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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 塞上三日
——杨晓阳2019榆林采风作品展研讨会摘要

2020-03-14康守永,曾德超,王鲁湘

中国书画 2020年11期
关键词:速写画家创作

康守永(本社社长兼总编):对于杨晓阳先生的经历背景,我想无须做太多介绍,但有一条与今天的主题有关,就是丝绸之路。晓阳先生与丝绸之路有着天然的联系与情结,他生于西安,成长、学习、进步都发生在西安。研究生毕业前夕,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从西安直至乌鲁木齐,一路在风里雨里挑战自己,画了许多速写,堪称壮举。他策划组织了历时五年的大型国家美术工程—“一带一路”国际美术工程,首次以中国标准组织200多位优秀画家,在丝绸之路沿线、五十多个国家进行采风创作,成为新时代中国美术发展的创举。

2016年,他走进中国美术馆,以“丝绸之路”为主题,推出了从“写实到写意”全方位的美术作品展。可以说以“丝绸之路”这个主线深入生活采风,一直是晓阳先生的艺术内容。《中国书画》杂志曾有幸两次组织专题研讨,一次是杨晓阳“大写意”理论与实践学术研讨会,一次是“以神写形”水墨创作作品学术研讨会。

今天再次能够和各位专家老师,以杨晓阳先生以及丝绸之路榆林采风为主题在这里聚会。这次研讨选题的切入点比较小。去年晓阳先生路过榆林,来回只有3天的时间,其间真正画画的时间只有一天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先生不顾路途劳累,创作了近二十幅作品。今天这里展出的除了榆林作品,还有之前在其他地方采风的一些作品,包括刚才谈到的当年骑自行车采风的一些作品。展览在中国书画美术馆举办之后,还将走进榆林进行展览。今天榆林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曾德超,榆林市委副秘书长杨啸中,陕文投集团榆林文旅公司董事长李军也来到了现场。希望各位专家在随后的发言中畅所欲言,我们将把大家的观点带到榆林展厅,与当地观众共享。

曾德超(榆林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杨晓阳先生从1995年开始主持全面工作,1997年任西安美术学院的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2009年又调入中国国家画院,为陕西的美术教育和中国国家画院的建设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杨晓阳先生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不负时代守正创新,创作出了大量的文艺精品力作,产生了重要的社会影响。特别是他2019年期间走进榆林,深入基层,创作了许多精湛艺术作品。

当前,榆林正加快推进陕甘宁蒙晋交界最具影响力城市建设,实行经济社会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此次杨晓阳榆林采风创作展览活动,对于丰富人民群众,坚守文化生活,推进我市文化产业发展,扩大榆林对外知名度、美誉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们将以此次活动为契机,加快推进榆林文艺事业发展,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引导全市广大艺术工作者提高自身的学养、涵养和修养,努力创作出一批精品力作,为促进文化繁荣发展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另外今天借此机会我给大家简要地介绍一下榆林。榆林市位于陕西省最北部,地处陕甘宁蒙晋五省的交界,是昔日的九边重镇,更是今时的历史文化名城。奔腾的黄河,蜿蜒的长城,绵延的黄土地,历史的兴衰变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孕育了这块土地上独特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榆林每年吸引大量的来自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艺术机构的师生前来写作、写生。

榆林有距今4300年的探索中华文明起源窗口的石峁遗址,有1600年历史的匈奴王朝的都城—目前世界上唯一的匈奴都城,有近600年历史的榆林古城,有万里长城第一台—镇北台。大家都知道东有山海关,西有嘉峪关,中间就是镇北台,刚好在长城的中间。还有《东方红》等为代表的陕北民歌,有剪纸、石雕、民宿等种类繁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借此机会,我向各位专家和艺术界的各位朋友们发出诚挚的邀请,欢迎大家来榆林领略北国风光,感受红色文化,俯瞰九曲黄河,品味美食佳肴。我和我的同事们,在塞上古城等待着大家的到来。

王鲁湘(本研讨学术主持,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著名学者):榆林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是黄土高原和内蒙古毛乌素的沙漠交界处,东边是黄河峡谷,与山西一河相隔,北有石峁遗址压在北长城的纬度上,是4000多年以前用石头建筑的一个都城,规模为今人所震撼,对研究中华文明的起源来说怎么评估都不为过。

杨晓阳先生这次的作品展以2019年在榆林采风的作品作为一个序、一个引子,然后再加上他过去在塞上和丝绸之路的一些速写作品。晓阳先生很年轻就任西安美术学院院长,一直到中国国家画院院长,行政工作繁重,而且他又是一个工作狂,我过去一直以为他是没有时间画画的。但是后来我看到他画这么多作品,就问他这些作品是怎么画出来的,哪有时间画画。他说他每天都在画画,不管什么时候,半夜、下半夜,不管白天的工作多么繁忙,工作到什么时候,总而言之这一天他不画一两张画是绝不会上床睡觉的。他的作品其实是这么挤出来的。仅两天的时间到一个地方去,他就能画出十几幅作品来,这种工作精神让人感动。

晓阳先生的作品有一个地方很奇特—他是西安人,他的整个艺术思维受到了汉唐文化,包括周秦文化的强烈影响。他的作品总让我想起秦汉画像、陕北的剪纸。他的画的奇特之处就是空间思维构成。他是从四个方向进入到画的结构里的,这样的一种空间思维其实就是一种中国地图的思维。中国古人画地图和其他地方画地图是不一样的,他从分东南西北四个角度进入这个空间。另外还有一点,晓阳先生作品的空间是绝对不会浪费的,和陕北民间的剪纸一样。陕北的民间剪纸没有一个空间会浪费掉,大人物完成以后会在空的地方填很多小人物,小人物完成以后如果还有空间,就会填一些动物,动物画完以后还有空间,就会填一些花草,总而言之,所有的空间都会塞得满满的,无论上下左右、东南西北都是空间基本的方向。这种空间思维其实是来自周秦汉唐,而且至今保留在陕北的民间剪纸里。

晓阳经常到世界各地行走,他的笔随时能够把他看到的景象迅速地画下。他在东欧五国行走,在吴哥窟行走,在其他地方行走,在他的作品里看到的是人影憧憧,行色匆匆。在某种意义上,这些作品代表了杨晓阳对世界,包括对人生、人类的一种思考,一种看法。晓阳画的这些速写,每一张的人物都特别多,平均每一张画上少说也得五六个人,多的几十个人,这些人都从他的眼前飘过,他就把他们记下来,因为这个人他遇见了。是谁,叫什么,他的生活状态怎么样不重要,关键是他们相遇了,这才重要。他喜欢用这种透明的、淡墨的东西,甚至于涂成一个影子,来表达他遇到的人。这种语言本身有一种哲理的意味,透明的、淡淡的、虚幻的、缥缈的。其实人在这个世界上,和永恒的天地时空相比,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杨晓阳的水墨人物直接从生活中间截取他们短暂的、片刻的、瞬间的状态,表达了他个人对人生的一种思考。

