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创立时期共产党人的初心解读
2020-03-22王相坤
王相坤
建立共产国际中心机构只有上海最合适 上海是中國国内最大的工业中心和无产阶级集中地,也是进步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聚集地。同时,上海又是各个帝国主义国家之间互相争夺的焦点,是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基地。也就是说,这个庞大的城市蕴藏着革命的巨大能量。
——《杨明斋》(青岛革命文化丛书)
走俄国革命的这条路 俄国的穷人翻身过好了。有个名叫列宁的人,领导俄国工人、农民革命成功。走俄国革命的这条路,咱中国也就好了……
——《杨明斋》(青岛革命文化丛书)
资本家打了无数的铁锁,把我们锁住了 我们为甚么要组织机器工会,无非为减轻自己底苦痛,救济自己底生活。现在这个时代的生活,都拉到资本家手里去了。所以我们劳工的生活,也就在资本家手里拿着了。换句话说,就是资本家打了无数的铁锁,把我们锁住了。
——杨明斋 《上海机器工会开发起会纪略》(1920年10月10日)
社会主义者的义务 社会主义是人类生活的生产演进中的一种经济革命,他和无限制的个人之私有制度相对峙,并且和资本私有之国家资本主义也不和睦……(打破这种私有制)便是社会主义者的义务。
——杨明斋 《评中西文化观》(1924年6月)
非采用社会主义不可 (社会主义)均劳力发展生产,和均民用的享受权,提倡国际主义,倡打倒资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掠杀……解放弱国弱族,使其自由的发展生产,经济,财政,教育……主张自由通商,排斥列强之霸占市场、强迫关税协定和强制性质的条约……(要想救中国)非采用社会主义不可。
——杨明斋 《评中西文化观》(1924年6月)
专家解读:最早加入共产党的中国人
杨明斋是曾经参加俄国十月革命的中国先进分子之一,是最早回国指导中共建党的俄共(布)党员小组成员,也是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他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中共党团干部的培养作出重要贡献。
“走俄国的路”的思想
1882年3月,一个与中国共产党、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建立密不可分的人物在山东省平度县西乡马戈庄村诞生了,他就是杨明斋。这个名字是他父亲杨仁健给取的。意思是说,《大学》中有“在明明德”一句,于是就取名“好德”,乳名“百岁”,表明注重道德修养,以忠厚传家,企盼他能够长寿。但此后杨明斋遭受了接二连三的重大打击。在他三岁那年,姐姐和母亲相继去世。六岁那年,一场地震和震后瘟疫又使爷爷奶奶在瘟疫中丧生。在他19岁那年,父亲给他办了一门亲事,娶辛安村的穆姓姑娘为妻,不幸的是,没过两年妻子就撒手而去。
不仅家族连遭横祸,这时家乡也遭受帝国主义的欺凌。最早侵入平度的是法国天主教,随后英、美传教士接踵而至。他们在平度建教堂、办医院,在城厢强买房地。在美国人办的教会医院里,入教的中国青年尤其是女性,在“上天堂”“受洗礼”的幌子下被残害致死,成为侵略者医学研究的牺牲品。真相大白之后,平度人民义愤填膺,纷纷加入义和团,响亮地喊出“赶走洋鬼子”的口号。但是,在帝国主义的压力下,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被镇压。
血气方刚的杨明斋陷入空前绝望之中。家族的遭遇、国家的不幸,像一座大山压得杨明斋喘不过气来,他仰天长叹:这是什么世道,我的出路在哪里?国家的命运在哪里?无奈之下,杨明斋对父亲说:“不能在家里等死,我要到关外闯闯!”在父亲的支持下,杨明斋告别家乡父老,踏上了闯关东之路。1901年4月,经哈尔滨,杨明斋来到海参崴,胶东人民所说的“走投无路闯崴子”指的就是这里。海参崴本是中国领土,1860年,俄国强迫清政府签订不平等的《北京条约》,割占了海参崴,改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取“控制东方”之意。在那里,杨明斋听说西伯利亚正在闹革命,有个叫列宁的人领导穷人要推翻这个不合理的社会。于是,杨明斋结束了在海参崴八年的打工生活,1908年只身一人来到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是一个矿区集中的地方,杨明斋初到这里就当起了矿工。这时流入俄国的华人工人已有二三十万。这里与海参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华工付出的劳动量大但挣钱比俄国人少。