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文化之根弘扬莫高精神

樊锦诗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同仁：

大家好！

2019年8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敦煌莫高窟，并在敦煌研究院座谈时发表了重要讲话。习近平总书记从历史和文化的高度，对于敦煌研究院的事业目标、道路方向和发展建设等各个方面做出了高屋建瓴的总结和全面具体的指示，给我们提出了关于石窟寺保护、研究和弘扬的新的历史要求。

这个历史要求归结起来就是：石窟保护、研究和弘扬事业是一项人民的事业，是一项关乎中华民族灵魂的事业。石窟寺文化遗产承载并延续着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也需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在新时代，敦煌研究院的使命担当就是——守护文化之根，弘扬莫高精神，力争“把敦煌研究院建设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典范和敦煌学研究的高地”。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

莫高窟开窟和造像的历史，是一部贯通东西文化交流的历史，也是一部反映中华民族谋求发展和繁荣的历史。西汉王朝的张骞出使西域全线打通了中国与欧亚大陆之间的交通，此后这条陆上丝绸之路繁荣了千年之久。伴随着汉唐时期丝绸之路的繁荣，从公元4世纪到14世纪，我们勤劳智慧的先民，凭借着虔诚的信仰和智慧的创造，造就了莫高窟这一中华民族的文化艺术宝库。

敦煌莫高窟的命运是和国家的命运紧紧相连的。清朝末年国运的衰弱，留下了一段中华民族难以抹去的伤心史。尽管1944年成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但是无法解决莫高窟保护中存在的种种困难和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来，莫高窟受到历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和关怀，才从根本上改变了莫高窟残破不堪的面貌。是党和国家的热诚关怀、精心指导和大力支持，才使敦煌莫高窟文化遗产的保护、研究和弘扬事业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明5000多年绵延不断、经久不衰，在长期演进过程中，形成了中国人看待世界、看待社会、看待人生的独特价值体系、文化内涵和精神品质，这是我们区别于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根本特征。”我想敦煌莫高窟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豐富的文化内涵和精神品质的独特的价值体系。我们保护、研究和弘扬敦煌莫高窟，其实质就是保护、研究和弘扬这个独特的、独一无二的价值体系。

那么，我们如何来保护、研究并弘扬这一独特的价值体系呢？

要回答这一问题，意味着我们要对中华文化的形成、发展和延续做出正确回答;意味着我们要对统一的多样性文化以及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做出正确回答;意味着我们要对中华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绵延发展的文化根源做出正确回答;意味着我们必须对物质文化史所包含的中国人的精神史和心灵史做出正确回答;更意味着我们必须努力将中华文化的价值意义植入人心并将守护的责任交给下一代。

以我在敦煌研究院工作57年的经验，我认为要回答清楚这些问题，最重要的是要落实三个方面的工作：

第一，要坚定依靠科学的、体系化的研究。研究是文物保护、弘扬和管理的基础。没有研究，保护就会不得法;没有研究，弘扬就会流于肤浅;没有研究，管理就会有偏差。研究是文物保护、弘扬和管理等各项工作的灵魂。

原有的研究主要有两个层面：一是基础研究，考古研究、美术研究、文献研究等都是基础研究;二是应用研究，文物保护管理研究、文物数字化研究、文物展览陈列研究等都是应用研究。未来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应进一步加强比较研究和跨学科研究。比较研究就是要通过比较国内外其他遗产遗址保护管理的理念、方法、经验和教训，形成自己行之有效的保护管理理念和方法。跨学科研究就是把石窟文化艺术的研究和历史学、哲学、美学、艺术学等其他人文学科结合起来，拓宽敦煌莫高窟研究的空间，多角度、多层次地对敦煌文化艺术做出新的阐释。我想，这也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深入挖掘敦煌文化和历史遗存背后蕴含的哲学思想、人文精神、价值理念、道德规范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要揭示蕴含其中的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文化胸怀和文化自信，为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精神支撑”。

灿烂瑰丽、博大精深的敦煌莫高窟佛教文化艺术，是中西文化和多民族文化交融荟萃的结晶，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是当代中国精神文明传承创新的重要资源，也是不同文明之间和平共处、相互交融、和谐发展的历史见证。我们有责任“做新时代中华文化的继承者、创新者和传播者”。

如何“做新时代中华文化的继承者、创新者和传播者”？

百年来的敦煌文献和敦煌石窟研究，已经为我国古代历史、经济、政治、科技、文化、中外交流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珍贵的资料，丰富和更新了许多关于古代社会历史的认识。但敦煌文献和敦煌石窟的研究还远未开发完，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需要去探索。今后还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加强研究：一、继续从不同的单一学科整理敦煌文献和敦煌石窟文物、挖掘资料，深入阐释其内涵;二、跨学科研究，从多学科角度深入揭示敦煌文献和敦煌石窟的价值和意义;三、深入拓展对敦煌石窟以及丝绸之路沿线石窟和文化遗产在艺术史方面的研究;四、要在以往历史学、考古学研究的基础上加强对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的研究，尤其是加强中国西部古代民族文化研究，中亚、西亚及南亚古代文化与中国古代文化交流的历史研究;五、推进和深入“冷门”和“绝学”的研究，冷门和绝学的研究往往可以为我们认识古代历史打开新的窗口，成为中国古代史、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的突破点;六、挖掘利用敦煌石窟文化遗产资源，促进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民心相通。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做好“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阐释和传播。

