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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书院祭祀空间、仪式及其教化功能

2020-03-17刘雅真

教育文化论坛 2020年1期
关键词:祭祀岳麓书院教化

刘雅真

摘 要:祭祀是书院办学的三大规制之一。岳麓书院作为古代四大书院之首,其祭祀场所丰富,祭祀规模宏大。梳理岳麓书院祭祀空间的变化及其祭祀之程式发现,岳麓书院祭祀空间井然有序,符合儒家礼制;所祀之人依时而增,日趋官学化。其教化功能在于:祭以学礼,立志明心;示教于生,经世济用;彰示道统,传学湖湘;开化民众,移风易俗。

关键词:岳麓书院;祭祀;空间;仪式;教化

中图分类号:G5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0)01-0030-06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0.01.005

The Sacrificial Space, Ceremony and Its Educational Function of Yuelu Academy

LIU Yazhen

(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China, 410006)

Abstract: Sacrifice is one of the three major regulations for running a academy. As the first of the four ancient academies, Yuelu Academy is rich in Sacrifice ritual sites and grand in ritual scale. Through analyzing the changes in the Sacrifice space as well as the forms of Yuelu Academy, the paper finds that the ritual space of Yuelu Academy was in order and conformed to the Confucian ritual system; the people who were sacrificed increased in time and became more official. Its educational functions were: offering sacrifices to the rituals, determining to be clear-minded; teaching in the life, administrating the world; highlighting the Tao, passing the culture of Hunan; cultivating people, and changing the customs.

Key words:Yuelu Academy; sacrifice; space; ritual; education

祭祀是古代礼仪教育的重要方式,“学礼、知礼、懂礼、讲礼、行礼”是古代礼仪教育的主要内容。祭祀在哪祭、祭谁、怎么祭一直是古代官员和学者关注的问题,书院形成之初便有了祭祀,尔后祭祀与藏书、讲学一起并称为书院的三大事业。目前学界对于书院祭祀的研究主要有两种:一是偏向于宏观研究,如肖永明对书院的祭祀及教育功能进行了探究,左伟梳理了书院祭祀的发展变迁史并阐释了其教育意涵,蒋建国从社会发展和文化传播的角度研究了书院祭祀的社会空间;二是强调地域性,如于晓红对清代河南书院的祭祀进行了研究,胡长春探析了江西古代书院的祭祀活动和社会功能。总体来说,研究具有宏观性,对个别书院祭祀的研究较少。岳麓书院自宋刘珙建院,即沿袭西周以来学校祭祀的传统。此后,祭祀空间不断变化,祭祀仪程也愈加正式。岳麓书院作为湖湘文化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其祭祀不仅发挥了 “教”与“化”的功能,还显示出独特的地域文化色彩。

一、书院祭祀空间的流变

祭祀空间中的祠宇和所祀之人都属无言之教。岳麓书院祭祀场所主要有文庙和专祠,供祀对象有先圣、先贤、先儒、乡贤、名宦等[1]23,祠宇十分丰富,所祀之人最后统计达两百之众。其祠宇之众,门类之丰,在海内外亦属罕见。但岳麓书院的祭祀格局并不是建院即成定局,而是经过了漫长岁月数代人的努力才演化成現今的形式。

1.孔子一门独供

北宋时期,岳麓书院供祭之所主要是“礼殿”(又称孔子堂)。咸平二年(999),潭洲知州李允则扩建岳麓书院时请辟水田,祀先师先哲,有王禹偁作《潭洲岳麓山书院记》记载:“塑先师十哲之像,画七十二贤,华衮珠旒,缝掖章甫,毕按旧制,伊然如生。请辟水田,供春秋之释典;奏颁文疏,备生徒之肄业。” [2]52李允则扩建岳麓书院时承袭旧制,主祀孔子及其贤弟子等儒家代表人物。对于北宋供祀孔子一门,元丰十年(1082)张舜民在《郴行录》中亦书“岳麓书院有孔子堂,御书阁,堂庑尚完,清泉经流堂下,景意极于潇湘。”[2]44学堂对于孔子的祭祀自汉代已经开始,所以岳麓书院办学之初还是祭祀儒家一门。