比如修路,俄国工人每天工资是1卢布零20戈比,华工只能挣80戈比。为什么华工的工资要比俄国工人的低?为什么华工的生活要比俄国工人更苦?这个问题在杨明斋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此期间,他边做工边学习俄语,力求通过研究俄文书籍探寻其中的道理。在同工人群众的接触中,杨明斋逐渐了解到,虽然俄国工人比华工挣得多一点,但同样受资本家的剥削。天下穷人是一家。沙皇的统治使俄国的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杨明斋为这些工人鸣不平。他充满正义的行动被在这里做秘密工作的布尔什维克党人看在眼里。他们给杨明斋讲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资产阶级,什么是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这使杨明斋开始领悟一个道理:中国工人阶级所以遭受额外剥削,根本原因是中国贫穷落后。要改变这种状况,中国非强大起来不可。随着阶级觉悟的提高,布尔什维克党地方组织向杨明斋伸出了橄榄叶。杨明斋第一次参加布尔什维克党人秘密召开的工人代表会议,是一天晚上在工棚里举行的。会议结束时,有人带头唱起了《国际歌》,低沉、悲壮、激昂的曲调,一下子抓住了杨明斋的心。自参加这次布尔什维克党的会议后,杨明斋逐渐明白:要改变祖国的落后面貌,必须使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只有推翻反动统治者,天下的穷人才有出头之日。
1914年,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公开提出反对帝国主义、推翻沙皇反动统治的口号。杨明斋怀着一腔义愤投入到工人运动中,并被推选为华侨工人代表。在那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杨明斋奔走呼号,几乎忘记了吃饭和睡觉。经过他的努力,许多华工投身到革命队伍中来,与沙皇统治阶级进行斗争。杨明斋的表现赢得了布尔什维克党基层组织的信任,他们发展杨明斋为布尔什维克党党员,并派他到帝俄外交机关秘密为党工作。1917年11月7日(俄历10月25日),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在革命胜利后举行的盛大群众集会中,杨明斋带领由270人组成的华工护卫队,担任保卫列宁安全的重任,并圆满地完成了这一任务。11月下旬,俄国的上空仍然弥漫着战争的硝烟,帝国主义不甘心自己的失败,纠集力量疯狂向新生的苏维埃政权进攻。为保卫苏维埃,杨明斋奔走于旅俄华侨之间,动员华侨参加苏俄红军,投入保卫苏维埃政权的战斗。他还组织担架队护送伤员,支援前线。杨明斋动员华工参加红军、支援前线、保卫后方的积极贡献,受到俄共(布)组织的好评。局势渐趋稳定之后,杨明斋被保送到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以下简称东方大学)深造。在那里,他系统地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有关著作,学习《共产党宣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哥达纲领批判》《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端》《莫斯科起义的教训》《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等著作,思想觉悟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在这个过程中,他联系到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开始认识到这是马克思主义的胜利;他联系到苦难沉重的祖国,发誓有一天要把苏俄的革命经验介绍到祖国去,让祖国的人民都觉醒起来,推翻反动阶级的统治,把帝国主义赶出中国。