第二，文物保护、研究、弘扬和管理事业可持续发展的保障是人才，人才是一切工作的核心。研究需要人才，文物保护事业要发展，就必须培养人才、发现人才、珍惜人才、凝聚人才。培养或引进多学科的保护、研究、弘扬和管理人才，逐步形成世界文化遗产地自己的一支基本专业队伍。

习近平总书记在去年敦煌研究院座谈时的重要讲话中提到“要关心爱护我们的科研工作者，完善人才激励机制，支持和鼓励更多优秀专业人才从事这项工作”“要持续加大投入，运用先进技术加强文物保护和研究，不断改善工作生活条件，为科研工作者开展研究、学习深造、研修交流搭建更好平台，提高科研队伍专业化水平”。习近平总书记特别提到“要继续加强基层文物保护和研究队伍建设”。

人才是一切工作的关键。没有一代又一代莫高窟人的坚守和奋斗，就不会有今天的敦煌莫高窟。为了保护莫高窟这座人类绝无仅有的文化遗产，多少莫高窟人献出了自己的一生。也正是因为积极培养保护人才，我们才能逐步建立起自己的保护科研队伍和实验室，我们才能从壁画的抢救性保护走向科学保护、从科学保护走向预防性保护，从局部保护走向本体和环境的整体保护，开创了莫高窟保护弘扬的新局面。敦煌文物事业之所以能取得一些成就，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前辈坚持培养一支高水平的专业人员队伍，才为敦煌研究院今天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敦煌石窟的保护、研究涉及多种专业、多个学科，要做好敦煌石窟保护、敦煌学研究，取得优秀成果，最重要的就是人才！

要确保稳定的保护、研究、弘扬和管理的人才队伍，鼓励拔尖人才的培养，就必须要有长远的人才队伍建设规划、机制保障以及吸引、培养、使用人才的措施和制度。

我们应该把一流人才的培养、多学科专业人才队伍的建设、健全的学术生态与学术土壤的养护置于战略高度地位来对待。我们有责任为敦煌莫高窟事业的发展留住人才，我们有责任为敦煌莫高窟的未来培养人才。

第三，敦煌莫高窟文化艺术的保护和传承，应该从物质层面的传承上升到心灵层面的传承。把世界文化遗产完好地交给下一代固然重要，但是最高境界的传承不只是物质的传承，也是心灵的传承。世界文化遗产地不应该仅仅是旅游地，而应该是中国人的文化朝圣之地、国民教育的学校。

我的老师苏秉琦先生曾说：

我们要对人类的文明生活有所贡献，就需要好好地保护我们先民留给我们的这份珍贵遗产，从这里边去吸取经验，看他们是如何地发明和改进了农业和陶业，征服了森林，驯养了家畜，发明了文字、指南针、印刷术、火药，以及笔墨纸砚，看他们又是如何地由活剥生吃到煎炒烹调，由山洞土窑到楼台亭榭，从树叶兽皮到锦绣衣冠，由轮子的发明到机械的使用，然后我们再看这一切物质生活方面的发明和改进对于当时经济和社会、政治和意识形态种种方面所发生的影响，这就是研究中国物质文化史的任务。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文物活起来的最有意义的目标，就是让文物所承载的内涵和精神深入民心，这样才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就是说，我们所从事的文物事业，不仅是文物工作者的事业，而且是全体中国人民的事业。我们要为人民做好这项事业，也要让这项事业涵养我们的人民。

我理解，为莫高窟专设的保管机构及其管理者，应该团结一心、恪尽职守，为国家、为社会、为民族、为人类真实、完整地保存并延续敦煌莫高窟的全部价值和历史信息，把敦煌研究院建设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典范和敦煌学研究的高地，将莫高窟建成发扬光大敦煌文化艺术的世界级遗产博物馆。这既是敦煌莫高窟“保护、研究、弘扬、管理”的四大任务，也是国家赋予我们的重大使命，也是总书记在讲话中要求我们“为世界文明进步应负的责任”。

担当如此重大的使命，不是一句空话，要有实际行动，要以常书鸿、段文杰等前辈为榜样，薪火相传，继续发扬“坚守大漠、甘于奉献、勇于担当、开拓进取”的“莫高精神”。

敦煌莫高窟的保护和管理，需要紧紧围绕莫高窟存在的突出问题，知难而上，通过科学技术和科学管理，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解决问题，才能谈得上担当了使命，履行了责任。因此，我们的管理者必须直面问题，不能回避问题，只能做好，不能做坏，否则就是失职，对不起前辈、对不起祖宗、對不起国家。

守护莫高窟是值得奉献一生的高尚事业，是必然要奉献一生的艰苦事业，也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为之奉献的永恒事业。我们要进一步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物研究、保护和弘扬的重要讲话，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物保护、研究和弘扬的指示精神，继续秉承前辈们创立的“莫高精神”，开拓进取、不断攀登、继续创新，争取为敦煌莫高窟的保护、研究和弘扬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借此机会，我也呼吁从事文物事业的同志们要团结一心，砥砺前行，为中华民族守护好民族的文化之根，为子孙后代守护好民族的精神血脉，为世界守护好人类历史中神圣的文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