张道兴(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杨晓阳的作品我见过不少,真正像今天这样仔细看还是第一次,他的作品反映了他的创作力。这些作品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原来早期的作品,另一部分是最近的一些作品,给我一种感受,杨晓阳迈出了一大步。这一大步很不容易,他把速写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整,自由解放,异想天开,无所不能。

关于淡墨创作,他进入一个成熟期,让主体都明亮起来了。画看着不沉闷,是明快、透明的。尤其是水墨的应用,让物体非常完整饱满,同时所有的物品都处在透明,都处于一个中心,把所有表述的东西都提升起来,都向前挤,拉到你跟前,让要表现的物体最接近客观,也最接近观众。所以这种表现手段在他近期的速写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画是多空间的,消除比例、焦点,消除一切客观的东西。他完全把主观跟客观融合到一起,既主观又客观,既自由又受约束,既讲究造型又让造型自由起来,给我启发很大。

刚才王老师说他的画跟剪纸有相似的地方,从哪边看都行,这个手段用得很好。我非常赞成杨晓阳后期速写这套办法。杨晓阳的作品很多是目的性速写,这张速写完成了,不是作为生活资料的积累,虽然也有有这方面的作品,但主要是创作属性。速写就是速写,速写就是手段,就是目的,就是一件独立的艺术作品,所以这方面也值得我学习。

李宝林(中国国家画院国画院副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我今天看了这些画,感觉晓阳真是一个画画的人,能够在任何时候都进入画画状态,这很不容易。看他早期的速写非常生动,也很完整,有的线条比较多,有的也非常简练。他的画我感觉很多是记录当时的一种感受,早年画得比较深入,最近画得更写意一些。晓阳在国家画院工作中,有组织才能,而且思路非常开阔,把很多老画家吸收到国家画院里,为国家画院做事情。不管做得怎么样,做了多少,这个思路我觉得很好。艺术家像中医一样,他有很多经验、体会,这些都是财富,能够把这些财富挖掘出来,也是一种开放的思路,我觉得这点晓阳做得比较好。

总之,今天来看作品展,给我很多触动,也让我感觉到像晓阳这样的画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每天每时都在考虑跟画画有关的事情。

杨晓阳 吴哥怀古之三 纸本墨笔 2019年

杨晓阳 吴哥写意之七 纸本墨笔 2019年

孙克(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秘书长、理论委员会委员):我们知道杨晓阳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组织者、工作狂,今天看了他这么多的速写,知道他天天还是画画。画画是他的生活,也是他的思考。我觉得他能够画到今天这个样子,是从年轻时候积累下来的。我们都是学画出身,画画的新美术教育,除了素描以外就是速写,速写是锻炼造型能力很重要的一个手段。

实际上速写对我们中国画的发展,以及对中国美术的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过去我们上学,拿速写当作一种技术手段锻炼自己,实际上运用于画画的体系,速写不单是一种锻炼,也是一种创作,这就进一步把速写提高到一个高度。今天看到杨晓阳的速写,跟我们以前看到的许多画家的速写不太一样,不是很简单地照着人物画,它还有构成。艺术家能够超脱出来,超脱于简单地照抄现实,进一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习惯和手法,让它成为一种绘画技巧,形成自己的语言形式,我觉得这就很有成就。这一点来说晓阳还是胆子大,能够放得开,能够画得进去,我觉得很了不起。

程大利(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我看完了晓阳的作品之后,思考了以下几个问题。第一,我感觉到晓阳是一个非常爱思考的画家。他传承刘文西的造型思想,但是他比刘文西先生的视野更广阔了,因为他走了很多的地方,也有条件接触到更多的国内外博物馆的中国古代藏品。我感觉跟上一代人比,他的想象力更加丰富,他的思想也更加活跃,确实是体现了这个时代的艺术家,他身上显示了各种艺术素质。

第二,晓阳努力追寻生活的本质,他不画很概念、表面的东西,并不是说每幅速写一定要有一个思想,但是不少速写看出了思想,看出了他在努力追求生活的细节。他从人的生活细节,反映这个时代的精神。尤其自然风光的速写写生,我看出他和他老师的不同,画得非常好,有他的体验,对黄土的体验,对窑洞的体验,对百草树木甚至枯草的体验。他努力把硬笔画涩,前进一步再退回一步,前进两步退一步,这样一来就增加了涩、厚、重、朴的气质。

第三,从晓阳的画里看出它对结构是很认真的。大多数画家的作品很概念,我不排除晓阳这里也有一些概念的作品,但是有许多作品非常精彩,他在结构上下大功夫。当一个画家能够深入研究结构的时候,他就会从表象进入实质,再把他对结构的理解具体到纸上,而且他在画面上也把他的构图结构化,就是刚才大家都说到的构成。大人物、小人物,包括道具怎么穿插进去他都在琢磨。有些细节更打动人,虽然它是速写,但它具有作品的性质,我觉得特别好。

画画本身是一个思考和研究的过程,而不是为画画而画画。当然我仅仅就是为了痛快去画,那是另一回事。晓阳注重对细节的追求,有很多作品是很耐品的。中国古代很多画家,有的时候画得很主观,那个主观并不是客观现实,有很大的想象和提炼空间。大师的作品,一条马路、一根电线杆他都能画出味道,这很难。为什么呢?他有感受在里头,而且把结构的实质抓住了,我觉得晓阳他是在往这方面走的。

赵奇(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艺委会委员):看了晓阳的画,我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这么画,到底有什么想法?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非常根本的问题。为什么呢?一谈中国画,大家都很清楚,就是笔墨问题,那么除了笔墨之外还怎么欣赏中国画?我觉得欣赏刘文西先生的画,可能就不是单纯看他的笔墨,看晓阳的画我觉得同样是这种感觉。

还有就是他善于深入生活,吸收一些民间的东西。这个民间的东西我们怎么看?民间其实是挺高级的一种东西。晓阳的作品传达了很多的信息,包括文化品位和民间艺术元素的融合,这些都是他作品的独特之处。