虽然有了学习苏俄经验的念头,但是对于十月革命的经验是否适合中国,按照苏俄的办法中国人民能否强大起来,这时杨明斋的认识并不十分清晰。这个问题的解决,是在他受俄共(布)中央指派、随维经斯基来华联系建党之后。总结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经验,使俄共(布)深刻认识到,没有一个世界性无产阶级政党来领导,各国的民族解放运动是不可能成功的。为此,1919年1月,在俄共(布)主导下,各国共产党人在莫斯科召开了筹备建立共产国际(即第三国际)的会议,会议规定各国共产党均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这就是说,要运用十月革命经验开展民族解放运动,必须首先建立共产党。俄共(布)眼中要帮助建立共产党的国家首选了中国。因为共产国际一成立,中国就爆发了五四运动。五四运动是中国的先进分子通过一战后举行的巴黎和会彻底看清靠资本主义不可能救中国的背景下发生的。五四运动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这使俄共(布)看到在中国建立共产党的可能性。1920年2月7日晚,为了避免北洋军阀政府对陈独秀的迫害,李大钊用骡车护送其离京经天津去上海。两人在途中商议组织共产党。送走陈独秀之后,李大钊又取道天津,与苏俄友人伯特曼取得联系,相互交流了对中国革命的看法。李大钊与伯特曼交谈的情况很快传到俄共(布)远东地区委员会。随后,俄共(布)中央与共产国际决定由俄共(布)远东局海参崴分局派出一个小组前往中国。列宁对小组下达的任务:一是同中国社会主义团体联系,组织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及青年团。二是指导中国工人运动,成立各种工会。三是物色一些中国的进步青年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并选择一些进步分子到俄国游历。在这种情况下,组成了以维经斯基为首、杨明斋担任翻译的俄共(布)党员小组,于1920年4月来到中国。
杨明斋陪同维经斯基一行首先来到五四运动的发祥地北京,在北京大学任教的俄籍教授柏烈伟引见下,会见了李大钊。李大钊通过杨明斋告诉维经斯基:“北京的进步青年很多,我明天召集一些来,他们非常愿意听你们介绍俄国十月革命。”在北京大学红楼图书馆里,李大钊召集北京各方面的进步人士举行了一个欢迎会。会上,维经斯基介绍了十月革命后俄国国内情况和外交政策。苏俄的外交政策特别是废除沙俄和中国缔结的一切不平等条约等内容,使一大批知识分子对苏俄有了进一步了解,并产生了好感。此后,杨明斋又陪同维经斯基来到上海。见到陈独秀的第一面,陈独秀就说:“我和李大钊多次谈论过在中国建立布尔什维克式的党,这次吴先生(维经斯基中文名字“吴廷康”)和杨先生来华,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在陈独秀的安排下,维经斯基和杨明斋会见了李汉俊、沈玄庐、邵力子、施存统、俞秀松、陈公培、陈望道、李季、袁振英、沈雁冰等人。这些人中既有社会主义者,也有无政府主义者、工团主义者、基尔特主义者。在与他们交谈中,杨明斋感到,中国的新思想很活跃,但思想不统一,“这些学者主要停留在演讲、写文章上面,没有组织和实际行动,我们应该向陈先生建议抓紧时间筹备建党事宜”。这一看法得到维经斯基的赞同。通过广泛接触中国的先进分子,杨明斋对如何指导中国建党已经有了新的认识,即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反对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基尔特主义;坚持十月革命的理论和实践,走俄国的路。1920年9月,杨明斋第二次回到山东老家省亲。在与乡亲们的交流中,杨明斋说:“俄国的穷人翻身过好了。有个名叫列宁的人,领导俄国工人、农民革命成功。走俄国革命的这条路,咱中国也就好了……”这表明他回国参与指导中国建党,就是要走俄国的路。
救中国“非采用社会主义不可”
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期间,杨明斋对如何救中国就进行了研究。据《杨明斋》(青岛革命文化丛书)一书记载,在加入布尔什维克党前的那天晚上,杨明斋一夜没有睡好。他回忆起了多灾多难的祖国,想起了小时候求学时的艰难,从内心呼喊:“祖国呀,你快强大起来吧,你什么时候强大起来,你的儿女在国外就不会受额外的压迫和剥削了。”
1920年6月,在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成立前夕,由杨明斋担任社长的华俄通讯社成立。杨明斋确立该社的主要任务:增强中俄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在中国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宣传十月革命的胜利和经验。不久,杨明斋回到阔别多年的山东老家。看到家乡的面貌依然和他20年前离开时相差无几。为什么会是这样?杨明斋认真分析其中原因,认为这与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影响不无关系。