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加纳利群岛
2020-03-18刘子超
刘子超
相比东南亚的热门海岛,大加纳利群岛的开发程度简直如同“史前时代”。
秋天,我在大加纳利群岛的富埃特文图拉岛上住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游泳、写书、买菜、做饭。大加纳利群岛是西班牙的海外省,地理上其实属于非洲——距离西撒哈拉的海岸线只有一百多公里。几座岛上有火山,有月球表面般的丘陵景色,有风中摇曳的棕榈树,有北非人开的小餐馆,当然更有绵延不绝的金黄色沙滩和近乎天蓝色的大海。
在北半球的绝大多数地方都已入冬之时,大加纳利群岛的海水温度依然维持在24℃上下。当地人说,这里的气温起伏不大,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也不存在东南亚地区那样的季风,因此成了西班牙人、德国人和英国人喜欢的度假地。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这里不太能见到法国人。
虽说是度假地,但相比东南亚的热门海岛,大加纳利群岛的开发程度简直如同“史前时代”。我住在富埃特文图拉岛的南端,三四公里长的海滩上只有区区四五家餐厅,外加两家四星级酒店。没有酒吧,没有迪厅,没有“马杀鸡”……下午六点过后,沙滩上晒日光浴的人也散去了。走在海边,看着徐徐坠入大海的夕阳,看着斜掠过天空的海鸥,看着颜色越来越深沉的海岸,你会悦然觉得自己到了某个荒岛。
在大航海时代,西班牙人才开始占领和统治大加纳利群岛。在此前的若干世纪里,岛上只住着土著人。令历史学家感到困惑的是,这些土著人高大、金发、相貌堂堂。他们究竟来自何处?有人说,他们是迷失方向的北欧海盗。有人说,他们是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凯尔特移民。不管怎样,他们最终彻底消亡了。
在前往美洲的途中,哥伦布在大加纳利群岛停泊过几次。跨大西洋的贸易摧毁了岛上的糖业经济,随之而来的是大规模的移民潮。18世纪早期,火山猛烈地爆发。西班牙内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济影响使这里进一步陷入困境。直到20世纪60年代,随着旅游业的兴起,岛上的经济才开始复苏,但仍然需要政府的补贴——我发现岛上的汽油比西班牙本土便宜不少。
我第一次知道大加纳利群岛,还是小学时阅读三毛的书。20世纪70年代,三毛与丈夫荷西定居在大加纳利群岛的首府拉斯帕尔马斯——那里至今还保留着三毛的故居。那段时间,三毛出版了《撒哈拉的故事》和《哭泣的骆驼》等书。我依然记得自己在护城河边的旧书摊买到那些书,继而被书中的异国风情深深吸引。
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身边出过国的人几乎没有,“大加纳利群岛”“西撒哈拉”这样的地名如同“冥王星”“海王星”一样遥远。在拉斯帕尔马斯,三毛还写下了后来风靡一时的歌曲《橄榄树》的歌词:
不要闻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1979年,也就是这首歌在台湾发行那年,荷西在一次潜水事故中丧生。三毛悲痛欲绝。如此说来,在我眼前显得近乎驯良的大海其实也暗藏着重重杀机。
每天下午,我在平静的大海中游泳时,总会不知不觉地想起三毛,想起这些往事。离岸三十米后,周围已经没有人。我按照自己的节奏,悠然自在地游泳。游累了就仰面朝天,仰望湛蓝的天空,看着海鸥炫技般地飞过。
游完泳后,我戴上墨镜,躺在沙滩上晒干身体。黄昏时分,沿着沙滩走上三公里,會看到一座白色灯塔。我从这里调头,走回小镇。海浪舔舐着沙滩,大海像晃动的摇篮。岸边坐着一位孤独的吉他手——他刚下班,每晚来这里卖艺、练琴。我在旁边坐上一会儿,看着夕阳最后沉入大海,然后往敞开的吉他盒里扔下一枚硬币。不远处,海边餐厅正飘来烤鱼的香味。
餐厅的价格不贵,但我喜欢自己做简单的饭菜。这里很容易买到新鲜的鱼虾,怎么做味道都不差。隔壁的兰萨罗特岛出产一种罕见的火山灰白葡萄酒。我一边吃自己做的鱼,一边喝冰镇的白葡萄酒。喝罢,推开窗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到十点钟,整个小岛都已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