2.圣人与贤人分供

至南宋,书院供祭日趋丰富。乾道元年(1165),刘珙建院时还是主祭孔子一门,张栻为此作记“肖阙先圣像于殿中,列绘七十子,而加藏书于堂之北”。此时岳麓书院基本是保持北宋原有规制。但随着朱张讲学后理学的兴盛,岳麓书院声名日起,成为天下书院之首,朱张弟子们亦在此传播朱张之学。为感先人建院有功,岳麓书院的祭祀典礼上开始祭祀岳麓书院的创始人们。嘉定十五年(1222),真德秀亲往岳麓主持书院祭典,并撰写《祭太守朱公、山长周君、安抚刘公文》,祭祀对岳麓书院建院有功的朱洞、周式和刘珙。在祭文中,勉励岳麓学人继承朱洞等人的“传德劝学之心”。“某以菲材,谬承分阃。顾德凉何以长民,教化所先,敢不加意?” [3]73真德秀祭祀朱洞、周式、刘珙等建院功勋,一则感怀先人建院有功,二则劝勉士子发扬岳麓的学术和教育,不枉先人建此学术圣地。真德秀亲往岳麓之时,正是“庆元党禁”被解除,理学和书院遭到重创,理学和书院教育亟待重建,需要大量的学术人才和治世人才,故真德秀以朱洞等一干建院功臣为榜样,劝勉书院学子,重振书院声名,发扬湖湘学术之光。

在南宋还因孔子像发生过一段小插曲。前述所言,刘珙建院时肖孔子及七十子像,但南宋欧阳守道对此颇为不满,认为刘珙建院所肖孔子及七十子像太过粗糙,“谁谓此非吾夫子也?率意如此,故承误至今。后之绘七十子者又增误焉。”[4]142他致书时任湖南转运副使吴子良请求重塑孔子像和绘七十子图像。真德秀和欧阳守道等一众朱张后学在岳麓兴学,推崇先圣及其门人,祭奠建院有功之士,他们以孔子为望,推崇朱张,愈加奠定朱张之学在岳麓的正统地位。

元代岳麓书院所祀之人可分圣人和贤人两类。延祐元年(1314),刘安仁率善化县主簿潘必大重建书院,吴澄在《重建岳麓书院记》中记载:“前礼殿,旁四斋,左诸贤祠,右百泉轩,后讲堂。”[4]153这里提到前礼殿,礼殿在刘珙建院时便有,又名孔子堂,专祀孔子及其门人,礼殿在前中央位置,如此可见,元代岳麓书院对孔子亦是极为推崇的。而左边的诸贤祠供奉的是哪些贤人,我们无从可考,但是可以看到元代岳麓书院供奉之人有圣人和贤人两类。

3.供祭之所日趋多样化

明以后的祭祀便明显日趋多样化了。由前代只供祀圣人和贤人,到清代凡是书院人认为可以供祀的都供祀了。

明中叶成化五年(1469),长沙知府钱澍重建岳麓书院,在《岳麓志》中有记载,“肖先圣先贤之像于前殿,肖晦庵、南轩之像于后堂。”[4]167前殿后堂,一祀先圣先贤,一祀张栻。钱澍兴建岳麓书院是“重兴于荒芜”,先圣先贤和张栻之像的塑造不仅是书院祭祀的惯例,在这里更是具有象征意义——书院要重振斯文。后陈钢任长沙通判时更是特建崇道祠专祀晦庵、南轩二先生。此时书院祭祀还保持着宋元遗风,分供圣人与贤人。

