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曹骁颖

又下雨了……

雨不大，一如当年。我执伞上街，看着连绵的雨滴激起了大片水雾，衬得本就寂静的村庄愈发仙气缭绕，仿佛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与世隔绝，安宁祥和。一眼望去，前方砖红色的墙竟让我有些愣怔。墙内的花正开得烂漫，灿若云霞，好似初见时她的笑颜，真真印证了那句千古绝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又想起她了——那个大我一岁的邻家姐姐。

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时，她是带着光的。认识她的人提起她时，无一不是赞美。成绩优异，乖巧懂事，那时的她，就是空中皓月，手中轻风，可望而不可即，让人抓不着也摸不到。或许是因为年龄，又或许是因为我心中那小小的自卑，我们的关系并不亲近，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但那抹阳光的笑容，却一直被我珍藏。

我以为，她会一直那么好。但是，她早恋了。那年，她初三。一夜之间，所有的赞誉都变成了惋惜，昔日的天之骄子，终是坠下了神壇。早恋，在这个求学的时候，几乎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她昔日的优秀被抹去了，而她，也被打上了不务正业的标签。不可否认，从母亲那里听到这件事时，我也曾一度以为她堕落了，甚至对她避之不及。直到，那一天——

隔壁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还不时夹杂着摔碎东西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我拿起书包，便要去上学。不想，路过隔壁时，一本笔记本飞了出来，接着便是呜呜的哭泣声。因为好奇，我捡起了那本笔记本，保存得很好，随手翻了几页，发现是她的日记。

她说，她其实不喜欢学习，太枯燥了。但看见父母眼底殷切的期望，只能逼着自己努力，再努力一点儿。

她说，她太累了，她想休息，她也想和朋友在周末时嘻嘻哈哈，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她知道同学们说她高冷，却无从辩解。

她说，她喜欢那个男生，喜欢他身上所带的自由的味道。是他，在考试失利时逗她笑;也是他，让她真正感到了快乐;也是他，让她不再只是埋头学习，懂得了享受生活，懂得了欣赏路上的风景。

我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往常忽视的细节忽而变得清晰。这才发现，每次见她，她都是脚步匆匆，很少抬头，甚至极少与我打招呼，而初见时那明亮肆意的笑容，也再没有见过了。最近几天，她回家的脚步却那样轻快，弯弯的眼眸盛满笑意，往日被书包压垮的脊背也直挺起来，充满了年少该有的青春意气。只是一站到家门前，便低沉了下来。

心中情绪翻涌，让我不自觉地敲响了那扇门。门很快打开了，是邻居阿姨，脸上尚带有怒意，却在看到我的刹那，下意识扯起了笑容。

“是阿云啊，来干什么？”

摸了摸被藏在身后的日记本，我踌躇地说道：“我有些题不会，想请教一下姐姐。”

阿姨脸色一僵，推辞着：“你姐姐现在不在家，你晚上再来吧。”

我嘴唇嚅动，想说些什么却又泄了气，低声喃喃道：“好，那我晚上再来。”

一整个心神不宁的下午过去了，我站在邻家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响了门。开门的仍是阿姨，迎接我的也依然是一抹匆忙扯起的笑容，但脸上的怒气却变成了愁绪。

“阿云来了，你姐姐在房间里，去找她吧。”

我走进了房间，途中打量了一下客厅，很干净，余光却扫到了簸箕里的碎片。看到她时，我惊呆了。那双昔日闪着光的眼睛变得有些麻木，还带着不少的红血丝，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呆滞，却也能窥出几分不情愿。

“你有什么不会的，拿出来吧。”语气很生硬。

我却并未回答，只是转身关上了门，递给了她日记本。她那双眼中终于有了情绪，语气也软了下来：“谢谢你。”她很疼惜地抚摸着日记本。我忽然有些心疼，想要安慰她，却无从说起。只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同阿姨道别时，我才发现，她原本乌黑的长发竟有了不少银丝。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虽挂念她，却再也没听人说起过她的近况，上学路上也再碰不到她了，她的爸爸总是开着车接送她。这一学期结束时，她搬家了。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我目送着她远去。她依旧美丽，却成熟了不少。

我曾想折一枝花赠予她，才发现，花已经枯萎了，只留下淡淡的香气……

少年时的仰慕多珍贵

年少时，谁身边没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呢。我想，每个被仰望的人身上都有着我们倾慕的美好的特质，才让我们念念不忘，仰慕如斯。“她”是一个美好的女孩，原本也拥有阳光的笑容和值得骄傲的夸赞，却因为青春期里的爱恋，从令人骄傲的变成了令人惋惜。这也许是每个青春期的女孩的烦恼吧。打开自我，向往自由与父母的要求和期待，总是相互违背。作者的视角独特，“她”就像一朵花儿，从明媚阳光到消沉呆滞，实在令人惋惜：年少时的仰慕多珍贵，请多呵护一些吧。（清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