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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即兴曲

2020-03-23申钰贤

青年文学家 2020年5期
关键词:静子

作者简介:申钰贤(2003.3-),男,汉,河北省邯郸市涉县人,涉县第一中学高中在读。

1

从森林深处传来秋日特有的林声,沿着不断蔓延的哀伤情绪在小镇外围传绕着,使人想起从前有关的过往。落日将至,四周还是包围着一股薄薄的金色余晖,不免让人开始缅怀这一天,以及即将过去的秋天。

这是在小镇上恍惚而过的第三个年头了,也曾经像端赏毕加索的名画一样仔细观察过这里的细密之处,对凌晨时窗外朦胧的街景,傍晚在酒吧里的独自饮酌,晚上在街道上观赏各家的壁窗里冒出的点点星光,都带有自然而然的感触。

静子不论在何时都对转眼即逝的事物带有强烈的感动,每次换季时都要找我大哭一场,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这时我都会尽力地去安抚她,拥抱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带她到附近的森林散步,看一看晚间静谧的森林,回忆共同经历的一些往事,抑或谈一些触及未来的东西,在今天下午时,她对着满目的夕阳泪流满面地对我说:

“喂,雯,过去的日子你究竟对我有什么看法,我总感觉你的生活和我的像远远相隔的两条河流,总也交汇不到一起。”

“怎么会,我明明很用力地和你一起生活呀。”

“和你在一起,总感觉岁月平淡的出奇”

“……”

我也学她那样凝视着满目的夕阳,感受世界的一天中仅剩的温度,带着莫名的悲伤情绪将思绪任意的飘往远方,同时也感觉到我与她之间存在着无法靠现实存在的东西填补的巨大鸿沟,这是被岁月无限拉伸的无力的感觉。由于时间自然而然产生的无目的性,我也将这种无法挽回的由现实带来的挫败感带给了她,一种盲目的孤独。

我站起身来,站在不远处等着她。她也缓缓站起身子,温柔又调皮地跟在我身后,用一眨一眨的大眼睛望着我,像是在我身上寻找着什么。我故意放开步伐走得很快,尝试着甩掉刚才的不快。她也带着愠怒,急急地跟在身后。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能远远望见镇子的街道上一排排的枫树,路人中已有裹上厚重的围巾的,袭人的凉意在街道上肆虐,偶然也能看见几个蹲在酒吧门口呕吐的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抑或是站在电线杆下默默地抽着烟凝视街道的几个未曾谋面的青年。我不禁联想到了柔弱的静子,想她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不禁感叹世故这种东西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经历的,也有一些东西注定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夜晚渐渐降临,街道上的路灯也早已打开,静子紧紧地依偎在我身边我,将手放进我的上衣口袋里,低垂着头发。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去酒吧,心情顿时变得烦躁,只好默默地一边回忆一天的时光,一边抬头仰望,夜色顿时变得朦胧起来,各种颜色的车辆飞驰在路口,忽闪而过的车灯相互映衬着。近乎完美的夜景,撩人心意的夜晚,我想。

静子和我都仿佛很享受这种无以名状的愁绪,将昨日和明天什么的统统抛在脑后,只想着各自的事情,对于生活是怎么样的只在偶然想起时考虑一下。我紧紧握住静子的手,感觉那是何等光滑柔弱的肉体,在寒夜中独自静静的温暖着,手心甚至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缓缓地揉搓着静子的手背,同样的光滑细腻如她的脖颈。

“你的手真的很好看,每次想起你時,最先想起的就是这双手。”

“你终于也学会欣赏了。”

已经可以看见熟悉的灯光了,我将静子抱在怀中,手紧扣在她的背上,尽力感受她的温暖,然后便将她送进楼梯。

“再见呀,我会在夜晚想起你的。”

“可不能想太久呀,好好睡觉。”

