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忠:航天人的“对接”之旅
2020-03-18张莹倪志刚
张莹 倪志刚
2011年11月1日,在目睹“神舟八号”腾空而起,踏上与“天宫一号”对接的旅程之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测试站总工程师高敏忠,也踏上了自己的“对接”旅程,目标是湖南宁乡。
天上的对接让他兴奋,地上的“对接”却让他愧疚。
他的父亲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此次返乡,团聚的时间只有8天。他给父亲削苹果、掖被子、推着轮椅上下楼检查……即便把一切细节做尽了,他还是觉得愧疚,“我是家里的老大,好多责任没尽……”
对接酒泉
谈到适应,他有点“小得意”
高敏忠出生在宁乡沩山乡。高三时,他获得了推荐上国防科技大学的机会。他至今记得志愿表上的那些专业名称:航天技术、应用物理、材料化学、计算机……一共七个。
高敏忠牢牢盯住了排在首位的“航天技术”。在他的想象中,航天就是坐飞机,“我还没坐过火车呢,只要学了这个专业,将来至少可以坐一趟飞机。”
那时正值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启动,对此很有兴趣的高敏忠,1992年把毕业分配的第一志愿选在了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当时,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西安。他觉得,酒泉大概就在西安旁边不远的地方吧。
但真到了酒泉,情况之恶劣,超乎高敏忠的想象。“冬天零下二三十度,蔬菜只有大白菜和土豆,一年到头下不了几场雨,皮肤干燥得流血。”
不过,谈到适应,高敏忠有点“小得意”:自己来自农村,所以适应得不错。
对接神舟
被问“匡瓢”,他露出顽皮微笑
一到酒泉,高敏忠就站上了“指挥席”。那一年高敏忠23岁,担任了火箭燃料推进剂指挥,也就是为火箭输送动力,这是火箭发射前最重要的一项工作。
从“神一”到“神八”,高敏忠作为航天工程七大系统——发射场系统中的一员,参与见证了全部发射过程。
“最让我激动的还是‘神舟一号。” 那时他在地面室工作。对整个基地的人来说,首次发射神舟系列飞船,谁都感觉压力大,谁都知道地面试验和真正飞行是两码事。
当“神一”随着烈焰升空,如蛟龙般直奔太空时,很多老科学家热泪纵横,“那是他们十几年的心血啊!”在他的记忆里,最艰难、最具挑战的工作经历则是发射“神四”。那是他在航天城的第10个年头,他已是地面设备室副主任。
2002年12月的西北大漠,比以往的冬天更加寒冷刺骨,天气预报接连发出低温预警。他的同事们,要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户外,把连接火箭的管子一节节安装起来,为了确保更加精密,还需要摘掉手套。
发射当天,气温更是低到零下30℃。在这种情况下,谁心里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各项工作已经就绪,如同箭在弦上,发射必须如期进行。高敏忠和同事们要赶在发射前做完各项验证,加强设备维护,让保温措施更有针对性。
当“神四”腾空那一刻,高敏忠如释重负。尽管是严冬,他也流了一身汗,“这是世界航天史上罕见的超低温记录啊。”
被问到有没有差点“匡瓢(长沙话,意为出错)”的时候,高敏忠露出孩子般的顽皮微笑。
他说,有一次火箭发射测试时,推进剂添加的通道出了问题。“控制室里还坐了好多领导在看呢”,他当时急了,赶紧换上另一种方案。一番紧张过后,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测试。而领导们,并不知道中间还出现了这么一段小插曲。
对接爱情
自嘲“剩男”,“在别人伸手前抓住她”