在书院祭祀中,具有转折性意义的是明代毁寺建院时在书院修建文庙。弘治十八年至正德二年(1505—1507)参议吴世忠毁道林寺,改向扩建。这次扩建,拆除了大成殿,以县文庙规制,另建明伦堂、两庑、泮池、棂星门等,并塑圣贤像,成为完整的文庙,与书院并列,自成一院。如果说宋元书院的祭祀还是书院规制中小规模的活动,那将书院祭祀建成文庙祭祀之规模实属非常。书院的扩建释放着一个信号——书院官学化倾向日趋明显。文庙本是太学之旁,天子视学祭祀之所。书院原来属于私学,其祭祀也是出于本学派对于学子的殷切希望,固然和当时官府选拔人才有一定关联,究其根本还是私学。明代以官府为主导毁寺建院,在书院旁建完整太庙,自此书院建制官学化。在当时的情形下,书院的扩建还肩负着儒佛之战的使命,圣人圣贤均配享太庙,佛寺被摧毁,重建的是时任统治者重兴儒学的决心。这一举措有警示意义,希望官绅士人以尊崇、敬畏之心对待儒家书院,匡正学统。

除了文庙的祭祀,在主教学区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到明代岳麓书院其他祭祀之所。嘉靖五年(1526)知府杨表创建六君子堂,御史黄衷作《岳麓书院祠祀记》,记文中有崇道、崇教之说[3]102。虽后六君子堂又更名为七君子堂,尔后又更回六君子堂,但其始终是道、教崇祀之所。值得注意的是,万历四十四年(1616),学道邹志隆重建道乡台祭祀宋代名臣邹道乡先生。这些祠堂与原有的朱张祠一道,形成岳麓书院的崇道、崇教之风。自邹志隆供奉宋代名臣邹道乡之始,明代岳麓书院又多了供奉之人,即名臣。“達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日益官学化的岳麓书院,供奉邹志隆无疑具有标志性作用。邹志隆作为一代名臣,其谏言忠行值得岳麓学子学习,在书院供奉,学子们日夜朔望谒拜,受无言之教,可为其肄业后成为名臣贤相做准备。

清代岳麓书院的供祭之所和供祭之人十分丰富,前述孔子一门、贤人和书院建院有功者均是供祀之人,在此基础上,清代增加了许多祠宇,供祀之人门类也越来越多。

首先,清代岳麓书院还开始祭祀有功于书院的地方官绅。嘉庆元年(1796)建李中丞祠,以祀巡抚李发甲、丁思孔、陈宏谋等有功于书院建设的地方官绅。其次,清代岳麓书院为山长们设专祠供奉。书院有罗典专祠,祀罗典,同时附祀宋代欧阳守道、顾杞、清代车万育等名山长[5]589。同治五年(1866),新建了欧阳厚均专祠[4]298。此外,岳麓书院还祭祀了许多历史名人。嘉庆元年(1796)除建李中丞祠外,还建了屈子祠,祭祀屈原、贾谊、周敦颐等历史名人。后虽因各家意见不同祭祀的名人稍有改动,但岳麓祭祀历史名人的传统已然开始形成,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岳麓书院依然有屈子祠等。据统计,到同治年间,岳麓书院供祀之处前后相加有二十八处之多,受祀者达百人之众。

二、书院祭祀仪式、仪程阐释

1.祭祀时间与祭祀人员

在祭祀的时间上,一般是农历每月的初一、十五。清以前具体我们已不可考,但在清代的学规里我们可以印证这一点。王文清的“朔望恭谒圣贤”,陈宏谋的“每逢朔望,黎明击点。诸生齐集,听教官率领,随从掌教赴文庙行三跪九叩礼,再赴朱张祠、六君子祠、道乡祠行一跪三叩礼,再于讲堂向掌教三揖,并向教官三揖,诸生相对各一揖” [3]298均有体现。鉴于岳麓书院有文庙,所以还有春秋大祭。“岳麓书院文庙春秋二祭,银一十四两。每月朔望,文庙、朱张祠、道乡祠、六贤祠、文昌阁五处香烛银共一两二钱。总共银二十八两四钱。” [4]336此则条规虽是讲述祭祀用钱,但我们可以看到岳麓书院的春秋二祭与朔望之祭是明显不同的。春祭定在农历二月初三,秋祀则是在农历八月初九。清代罗典和袁名曜均有文记载。“今秋八月初九日值丁祭,以场期故,移祀月之初吉。”罗典的记文便是记载了八月初九的秋祭。而袁名曜则记录了春祭,“每岁仲春初三日设特祀” [3]741。

