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金代磁州窑山水纹瓷枕的断代依据

王增广

摘要：中国瓷器历史悠久、品种繁多，用途和造型也各不相同。其中有色釉直接装饰的素瓷，也有各式纹样装饰的彩绘瓷。彩绘瓷器的发展离不开中国绘画的发展。瓷器上的纹饰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是瓷器断代的重要依据。在瓷器上饰以山水纹最早见于唐代，而发展较为成熟则体现在金代的磁州窑瓷枕上。文章通过阐述宋元时期山水画对金代磁州窑瓷枕山水纹的影响，探究金代磁州窑瓷枕与宋元时期山水画的关系，从而为研究金代磁州窑山水纹瓷器断代提供依据。

关键词：磁州窑;瓷枕;断代;山水画

在瓷器鉴定中，瓷器的器形、胎质、釉色和纹饰都是鉴定依据，其中纹饰最为鲜明，其是瓷器鉴定的重要依据。瓷器纹饰中的山水纹最早出现于唐代，稍晚于隋代展子虔的山水画《游春图》，而山水画发展到高峰的宋代却几乎没有山水纹饰的瓷器出现，直到金代才出现饰有山水纹样的磁州窑瓷枕。由此可见宋金时期的瓷器绘画与纸上绘画并不完全同步。对宋、金、元时期的中国画与瓷器绘画进行对比研究，对磁州窑瓷器鉴定具有积极的作用。

一直以来，瓷器作为单独的艺术门类被人们接纳使用和收藏鉴赏。马未都先生曾出版《瓷之纹》一书，对瓷器纹饰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论述研究，但对于瓷器纹饰的研究仅限于对瓷器本身的研究，对中国传统山水画与瓷器纹饰的对比研究相对较少，不够全面。本文从山水画与磁州窑瓷枕的关系、磁州窑瓷枕中山水画的基本面貌、山水画风格对磁州窑瓷枕的影响、山水画风格研究在磁州窑瓷器断代中的作用等方面进行系统的对比、梳理与研究。

1宋元山水画与磁州窑瓷枕的关系

1.1宋元山水画

山水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大分科，以山水树石以及亭台楼阁、烟雨风云、车船人物等为题材，以畅神抒情的表达目的而创作的绘画作品。中国第一幅山水画展子虔《游春图》的出现，开启了中国山水画的先河。随后经历了唐、五代、宋、元、明、清各代，出现了荆关董巨、马远、夏圭、李成、范宽、元四家、吴门四家、清初四家等各个历史时期具有历史推动意义的画家。他们或师承传统，或开创新河，风格各具特色。

隋唐时期绘画发展全面，山水画逐渐步入成熟阶段，并初步形成了青绿山水和水墨山水两大分支。这一时期的山水画以线造型，用富有弹性的线条勾勒出山石、树木轮廓，然后填以石绿、赭石等颜色，表现自然景象，山水空勾无皴，技法较为简单，是山水画从萌芽到完善的过渡阶段。

五代、北宋时期山水画在技法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出现了荆关董巨、李成、范宽、马远、夏圭等山水画家，技法趋于成熟，出现披麻皴、斧劈皴、丁头皴、雨点皴等表现技法。构图上也出现了高远、深远、平远的三远法，表现山川挺拔秀丽、沟壑致远幽深的意境。

元代出现了以王蒙、黄公望、倪瓒、吴镇元四家为代表的以水墨表达文人情怀的文人山水画家。元代继承宋以来的皴法，又用较为松动的笔墨表现山水意趣，为山水画赋予了文人诗情画意的意义。

1.2瓷器和磁州窑瓷枕

中国瓷器历史悠久，大约出现在公元前16世纪的商代初期。由于当时的烧制工艺尚显粗糙，烧制温度也比较低，所以一般称之为“原始瓷”。两宋时期是瓷器发展的繁荣时期，出现了著名的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五大名窑。除了宋代五大名窑之外，中国各历史时期瓷器窑口众多，还有越窑、瓯窑、婺州窑、德清窑、岳州窑、洪州窑、寿州窑、邢窑、曲阳窑、密县窑、鲁山窑、巩县窑、长沙窑、邛窑、上京窑、缸瓦窑、龙泉务窑、耀州窑、龙泉窑、磁州窑、景德鎮窑、吉州窑、柴窑、萧窑等，烧制的瓷器品种极为丰富。瓷器的器形分为碗、盘、瓶、壶、杯、罐等，功能上有实用器和观赏器两类。