他在《评中西文化观》一书中深刻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儒教——之中心教义内容及最大特点,是偏于讲“情”,废于讲“理”。秦朝以后的“后儒把‘情的文化当作‘理的解释”,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在教育方面,“自秦统一以后……这二千年之中,我们都是受的经书的教育……要人凡事‘留情,注重人情的生活”,结果造成“一不讲经济,二不理俗事,三停止一切关于人生之理性的创造,四奔走于逢迎与无耻,这样一些麻木不仁的丧志者,隐士与书痴”。“有许多外国人惊异中国文化发达早且发明者多,何以竟止住不进呢?岂不知这实在是由于经济除外的教育所致。”在《中国社会改造原理》一书中,杨明斋不无感叹中国的许多发明在中国没有得到广泛应用,而传到西方发挥了重要作用。他指出:“例如火药是中国发明的,到了被欧洲民族采用的时候,它就不像在中国只是演一种爆竹声助精神上的康健,笑一笑,玩玩罢了。他们利用它发明枪炮以行猎人:保护商业市场和争新殖民地,或依它征服了封建诸侯。最重要的还是拿它作为保护富源。再如指南针是中国发明的,可是在中国只是用它作堪舆的重要工具——看風水而已。它被欧洲民族采用了去,作为航海的辅助,打通了地球全面的水路交通!”杨明斋引用这些历史事实意在说明,历史是发展的,抱残守缺是不足取的。五四运动的最大历史贡献就在于破除奴役、苟安思想,建立民族革命文化。
这一时期,社会上出现了一种反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复古主义思潮,其代表人物是梁漱溟、梁启超、章士钊。梁漱溟在1921年8月发表的《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讲演录中,打着“倡导东方文化”旗号,抵制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一切西方文化,要把人们引导到所谓“至善至美的孔子路上来”。梁启超写的《先秦政治思想史》,则提出孔孟之道已“包涵”了社会主义,声称大可不必学习西方的社会主义学说。章士钊写的《农国辩》,从经济上鼓吹“农村立国主义”,企图证明马克思主义不适合中国国情,实质上是从文化角度就中国要不要改革和如何改革的问题展开讨论。杨明斋从1921年到1924年,用了很大精力,参加了关于东西方文化的论战。
针对梁漱溟在《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中抵制以马克思主义传播为中心内容的新文化运动,搞复古主义,杨明斋写了两三万字的批判文章。他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分析文化的来源,批判梁漱溟的“意欲决定文化”的唯心主义文化观,宣传了马克思主义文化观。梁漱溟认为,文化是由人的意欲决定的,东西方“文化所以不同,是由于意欲之所向不同”。杨明斋认为,这种“由人心去作主”的文化观是错误的,不仅在理论上说不通,在实践上也是不可能成立的,只要我们“肯走到大多数社会生活方面去观察,就不难看出文化与生活相应的实际情形。离开社会生活的实事讲文化,犹之乎离开人的生理高谈心境那样幼稚荒唐”。他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物质决定意识原理解释道:“文化之产生及其不同的原因”,“以地理经济为主,教育次之”,“文化之起源是源于人类生活之最初向物质现象之接触时所起的那些惊异奇问及由经济生活中所得的种种经验和知识。”因此,“离开了物质与物质现象便没有心境”,便没有文化。在杨明斋看来,梁漱溟的“意欲决定文化”论,其目的在于企图证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为错误”,意在以所谓“持中调和”的东方文化来反对一切西方文化,以“复兴孔子”儒学,抵制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把中国人引到尊孔读经的老路、歧路上去。但是,陈腐的孔孟之道日益没落,大势已去,新文化生机勃勃、方兴未艾,这一客观规律是不可抗拒的。
在评《先秦政治思想史》中,杨明斋着重批驳了梁启超“孔孟率先发明社会主义”之说。梁启超提出:“欧洲所谓社会主义者,其倡导在近百年间。我国则孔、墨、孟、荀、韩以至许行、白圭之徒,其所论列殆无一不带有社会主义色彩。故全国人在比较的平等组织及条件之下,以遂其生计之发展。世界古今诸国中,尽罕能与我比者。”所以,我国自春秋战国“就有了‘世界主义、‘平民主义、‘社会主义”,现在只需“发扬国故”,无须搞什么“社会主义”。梁启超还在此前写的《欧游心影录》中宣称: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思想在中国“古已有之”,“孔子讲的‘均无贫和无寡,孟子讲的‘恒产恒心,就是这主义最精要的论据”。杨明斋从什么是社会主义入手进行剖析。他指出,社会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制度,是“人类生活的生产演进中的一种经济革命,他和无限制的个人之私有制度相对峙,并且和资本私有之国家主义也不相和睦”。杨明斋认为,社会主义作为一种科学学说,是现代无产阶级的思想体系,它只能产生于工业发达的欧洲,与中国的孔孟之道根本不是一回事。这种科学的社会主义,从西方向东方、向中国的传播,是不可避免的,是阻挡不住的。