此外,地方官员视学时,以示对儒家的尊重,往往也会在书院行祭祀礼。元大德三年(1299),湖南肃政廉访使卢挚率师生行释菜礼,且作《岳麓书院舍菜礼成》诗记录事。明嘉靖十七年,王门弟子季本出任长沙知府,亦“率师生进谒孔子庙及朱张祠”。还有一些文人雅士闻岳麓之盛名,游经长沙时也会来谒拜。王守仁正德年间到访岳麓时,写下“殿堂释菜礼从宜,下拜朱张息游地”的诗句,可知王守仁有参拜朱张之举。书院师生春秋及朔望行祭礼业已成为例事,其在书院春秋大祭、朔望礼拜,长久熏陶、濡染圣贤名人之风采,既是礼仪教育,亦是道德教育。官员们率师生祭拜先人,则是期望众师生以先圣先贤为榜样,望师生学成“兼济天下”;同时对读书人的敬重,亦是向民众表示其为官重学、励学之举。其他人到访岳麓礼拜则是出于岳麓声名之盛以及对先圣先贤之学的向往。

2.祭祀程式和祭田

祭祀的礼仪则是分为释奠礼和释菜礼,祭祀仪式十分隆重。

清代春秋大祭兼以太牢礼(牛、羊、猪)祭之。“(圣殿)具太牢礼,兼牛、羊、豕三物;文昌别具少牢祀,兼羊、豕。”[3]423“文昌阁:牛一、猪一、羊一(共三俎)……”[3]645春秋大祭祭品十分丰盛,除牛、羊、猪之外,祭品中还有鸡、鸭、鱼、果品等。一般祭祀孔子采用的是规格较高的“太牢”之礼,祭祀其他一般先贤祭品便较为简单了。在正式祭祀后有“颁胙”礼,主要是在祭祀活动结束后,将祭品分发给参与活动的人。清代袁名曜的《岳麓书院文昌阁碑记》里写道:“颁胙,颁胙:赞礼四人,读祝一人,纠仪一人,执帛爵二人,共八人,各颁羊肉一斤……”。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这些祭品是十分丰盛的。主要是颁给参与祭祀的人,其家人在享受的同时,亦会加深对祭祀活动的印象。岳麓祭祀的盛况还体现在其声势浩大上。春祭之时“鼓乐彻三日夜,鞭炮应山谷,约数万响不啻。”鼓乐鸣炮,且燃灯自朔日直到望日,历时半月。其盛况周边百姓都可以见证,岳麓书院的辐射影响得到加强。

除此类大祭之外,书院朔望的释菜礼仪程相对简化了很多,意义却是同样深远的。虽然没有相关岳麓书院释菜礼的记载,但是从官宦们重建岳麓书院所言书院祭祀“依旧制”来看,释菜礼很大程度上保留了礼仪惯例。释菜礼主要是用“苹”(又叫蘋蒿)、“蘩”(白蒿)等野生蔬菜祭奠先师。相传孔子周游列国时受困于陈、蔡之间,只能靠煮灰菜充饥。弟子皆以为到穷途末路之时,只有颜回仍每天“释菜于户外”,将所采蔬菜敬献给孔子,自己仍然坚守做人之原则[6]124。所以,后人举行释菜礼意在以颜回为榜样,以先生为师,不忘教诲之恩。元大德年间,卢挚便率师生行释菜礼,以示“景行思齐”。

书院祭田虽不在祭祀仪程中明示出来,但作为其背后的重要经济支柱,十分重要。祭田是为解决书院祭祀费用而设置的。明代时期对于祭田的记录只有道乡祠祭田四十亩,清代祭田数目明显增加。前述所言清代岳麓书院祭祀声势浩大,祭品丰富,地方政府虽有拨款,但是远远不够。如乾隆二十八年岳麓书院仅祭祀一项开支为28.4两银[4]336。我们所知道的有文昌阁祭田六石,三闾大夫祠祭四十石等,其实还有地方官宦捐赠,到祭祀前夕,岳麓书院肄业的书生也会捐款以供春秋祭祀。