磁州窑是我国著名的民间窑口，中心窑址位于河北省磁县漳河流域的观台镇和峰峰矿区滏阳河流域的彭城镇境内，此地古属磁州，故名“磁州窑”。磁州窑创烧于北朝时期，发展到宋、金、元时期，成为陶瓷的主要生产地，明清以至近代，当地都有窑场一直在烧造，历经千余年没有断烧，影响极为深远。

金代是磁州窑空前繁荣的鼎盛时期，也是瓷器装饰水平最高、装饰工艺最精湛、装饰题材最广泛、装饰品种最为丰富的阶段。此时期留下了大量不同风格的精美作品，尤以形态各异的瓷枕最具艺术特色，不但造型各异，而且装饰内容、工艺技法也十分丰富。瓷器的装饰方法有刻、剔、划、绘画、印塑以及彩釉六大类，几乎都曾用来装饰过瓷枕，其中以将绘画艺术运用到瓷枕装饰上的白地黑花、红绿彩、绿地黑花、黑釉地铁绣花等绘画类加彩器最为著名。这些绘画类加彩器中又以白地黑花瓷枕最具代表性，它的绘画装饰艺术特征表现多种。

1.3山水画与磁州窑瓷枕的关系

从新石器时代的马家窑文化中人物舞蹈彩陶盆，到清代光绪浅绛彩太白醉酒花盆，瓷器纹样装饰一直附于瓷器表面，也赋予瓷器更多的文化意义。即使早期的彩陶盆还不是瓷器，即使宋代五大名窑瓷器仅以素面釉色为装饰手段，鲜有绘画纹饰，但瓷器绘画的装饰在整个瓷器发展脉络中也一直影响着瓷器的意义和价值。

山水画与瓷器的关系密切，山水纹饰是瓷器中常用的重要装饰纹样之一。瓷器中山水纹样来源于中国山水画，一直被山水画的发展影响，但是并不是山水画的照搬。瓷器山水纹有时稍晚于山水画的发展。

最早出现的瓷器山水纹饰见于唐代长沙窑青釉山水纹瓷罐（图1），出现在隋代展子虔《游春图》（图2）之后。北宋山水画已经相当成熟，却不见有山水纹饰的北宋瓷器出现，瓷器山水纹在金代才初现端倪。随后的元代文人画又影响着青花瓷器的发展，虽然元代文人山水画盛行，但是元代山水纹瓷器却又少之又少，仅有少数的以人物故事为主要描绘对象的瓷器作品，这一时期山水纹仅作为人物的背景出现。

2金代磁州窑瓷枕山水画的基本面貌

2.1以绘画构图布局的山水纹

金代在时间上几乎与南宋平行，这一时期的山水画打破了北宋以来的全景式构图，出现了以马远、夏圭为代表的山水画家。马远在构图上常以画面一角进行描绘，表现自然山景，对景致的提炼偏倚于一角，人称“马一角”（图3）。夏圭则在画面的半边进行经营构图，人称“夏半边”（图4）。他们注重以少胜多的边角式构图，对南宋以后的山水画影响深远。

磁州窑瓷枕枕面平坦，适宜描绘，瓷枕绘画常为一面一画，画面构图也来源于山水画构图。在金元时期的磁州窑瓷枕上可见此风格的山水绘画纹饰出现，深受马远、夏圭的构图影响，如金末元初磁州窑白地黑花高山流水图长方枕（图5）。

2.2勾皴无染的绘画技法

磁州窑绘画类瓷枕多以白釉作地，以黑彩绘画各种纹饰，手法简洁，在描绘山水图案时也采用“扫去粉黛，淡毫轻墨”的白描画法，白色温润柔和，黑色闪耀夺目，有“白如雪、黑如漆”的称号，创造了既有对比又和谐的视觉艺术效果。③这种绘画技法显然是来源于中国画白描的技法，形成了劲笔勾皴、绝少晕染的绘画技法，使黑白二色之间形成了单纯而强烈的色彩对比。例如，金代磁州窑白地黑花相如题桥纹枕（图6）从全景式的大山、松石到小桥题字之人，用笔细腻，线条粗细有致，笔力雄健，显示出了精湛的画技。这幅山水画作品在山峰和松石的画法方面与元代著名画家高克恭的《云横秀岭图》（图7）画法较为相似，两幅作品均山顶点苔，以显树木蓊郁苍茫之势，树叶以粗笔勾点，层次分明，作品笔墨苍润，气势雄浑，浑厚华滋。