2

送走静子后,我靠在街道的枫树下一个人安静地想一些事情,总感觉今晚还有大把的时间要打发,不管流逝的时光里充溢着什么,我都想认真地过下去,总不至于浪费。

遥遥望见酒吧斑斓的霓虹灯,在这样的夜晚里闪烁,总多少带有一定的象征性意味,没有带静子去,原因也是为了将这两种不同的心境(或是倾向)分离开。

回头望了望四周,开门的店铺已所剩无几,便径直走向附近的一家杂货店。那里的老板是四十多岁的男子,个子略低一些,头发依旧厚重,没听说他有什么家室,也无从问起,只收养了一只咖啡色斑尾猫。店里摆有很多音箱,唱片也堆了很多,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流行歌曲,相当一部分是轻音乐。往日在与店主交流时得知这些唱片是店主在故乡收集的,也曾流行过一段日子。也有些顾客被这些稀奇古怪的音乐所吸引,想要向店主借用唱片,却一概被冷冷的拒绝(也包括我在内)。

与往常一样,我从木架子上随便抽出些零碎的物品:几双袜子、一包餐巾纸,还有几本杂志。店里的橘黄色灯光很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木制品,尤其是木制的棕色地板,配上抹茶一样淡绿色的天花板,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这是什么音乐,安逸幽静的好像从墙壁里溢出来一样,在夜晚时就应该放这样的音乐,虽然风格古怪,但我很喜欢。”

“啊,这是(幻想即兴曲),几百年前是肖邦的作品,可惜生前未能成功演奏,后被凡塔那演奏的,现在却在我的破旧的店里播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有一点古怪。”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好像浸泡在古老的多瑙河中。这种音乐不管过多久都会有人在不知名的地方演奏的。”

“是啊,那玩意儿包容着罕见的情感。”

我不再言语,只是抚摸了一下那只咖啡色斑尾猫的猫背,它也伸出湿濡的舌头舔了舔我的袖口,真是一只古怪的精灵啊。

我转身走出店门,向酒吧走去,如来时一样掠过成排的齐刷刷的枫树。

像风一样,卷过日益冰冷的大地,悄无声息地喘息。

透过酒吧的立式玻璃窗,看到里面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分散在不同的角落里,男客都点着香烟独自地抽着,女客也都默默地喝着自己的葡萄酒,周围是出奇的静谧。

我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也学着他人一样静默不语。只好等待。

“每次都要我来搭讪你吗?还是你根本不想理我?”

酒厅里的女招待紫拎着两瓶啤酒坐在我的对面。

“总感到莫名的难过。我记得和你说过,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无形的黑洞,最好不要对它抱有多余的情愫,否则它会将你身上的这些东西连带着人一同吸进去,我感觉自己已经在不断地下坠。”

“为什么你每天都想这些无用的东西?每天像隔壁杂货店里的猫咪一样听着音乐呼呼大睡多好!”

紫将两瓶啤酒的瓶盖麻利地起掉,面带微笑地凝视着桌面。

“冬天快来了,过了这个冬天你就该三十六了吧,你还是一个人吗?”

紫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明年打算去旅行,具体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纯粹的想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说到这里,我也感到一股伤感。”

“逃离呀,要逃得远远的,心也一定要追随着肉体。”

“你也要二十四岁了,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

窗上的玻璃渐渐地有些模糊,看样子好像在下雨。我埋头喝了一口啤酒。

“时间过得可真快,都来不及去思索,就一晃而过。也可能是它为了让世界最初也最好的模样永存在人们心中,想得太多反而不快乐。”

“窗子是由内向外打开的,光却是由外向内照射进来的。”

紫说着站起身来。

“我得回到柜台了,这期间如果没有事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有话等明天再说吧。”

我只好转过头,尴尬地看着玻璃窗,零星的小雨静默的下着。窗户的玻璃已渐渐模糊,门口也有了浅浅的积水,漂浮着几片落叶。外面巨大的雨声与室内的寂静仿佛在刻意的维持乖戾的氛围,但更像是一种奇异的平衡。