与飞船打交道,并不像某些文艺作品描写的那样,需要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要是非任务时间,高敏忠一个礼拜会打两次乒乓球或羽毛球,跑步也是爱好之一。就算忙起来,他会坚持从家里快步走到办公室,权当锻炼身体。熬通宵的情况并不多,他和同事们都会尽量避免长时间加班,因为疲劳会带来风险。
在航天城里,湖南人的身影随处可见。高敏忠说,并不是自夸,“湖南人在各个岗位上没有一个丢人的”,群体形象可以概括为认真、负责、能力强,关键时刻拿得出决断,处置險情很冷静。
许多湖南人都选择了老乡作为终身伴侣。高敏忠说,这种搭配生活习惯相近,“进入情况都比别人快一些”。
他的爱人,是位衡阳祁东妹子,也在航天城内。他们在一次代职锻炼中结识。他自嘲当时自己是28岁的“高龄剩男”,“别人还没来得及伸手,我就牢牢抓住了她”。
在婚姻方面,他是幸运的。很多在航天城的湖南伢子,只能利用回乡探亲的短暂时间去找老婆,“基本都是介绍,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去自由恋爱。”高敏忠说。有个老乡回家探亲,别人给他介绍了个大学生,他迅速以军人的姿态猛烈进攻,才认识三天就管女孩子的母亲叫“妈”,一周之内就订婚了。还有个老乡,回家时别人介绍了女孩子,双方没见面,之后全靠电话、短信联系,一年后双方见面时,居然就去打了结婚证。
在大戈壁的绿洲里,高敏忠和他的爱人结婚、生子,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却有大漠中仰望天宇的豪情。爱人的工作相对没那么忙,所以每晚给孩子作业签字的人总是她。有时候,两人都得加班,孩子就得一个人在家里。
对接家人
回乡探父,“我有好多责任没尽”
如果不是父亲的病情,这个时候高敏忠肯定回不了家。
父亲高雨春记得,儿子以前一般每年会回家一次。但这些年,他工作越来越忙,有时三四年才能回一次。高雨春和老伴去过酒泉三次,住在儿子家里,也只有晚上才能见面,“他工作太忙了,周末都不一定可以休息。”
但高雨春并不认为儿子忽略了孝道。2008年,高敏忠回家,出资建了一栋两层楼房,让父母安享晚年。单位组织去云南旅游,高敏忠劝说父母一起参加,带他们外出“见见世面”。后来,他还安排二老去厦门的疗养院度假。
2011年9月,高雨春感觉咽喉有异物感,只吃得下流食,住进湖南省肿瘤医院后确诊为食道癌晚期。
这个坏消息,几乎和“天宫一号”发射最忙碌的日子同时到来。作为发射测试站总工程师,高敏忠没法回来看父亲。
再牵挂病情,他也只能每天深夜11点之后打电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亲,唯有闲话家常,一遍遍地嘱咐“心情要开朗,好好养病”。
9月28日,高雨春开始接受化疗。老人不准家人主动联系大儿子,怕分他的神,“他做的是国家的事,我这是个人的事。”
9月29日晚,“天宫一号”整装待发。医院特地准备了一间会议室,请来了高雨春的老伴、妹妹妹夫、女儿女婿和两个外孙,陪他一起看发射直播。当时,老人还在接受输液。
电视里解说着各种航天术语,发射倒计时一声声读秒,老人神情严肃。一直到点火腾空他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听到那句“一切正常”,他才露出笑容。
而此时,高敏忠仍然无法抽身回家看他老父亲,因为“天宫一号”在天上还等着“神八”上天与它“约会”。
11月1日5时58分,“神舟八号”腾空而起,直奔天宫。此时的高敏忠,终于把回乡看父亲的事情提上日程。回到宁乡,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父亲,后来又带着父亲来到长沙的医院检查。
但团聚的时间只有8天。高敏忠削苹果、掖被子、推着轮椅上下楼检查……即便把一切细节做尽了,他还是觉得愧疚,“我是家里的老大,好多责任没尽……”
11月11日清晨,高敏忠离开长沙。4天后,“神八”与“天宫一号”第二次对接成功。17日,“神八”顺利返回。
(摘自华声在线 2011.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