田黎明(中国画学会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原副院长):晓阳先生是我们的老领导,我最大的感受是晓阳先生作为领导、作为艺术家,真正达到了协调一致,这点很难,但晓阳院长做到了。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认真地看晓阳先生的写生、速写,给我最大的感触是,晓阳在画风和他的审美体验上,立足于汉唐文化的人文精神,内含着一种雄浑和平淡,而在绘画的形式上,他是惠风和畅的一种表达方式。晓阳作为一个中国画家,他用自己的语言、语境、体验画今天的生活,是他对中国文化的一种观照方式。

第二是群体,晓阳先生他的画具有雄浑的气象,主要体现在人文群体表达方式上。他画的大型壁画和近年来画的写意长卷,都体现了一种人文中国文化观照方法。从20世纪80年代来看晓阳先生的速写,他是极深入生活的,非常真实,在每一位陕北人和他所看到的景物中都投入了情感。而这种情感也是出自他对中国文化温柔敦厚美感的体验。画里朴实的农民和朴实的乡风,实际上呈现了他的一种人文情怀。晓阳把他的造型语言、笔墨语言有机融汇到了一种文化结构当中。比如汉唐文化的影响,在晓阳作品的造型中能够体现出来,包括他画远景人物没有五官,造型很敦厚,陕北农民也好,陕北媳妇也好,一看就是晓阳的笔墨造型。

我觉得中国画今天面临很多问题,中西文化的对照融合,西方文化通过很多方式在我们的生活当中被运用,那么中国文化在我们生活当中如何被挖掘弘扬?晓阳院长无论速写还是其他创作,他的造型和笔墨正是这样一点一滴,靠着每一个画面、每一个造型积累起来,产生了一种雄浑平淡的气象,体现了今天一个中国画家对大时代气象的体验,对人文精神的弘扬,在做人、做事、做学问上达到一致性。我们的前辈,像我们今天在座的几位前辈艺术家,他们在这个层面上都达到了一致性。中国画要求在做人、做学问、从艺上达到一致性。晓阳先生他在这层面上有很深的人文体悟,他把这种人文体悟渗透在他的画面当中。

曾来德(中国国家画院原副院长):我跟晓阳共事了十多年,算是他的助手,学到很多,收获很多。我觉得晓阳是对中国美术事业有特殊贡献的人,今天我们谈的是他个人在艺术上的贡献,几位老师都谈得非常好,我也完全认同。

我有三句话和四个字表达我的感受,这四个字是什么呢?重、拙、朴、厚。我为什么这么讲?有一次我到甘肃看到一个石像,这个石像虽然不大,但是我感觉它就是晓阳的画,是汉代的东西。我带回来以后,我跟晓阳说跟他的画对照一下,几乎就是他的画。他可能也没看过那个东西,但有时候今人跟古人是相通的,这不是巧合,是相通的。石像体现出来的是重,除了石头分量很重,感觉也很重,像晓阳的绘画一样。第二是拙,这个拙不是笨,拙里还有巧,但拙是主体。第三是朴实,朴实无华,就像我们大西北人那种憨厚朴实的生命状态。还有一个是厚重,具体我就不阐述了。晓阳的画有一个特点,你把它放大10倍看,仍然是顶天立地的,我把很多画放大了以后看就不行。

三句话是什么呢?在晓阳的速写当中有三个方面:第一,画谁是谁,绝对是他。第二是以身试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画的既是你,但也是我,我觉得这是他另外一个沉淀。第三是逍遥法外,你看到的虚实、真假、远近等等,但最后整体上一看,其实画的是晓阳自己,也不能说没有对方,但也不能说绝对是对方,所以它是高度自由和逍遥,不受约束。总之我相信,晓阳他对美术事业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我觉得他是可敬的,他的艺术也一样可敬。

张江舟(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我与杨晓阳先生共事多年,应该说相互比较了解。我知道他的绘画从来没有间断过,尤其他大量的速写让我感到非常吃惊。我们经常一起出去写生,每次出去,我认为他都是画得最多的,首先从数量上比任何人画得都多。当别人拎着画夹子、速写本,满山转满街转找一个表现对象的时候,他的速写十张、八张已经完成了。他经常在一个街角,在国外广场的一个树荫下,一坐可以半天不挪窝,不停地画半天或一天。

看了他的速写作品之后,丰富了我对速写本身功能的一种认识。前面程老师专门提到速写也是一种创作,我非常同意这个说法。我们一般认识速写是记录生活很好的一种方式,为创作准备素材的一种方式。但同时我们也特别强调,速写本身是一个体验生活、感触生活、感受美好的过程。我们每次到边远地区去写生采风,过程中大家可能有共同感受。在整个过程中,你会沉浸在一种非常美好的精神体验、情感体验当中。在那种淳朴民风的环境中,你会有一种激动不已的情感,我想这是对人情感的充电,对艺术家是非常重要的。

我今天对他这个展览的名称“丝绸之路”兴趣很高,前几年杨晓阳院长有一个大型的个人画展,在全国的十多个大城市中巡回展出,应该说影响非常大,我记得也和“丝绸之路”有关。我无意间或不自觉间感受到一种选择,杨晓阳整个大型个展,从早期的作品一直到今天的作品,各式各样的作品都有。你会发现他从上学一直到他近期的作品,整个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丝绸之路,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我想这中间体现了他内心的一种不以为然,但又很自觉的一种审美选择。无论是速写写生路线也好,大量的笔法、工具、写意创作,几乎都和丝绸之路的人文历史、自然风光、民风民俗有关。我想这种不期而遇体现的是他内心非常自觉的审美选择,所以我们从他的创作也好,他今天的速写也好,从中能感受西部地貌、西部人文风情对他的滋养,西部民间艺术对他的作用,加上汉唐传统文化对他绘画创作和艺术选择的影响,这些似乎在他的这批速写当中体验得非常深刻,表现得非常鲜明,充满了一种厚朴丰富的气息。

同时前面王老师开场的时候,谈到他构图方式、记录方式,民间剪纸和西部大量的壁画等等,尤其汉唐艺术的滋养,我想都有非常重要的关系。看了他的速写,我有几点强烈的感受。第一,有很强的现场感,非常鲜活的生活感受,也许是速写应该具备的一种品质,但是我们看今天的速写,有很多人为的成分,现场稿在消失,可能也是一种方式,但起码我感觉对比杨晓阳先生的速写,这种现场的鲜活气息显然是有距离的。无论他画什么,人物、动物、花草、树木,还是各种道具,都有非常鲜活的现场感,这种现场感本身我觉得就是很感人的地方。

