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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窗”中的英国经济
——经济学视阈下的戴维·黑尔话剧《天窗》

2020-03-15汪楚琪

关键词:凯拉族裔天窗

汪楚琪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早在1995 年5 月4 日,由理查德·艾尔导演,戴维·黑尔编剧的首版《天窗》在英国皇家国家剧院(Cottesloe)上演,获得奥利弗奖最佳新创话剧奖。而笔者在本文中所讨论的剧本《天窗》的台词均基于2014 年7 月17 日在英国National Theater Live 重演的版本,此版本的导演是史蒂芬·戴德利,编剧是戴维·黑尔,重演的版本赢得第69 届托尼奖最佳复排话剧奖。

香港版本将该剧本译为“星空下的旧情人”,此译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直观且粗浅地展现了该话剧的主要内容:在伦敦一个寒冷刺骨的夜晚,事业有成的餐饮业大亨汤姆·萨金特突然敲响了旧情人——中学数学教师凯拉·霍利斯的家门。妻子爱丽丝于不久前刚刚离世,凯拉和汤姆试图重燃往日激情,却发现对方的价值观已经与自己完全对立,二人在激烈的语言与思想斗争中难以向对方妥协,从而走向决裂。

戴维·黑尔曾说:“英语中最让人郁闷的四个字是‘文学虚构’”“艺术中的一切革命都是现实主义的回归”。在被采访时,他曾被问起:“你觉得自己是政治剧作家吗?”他回答道:“我绝对是。”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是一位反对文学虚构,支持现实主义回归的政治剧作家。但是,仅从表面上看,《天窗》作为社会问题剧的面纱有待研究者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层面的分析进一步揭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论是个人情感还是社会问题,都与个人或社会整体的经济状况密不可分。对于凯拉和汤姆的爱情而言,经济上的不平等和悬殊是继背离婚姻传统和违反伦理道德之后的二人分手的第二大原因,但是在汤姆的原配妻子爱丽丝死后,第一原因不复存在,经济成为了推动二人分道扬镳的最本质因素。笔者着眼于英国20 世纪90 年代的时代背景和经济环境,针对“难民潮”“英国病”和脱离欧洲汇率机制等重大经济事件与《天窗》中汤姆、凯拉的经济活动之间的紧密联系进行系统性的分析。

一、涌向英国的“难民潮”与东汉姆的少数族裔

剧作《天窗》诞生于1995 年的英国,当时的社会风气认为直接从事生产和贸易的工厂主、商人、实业家、资本家对社会的贡献要大于普通的社会工作者,如教师等。汤姆作为最初白手起家、如今功成名就的餐饮业主(实业家),认为凯拉“有一等学位”“是年级最优秀的毕业生”,在东汉姆中学教数学是“浪费天赋”,浪费她“在教育上花了这么多钱”。这其中除了社会风气、汤姆个人观念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东汉姆中学的孩子“都是差生”。

汤姆 我克制着不回答是因为一切都是明摆着的,根本不用多言。你有一等学位,不要再睁眼说瞎话了!

凯拉 噢,我有吗!

汤姆 你是年级最优秀的毕业生!我没见过比这更可悲的了,没有比你留守在这浪费天赋更加愚蠢的了。

凯拉 我在浪费天赋?我可不这么认为。

汤姆 凯拉,你教的孩子都是差生!

凯拉 是啊!但我也有发挥所长,只是你不认同这种方式罢了!①笔者在本文中所引用的剧本来自豆瓣用户@小小虫于2014 年12 月5 日发布在豆瓣平台上的自译本。

伦敦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总体上呈由西向东递减的态势,教育资源也是如此。东汉姆(East Ham)位于大伦敦的纽汉区(New Ham),纽汉区位于伦敦城以东,是伦敦东区的一部分。该区是英国少数族裔聚居地之一,纽汉姆伦敦自治市委员会是全英格兰第二贫困的地方政府。这个地名在剧中反复出现了四次,值得注意的是,少数族裔的提法在剧中并未直接出现,但是东汉姆的存在暗示着在英国社会,尤其是当时的伦敦,少数族裔的教育问题亟待解决和妥善处理。