在评章士钊写的《农国辩》时,杨明斋着重强调,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暴露了西方资本主义的种种弊端,资本主义文明的信誉大减。于是,中国的守旧派开始鼓吹东方固有文化是解救西方资本主义祸害的灵丹妙药,复旧是物质文明破产后的出路所在。章士钊发表《农国辩》等文,认为农业经济有“寡欲”长乐、平等、“戒争”“素淡宗教”“不喜朋党”等“好处”,可以解救西方文化之弊。因此,他提出“逃工归农”“中国可长为农国”等主张。意思是说,工业国家战争激烈,而农国戒争。杨明斋以事实为依据批判章士钊的说法没有历史根据。他说,战争的原因“并不在农工生产之分,而是生产不足,分配之不均,教育之不适宜与不普及”等因素所致,所以“以为保守农业不进的经济,就可以免去一切人事的战争”的主张未免荒谬。
围绕分配问题,《农国辩》一文还宣扬“农国的生产分配取义在均,使有余不足之差不甚相远”,批评工业国“贫富相去太殊”。对此,杨明斋作了认真分析,他明确指出:“欧洲各工国之贫富两阶级相去太殊,并非是自工业兴起以后才有的”,“这并不是工业生产的病,而是分配和财产权制度的病”。正是这种不公平的剥削制度造成了近代资本主义社会贫富两极更加严重的分化和对立,因此中国既不能倒退“返农”,也不必全盘照抄资本主义那一套,而是“非采用”既高度发展工业经济又能避免西方资本主义弊端的“社会主义不可”。他指出,资本主义的贫富悬殊、殖民侵略战争等等弊端,“都是因经济而起的,所以也非从经济上解决他不可”,而“社会主义正是要打破国家资本帝国主义的一种解决经济进化所产生之流弊的方法”。他进而指出,社会主义“均劳力发展生产,和均民用的享受权”,“提倡国际主义,倡打倒资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掠杀”,“解放弱国弱族,使其自由地发展生产,经济,财政,教育”,“主张自由通商,排斥列强之霸占市场、强迫关税协定和强制性质的条约”。因此,杨明斋断言:要想救中国,“非采用社会主义不可”。这些论断有理有据,既着眼中国实际和世界大势,又充分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思想,在当时的思想战线产生了重要影响。可以看出,这是杨明斋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不断提高的结果。
成立共产党必须首先办学校
参与创建中国共产党,是历史给杨明斋的一次服务祖国的机会。当时,俄共(布)远东局负责人向中央报告,说他们要同中国革命建立经常的联系。之后,俄共(布)远东局海参崴支部负责人也向共产国际报告,打算派一个小组到中国了解情况,并与中国进步力量建立联系。这一建议很快被批准。这个小组的负责人是维经斯基,由于他对中国的国情不熟,需要一位翻译。那么,为什么选中杨明斋呢?这也不是偶然的。首先,他是忠诚的共产党员,得到俄共(布)和共产国际的信任。其次,他有一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又通晓俄语。再次,他是旅俄华侨,熟悉中国情况,便于同中国同志接触,便于开展工作。另外,他和维经斯基曾在海参崴从事过革命斗争,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友谊。这些因素使杨明斋能够很好地起到翻译、参谋和向导的作用。
来到中国后,维经斯基和杨明斋最初的工作,主要是联络中国的先进分子,对建立中国共产党的條件是否成熟做出判断。这就需要建立一个共产国际在中国乃至远东地区的活动机构。但是,当时的北京是反动军阀势力的中心,没有发达的工业,没有强大的无产阶级队伍,因此北京很难成为共产主义运动的基地。而上海却与北京不同。杨明斋认为,上海是中国国内最大的工业中心和无产阶级集中地,也是进步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聚集地;同时,上海又是各个帝国主义国家之间互相争夺的焦点,是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基地。也就是说,这个庞大的城市蕴藏着革命的巨大能量。所以,建立共产国际中心机构只有上海最合适。杨明斋的这一认识帮助维经斯基开阔了视野。1920年4月下旬,维经斯基一行辗转来到上海,在法租界环龙路渔阳里二号见到陈独秀。通过与北京、上海等地的中国先进分子接触和实地调查,维经斯基进一步坚定在上海建立共产主义基地的信心。在霞飞路716号寓所里,维经斯基对杨明斋说:“上海果然是理想之地,就在这里建第三国际东亚书记处。”就这样,第三国际东亚书记处在霞飞路716号宣告成立,从此中国革命并入共产国际运动的轨道。