第二,我认为他有宽阔的视域,他速写跨度非常大,当然没有离开陕北离开西部,没有离开丝绸之路,但是我们看到随着近些年中外交流的频繁,我认为这种宽阔的视域可能是寻找语言,或者说读懂自己、找准自己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多样的一种生活体验。对于艺术家找准内心,最能打动自己的那种东西,这可能是一种非常好的方式。我不反对有些艺术家逮着一个地方几十年,那种东西也很可贵,尤其在当代的这种信息非常发达的、交通非常便利的社会环境当中,广阔的艺术视野对艺术的精神、艺术的灵魂和艺术语言的熏陶,可能会产生很重要的作用。

第三,他的绘画语言表现了一种极端的自由精神,我没有说他的语言是多样的,我认为他的语言是自由的,当然这种自由是建立在扎实的技术储备之上的,有造型能力、画面构成能力等等。技术储备按说是一个画家应该具备的能力,但是恰恰今天很多画家,技术储备是不充分的,甚至很多有一定影响力的画家,技术储备是不足的。杨晓阳先生那种自由一定是建立在非常扎实的技术储备之上的。绘画可以从四个角度、四个方向记录画面,而且画到满为止,我觉得这很有意思。我想这与丝绸之路文化艺术对他的滋养有关,这中间也体现出一个当代画家对待创作的一种非常自由的思维方式。我想这是非常重要的,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新鲜的东西。

第四,杨晓阳的速写打破了我们对速写的固有认识,从他的速写中能看出新中国成立以来,或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绘画的现代进程和精神。前辈的一些艺术家,速写记录的成分多于表现,而杨晓阳改变了这样的模式,有了很大的创新。

殷会利(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刚才很多老师对晓阳院长的速写谈论得非常好,对我也是一种学习。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中国民族是具有极大感染力的,很多外来形式一旦跟我们中国本土的文化相结合,就会产生新的样式和成就。速写原本不是中国固有的一种表现形式,虽然中国也有打草稿等,但它不是中国传统的表现形式。速写到了中国,跟中国本土文化结合,产生了一大批非常优秀的有成就的艺术家,不仅仅是画家本身,还打通了中国几千年的文化脉络,达到精神上的共通。

如果说有一大批艺术家有这样的成就,算是一个高峰的话,我觉得20世纪60年代恢复高考,速写成为他们逐梦的一种能力和追求,这种追求融入他们的血液,产生了巨大的社会现象。晓阳院长就是很有代表性的画家。我上次去美术馆看杨晓阳展览的时候,就给我巨大的震撼,画了那么多的作品。尤其是榆林采风,是几天时间就画出这么多好的作品,这都是长期积累,靠量堆出来的。这种创作能力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画家所特有的一种能力,让我们感到现在的学生不具备这样的动力和能力,这给我们的教学单位工作提出很多的问题,值得我们去考。

王志纯(北京画院艺术委员会顾问、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今天能集中看到晓阳院长这么多作品,我是非常佩服的。杨晓阳先生这些年先后担任西安美术学院院长和中国国家画院院长,都表现出杰出的领导才能。他对当代中国的美术教育、创作和研究都有很大的贡献,这是有目共睹的。他在“一带一路”美术创作方面的长期坚持,以及他对“一带一路”国际美术创作项目的整体策划和领导实施,都令人敬佩!

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近几年的这批水墨画,与我们通常概念中的“速写”有很大的不同,应该说是一种新的艺术创造。这些作品都是在现场完成的,对生活形象的感受、捕捉、概括、提炼与作品的布局、构成、表现等都是同步完成的。现场感很强,信息量很大。其中渗透着他对生活场景的直接感受和浑朴的自然气息,人物形象的塑造及其组合也是很随机和随意的,增加了画面的鲜活性、生动性。在形式语言方面,这批作品中的构成性、表现性、抽象性以及水墨材料的驾驭能力都很值得研究。这批作品的创作过程也是非常有意思的,鲜活的感受、形象的塑造、画面的安排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在现场同步完成的,这种创作状态也非常值得研究。总之,我认为这些作品是非常独特的,总体上表现出艺术创造的自由境界,这是在他以前现实主义创作道路上新的延伸。这里有他多年来的生活体验、情感积淀以及造型功夫的积累,这批作品又开拓出一个新的自由境界。其中对生命的体验、笔墨的表现,以及传统的修养,都糅合在一起生成的新面貌。所以它不同于一般的速写,实际上是一种有丰富内涵的别样的创作。

董雷(中国国家画院创研处处长):听了各位老师的发言,很受启发,也很有收获。在此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说一点自己长期跟随杨院长学习、工作的感受。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杨院长在艺术上对创新和突破持之以恒的追求和坚持。现在我们整个国家都在提倡创新性发展,究其原因是我们对创新性的缺乏。我们民族传统中更多讲的是中庸之道,骨子里更多的是一种趋同性,所谓“木秀于林”,但这对艺术创作来说是一种灾难。而在杨院长的艺术里,这种创新和突破的理念是贯穿始终的,杨院长的创作不但不重复前人,甚至也不重复自己。我们可以看杨院长从20世纪80年代初到现在,艺术的经历基本上是以每十年一个阶段在发展,处于不断突破创新的变化中。同时,他也把这种理念传达给身边的朋友、学生、同事。他在国家画院执政长达十年多的时间里,也将创新的理念贯穿到了国家画院的艺术追求中,提倡“一人一品”,打造了国家画院百花齐放、繁荣多样的艺术发展面貌。今天看了杨院长这些速写,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创作出如此丰富精彩的作品,感受更加强烈。他不断尝试在构图、形式、笔墨和人物造型及空间感上的多样性变化,以很小的成本在写生当中尝试一种方法,为自己的大型创作总结、积累经验。这种方式十分很巧妙,我想这也是写生的价值所在吧。

张志民(中国国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杨晓阳先生在西安美术学院当院长的时候,我刚好在那边教书。他的这批陕北写生作品,再次指向了他的艺术起点—陕北,让我很自然地想到这片土地滋养过的长安画派和黄土画派,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扎根陕西,扎根西北,既承继传统,又重视深入生活。杨院长的艺术之路很明显地体现出了这一点,只不过他的探索更加独特,从早期的写实到后来的写意,对他来说是一种表现方式与艺术语言的探索,也是一种艺术风格学上的主动求变。杨院长一贯倡导“借古开今”,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是其中的重要方面。他所推崇的“大写意”不是技术和语言的层面,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艺术哲学层面和方法论层面的升华。大写意成为他不断实现自我超越和建构自己艺术语言系统的探索路径,也使得他对自我探索具有了多种可能性。

