这片荒漠,带来了多么可贵的生机。生命顽强坚韧的故事,在它们的根、茎、叶、花、果上,徐徐绽开,有了最具象的注释。遥想2000多年前的汉武帝、一代天骄的成吉思汗,他们在沙坡头屯兵戍边、勒马回首时,想必也在漫漫黄沙里,用这些植物的葱茏,喂养过他们的乡思和希望。

沙坡头,沙漠曾以每年七八米的速度蚕食着村庄和耕地,我们实习时依然黄多绿少。钟老师说,如果我们真正掌握了这里每一种植物的生存技能,因势利导,与黄对峙的绿,就会越来越多。

为了帮绿色一把,寻找到更多优良的固沙植物,钟老师他们课题组像候鸟一样,夏秋飞往沙漠,冬春在研究所里分析处理数据。夏秋,是荒漠植物发生爱情的季节,它们会抓住沙漠里难得的雨季,拼尽全力,把生命中精华的部分绽放出来。

对于沙漠植物专家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游戏,一个与时间与沙漠奔跑的游戏,很有挑战力。在荒漠里,钟老师最开心的事,是发现一片新鲜的茂密的绿。

钟老师说,我在荒漠里发现它们时,它们也在看我,它们会想,我要不要把生存的秘密告诉这个人,这是钟老师的原话。他走过去,俯下身来,甚至是跪下,他觉得这样充满了仪式感,也更能表达他的欣喜。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叶子,触摸花瓣,深情地注视它们,或者,凑近鼻子去嗅,犹如猛虎细嗅蔷薇。最后,小心翼翼地用?头取样,做成标本后,把它们的生境复原,浇上水,行最后的注目礼,告别。

许多实验设计,都是钟老师在荒漠里面对新绿时,迸发出来的。

我曾经问他,您觉得沙漠里什么最美?

他说,当然是正在开花的沙漠植物。那时,他的手里,就握着一支红柳花,花穗上米粒大小的红花,正次第开放。钟老师说,这红柳,花不仅长得美,对付流沙还有自己的高招。若流沙把植株全部掩埋,过不了多久,红柳会自己往上蹿一两米,重新露出头来。红柳枝条柔韧性好,大风刮不倒它;针形的叶子,风沙打不掉,却不影响光合作用。这种“一寸山河一寸血”的顽强,让风沙也没脾气。

钟老师把沙漠里的植物,是当作人来看的。他觉得沙生植物也有帅哥或美女,那些细细高高的植物不好看,矮矮壮壮的才美。至于真的好不好看,还要参照生长状况、抗逆性、生态效益等几个方面全盘考虑。他甚至给荒漠里的植物,构建了一套美学评价体系,包括生长量、根冠比、叶片厚度、成活率、更新能力、耐寒性、耐旱性、耐瘠薄、耐盐碱、耐高温、抗风性等等十七八个指标。

年复一年,钟老师在漫漫黄沙里,逐步构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植物王国——荒漠植物群落,他用这个绿色的生态群落,修复漫漫黄沙。钟老师相信,至少在沙坡头,这些绿植,能逐步打破黄沙一统的秩序。

4

2016年5月18日,兰州大学生命科学院(原生物系)的冯院长,邀请我回母校的“萃英大讲坛”,给学弟学妹们讲植物。当飞机缓缓降落在兰州机场时,夕阳,正把金色的晚霞,涂抹在雕像“黄河母亲”的身上。四年兰大生活的点滴,穿越时空,从里记忆苏醒。

兰大毕业后,我分配在西北最大的植物园里上班。一晃,在这座绿色植物组成的挪亚方舟里,我已经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我的工作,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和形形色色的植物打交道,研究记录植物的生死嫁娶和爱恨情仇。

讲座结束后,我和留在兰州工作的老同学颖儿,专门拜访了黄河上的中山大桥。上大学时,我们不止一次来这里游玩。河对岸白塔山的轮廓和山顶的白塔,依稀可辨,桥,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桥了,它变得高大、结实、气派。河道两旁,增设了宽阔的绿地。颖儿说,2004年,兰州投资了500万元,对始建于1909年的黄河第一大桥,进行了大规模维修加固,禁止车辆通行,至此,这座桥变成了一座步行桥和景观桥。沿河道拓宽了绿地,黄河两岸,现在都变成没有围墙的公园了。

桥下流淌的黄河水,依旧从天际涌来,沿自己的方向,以固有的形态静静流淌。远处有漂移的小点,待能看清的时候,我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叹息,因为,它们是汽艇,不是羊皮筏子。来之前听说,从2000年开始,兰州黄河段重新出现了供人游玩和怀旧的羊皮筏子。在古代,兰州的交通工具除了车马,就是羊皮筏子。那时的羊皮筏子,似一枚枚纽扣,缀在犹如两块衣襟间的黄河上,让南岸北岸融合为一个整体。

滨河路上的石雕“筏客搏浪”,弥补了桥上没看到羊皮筏子的遗憾。石头雕琢的巨浪上,斜飞着一架羊皮筏子,筏子客跪在船头,目光如炬,奋力挥桨,一门心思要在波涛浪尖上划出一条路来,鼓胀的肌肉蕴含着力与美。筏子客的身后,还跪着一个女子,女子右手拢鬓,眺望前方,平静安详。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看黑白电影,时间,重新在羊皮筏子上打开,消逝的光阴,透过奔涌的黄河水复活。当年的黄沙、梭梭、钟老师和沙坡头,似一阵花儿的旋律,从岁月深处,纷至沓来。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见过钟老师,关于钟老师的治沙研究以及他的成果消息,却也没有断过。好几次,我在行业期刊上,看到钟老师发表的沙生植物新种的论文;大学同学群里,知晓了钟老师的科研项目“包兰线沙坡头铁路固沙防护体系的建立”,获得了林业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和国家特等奖……

也陆续关注沙坡头的消息,知道因了钟老师以及许许多多的治沙人,沙坡头的黄沙逐步沉淀,绿植逐年增长。

去年秋天,坐飞机经过腾格里沙漠,在飞机下方,我看到包兰铁路的两侧,宽达十几公里的黄沙上,飘荡着两条壮观的绿带,是翠生生的碧绿。像一部翻开的书,每一株绿,都是鲜活的文字,在黄沙主导的语境里,书写着生命的故事。铁路旁,树林的外侧,灌木和草本植物葱茏茂盛;用麦草建成的方格沙障,成片向沙漠深处延伸,方格里,綠色星星点点,绿纱般蔓延成片。

看过一串数字:60年,253万亩的造林面积,人和沙的距离从6公里扩大到20多公里,包兰铁路开通以来,60年从未被流沙阻断……昔日,黄沙主持的荒漠秩序,如今已遍布柠条、花棒、梭梭等植被,开启了沙坡头由黄绿,变成绿黄的沙漠新秩序。

一句旧诗,在心底苏醒:“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我明白,这些绿色,目前依然不能构建起沙漠的主要秩序,然而,绿在逐年增加,此长彼消。还有千千万万和钟老师一样的治沙人,会用汗水浇灌绿色,扶持绿色,帮助绿色,一步步在这里建起新的秩序。像在做数学题,0加1,再加1加1,无止境地加下去,绿色,一定是最后的答案,也是最后的画卷。

飞机继续飞翔,我却一直沉溺在那片绿里,触摸旧日的梭梭、沙蒿和红柳,以及那些逝去的往昔。

飞机上很静,静得只留下回忆,在那片绿带上盘桓。

责任编辑   杨   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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