仪典的首要作用就是使个体聚集起来,加深个体之间的关系,使彼此更加亲密[7]456。不论是书院春秋之祭燃灯鸣炮,还是祭祀之中的颁胙礼,亦或是由上而下的书院祭祀捐款,通过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将书院供奉者与所祭之人联系在一起,把这些所被尊崇的往圣先贤的信念保存下来。人们追忆过去,同时也维护着书院人的学术信仰。

三、书院祭祀空间和仪式的特点

1.祭祀空间井然有序,符合儒家礼制

岳麓书院的祭祀空间是比较独特的,但其礼制十分规范。岳麓书院建有文庙,这是在书院建筑中罕见的,正规礼制是“左庙右学”的形式,北京国子监之左便为文庙,这也是祭祀礼制的传统,祭祀建筑在讲学建筑的左边。再反观岳麓书院的其他建筑,均是设于书院中轴线的左方。元代吴澄在《重建岳麓书院记》中就有记载“左诸贤祠”,之后书院祠宇也均如是而建。此外,祠宇建筑中所祀人物也是严格遵循礼仪方位来排列的。周敦颐是理学创始人,排于最北面之左。祭祀二程的四箴亭即在濂溪祠之下,剩下便是书院贤人名士了。特别指出的是,清李中丞对祠宇的方位做出过指示:“以濂溪之有专祠,礼固宜之,惟祠在朱张两夫子之右,位置尚未不妥。” [8]203濂溪祠原本在崇道祠之右,亦即现在六君子堂的位置,但李中丞觉此不妥,后同人将其迁至如今之地。这里就显现出祠宇空间遵循礼制规范的严格程度。

另一个遵循儒家礼制的特点是书院祭祀设画像而不设塑像。书院祭祀中多用木片做牌位,所祀之人也多用画像而不是用塑像。书院的建设受佛教、道教影响至深。佛寺一般选于或名山大川,或静林幽深之处,意为禅修。书院在选址时也受其影响,设址于山林胜地。聚徒讲学也是受佛教讲经之影响,此外还有学规制度等均受佛、道之影响。但是在祭祀上,书院坚守了儒家特色。朱洞时期便有塑像画贤之举,朱熹创议书院祭祀不设塑像,而用主木[9]164。最初夏商周主要以“尸”代死者受祭,在战国后逐渐以牌位、画像等方式代表受祭者,北宋开始有画像,后才有塑像[6]24-25。佛教传入中国后,雕塑技术在佛像的塑造中广泛运用,[10]但深受佛教影响的书院祭祀并没有受这一影响。书院祭祀还是采用主木和画像以代圣贤,这里与佛教祭祀有所区别,遵循儒家礼制,所折射的更多是对儒家以及理学背后的道和教的敬重。

2.所祀之人依时而增,日趋官学化

书院所祀之人会随着时代的更替、學术风向的变动而发生变化。北宋时期以恢复儒学,化潭洲之地方风俗为主,所祀之人主要是孔子及其贤弟子,刘珙等建院时也是想将书院建成有如齐鲁那样的儒乡。以书院之教影响周边,使百姓谦和、儒雅,保一方安宁。宋以后,儒学进而转化成为理学,岳麓书院成为全国闻名的理学圣地,颇负盛名。故宋以后所祭之人由先前的儒家大师,增加了诸如朱熹、张栻等理学大师。明代官学化倾向明显,明代设文庙,其实彰显的是书院由私学转而成为官学体系。明代特祀邹浩这样的诤臣谪宦,书院继承了前代经世致用之传统,真正激励学子们成为为民谋福利的好官。但到清代,追求科举之风日盛。增建文昌阁,鼓励生徒追求名第。嘉庆年间,山长袁名曜倡议依定制每年仲春初三日祭祀“文昌帝君”,足见当时祈求神灵保佑科举的风气[4]278。后在岳麓书院还建魁星楼,以期有状元出现。这些措施都表明岳麓书院越来越向官学靠拢,也越来越成为官学选拔人才的基地。