相关数据表明,难民问题在20 世纪90 年代的英国异常显著。“1990-1998 年,在英国申请庇护的难民人数达到30 万人,给英国社会带来了沉重负担。20 世纪90 年代难民进入英国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主要表现在住房、就业、健康状况以及教育四个方面。针对难民在英国出现的问题,英国政府与非政府组织采取措施进行解决。”[1]1除了“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后前苏联和东欧各国难民在英国避难之外,巴勒斯坦战争后的中东难民,越南战争、越共建国后的越南难民,饱受战乱之苦和自然灾害的非洲难民也不计其数。据统计,“从1990-2002年申请到欧洲庇护的难民数量每年都超过了20 万,尤其是1990-1993 年都保持在40 万人以上”[1]13,而在1999-2001 年,申请英国避难庇护的人数是欧洲各国中最多的,达61050 人。

虽然少数族裔并不能完全等同于难民,还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等南亚前殖民地的移民(凯拉说过“百分之四十的学生都是移民”)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在20 世纪90 年代爆发的国际难民潮深刻地影响了英国的经济状况,如教育资源、就业岗位、公共福利等方面。研究者常用“沙拉盘”而不是“大熔炉”来形容英国的移民社会,意在表现其各个民族并未完全融合的多元文化的松散状态。这表示,英国人(指偏“右”派的汤姆)对于外来移民和少数族裔可能仍然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排外和轻视态度,这与其国人传统的“日不落主义”,或者说白人中心主义思想契合。但是,还有另一部分的英国人(指偏“左”派的凯拉)则是新自由主义与理想主义者,坚定地信仰着博爱与宽容。凯拉认为,只有认识移民、认识少数族裔,才能看到这个国家作为多元文化社会的本来面目。

凯拉 我见识到这个国家目前的状况,我想过去的三十年我都活在梦里。没有冒犯的意思,你给的一切我都很珍惜。但现实是,如果你走出去,你睁开双眼,就能看到这个国家本来的面目……

从后殖民主义的视角上看,不仅身处东汉姆等区的少数族裔在文化身份的构建上出现主体性危机,而且英国人(代表右派的汤姆)对于他们的身份表征也不甚认同。我们无从知道汤姆的负面情绪是否只针对凯拉的教师职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汤姆默认凯拉无法在他们的教育中发挥所长,即少数族裔的中学生是不可教育的。由此看来,汤姆趾高气昂、张牙舞爪、指手画脚的资本家派头不仅来自于他对于自我价值的肯定,也来自于他对文化上他者的贬损。

但是代表左派的凯拉对于移民的教育问题认识清晰而全面,她既不存在先入为主的偏见,并不认为东汉姆中学的孩子们都是差生而无法受到教化;也不对他们采取一味宽容的态度,单单给予支持、关心和保护。她相信激励和磨练是使移民孩子们面对未来世界的必需品,努力和坚强是他们进入现实世界摸爬滚打的必由之路,他们眼前的英国和伦敦远远比他们想象的“理想国”要残酷无情。

凯拉 我不是自由主义者,绝对不是。我的立场很坚定,必须坚定。孩子们很快就长大了,教育应当既能保护他们也能挑战他们。保障、稳定,这是必须的,但也要有激励。

汤姆 我不太确定自己明白你说什么。

凯拉 汤姆,这些孩子都有着非常艰苦的背景。最起码你要支持他们、关心他们、保护他们,给他们一个可以安心成长的环境。同时也必须要磨炼他们,你要让他们意识到学习是件得下苦功的事情。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如果你只是打造一个安全的港湾,只会拍手赞扬“每个小孩都是最棒的”,那你会培养出什么样的人呢?玻璃心软蛋,他们什么都学不到,最后还得面对现实世界。

二、“英国病”的消退与脱离欧洲汇率机制

所谓“英国病”(British Disease)是指在二战结束后,英国经济出现滞胀。[2]20 世纪,英国在世界列强中的经济实力衰退、政治地位下降。“‘停停走走’的经济、通货膨胀~失业并发症与国际收支危机的交织、收入分配与经济效率之间的矛盾、地方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和分权主义日益严重的趋势,这就是‘英国病’的主要症状。”[3]1

