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当自省

陆其国

说出“吾辈当自省”这句话的人叫汤斌。汤斌，字孔伯，生于1627年11月，祖籍河南淮阳。汤家本是大户人家，但到汤斌出生时已衰落。1642年，李自成农民军攻占睢阳，汤家和城中富户一起逃难，母亲不幸死于战乱。后全家逃至河北，靠父亲办教馆养家。转年汤家又南迁至浙江衢州山中。生活尽管动荡，但汤斌好读书的习惯从未懈怠，每每苦读至夜深，“虎啸窗外，与书声相闻”。1645年，汤家终于返归故里。汤斌在清初的战乱中，饱受颠沛流离之痛，也阅尽民间疾苦和贪官污吏的暴戾。这让汤斌感触良深，也铸就了他疾恶如仇、刚直不阿的性格，以及体恤民情、秉持正义的思想。所以当他中进士后在顺治、康熙朝为官，能以清廉刚正、敢言直谏闻名天下，也就不奇怪了。

且说康熙时，权势炙手可热的明珠与佛伦、余国柱等人沆瀣一气、结党乱政、朋比为奸，大肆行贿索贿。未几，汤斌接任江苏巡抚，御使陆陇其以前任布政使龚其旋亏欠库金，对其进行参劾。龚其旋惧怕不已，连忙以重金贿赂余国柱，希望余能在明珠面前替他求情，使他免予被追责，并掩盖其罪行。余国柱与汤斌曾经是朋友，但余国柱终因其恶言秽行为人不耻，被人骂作“余秦桧”，汤斌也不屑与之为伍。如今见汤斌出任江苏巡抚，余国柱觉得找汤更管用，即找上汤，希望他放过龚其旋，同时许以重金酬谢。结果余在汤面前结结实实碰了钉子，汤不仅训斥余，更按大清律对龚其旋进行严厉判处。如此一来，余国柱对汤斌恨得直痒痒，只是一时无可奈何。不久，余国柱得知汤斌报蠲江南灾区税银获准，便又找汤，告诉他，这笔税银能够获准批下，多亏明珠在朝廷运作。余要求汤给明珠四十万两“酬谢银”。汤斌闻言大怒，说，你这不是明着让我行贿吗？！有几位平时和汤斌交好的官员见状，出于好心，悄悄对他说，我们中许多官员一直以来，都是听从余国柱这么做的。言外之意是，你如果不这样做，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汤斌偏偏不信邪，他反诘道：“民有银宁不完国赋而入私门乎？”再次遭到汤斌拒绝，余国柱对汤更加恨之入骨，总不忘伺机报复。

这机会终于来了。原来余国柱知道汤斌近日上了篇《奏销斗役食》奏疏，觉得正好拿该疏说事。所谓斗役，就是苏松地区管理仓库的工作人员，每年不下六七百人。吴三桂叛清时，想裁人省費，以充军饷，结果未获准，经费仍全数照拨。但汤斌发现，此中人员有虚报，经费有冒领;且多冗员，应该裁减，于是上疏直言。余国柱即以汤斌“蒙混奏请”为借口，对其大肆攻劾，欲革其职。其他官员知道余的背后站着明珠，都不敢得罪他，只得违心附和。幸好康熙了解汤斌，阅章后当即训斥余等官僚道：“尔等不欲世有清官耶？而尚议汤斌乃尔耶？”康熙不仅没有革汤斌职，不久后还授汤斌为礼部尚书（相当于中央政府正部长）要职。

1686年遇大旱，康熙令百官讨论，并拿出抗旱办法。文官董汉臣发表己见时，对内阁多有冒犯，引起后者参劾，斥其“越职希富贵”;大学士王熙在明珠等人授意下，甚至提出：“市儿妄语，立斩之，事毕矣。”当时康熙坐朝审理此事，百官噤若寒蝉。这时，只见汤斌挺身而出，奏道：“汉臣无罪。”并大声诘问余国柱等官员：“上因旱求言，汉臣应招言事无死法。大臣不言而小臣言之，反罪言之，吾辈当自省。”康熙被汤斌的直言说服，当即宣布董汉臣无罪。于今看来，汤斌为官得到百姓拥戴、同僚钦佩，若说有什么秘诀，应该就是他深谙“吾辈当自省”的个中之道。

图：付业兴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