从艺术符号学的独特性辨识度的层面来说,杨院长的前期探索显然是有所突破的,但同时,可能很多艺术家都会面临一个问题,就是久而久之,这样一种符号化的优势变成一种概念化的图式劣势,又该如何破解?融入了创作意识的采风写生无疑是一种好办法。从这次展览来看,我感觉显现出很多新意。他对黑白布局、空间处理、形式节奏等画面构成因素的思考,他对水墨内在表现力的实验性探索,都显示出他的自我超越还在继续。

杨晓阳 塞上三日之三 60cm×45cm 纸本墨笔 2019年

杨晓阳 塞上三日之九 60cm×45cm 纸本墨笔 2019年

任军伟(中国书画杂志社副总编、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如果我们总结一下当代的中国人物画创作的话,我个人觉得,写实的多,写意的少。描绘现实人物的作品,大多写实,这是发扬了20世纪的新传统,融合中西,虽然在观念上是写实的,但在画法上还是水墨的。不少作品在描绘的手法上,过于精细逼真,制作的成分多了,书写性自然就会减弱。而表现古代人物的作品,大多写意,这是接续了古代疏体简笔的老传统,在造型上虽然追求简洁,突出用线,但不少作品却落入了前人的窠臼,缺乏突破。尽管有些作品拥有了自己的个性,但缺少积淀,不耐品味。面对这样的画坛现状,当然也有“古不乖时,今不同弊”的人物画家存在,晓阳院长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晓阳院长长期担任院长职务,从西安美术学院到国家画院,虽然工作很繁忙,但他却从未放松过在人物画上的专研与探究,始终处在创作的状态里。刚才通过他大量写生作品的播放,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晓阳院长的造型能力很强,可以说游刃有余。在他的作品里,既有工于写实的一路,也有他擅长的写意一路,而且还是大写意。他的大写意人物画,传神而得法,笔简而意足,随心所欲,不拘成法。在他的作品里,我看到了他无意标榜自己,更多的却是与古人对话。并且在这种对话中,他讴歌了一种高情,接续了一种文脉,表达了一种文化情怀。

像这里展出的一些现实题材的塞上风情的人物素描和速写,风格上虽然是写意的,但在人物的描绘上,却突出了谢赫“六法”所谓的“骨法用笔”。尤其是这一题材的写生创作,在构图上都普遍很简洁,人物造型有所夸张,略衬点景,笔墨疏简,尺幅虽然不大,但气象万千。他作品里这一类意象人物的塑造,很显然是筑基于晓阳院长那种坚实的造型能力的基础之上的。这既发挥了简笔写意的高度概括,又不失物象局部的具体写实。整体上追求自由书写的“真放”,而在头面手足的描绘上力求“精微”,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苏东坡的那句论画诗句“始知真放本精微”。这一方面离不开他少年时代就已经开始的素描速写功夫,另一方面得力于他在西安美术学院师从刘文西等老一辈艺术家的造型训练。

从展览的这一批榆林采风写生的作品整体来看,晓阳院长对传统法度内在规律性的把握,我觉得他敏锐地抓住了三大要领:一是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造型,不与照相机争功,有所夸张,有所变形。二是具有书法意味的笔墨程式,重视骨法用笔,有独立的审美价值,有空间性,也有时间性。三是把笔墨和造型结合起来的程式法则,高度提炼概括,有具象性,也有提示性,既有情感符号,又有艺术秩序。

总体上说,我觉得晓阳院长的写意人物画,追求的是法度与出新的统一。法度的问题,我刚才已经说了三点。他的出新,我觉得也可以概括为三点:一是提高造型,基于来自素描速写训练的扎实的人物造型能力,包括把握人物各种结构动态的能力,以这种造型能力突破传统的程式,并丰富传统的程式,把造型能力化解到程式法则之中,赋予程式以新的活力。二是关注当代,通过感悟现代审美意识,体味当代前沿艺术的脉动,力求把传统文化的情怀融入新时代的气息,搭建了今情与古意的桥梁,并以当代人的审美眼光阐发古意的现代价值。三是研究西方,特别是研究西方近现代美术,并且亲自到西方国家采风写生,体验异域风情,这样既拓宽了他的审美视野,又在比较的层面上,择取了西方现代艺术有用的元素,丰富了他人物画的艺术表现力。

总之我认为,晓阳院长独特的经历和特有的学养,身份的转换与知识的兼容,成就了他与众不同的人物画创作,那就是画法写意而有坚实的造型功力,取经前贤而赋予当代的审美意识,造型朴拙夸张而不落俗套,笔墨浑厚多变而根植书法传统。这是我的一点观感和感受,还请各位前辈及晓阳院长批评指正,谢谢。

杨晓阳 吴哥风情之二十 纸本墨笔 2019年

袁思陶(新华社书画院秘书长、美术学博士):大家非常熟悉的是杨院长提出的“大写意”精神,其实杨院长经常提到中华文化的精神,就是《易经》里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是他在私下经常跟学生谈的核心观点。我就谈谈杨院长这批作品面貌的背后,他的思想还有格局。

杨院长有一个大格局。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杨院长每年关注很多的社会问题,他提出问题的角度非常独特。比如说今年他提出的美丽乡村,要倡导“一村一品”。杨院长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也有很多自己的见解,每年在新华网的两会访谈中间,他都会提出把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落到实处,以及中国文化发展要有顶层建设,也要有具体的时间表。他是从国家的层面思考很多深刻的问题,对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文化自省,有自己独特的意见和诠释。

十年来,我们也见证了杨院长带领着国家画院,带领着国家画院的艺术家—中国最优秀的这样一个艺术家群体,做了哪些事情,这些事情与社会产生了什么样的关系。杨院长在国家画院做“一带一路”国际美术工程期间,把中国当代最优秀的艺术家容纳其中,并带领他们走到各个国家采风,进行了艺术创作,同时在中国美术馆做了展览。我觉得这很重要,我们美术圈不能自说自话,我们要和广泛的社会产生更多层面的交流和碰撞。