1967 年,英国发生了严重的英镑危机,这是继1949 年战后英镑第二次贬值,两次贬值有其相似的一面:它们都意味着英国在国际经济与贸易中的地位进一步削弱。[4]进入70 年代后,“英国病”的病情被激化了:经济增长率“走走停停”(放缓甚至倒退)、财政赤字和失业率持续增加、通货膨胀加快。[3]54

汤姆 他们不仅是时髦。银行家统治了世界!你以为——操!你以为,我会白手起家,我会亲力亲为。你记得吧,凯拉,我们刚起步的时候,天啊那感觉太棒了!我们确确实实地在数钱,你和我一起……

凯拉 当然记得。

汤姆 确实每天早晨手里拿着钱。你加入我们以后,每周六晚都会算帐……

凯拉 我记得。

汤姆 然后,噢天!到了这个重大关头,扩张!

凯拉 对啊。

汤姆 之后你开始借钱。再后来你便不再身处于生意事务中了,你不再奋战于我说的商业第一线上了。因为你做的一切都跟顾客没有关系,只关乎你和银行。而这是一场战争!我跟你说,在八十年代有那么一个时刻……

凯拉 噢,是啊……

汤姆 是啊,只是一个时刻,确实有这样时候。我想,透过历史的小窗户——大概四年?五年?只需透过那扇历史的窗户,你就能感受到时代的趋势。有一瞬间你感受到潮流控制了你的处事方式。踏入银行,进办公室,卖点子,入金库,拿钱,谢谢,出门,再见!他们给了你钱!就好比有一瞬间我们有一个愿景,那种无比美好的愿景,想到创业会多有趣发展得多迅速……然后不出意料地所有想法终将打回原形,银行家会重复那些老掉牙的话。‘你确定真的想这样做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事情会不会简单点呢?’他们总有新办法打击你的积极性。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

在这段对白中,汤姆关于80 年代的回忆充斥着对于银行从业者的牢骚,他跟从当时的潮流向银行贷款创业,但其对于创业的美好愿景常常被银行家老掉牙的询问所打破。在一定程度上,这体现出80年代中期英国伦敦金融业从“英国病”中逐渐恢复元气,但仍然尚未痊愈的状况。银行家对于创业者积极性的打击展现了经济持续低迷、缓慢发展的走势和资本家对经济环境预期的谨慎甚至是唱衰。

同时,从80 年代到90 年代的金融形势在汤姆口中发生巨变:刚起步时,汤姆和凯拉确确实实地在数钱、算账;到了扩张的重大关头,企业主“不再身处于生意事务中了”,不再奋战于商业第一线上了,商业战争的对象不再是顾客而是银行。在这四五年的时间里,商人对于银行贷款的重视成为伦敦金融城和金融产业复兴的缩影。

早在工业革命之前,伦敦就已经成长为世界上最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外汇市场、金融衍生产品交易市场,因此金融服务业成长为英国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伦敦金融城,又称“伦敦城”、“一平方英里(Square Mile)”,聚集了大量银行、证券交易所、黄金市场等金融机构。[5]即使在经济衰退的90 年代初期,失业率居高不下时,伦敦城仍为无数人创造了就业机会:1995 年,伦敦城内从事金融业、商业的人员有70 万。

“只需透过那扇历史的窗户,你就能感受到时代的趋势”,而此时“历史的窗户”就是“英国病”的消退和金融业的复兴。金融城里的银行家给汤姆提供的创业贷款是其餐饮业(众多餐馆)成功上市的重要基石。从这扇历史的窗户(天窗)向外看,汤姆看到了从银行贷款到公司上市的“慢慢复苏”“蒸蒸日上”,心中拥有“无比美好的愿景”。但是凯拉所感受到的“时代的趋势”却与汤姆完全不同,她在天窗里看到了企业家对于财富(股份和不动产)的极度狂热、经营者对于公司版图的盲目扩张、实业家对于爬升社会阶层的急不可待、民众对于社会工作者的轻蔑和藐视。

凯拉 跟我说说,生意怎么样了?

汤姆 生意?生意正在慢慢复苏。是的,我甚至会说那是蒸蒸日上的。

汤姆 我曾经想分股份给你,记得吗?我从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拒绝。上市时,公司市值翻了30倍。你本可以在西印度群岛拥有一套房子,就像我一样。

凯拉 哦,是吗?