四、书院祭祀空间、仪式的教化功能

1.祭以学礼,立志明心

祀与学分不开关系。知礼、行礼是学生学习的主要内容之一,祭祀作为一个重要的礼仪程式,最初承担着礼仪教育的任务。书院学生日常学习中便有“礼”的学习,除学习周礼这一类理论知识之外,那么祭祀仪式便是最好的实践教育了。通过一系列的祭程祭礼,学生在恭敬拜祭中强化了“礼”的教育。进退、揖让这些看起来似乎是繁文缛节,但在一进一退中形成了“尊卑之制、礼让之节”,通过践行仪礼强化了学生心中对圣贤的崇敬之心,对道与教的敬仰之情。

面对先圣先贤,怀着崇敬之心拜读祭文。在庄严的祭祀仪式中,诸生可感知先贤先儒的人格魅力,以立希圣希贤之志。尤其是励志型祠宇船山祠,王夫之不仅学术成就斐然,民族气节也十分高昂,将其立为诸生榜样,拉近了祠宇所祀之人与学生的距离,使生徒感到亲近,同为生徒,其成就并非遥不可及。但后期书院官学化后也出现了迷信,如拜文昌阁文昌帝君,人跪倒在神灵脚下,在科举的指挥棒下学习。

2.示教于生,经世济用

书院是学子们读书学习之所,书院学子所祭之人都是道德高尚、学识渊博的圣贤之辈,其朔望祭拜,耳濡目染,自会潜移默化沾染圣贤之气。书院设祭于院中,在学子们读圣贤之书的同时亦见画像或主木如见其人,书本人物立得更鲜明,学子们在祭祀中更直观感受圣贤圣儒的精神气质,缩短了彼此之间的心灵教育。所以,祭祀在教育中起着良好的辅助作用,祭祀树立典范,在书院空间内形成凝聚力,感召学子。

岳麓书院除祀圣贤圣儒,还祭祀了一些名臣谪宦。岳麓书院有经世济用的传统,张栻主院时岳麓诸儒便将求仁之学与经邦济世统一。张栻筑道乡台祀诤臣邹浩,朱熹题额。邹道乡乃忠谏之士,张栻朱熹筑台祀之,不仅是“示仰止之思”,也在以道乡之品格感化诸生。在张栻经邦济世的教育下,出了有如吴猎与赵方这样通达直谏的名臣。后岳麓书院创屈子祠最重要的是倡导忠贞爱国的精神,这一精神在清代的体现便是“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在清一代,岳麓书院培养的人才活跃于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多个领域,有的甚至成为了引领中国近代发展进程的历史性人物。

3.彰示道统,传学湖湘

书院祭祀还有传示道统的作用。宋以来书院的祭祀将周公请出了文庙,代之以孔子、颜回等儒家圣贤,自此确立学宫文庙只供奉儒者之统,与政治相分离。至南宋起各门派兴起,对本门派代表人物的祭祀会凝聚学派内部向心力。“书院学子朝夕生活在有着浓郁学派气息的氛围里,目睹本门学派的遗容塑像(或画像)……产生对本门学派的依恋与自豪。” [11]142这种依恋与自豪感会深深根植于他们的文化学识中,延续下去。各大书院所祭之人是不相同的。姚江学派祭祀王守仁、陈献章等;干嘉学派从祀郑玄、许慎等汉代学者;湛若水学派祭祀湛若水等;明道书院祭祀的有比干、岳飞等[12];岳麓书院祭祀的是周敦颐、朱熹、张栻之类的理学大师,而其他书院亦有其祭祀之人。南宋以来书院祭祀各学派先贤,从各书院祭祀对象的不同,我们可得知该书院所属学派,也为书院传示道统指明方向。