在维经斯基和杨明斋来到上海之时,上海的先进分子主要有三股力量:一是以陈独秀为代表的一部分人,他们出版《新青年》;二是以戴季陶、邵力子为代表的国民党人,他们出版《星期评论》和《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后来成为共产党人的李汉俊、陈望道、俞秀松等是这两个刊物的编辑或撰稿人;三是以张东荪为代表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们出版《时事新报》。通过与以上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进步力量接触,维经斯基和杨明斋一方面看到,上海的政治形势要比北京好得多,聚积在上海的中国先进分子也比较多,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形成了一定规模,这些使他们感觉到在上海成立共产党的条件已经成熟。维经斯基最初的设想是:“把《新青年》《星期评论》《时事新报》结合起来,乘五四运动的高潮建立一个革命同盟,并由这几个刊物的主持人物联合起来,发起成立中国共产党或是中国社会党。”《新青年》的主持人物是陈独秀、李大钊,《星期评论》的主持人物是戴季陶、沈玄庐、李汉俊,《时事新报》的主持人物是张东荪。
陈独秀在得知北京大学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的消息后,为李大钊的革命举动所感动。特别是维经斯基和杨明斋热情洋溢地介绍十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后的情况及苏俄对华政策、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状况和经验等,使陈独秀进一步增强成立中国共产党的紧迫感。5月的一天,陈独秀秘密召集沈雁冰、李汉俊、陈望道、邵力子、戴季陶、张东荪等人开会,楊明斋被邀请列席会议。陈独秀开宗明义地指出:“守常(即李大钊——引者注)在北京已发起组织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我们也不能落后。我提议。上海是不是先组织一个秘密团体——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为共产党的建立做好组织准备。”与会者一致同意陈独秀的提议,并推选陈独秀为研究会负责人。成员有李汉俊、沈玄庐、陈望道、俞秀松、沈雁冰、邵力子、杨明斋等,稍后加入的是施存统。据邵力子回忆:“1920年5月间,在上海组织‘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有李达、李汉俊、沈玄庐、施存统、陈独秀、陈望道、戴季陶、邵力子等。……研究会成立半年多,逐渐变成共产主义小组的性质。成员起了一些变化。”
另一方面,维经斯基和杨明斋也深深感到,中国先进分子的思想很活跃,但认识也很不统一。周佛海回忆,在讨论成立中国共产党的一次会上,“当时有第三国际远东代表俄国人维经斯基在座。维大意说:‘中国现在关于新思想的潮流,虽然澎湃,但是第一太复杂,有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社会民主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五花八门,没有一个主流,使思想界成为混乱局面。第二,没有组织。做文章,说空话的人多,实际行动,一点都没有。这样决不能推动中国革命”。这一点在此后成立的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中就表现出来。开了几次座谈会,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维经斯基把他的建党设想和盘托出。“这样一来,首先就吓倒了张东荪,他立即退出了这个运动。”