汤姆 好吧,可能有点夸张了。但至少你可以晋升更高的社会阶层。银行家或者律师!这是我所知道的。或许你还会干得很不错,或许这事儿没那么愚蠢。

上世纪90 年代中期,“英国病”呈现康复态势,经济发展步入正轨,但GDP 增速仍然较为缓慢。即便如此(再加上这一时期冷战结束),整个欧洲当然也包括英国都充满了乐观主义的新鲜气息。

英国90 年代初期经济增长率的走走停停,还有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脱离欧洲汇率机制ERM(The European Exchange Rate Mechanism)。ERM 成立于1979 年,早期成员国有前联邦德国、法国、意大利、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丹麦及爱尔兰。英国于1990 年10 月加入,1992 年9 月退出。ERM 是欧洲货币体系的核心组成部分,旨在限制成员国货币的汇率波动,调节并稳定汇率。

ERM 要求各成员国内部实行固定汇率,外部实行浮动汇率。ERM 为成员国货币汇率设定固定的中心汇率,允许汇率在其上下一定幅度内波动。货币当局在必要时可以干预外汇市场,即在汇率要超过规定的界限时,弱币国要买入本币以防止本币进一步贬值,强币国也要卖出本币以防止本币进一步升值。[6]

据数据显示,英国英镑兑德国马克的汇率要保持在6%的幅度内波动。1990-1992 年,因为马克的汇率稳定,所以英镑的汇率也相应稳定,这减少了英镑的通货膨胀,促进了经济增长。1992年(9月16日,黑色星期三),英国经济仍然处于通胀后的疲软期,英镑的价值被高估了。德国为防止出现通货膨胀,开始加息。如果想要保持固定汇率,英国必须同德国利率政策保持一致,能够采取的唯一途径是提高利率,但是英国不具有维持英镑价值稳定的足够货币储备。于是,内部固定汇率无法维持,再加上索罗斯的量子基金狙击英镑造成的危机,英国政府在权衡之后,决定让英镑贬值,直接损失约34 亿美元,并退出ERM。

凯拉 那你做什么了?

汤姆 噢,扩张啊,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我都几乎不用主动提出来。保卫市场份额。建另一座钢铁餐馆,这座要比之前的更大、更时尚,一天内做几百单生意。追求永无止境。

凯拉 当然了,你爱死这种感觉了。

汤姆 噢,是啊,我的确享受其中。

按照常理,汤姆作为商人,倾向于明朗的资本市场和稳定的经济环境。英国脱离ERM,首先使得本国资本市场不再过多地受到外国政府货币政策、汇率政策变化和外币汇率波动的影响,涨跌幅形势趋于稳定,投资收益率、回报率更具有保障和确定性;其次,政府推行了利率调低政策,扩大货币供应,促进资本进入市场流通;再次,主动的英镑贬值更带动了货品出口到海外市场,有利本土经济的复苏。因此,脱离ERM 反而促进了英伦三岛内的经济发展。汤姆的餐饮业集团经历了受到欧洲乃至世界经济环境影响的稳定~不稳定~稳定的一系列波动之后,面对本国独立自主、一片向好的经济形势,选择“追求永无止境”的“扩张”来“保卫市场份额”是非常好理解的。

汤姆 我,每天和这些搅屎棍在一起。有一天,我去见一个要以11%的利息贷款给我的家伙。我跟他说:“你想要钱?你大可以拿去。你想要我身上的衬衣?我会亲自给你,在这儿!然而苍天可鉴,尽管如此你也无法阻止我在外面闯一番事业。”我说:“我是企业家、实践家。我融入社会,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我为人们创造就业机会。而你呢?你只是抱着自己一小撮钱坐在这里,做着混蛋的勾当。”

同时,汇率政策的强弱形势与政府的经济政策、货币政策直接相关,也是国家经济环境、社会发展样态好坏的体现。1995 年执政的首相是保守党的约翰·梅杰,他在政策上沿用撒切尔夫人新保守主义中的撒切尔主义,加大与欧盟的合作,并在任期内确立了英国采矿业和铁路公司的私有化,这对于“企业家、实践家”汤姆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