我一直盯着窗玻璃看外面的雨瀑,镜面却慢慢浮现出自己的面部轮廓。我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端详这陌生的面容。麻木的表情,了无生气的嘴唇,想它究竟铭刻在多少人的心中,又究竟被多少人所思念。

也是通过这扇玻璃,我看到了站在柜台的紫,翻阅着一本浅绿色封面的杂志,看不出来内心有什么波动,我却隐约感到她在隐藏着某些难以诉诸语言的情感。

窗外的街景变得更加清晰了,令人烦躁的雨声渐渐平息。

原本聒噪的心绪也渐渐归于平静。

睡意沉沉的袭来。

3

在梦里,我梦见了学校的图书馆,正值夏日炎炎之际,又是处在林荫小道的交汇处,便显得格外的引人瞩目。校图书馆所用的大部分建筑材料竟和杂货铺的一样都是木制的,且年代久远。

蜿蜒的石子路旁插遍了成排的枫树,夏日的光线和热浪在其中编织着,安静的人群无生息地散开又聚合。而梦中的阳光色调竟是灰暗的,给人一种快要下雨的错觉,又像是被过去的日光所置换。

我没有看见静子。

隔壁的阳治在放着新兴的摇滚乐,这家伙把音量开得很大。意识开始僵硬的从身体内部苏醒,耳膜也传来一阵刺痛。

睁开眼睛后,我把枕头立起,靠在床头上,望着窗台上的向日葵,街道上传来熟悉的汽笛与人流的混杂声,世界才开始在心里醒来。

胡乱找了几件衣服穿便来到客厅,看到阳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吃着楼下阿辉买的煎饼,桌上还放着一个,此外还有一杯豆浆和一个肉夹馍。

“醒了?”我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上了高领的毛衣。

“几点了?”我开始盘算着这一天的规划。

“出去时就知道了。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

“去哪?”

“东桐路的一家咖啡厅。”

“怎么会想到去那么远的地方。”

“因为今天要下雨。”

我感到稍稍的惊异。

“好奇怪的逻辑。”

“好奇怪的心情。”他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自走回书房换了件宽松的外套,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的诗集。

“噫,你这人真的好奇怪呀,走到哪里都要带上本书呀。”

“也并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的。”

我跟随阳治下了楼梯,走出了公寓。

突然想起无数的过去,都像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在类似的地方重演。

东桐路,好熟悉的地方。

阳治拦下一辆的士,我和他一起上了车。

司机是一个略显偏胖的中年男子,眼睛很小却炯炯有神,穿着白色衬衫还打着领带,车镜下面挂着一幅古代的仕女图,用一个小小的圆木盘装着。

阳治点了一支烟便和司机攀谈起来,司机也有条不紊的回应着。

我看着那副仕女图,觉得那全然是一副可望而不可即的模样,流露出更为深刻的静谧。我不由得想起了静子。

我把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凝视着外面急速后退的景物,发现道路上多了些湿润的光泽。

下雨了,在我的世界里下了很大的雨。

阳治和司机停止了对话,司机打开了车里的电台,而阳治则靠在椅背上睡了起来,离东桐毕竟还有很远的路。

我仔细听电台播放的内容,大致内容我还记得,无非是一对男女主持人在以自述的口吻讲述着半新不旧的情事,女主持人的嗓音有些发哑干涩,可能是在哭泣,而男主持人的声音则显得轻快明朗。

我感到他们在讲述的那个地方,一定阳光明媚。

司機将车子缓缓转过街角,一转眼,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刚才还冷清的街面转眼间就变得车水马龙,阴沉灰暗的天空下是满街的烧烤摊,各色的店铺发着各自的灯光,大包小包鼓鼓的垃圾袋被杂乱的堆在店门口,拥挤的人群顶着花花绿绿的雨伞。

司机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无形中将外面的喧闹隔绝在车外,车内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那个男人的命运挺悲凉的,竟把女孩儿长期无意的挑逗当成了示爱的标志。”

我有意地打破沉默。

“其实,是人们有意无意地给各种事物任意贴上标签的这种行为可恨。”

“可是不这么做,很多事情就会失去衡量的标尺,我们就会像在黑夜中行走那样摸不着生活的边际。”

“生活?你觉得生活是怎么样的?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拥有边际且可以随意发泄情感吗?它其实是凌驾于你我的心灵之上的,是我们内心的投影。”

雨下得越来越大,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雨了。司机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很随意的欣赏着这场雨。

“那你看看这场雨,它是在你我眼前正发生的现实事物,它也有投影吗?”

