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女书河
2020-03-21陈燕
● 陈燕
我曾拥抱过一座特别的村庄,她坐落在美丽的潇水绿洲中。村庄原叫“浦尾”,意即潇浦之尾,但我更喜欢她现在的称谓——“普美”。上江圩镇的地形呈“两山夹一川”之势,南北青山欲滴,遥相呼应,连绵不绝。中间的女书河源于都庞岭的深山峡谷中,为湘江的源头之一。
我就是这样驾着一叶扁舟,从女书河的上游慢悠悠地漂向下游,身后响彻艄公高吭悠长的号子,拉扯搅动着河水里柔软墨绿的水草,调戏着成群的小鱼。河岸边是大片的绿洲,那里有我见过最古老的大樟树,树干粗大得需要十几个人才能抱得过来。连接村庄与绿洲的窄小的木桥边,翠竹成片,它们与女书河长相厮守了千百年,在竹林中,我看见了风的模样,它让竹林的身影在水中摇曳生姿,像极女书的形态——温婉柔和,婀娜美丽。
踏上女书岛,歇宿友人家,恰逢友人姐姐要做新娘子,全村的女孩都齐聚堂屋,彻夜不眠,吃糖果,喝水酒。乐师和女孩们吟唱着《五更歌》,声声哀怨,尽诉新娘离家的依依不舍之情。姐姐是女书岛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擅长女红。在出嫁前夜,她将自己绣的绣花枕、布帕,还有织的毛衣、围巾等一一赠送给女伴们,连我都有幸获赠了一把小绢扇。细拿手上观摩,喜不自禁,绢扇上绣上了我无法读懂的女书文字。友人说,女书书写在精制布面手写本(婚嫁礼物)上名为“三朝书”,写在扇面上名为“歌扇”,写在布帕上名为“帕书”,也有写在纸片上名为“纸文”。我紧捏手中的“歌扇”,虽无法读懂上边的文字,却感到了南岭的清芬和潇水的温情。
第二日,坐小歌堂,在本氏族祠堂举行“上位”仪式,姐姐穿红嫁衣,披云肩,戴凤冠,在座位女陪同下进祠堂参拜先祖牌位,女伴们一起合唱《上位歌》,仪式结束,再唱《下位歌》。第三日,坐大歌堂,友人母亲与姐姐从凌晨开始唱《哭嫁歌》,一首接一首,声声泣下,直到把姐姐送上花轿。
在这处处都被女书包围的岛上,每一个节日都是女书的盛会——二月的朱鸟节,四月的女儿节,七月的吹凉节,无节不欢。友人说她最爱四月初八的女儿节,也就是常说的“斗牛节”。每到节日,她就可以跟女伴们一起做美味、玩闹、唱歌、习女书,互相赠送女书作品,一起吃女伴们做的花蛋、花糍粑、花糖。女儿节里的活动是不让男孩子看的,如若有男孩偷看,就要被罚。然而,还是很多男孩忍不住好奇来偷看,也甘愿受罚。
村里的姐妹们偷偷习女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普美村里新建了女书园,专供女孩学习女书。女书园是一座仿明清式建筑,立在女书河边的沙丘上,青砖蓝瓦红柱,墙上都是女书文字,显得古朴、典雅、美观,经过女书园,能听见女孩们婉转动听地吟唱女书。我漫步在青石路上,“嗒嗒嗒”的踢踏声与吟唱女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我心上,心变得明净清澈,就似被这女书河水缓缓带向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这个下午,我遐想着这些女书河边习女书的曼妙女子们,她们世世代代居于女书河边,浑身散发着古韵,用动听的声音吟唱着这些神秘的文字,声音千娇百媚,内心却是柔肠百转,诉不尽的喜怒哀乐,道不清的悲欢离合,正如这波光潋滟的女书河,顺着汹涌的历史长河而来,在这里稍稍停顿了脚步,聆听这些美好女子的吟唱,再将这些吟唱传唱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