张东荪打“退堂鼓”,据说理由是他原以为这个组织是学术研究性质,现在说这就是共产党,那他不能参加。张东荪所谓的“研究系”,原是梁启超、汤化龙等成立的“宪法研究会”,后来演变为“不再过问政治,专心从事学术研究”的“研究系”。张东荪作为《时事新报》的主编,是“研究系”首领之一。在他看来,社会主义学说可以作为“学术”进行研究,而他不愿介入政治——参加共产党。接着,国民党人戴季陶也宣布退出。关于戴季陶退出的原因,邵力子说得很婉转:“戴季陶退出时,说因有不方便处。”茅盾(沈雁冰)则说:“戴季陶不干的理由是怕违背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实际上是孙中山知道了这件事后,骂了戴季陶一顿,戴季陶就没有参加组织了。在北京的共产党早期组织中,也有无政府主义者黄凌霜退出的问题。可见,当时在中国先进分子中思想混乱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无政府主义者和国民党人的退出,促使杨明斋认识到,加强马克思主义传播、用马克思主义占领思想阵地极其重要。“成立共产党必须首先办学校”的思想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形成的。它的思维逻辑是:要救中国必须“走俄国人的路”,“走俄国人的路”首先要建立共产党,建立共产党最重要的是培养党的干部,培养党的干部必须办学校,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武装干部。
杨明斋致力于培养真正具有马克思主义修养的党的干部。在杨明斋看来,实现这一目标必须在两个方面努力:一是抓好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为此,创办了华俄通讯社,由杨明斋当社长。主要任务是沟通中俄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在中国广泛传播马克思主义,宣传十月革命的胜利经验。1920年7月,华俄通讯社在《民国日报》发表了第一篇稿件《远东俄国合作社情形》。那时,西方通讯社对列宁领导的社会主义俄国多作歪曲报道,进行恶毒攻击。中国军阀政府为维护其统治,也极力封锁十月革命的消息。杨明斋领导的华俄通讯社独树一帜,发出正义之声。他带头为通讯社写稿,竭尽全力翻译来自苏维埃各方面的报道和各类文章,向中国人民真实地介绍苏俄的情况。据不完全统计,自1920年7月至1921年7月的一年间,华俄通讯社仅在上海的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就有140余篇。二是成立外国语学社。培养忠诚于马克思主义、具有马克思主义理论修养的党的干部,必须办学校。当时在中国创办一所这样的学校,条件还不成熟。因此,列宁在决定派遣维经斯基小组来华时,就赋予该小组一项使命:物色一些中国的进步青年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而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首先要过俄语关,因此,在筹建中国共产党期间,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又成立了外国语学社,由杨明斋任校长。1920年9月30日,上海《民国日报》刊登了外国语学社的招生广告:“本学社拟分设英、法、德、俄、日本语各班,现已成立英、俄、日本语三班。除星期日外每班每日授课一小时,文法读本由华人教授,读音会话由外国人教授,除英文外,各班皆从初步教授。每人选习一班者月纳学费银二元。日内即行开课,名额无多,有志学习外国语者请速向法租界霞飞路新渔阳里六号本社报名。”毛泽东推荐了任弼时、萧劲光等6人,俞秀松、陈望道推荐了汪寿华、华林等人。作为外国语学社的首任校长,杨明斋为办好这所培养马克思主义者的学校呕心沥血。他自告奋勇担任俄语教师,每天上午讲课,下午召集住校学生帮助中俄通讯社和《劳动界》做撰稿、校对、收发及图书管理等工作。从1920年冬到1921年春,外国语学社培养出了二三十名团员。杨明斋参与了推荐优秀学员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的任务。这些赴苏学员有:刘少奇、罗亦农、何今亮(汪寿华)、李启汉、李中、王一飞、谢文锦、韩慕涛(庄文慕)、许之桢、任弼时、萧劲光、曹靖华、任岳、周兆秋、胡士廉、陈启沃、梁柏台、彭述之、赵庆华、柯庆施(柯怪君)、周伯棣、傅大庆、曹平、蒋热血、韩平的、卜士奇、彭湃、华林、蒋光慈、吴葆萼、董锄平等。在杨明斋的安排下,他们分期分批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有许多人后来成了中国共产党的骨干,如刘少奇、任弼时后来还成为中共第一代领导集体核心成员。
(作者系中国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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