汤姆 我所有坚持不懈的努力——我把房子、贷款、车以及全部的人生都押上了——正如我提醒他,在正当年的时候我做了大事——最后竟然得到这般不可理喻的粗鲁评价。尽管话说得如此难听,年轻人依然应当闯番事业……

国家对于实业私有制的鼓励,除了促进资本在市场中加速流通之外,还巩固了实业家对于“实业致富”的信念。汤姆相信自己以前“坚持不懈的努力”“在正当年的时候做了大事”,他认为自己仍然在“融入社会、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为人们创造就业机会”(不像那些银行家“搅屎棍”),他坚信自己的雄心和抱负在英国资本市场中能够得以施展,这对于刚刚走出第四次世界经济危机的市场参与者来说十分难得。不仅如此,他还对未来几年的市场前景相当看好,希望自己的儿子爱德华也能够“闯番事业”。

三、经济环境变化导致不同力量之间的矛盾激化

在《天窗》中,向“左”走的凯拉和向“右”走的汤姆看似是在情感的漩涡中挣扎,实则是在经济环境的暗流涌动中分道扬镳。想要进一步对20 世纪90 年代初期英国经济大环境进行分析,就不能避开对于不同经济资本、不同政治势力之间矛盾冲突的分析,也不能避开对于经济环境变化导致的不同阶层分化的分析。汤姆作为餐饮业大亨,从商业经营中获利与资本积累使其成为所谓上流社会人士,而凯拉作为少数族裔地区的中学数学老师,收入微薄、住所破旧、生活窘迫,自愿“消费降级”成为社会底层的工薪一族。他们不同的经济现状使得他们自然分化成为不同阶层,带来诸多矛盾冲突。

作为《天窗》的男女主人公,我们可以把“新汤姆”与“新凯拉”二人之间的矛盾理解为整部戏剧的矛盾。作为一个裹着肥皂剧外衣的社会问题剧,话剧讨论的问题包括阶层矛盾与差异、新自由主义、女性自我意识觉醒,但是其中最根本的一点是黑尔作为激进左派分子对政局中的右派作风进行的反思和批评,而这一政治诉求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经济因素的影响。剧作家想在戏剧中探讨:在“实业致富”的社会浪潮中,是关注社会弱势群体的社会工作者更值得尊重,还是趾高气扬的赚得盆满钵满的实业家地位更高,而这种男女主人公针锋相对的台词背后暗含着他作为理想主义者对时局中功利主义的无声反抗。

黑尔化大为小,将这种政治立场对立的宏大叙事建立在老情人重逢的地点(伦敦东北部古旧大楼中的廉价小公寓)、不到12 小时的短暂时间(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之中,且将宏大的政治立场的对立细化到男女主人公社会职业的不同选择、住宿条件的好坏、经济收入的高低等具体的表现形式上来,实属明智之举。剧作家也时刻关注戏剧的张力,老中青三代人(男人、女人、青少年)三个人物在年龄和阶层上的悬殊差异带来了各自政治、经济观点的本质不同。

很显然,《天窗》是建立在汤姆和凯拉的政治立场“左”“右”、经济收入多寡、社会阶层高低的对立之上的。那么,汤姆和凯拉的矛盾冲突到底是从政治观点的相左过渡到经济行为的差异,还是从经济选择本身的不同深化为阶级立场的不同呢?笔者认为,这两者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在当时的经济大环境下,汤姆作为资本家对劳动者的剥削(在他自身看来并非如此)使得生意蒸蒸日上,通过财富积累获得阶层上升;作为既得利益者和亲身实践者,他很自然地维护“实业致富”的价值观念。凯拉通过个人劳动换取报酬,难以完全享受资本带来的福利;作为出轨对象,受到伦理道德的制约,又难以完全享受爱情带来的社会认同。她的自我意识被汤姆的商业行为唤醒,又作用于反对“实业致富”的价值观念;她投身于少数族裔的教育事业,成为关注社会弱势群体的教育工作者,藐视金钱,热爱生活。

通过对于20 世纪90 年代英国经济事件的梳理,以及对于它们对男女主角的经济活动、职业规划与爱情生活的影响研究,我们不难看出,经济因素是《天窗》这一话剧作品构建故事框架的奠基石和推进情节发展的催化剂。反过来看,该话剧也是对当时英国经济形势、政治政策和社会结构的真实写照和绝佳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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