“我能看见它,也可以忽略它,因为它在我的车灯前,而不是眼前。我眼前所看到的,是一些原本无法忘怀的过往在这场雨中渐渐消逝。”

我感到他与紫存在着某些相通之处。

“我总觉得你像是体验了世人所能体验的大多数情感而又像大多数人那样无法驾驭它们,你能从这场雨中按照自己的内心或过去积累的一些情感想象出在挪威海岸面对狂风暴雨时的心情,却无法控制它扩散到对其它事物的感知中。”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对不起,我只是说了我真实的感受。”

“好了,到站了。”

我付了车费,叫醒了阳治。

“妈的,这雨怎么下这么大!”

阳治打了个哈欠嘟囔道。

“咖啡店还去吗?”

“什么咖啡店?”

“你说的那家咖啡店呀!”我顿时有些恼火。

“……”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4

在回去的路上,雨悄无声息地停了,温婉悠长的阳光溫和的倾泻在街道上,人流去掉了伞盖,显得更加自然。天空是深沉的蓝色,静静的贴在湿润的车窗上,像无限广袤的大海在流动。

我轻轻摇下车窗,看着在前方道路上屹立的一道彩虹,横跨在一处公园附近,是胜于人间一切色彩的瑰丽画卷,丰厚的颜色均匀的平铺在蔚蓝的画布上。

果然,美好的事物都是可望而不可即难以触摸的,只能用心去感受罢了。

回去的路程比去时仿佛要短得多。

阳治在中途接到电话便独自下了车,于是等到了公寓时,就只剩我一人,自然又得我付钱。

下车后,司机冲我挥了挥手便径自离去,我感到近来有些异常,不断有奇怪的陌生人闯进我的生活。

秋天会很快的过去,冬天会很快的到来。我走在街道的一角,回想着以前冬天的场景,但也无非就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蜷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毛巾被,捧着一本小说看,听向阳治借来的唱片,在心中独自的回忆,任思绪在大雪纷飞的黑夜中翩翩起舞,幻想下一年的光景。

我盼望冬天。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中午了。我决定去找静子。

静子的住处在一所靠近湖泊的木式阁楼里,从家中的窗户里可以望见小镇外的森林。因为过于安静,反倒给人偏僻的感觉。而静子自幼时起便随父母居住在这里,多少也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过去我常常在落日时到森林里漫步,每次回来时静子都站在她家的窗户前凝视着我,一身净白的薄毛衣,领口微微卷起像是自己缝的,袖口松松塌塌的卷在胳膊上,头发剪的较短,碎碎的刘海柔顺地贴在额头。

夕阳斜斜地照过去,像极了一朵蒲公英。

泛滥的温柔融入了世界的静谧中。

静子所住的木楼前,依然同往常一样沉寂,湿淋淋的街道编织着稀疏的人流。各家的窗户紧闭,孤寂的氛围沉沉的氤氲着。

我推开木楼的大门,阳光瞬间一泄而入,无数的尘粒在周围舞动。

一楼原本是间画室,但已经很久没人用了,各种不知名的画作在里面堆积着,大部分还是油画,也许是技艺精湛,再加上画的框架是松木,画的色泽还是显得很新,在里面可能还有静子的画。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沾满油漆的地板,上了楼梯来到静子的门前。几下敲门后,却发现门竟然没有关。一时间心中闪过一阵担忧,但好奇心很快就占据了主动。