同时杨院长在美术教育方面,提出了美术教育要有家国情怀,这一点在每年的“两会”提案中他都有深入的阐述。

许振(画家):第一,杨晓阳先生不只是院长,而且是一个很优秀的画家。他优秀的部分,刚才大家已经说到了,我们可以卸掉所谓的主题性规划,看到他重新、真正地回归到作为画家应该面对的那些东西,这是一方面。第二,我刚看到晓阳院长在吴哥窟创作的那些作品,觉得非常棒,比他之前那些作品要棒得多。为什么?因为面对新题材的时候,可能自身产生了一种碰撞,这种碰撞让他解放了牢笼,放开了。第三点是建议晓阳院长放弃我们所谓陕北也好、丝绸之路也好……这些东西都不重要,还是要回到绘画本身,让一个画家杨晓阳,回到杨晓阳本身。

徐鼎一(《荣宝斋》主编):我与杨晓阳院长亲近的机会不多,但我对杨院长的作品一直非常关注。他的为人为艺,可用《论语》里的一句话来形容:“刚毅木讷,近仁。”他内心是很刚强勇毅的人,敢于做大事的人。

杨院长的作品关注关中历史和黄土地的民风,有很深的文化渊源。他的作品的表现形式也非常独特,画的是黄土高原上人民及世界各地民众的一种印象、一种神韵。用佛教语言来讲,杨院长的作品好像是一种造像艺术,有平面的,也有立体的。他造的是众生“像”,看着众生的痛苦与无奈,表现他们的喜怒哀乐。

另外,杨院长的审美追求是很高的,他追求的是“大象无形”“大德无言”。他做了很多事,但不会自己宣讲,“功成不居”,这是他的品德。

王鹏澂(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主办方在一周之前,把这次展览很多的文本,包括大部分还没有展出来的欧洲写生作品都发给我们,接近百张了,我一张张仔细看过。我就在思考,杨晓阳老师作品我们也看这么多年了,这一批作品(榆林写生和西部写生)与以往的艺术创作相比他有哪些方面一直在坚持,哪些方面又有变化和突破?

首先我认为,不变的是从西部到西方,从具象到意象之间,很自如却又比较频繁的转化与调整。我记得杨老师较早的一张创作应该是《黄河船工》吧?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黄土画派”风格作品,到后来像《波斯迎亲》《丝绸之路》《丝路长安》等一路下来,他是立足民族、立足西部的。他主要表现的是黄河流域的风土人情、创世神话,还有历史文化变迁等等。

另外特殊的一点是,杨晓阳老师应该是比较早地用中国画语言去表现异域、外域风土人情的画家。我在去年写了一篇第十三届全国美展中国画展评论,其中提出一条“开眼画世界,世界看中国”。现在越来越多的画家到国外去写生了,画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外国人的形象,用古老地道的中国画语言去表现国外的风情、形象,拓展了原有中国画的题材。如果换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体现了文化自信,这是不是也能够纳入当代中国文化或者中国艺术主体性构建的过程呢?

然而用中国画语言表现异域题材是有难度的,艺术家在受过那么多年很扎实的中国传统绘画训练之后已经形成自己的语言,要去画新题材则需要有一定的调整。刚才我说“从西部到西方”,杨晓阳老师已经尝试表现了很多国外的东西,切换比较自如,可见下了很大的功夫和思考锤炼艺术语言,变成了能够坚持下来的创作习惯。大家一直关注杨老师的写意,其实他的工笔画也很好,很扎实,很清新,很多是大幅的壁画创作。所以我觉得不变的是从西部到西方、从具象到意象的自如切换,这批新完成的水墨写生作品也体现了这一坚持,坚持表现家乡父老,也开笔画世界风情。

那么变化的是什么呢?我觉得有两点:第一是从选材来看,之前杨老师倾向于宏观叙事,神话或者大型的历史题材,尺幅也很大。而看这批水墨写生作品,我觉得多了一些轻松,多了一些生活的温度和温暖,有的是街边摆摊的,有的在田间地头,有的就是匆匆行走的、过地下通道的或打公用电话的“老外”,这一点是对以前那些大型题材创作的补充,也反映了杨老师创作状态的某些变化。第二点变化是刚才有位老师提到的自由,我非常认同。这些尺幅全一样、有限制的小幅速写要找出不同的构图和画面意趣其实很难,这一批作品构图很有意思,每一张画其实有即时创作性质而不仅是收集素材的手段,因为具体空间、人物、外形的处理是需要画家随时随地对画面构成作出反应,平衡画面元素,安排外形内势。我看画中人物有的横过来,与竖式的人物景物交叉错落,有的近小远大,不受现实时空局限,完全根据画面需要安置,平视仰视俯视的变化丰富,是更为自由的表达。以上就是我理解的杨晓阳老师这批水墨小品和之前作品的“变”与“不变”。

张涛(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今天看到这些有关于榆林、有关西北题材的绘画作品,我感到非常亲切,因为我就是西北人,我的家乡在陕甘宁三省交界的地方。对于那里的风土人情,从小耳濡目染,所以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我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这可能是没有西部生活经验的人不太能够触及的感官经验。

杨晓阳 吴哥写意之二 纸本墨笔 2019年

中国的西北地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心经过两晋与两宋的南渡北归之后,无论是作为文化内容的供给者,还是作为丹青描绘的视觉对象,实际已经渐渐被边缘化。直到抗战时期,因为被特殊的时局所驱使,“西部”才重新被画家所发现。改革开放之后,大西北更是因为充满浓郁地域特色的风土人情与色彩对比强烈的自然风景,成为画家笔下极为“入画”的题材而兴盛一时。其中也诞生了非常多的已经走入艺术史的经典作品。但是在西部采风过程中所创作的一些绘画作品,很多带有一种形式化与程式化的造型表达,用舞台化的强烈色彩对比与人物夸张姿态的强烈形式感,来表现西部的生活状态。回到今天的展场,我所看到的杨晓阳先生的写生作品,从他20世纪90年代或者更早的作品直到现在,有着一个非常清晰的转变脉络,他也有着非常强烈的探索意识,画风明显是由细腻往粗犷里走,由紧致往松弛里走,由学院派往自由天地里走。尤其是最近的这些描绘西部生活的作品,粗犷的笔墨、简略的造型、黑白二色的单纯,所有视觉元素调和在一起所形成的质朴画面,这才是真正属于西部的日常,西部人的平常。那种大西北的原始生命张力,并非大家脑海中想当然的信天游里一声吼的那种自由自在、壶口瀑布边激情四溢大红大绿的安塞腰鼓、黄河边夕阳下放羊娃野蛮生长的血色浪漫—其实就是活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沉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地倔强活着。如果付诸视觉描述,其实就是“土气”。这并非一个贬义词,生活在黄土层之上数千年的先民,所接的地气就是那一抔黄土,就是那沉默且厚重的黄土。生时呱呱坠地在黄土砌成的土炕之上,逝时一锹黄土与地同眠。我们后来的文艺作品有些过分美化与理想化了大西北。你读一读陈忠实、贾平凹,包括从榆林走出去的路遥的作品,这些大西北作家笔下的西北味道,才是相对正宗的味道—实际就是那回味无穷的人性中“土”味。杨晓阳先生的作品里,我看到了这种味道。社会学有一个术语叫“在地化”研究,其实绘画也是,有时候生于斯长于斯的绘者,大概才是“在地化”绘画最合适的扮演者。另外杨晓阳先生用水墨这种相对单纯的色彩去表现,实际更加贴切于我们西北的黄土地,表现生活的苦涩。包括他笔下似像非像的物象,表现出一种西部人的沧桑感,我觉得是非常贴合的。这种颇为松弛的简笔速写式风格与水墨写意的纯色表达,在直观感受上似乎又能与古代的碑拓或者画像石、画像砖产生视觉经验上的风格叠影,这是一个颇为有趣的视觉体验,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体会。