2.3山水寄情叙事的文化延伸

金代磁州窑瓷枕山水纹画面几乎已经具备完整的山水画特征。画面不仅在构图上讲究开合与虚实，而且在内容上也不仅仅是对自然山川的描摹，还涵盖故事情节，这是这一时期瓷枕山水画的主要表现目的。例如，河北磁县出土的金代磁州窑白地黑花相如题桥纹枕，枕面开光绘山水人物，将画论中“寸马分人”体现得淋漓尽致。画面中一个书生挥毫题书，书童在一旁托砚而侍，四周山峰雄浑、茂林清泉，木桥立于清流之上，画面布局合理，描绘山水是其表象，讲述故事是其实质。该山水纹的内容取自汉代司马相如少年时励志读书的故事。

磁州窑山水画作品有表现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赞美情愫的，如磁州窑博物馆馆藏瓷枕《李白观瀑》;有的则体现出当时文人们钟情山水遁世及隐逸的意绪，如磁县民间收藏的山水人物纹方形枕（张家造款）;还有体现许多生活小景、花鸟虫鱼这些多为高雅人士乃至庶民百姓喜闻乐见的纹饰，如《王羲之观鹅》枕等。

3山水纹在磁州窑瓷枕断代中的作用

3.1瓷器断代的传统方法

瓷器断代是文物鉴定内容中的一部分，文物鉴定的内容包括辨识真伪、年代、质地、用途和价值。文物鉴定的方法分为传统方法和现代科学方法两种。古代和现代都采用传统方法鉴别文物，鉴定时选取已知真伪、年代的同类文物的标准器进行对比分析，找出未辨识文物与标准器在形制、质地、花纹、工艺等方面的异同之处，经过系统分析与研究，做出科学判断。

瓷器断代着重对瓷器进行年代断定，断定时方法与文物鉴定方法相同。首先利用传统方法进行断代，以装饰纹样为依据进行鉴定，要求鉴定者对纹样有全面的理解和认识，了解这些纹饰的内容、构图、艺术手法等。

3.2纹饰技法的时代特征

从纹饰和色彩方面看，瓷器上的装饰纹样与造型一样都具有非常鲜明的时代特征，在题材内容及表现形式上有不同时代的特点，因而也就成了瓷器划分时代、鉴别真伪的一个因素。

磁州窑瓷枕饰以大量山水纹，磁州窑金元时期的瓷枕绘画与宋、金、元时期宫廷画及当时的名家之作相比既有继承又有发展，继承了北宋以來重理法、重写实的表现方法，多用方折笔勾勒山石、树木轮廓，然后通过不同皴法处理山石的阴阳向背，使之具有立体效果与空间感。由于民间瓷器匠师作画无须考虑统治阶级的审美趣味，仅以满足人民大众的精神和审美需求，所以在此基础上画面内容题材更加丰富，创造出了大量服务现实社会的优秀作品，是对宋代山水画的发展。

4结语

金代磁州窑瓷枕绘画格调自然风趣，没有程式化的约束，常有中国画中笔断意连之法用于画面描绘，生动自然，天真烂漫。构图灵活多变，瓷枕多面有时绘同一主题，有时则为多个主题，涵盖山水、花鸟、人物等题材。用笔古拙又不失灵动，画面既庄重又不失活泼。金代女真族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过渡，在取得政权后愿意接纳使用和发展中原文化，形成了金代瓷器的独特装饰艺术风格。受宋代绘画影响的磁州窑瓷器是中国瓷器由素瓷至彩瓷发展的过渡阶段，引领中国彩瓷的发展，对明清青花瓷有启发作用，也波及邻国日本、朝鲜、泰国等。由于影响巨大，种类繁多，鱼目混珠，致使有些瓷枕难辨真伪、年代不详，单一鉴别手段不能系统、科学地辨别瓷器的确切年代。研究山水画与磁州窑瓷枕装饰的艺术特征，为瓷器断代提供了有力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