推门而入后,眼前是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客厅,桌子和地板都光洁如新,沙发座套也像是刚刚洗过一样,各种茶杯茶具依次排列在沙发后的墙架上,上面还有各类书籍唱片之类的杂物,而墙壁上则挂着满满的摄影照片。这些写真从背景来看很明显的分为两种色调:一种是阴沉抑郁的暗色调,如傍晚时橘红色的灯光下在公路上行驶的车流,下雨时从车窗角度拍摄的路灯;而另一种则是温暖柔和的暖色调,有炎炎夏日下横亘在湖边的森林,午后安静的街头。

“唉,我听见你上楼了,就提前把门打开了。赶紧坐呀,冰箱里有啤酒,我现在腾不出手。”

“啧啧,每次来都跟第一次一样,总有新的东西涌现。”

“毕竟岁月一直都在溜走呀。”

我看见静子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很想过去帮忙,但还是坐回沙发上,拿了瓶啤酒边喝边欣赏墙壁上的照片,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好像是在用光线和视角传递着什么。

就这样等了近二十分钟,这期间我一直在端详静子,而她则一直背对着我,头发一看就知道是在匆忙之间扎起,粉红的围裙穿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像极了礼服。

“你早知道我要来?”

“不是的,我一到下雨天就想做菜。”

“你以前可没有这样的习惯。”

“一个人的时候总要找一些专属于自己的乐趣,不然就会对自我丧失信心。到现在我才发现一个人静静地做饭是最适合我的,那时心情是平静的,一个人做完后又一个人吃掉,简单又不会有任何麻烦。”

“其实,一个人度过漫长时光的最好方法是与自己独处,无所谓身边有没有人,把大把美好的时间活成岁月,再活成生命。”

“你陪我到楼顶走一走可好,下午的阳光还是很热烈的。”

“怎么会想到去那种地方?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嗯,确实有。”

静子莞尔一笑。

静子脱掉围裙,穿上宽松的牛仔裤,把头发仔仔细细的重扎了一遍,化了淡妆,换上了一件绿色的外套。我站在门口等着她。

“不好意思,原本可以更快一点的。”

静子显得很激动。

天边又隐隐约约的显现出橘红色的轮廓,在森林深处匍匐着,还有些许金黄色晕染在周边。

5

静子带着我走到走廊的尽头,我跟着她上了楼梯。走廊间一直漂浮着一股浴室的味道,可能是年代久远使荒凉的气息蒸发后又逐渐沉淀,形成了不可逆转的馨香。而生长在这里的静子,为何身上没有留下这些印记,她为什么对岁月流逝如此敏感,她到底在惧怕什么?我感受到我与她之间的巨大鸿沟又在剧烈的颤动,不断的拉伸,而那却是我们之间仅有的交流方式。

来到楼梯口时,静子停了下来,没有拿钥匙,只是站在那里盯着我。

“撞开它。”

“什么?”

“撞开它,拜托呀!”

静子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珠。

我摸了摸这扇饱受风雨的木门,在它旁边还堆放着几箱杂物。

“快撞呀!”

我后退几步,朝着门的正中心撞去,但只震下门栏上的灰尘。又撞了几次,但这老朽的门纹丝不动。静子戴上帽子,和我再一起撞过去,门破。

放眼眺望,是遥远而又无比亲近的地平线。

斜阳的余晖正在向远方散去,整个小镇沉入了孕育已久的漩涡中,连同一天的生活,都在漩涡的中心慢慢的下坠。

一副恍如隔世的风景,万物之灵气匍匐在橘红的画布之下,天边的云朵无限的纠缠在一起,将殘余的日光包裹。

难以忍受的朦胧之感绽放在内心,我感到那道巨大的鸿沟渐渐的定格。

静子将隐藏已久的渴求和心境以这种方式向我完整的表达出来,但与此同时还是将秘密藏入了自己的世界。

我回头望了望站在栏杆前的静子,眼里依然擎着泪珠,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抖动,进而变成小声的抽噎。

“喂,静子,我看见了。”

“什么?”