刚才很多前辈强调了杨晓阳先生作品中的速写特性,这只是单纯从绘画形式来做出的定义。但是我相信一件优秀的作品,必须在画家创作完结之后,将它装裱成册,并呈现在某一个公共场合,然后由观看者参与到这种由画家、画作、画展所共同形成的视觉之链时,最后才能生成一个社会性的绘画意义与普遍性的艺术价值。换句话说,画家的走心之作,其实也是能令观者走心之作。谢谢大家!

杨晓阳 吴哥风情之四 纸本墨笔 2019年

杨晓阳 塞上三日之一 60cm×45cm 纸本墨笔 2019年

薛良(北京画院美术馆展览部主任):今天的展览主题定位非常好,由小见大。大的层面是可以从展览作品中,看到一位当代画家如何用手中画笔进行写生与美术创作的转换。小的层面则是将展览的重点聚焦到“塞上三日”的写生作品,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切入点,却为观众展现出一位当代画家的创作日常,非常生动而且鲜活。另外,从展览布置的角度来说,中国书画杂志美术馆非常用心,将画家早期的速写作品同时在展厅里进行呈现,从这种对比中观众也可以看到一位画家不停歇的创作脚步,可以清晰地看到画家在笔墨技法层面的提升,但是我们也可以注意到杨老师关注的目光是没有改变的,以及在创作对象背后所蕴含的人文情怀和关怀是始终没有改变的,这对于一位人物画家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杨老师作为陕西籍的画家,在艺术创作中很好地继承了长安画派的传统。第一点是对西北民间文化的吸收与借鉴,所以在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强烈的西北特色。第二点是对“写生”的坚持与转化,写生对于中国画创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20世纪诸多经典作品的背后,都是艺术家对写生的坚持。如长安画派石鲁先生的《转战陕北》等,便是数年的写生与速写,才将西北地区的地貌特征用毛笔表现出来。杨老师的写生也是如此,只有长时间的坚持与探索,才能够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另外谈两点对杨老师写生作品的感受:第一是这批写生中有很强的创作性与创作意识。在写生过程中要求画家对笔墨的不确定性有较强的把控能力。要想画好写生,除了有扎实的笔墨造型功底之外,还要具备创作的“胆识”。“胆”是画家的胆量、意识,是李可染先生所倡导的“可贵者胆”。要在写生的过程中大胆尝试、大胆突破。“识”是画家的见识与思想,要在写生过程中多观察、多思考,才能更好地将写生进行创作上的转化。今天展览的写生作品就体现出杨老师的“胆识”,很多写生在视角的选取、构图的布置、笔墨语言的尝试方面都具有很强的创作性,超越了一般“写生”的概念。另外一点是对“海外写生”作品的感受,尤其是“吴哥窟系列”,画家在写生中使用了很多抽象化的表达,大胆突破构图,而且有意加入黑白空间的强烈对比,可以说这些写生并不是忠实记录、还原写生对象,而是将其进行转化和提升,语言上又将中西进行融合,非常具有地域特色和国际视野。我们常讲“笔墨当随时代”,但是随着全球一体化进程的加速,我们很多画家的国外写生还应该注意“笔墨当随地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丰富中国画的笔墨语言,更加开拓中国画的创作空间。最后,感谢杨老师为我们带来精彩的写生作品,也感谢主办方的精心策展。

张鹏(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我本人这几年做人物画研究比较多,尤其是集中在传统人物画的题材等方面。我觉得当前人物画创作中,出现的一个关键问题是画家对绘画题材的开拓能力非常弱,尤其是比起古人,开掘题材的能力太弱了。但是我今天从杨老师的展览里,看到他对于当代人物画题材边界的一些开拓,我觉得这个点其实是关系到我们今天中国画的发展的。比如说,如何把独立的肖像画与有情节有情境的人物画结合并自然地转换等。刚才我看到一件作品,是一个老者的肖像,被杨老师转变成一个场景,成为带有情节的人物绘画。我在这些生动的作品里面,看到了今天普遍缺乏的表达能力,这是第一点。

第二个问题我想说“本元”,我们经常说“元点”(元的古义语义代表人的头部),如果从“元”的概念来讲,其实还是回到笔墨本身。这个“元”字其实也体现在杨老师的作品里面。我从今天这些画里也看到了笔墨的本体性,这和他这些年提到的从理论建设角度,如何从写实到写意的路径是一脉相承的。从写实到写意其实经过了一个很漫长的路径。如果把杨晓阳先生每个阶段的写意作品进行梳理、分析和推演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对中国写意绘画这样一个理论体系有更加扎实的系统研究,而不是停留于仅谈一些空泛的概念呢?这是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在杨老师的这些小作品里,可以看到大气象。这其实就和他提出的“大美术”是相通的。我们今天看到的虽然是一些尺幅很小的作品,但从这里边,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于大型创作的前期积累。我觉得小画体现阳刚、大气的东西,对今天画坛存在的那种一味追求空泛的大制作而内在含量很浅薄的问题,其实也是一种匡正。

王雪峰(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藏品征集部副主任):我顺着大家的议题,从两个维度来解读一下杨晓阳先生的写生。