于岳麓书院而言,士人传承与发扬的是湖湘道统。岳麓学院所祀,一为具有湖南特色的诤臣谪宦,如邹浩、屈原、贾谊等;二为对书院道统传承有功之人,如濂溪祠祀周敦颐,周敦颐的学说在其逝世后为湖湘学者胡宏、张栻所推崇,崇道祠祀朱熹与张栻,六君子堂祀与湘学有关的山长和官员,船山祠祀王夫之,慎斋祠祀罗典及其他山长。这些都是湖湘学统的重要人物,岳麓书院祭祀这些人物的目的是:标榜湖湘学统,激励士子以先贤先儒为榜样传承湖湘学统,与其他学派相区分,湖湘文化在这些先贤先儒的精神引领下独树一帜。

4.开化民众,移风易俗

祭祀的一个重要价值是,祭往圣先贤,崇道重教,实则开化民众,移风易俗。全祖望认为,当书院达到“从者如云”之盛况时,所“陶成”的,不仅是士人们八方来学,更是通过学生把教育影响散播开去[13]291。王禹偁的记文中提到“荆蛮”“谁谓荆蛮”?湖南在历史上属南蛮之地,蛮为不开化。唐末五代智睿等和尚办学之初就有化民易俗之愿,“湖南偏僻,风化凌夷,习俗暴恶,思见儒者之道。” [2]53北宋朱洞创院后,书院讲学兴起,潭洲“教化大洽,学者皆振振雅训”。但朱洞离任后,岳麓“诸生逃散,六籍散亡,弦歌绝音,俎豆无睹”。所以岳麓书院自创院伊始就肩负着为楚地教化正名的艰巨使命,书院重修之时悬孔圣人之像,并言“谁谓潇湘,兹为洙泗;谁谓荆蛮,兹为邹鲁。”不仅仅是祭祀至圣先师,更是意欲与圣人之乡比肩,以书院办学为基点,大而化民,建一个通圣达礼的儒乡。而历代地方官员们率书院师生实施祭拜时,也不仅是自己对往圣先贤的尊重,更是在身体力行向世人表示其崇儒重教的决心,也希望书院培养人才,教化一方水土的人们。

在书院仪式中,“颁胙”之礼便是在强化祭祀的教化功能,“通过共同的食物沟通,两者之间建立了亲属关系的纽带”[7]443。在这里,祭品不仅仅是食物,它作为一种文化符号,联结着供奉者与被供奉者,通过这样一种符号共享的形式,供奉者可以更加深刻领略祭祀的价值。而岳麓书院声势浩大的祭祀禮也是如此,燃灯鸣炮,将书院的祭祀活动变成了一个万民瞩目的文化活动,宣扬着一种崇文尚儒的社会导向[14],其对周边民众的辐射作用是十分明显的。

祭祀的一个重要价值就在于此,在岳麓书院后来的建设中,我们可以看到,智睿和尚的愿望已达成,岳麓书院一度成为全国书院之首,不仅湖南士子闻风求学,全国各地士子均以岳麓为学术基地。湖南人敢为人先的精神在历史上的重大活动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仅是安一方水土,更是保了国泰民安。这和岳麓书院所推崇和发扬的湖湘学统不无关系。不仅造就了一大批经世致用的人才,而且对湖南文化传统的形成和发展也产生了深远影响。

五、结语

书院祭祀活动本质上是一个文化传播的过程,吸收了官学的祭祀形式,并根据自身需要融合时代文化[15]。它的祭祀空间、祭祀人物的变化代表着一个时代学术风气的走向和该时代主流价值观的变化,祭祀仪程则是在声势浩大中教于生、化于民。书院在道德教化上造就了一种厚重的文化传统,代表着向心的力量。这种力量的传承,对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弘扬是有启发意义的。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将某行为冠以“仪式感”之名,但真正的仪式感应潜藏于点滴之中。现在,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参加纪念馆、博物馆等,其实和书院的祭祀教育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书院的祭祀中还传达着一种对乡土文化的认同,祭祀中对本区域模范人物的祭祀,士子们的乡土情谊和地域自豪感油然而生,士子远离故土后的乡情也显得格外真挚。尤其在现在区域发展不甚均衡之时,这种地域认同感和归属感的培养值得我们深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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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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