“我看见了你的内心轮廓,并且真正的读到了活跃在你灵魂里的某些情愫,我真切地感受到那些将我们捆绑在一起的所有。对不起,我也想更坦白一些,过去我有时是爱你的,但更多的时候是不爱你的,不是我不想爱你,是我不想将来失望,就把自己封闭起来,同时也自私的独占着你。”

静子将脸深埋进头发里,我无法捕获她的表情。我一直深信人的阴暗面是对人的性格和命运起支配作用的,过去我都在持续的伤害着周围的人,我无法控制自我,我甚至预测到将来有一天我也将深深的伤害到静子。

“我从小就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偏安于自己世界的一角,却又学不会如何与自己独处,导致性格上出了很大的问题。父母也曾带我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我也曾几度冲破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静子终于扬起脸来,看着楼下的各种斑影。

“但后来总有一些东西留在过去的自己身边,也说不清楚是自己无意间丢下的,还是在给自己做标识,好让自己回到过往,可当我回去寻找时,总在不经意间就变回了那个自我,就这样经历了数次之后,不但性格没有改变,自我也遭到了很严重的销蚀,所以我是一个不完整的残缺的人。”

静子停止了抽泣,对着我说:“可是再残缺不全的人,也有追求完整的自我的权利,对吗?”

“我不是神明,对于你说的那些关于人最初始的定义我不太了解,我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填补这个不完整的自己。”

“那你用什么填补呢?”

“靠着想象力吧,凭着感觉一点一点地构筑这个世界的轮廓,尽管因此也要去面对现实中不完整或黑暗的一面。”

“难以理解。”

“我们回去吧,以后还像从前那样。

回去之后,我感到异常的疲惫,便顾不上去理会满桌的饭菜,倒在床上就睡。静子帮我脱去衣服,自己也赤身钻进被窝。

我享受着落日前温暖的夕阳,沉浸在静子温馨的体香中,渐渐忘却掉现实,我深信这时的感觉将永远地定格在我的生命中,成为我构筑自己世界轮廓的一部分,抑或融化进我的记忆中,在以后的某个孤独的夜晚里独自的回忆,权当做聊以自慰的工具,进而怀着这些记忆沉沉睡去。

不管对夕阳有多么不舍,夜晚还是要来临的。

我抱着静子,看着窗外的星空,夜幕降临,我听见了静子微弱而香甜的鼾声,胸脯在一起一伏。

6

第二天醒来时,身体依然是酥软无力的感觉,骨头也是冰凉的。再看旁边,被子空荡荡的。

静子不见了。

我穿上衣服起身去寻找,来到客厅时,发现昨天做好的饭菜不见了,一笼包子和一碗鸡蛋汤端端的放在桌上,底下还压着一张信封。

我拿起一个包子后匆匆拆开信封。

雯:

这封信是我醒来后坐在床边写的,那时还是夜半,写完后就已经是黎明了。我后悔以前对你隐瞒太多的感情,以至于现在想对你倾诉竟也无从下笔,就只好将一些回忆讲给你听。

小时候我随父母住在南方的一个小市镇,在那里我度过了我十一年的童年时光。说是十三年,是因为在十四岁以前我一直过着和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步入青春期也保持着这种生活状态,每天和女伴上下学,和她们谈论一天发生在各自身上有趣的故事,回到家后则自己躺在床上看自己喜欢的书,听流行的歌,或逗自己喜欢的猫玩。当然,父母也很疼爱我。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这是我和父母、朋友一起用力维持的生活,虽然有时觉得它过于平静,但它很充实而且自然,没有太多的痛苦也没有太多的欢乐,也比较容易去把握。

现在回想起这些,我也和那些回忆初恋的少女一样心中是满满的甜蜜,可命运总是让许多人的生命交错融汇在一起,每个人的生活也就此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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