第一个维度,从写生的历史角度来考察杨晓阳先生的写生。20世纪中国艺术发展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受西方文化和社会现实的影响,在20世纪上半叶就有很多画家参与到用绘画表现社会生活、表现风土人情的写生中来。赵望云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新中国成立之后,以赵望云为代表的长安画派就提出了“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艺术主张。长安画派对西安的画家产生了很大影响,西安美术学院刘文西先生更加注重面向生活的写生,几乎是走到哪儿画到哪儿。杨晓阳先生在西安美术学院学习和工作,受老师刘文西影响,从黄土高原,从西北的社会生活当中挖掘创作源泉。他画了大量的速写,而且将速写与创作紧密结合起来。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很多后来的创作均是来自面向生活所积累的速写素材。面向生活的写生不仅仅西安美术学院教学的要求,更是党的文艺方针的要求,在那个年代培养出来的很多艺术家,他们都有大量的面向生活的速写。但在众多的艺术家当中,杨晓阳先生的速写是我目前看到的最完整、最全面的,而且是最成体系的,速写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从他的学生时代一直坚持到今天。从他的速写体系可以看到它的艺术风格的发展与变化。在年轻时期采用写实主义的手法,在方法上和他的老师刘文西先生很接近。到了中年之后,从写实走向写意,逐渐迈向一种自由的表达,他将汉唐古风与造像的特点转化为自己的绘画语言,形成浑厚、朴拙、概括的造型特点。

我讲的第二个维度是一个水墨画家的成长过程。杨晓阳先生的速写从写实到写意,到自由表达,这个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水墨画家成长的过程。我曾经对中国的水墨画家的成长路径做过一个总结,我把它归为五个层次,这五个层次也是我们学习的过程。第一个层次是“见古人”即对传统学习;第二个层次是“见造化”,即到自然当中去写生;第三个层次是“见自我”,在我们的创作之中、写生之中,要有“我”的存在,有我独特性的存在;第四个阶段是“见天地”,天地实际上是道家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能达到这个地步,就非常难了;第五个阶段,这个阶段的画家是寥寥无几的,就是“见众生”的阶段,就是用佛眼来观照众生,即绘画艺术中饱含对于众生观照,这是艺术境界最高的阶段,这需要大根器者才能为之。这五个阶段不光是对一个画家而言,在整个中国文化当中,都可以用这种境界、层次来去对应,去衡量。杨晓阳先生的艺术经历了见古人、见造化、见自我,这种“自我”体现在他更写意性的一个形式上,体现在拙、朴的视觉语言上。“见天地”,其实在他的很多绘画作品里面,特别是我刚才看到的吴哥窟的写生里面,已经有所显现,而且这些显现恰恰是他对于“形”的放弃,是内心对见到的客观世界的丢弃、抛弃,不为“形”所缚,完全是一种走向自由的呈现。

水墨画创作的本质,就是境界的高低。杨晓阳先生特殊的人生经历,使他拥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艺术和人生体悟,这是生活的经历给予他的福报,这最终会转化到他的笔墨之中,而呈现出更为广博的意象。

马明宸(北京画院研究员):今天很荣幸能来参加这个的活动,很完整也很仔细地聆听了各位老师的发言,很受启发。杨晓阳先生的作品,我原来在杂志上见到一些,大多都是水墨人物,但今天看到这么多的写生作品,很受触动,尤其是他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的一批陕北小景写生,格外精彩。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在这种写生、速写里面,容纳了这么多的陕北生活气息,一下子把我们带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学画的时候,对杨晓阳先生艺术的认识也突破了原来的表层印象,深化了许多。

另外,我想结合杨晓阳先生的作品,谈两点理论认识。第一个是写生、临摹和创作之间的界限和关系问题。中国画的创作,也包括所有的绘画,如果不经过临摹,根本就无法进入写生的阶段。中国画的传统学习模式,更加注意临摹,临摹解决了一些形象塑造、构图,也包括笔墨等问题,尤其是取舍处理的方法手段和能力。现实的写生其实就是带着这些临摹习得的模式来面对现实、取舍现实。现实中的写生,它更多在寻找一些能触动你的、使你感动的形象元素或者构图启示,这其实就已经进入了一个由客观向主观的转化过程。经过这种转化和取舍而产生的作品,你问它是写生还是创作,这时界限就很模糊了。所以说写生就是要借助临摹习得的模式来面对现实进行感触和取舍,经由把客观向主观的转化,最后才形成了创作。

我要谈的另外一点就是写生对艺术家的意义。我们平时都说:写生更多的是艺术家为创作收集素材,这种说法其实还停留在最初的层面。写生对艺术家来说,更是艺术家体验生活和观察生活的一种方式。有很多时候我们觉得一眼看过去了就看过了,可是只有你去画他的时候,它才会促使你更深入地再看它一遍。我觉得这是写生和艺术家的第二层关系,写生可以促进观察世界,深入体验生活,其内在这是一个互动关系的选择。第三层关系就是写生本身就是艺术家存在的一种方式,艺术家每时每刻都在以写生和创作的眼光或思路来观察这个世界,正如杨晓阳先生画杂志、画电视写生一样,我觉得正是因为他保持了这种写生的状态,他创作的源头活水才会汩汩滔滔不停地涌现,生活世界中的精彩才会被深挖、开发出来,转化为艺术作品。

姜浩扬(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艺术创作院副院长):我跟大家不一样,我不是画画的,我其实是做文化创意产业的,我简单谈一点感受。第一个感受是杨先生的作品让我们很震撼,给我们以很大的力量,我想大家刚才已经都谈到了这种力量;第二个感受,因为杨先生我是第一次见,我印象中杨先生是一位老先生,但没想到这位“老先生”精力这么充沛。

我从杨先生的作品中看到了一种文化和一个历程。刚才我听到各位的发言,听到最后,印证了我这种感受是真实的,甚至我觉得用语言来表达是很苍白的。在杨先生的作品里面,我感觉到一种文化的力量和一种史诗般的美感。刚才大家已经在讨论说,这种美感的来源,即速写,它是储备还是艺术?其实杨先生用自己几十年的艺术生涯告诉了我们答案,它确实是艺术。

杨先生一直在提倡写意,他同时强调写意基础是写生。杨先生是个“苦行僧”,在他的这些作品里面,其实我有真实的体验。我从他的作品里,看到更多的是雄浑的一面,仿佛看到那些雕塑,也能够看到西北的那些壮汉,还有剪纸……我感觉是他自己在完成一部史诗。

杨晓阳:首先我向大家致敬,耽误了大家这么长时间。大家认真地从一个简单的展览引出了很多问题,所谈的范围超过我的想象,我非常感动,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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