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什图人的地方”

朱国顺

兴都库什山粗砺的山风，又放倒了一个帝国。

这次是美国。

2020年2月29日，美国与塔利班在卡塔尔签署协议，将从阿富汗撤出美国军队。这意味着持续19个年头的阿富汗战争，美国在付出巨大代价后一无所获而归。

当天中午时分，美国与塔利班首席代表分别抵达多哈喜来登大酒店。稍后，双方在众多媒体见证下签署协议，随后面带笑容交换了彼此文本。

一支最不可一世的军队，不得不与一支游击队握手言和。这天是个四年才有一次的日子，令人恍如隔世。

19年了，就这么走了？

是的，臣妾做不到啊！

假如特朗普看过宫斗剧，内心一定会这么想。

以两国国力之比，阿富汗战争在美国人眼里起初只是“茶杯里的风波”。借着9·11余恨，小布什信心满满开打塔利班。这似乎是场一边倒的战争，一方是世界第一军事强国，一方手中主战武器只是常常被翻译成“火箭推进榴弹”的东西，听上去高大上，其实就是几百美元一个的火箭筒而已。美军狂轰滥炸几天之后，塔利班不得不退出喀布尔，战争好像已临近尾声。

美国的噩梦其实刚刚开始。兴都库什山粗砺的山风，曾经埋葬了大英帝国与苏联的野心，现在轮到了美国。嚼着口香糖的美国大兵占领了喀布尔市中心，塔利班就退守到城外大山中，环伺着喀布尔。美国人用尽一切手段清剿对手，结果很不理想。常常是100万美元一枚的“战斧”，击中的只是一个空空如也帐篷。而普什图人则藏身在安全的山洞中，用路边炸弹和“火箭推进榴弹”，冷冷地一次次干掉美国人。19年间，美国人花了7500亿美元，被干掉了2400多人，另有2万多人受伤，而战争主动权却越来越被塔利班掌控。

不能不说，特朗普是美国总统中最会算账的那位，没有之一。想当年为了几百万美元生意老特都会跟人纠缠半天，你让他每年扔几百亿美元在兴都库什荒山上，并且看不到任何好处，那真不是特朗普了。早在四年前竞选总统时，他就把从阿富汗撤军当作筹码，如今下一任竞选开始了，止损这笔蚀本生意，对特朗普来说是应有之义。

挥一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虽然没有海边落日的潇洒，但撤军对活着的美国人来说，总还有一些积极意义。苦的是跟随美国的阿富汗人，战争的后果更多会由他们承担。

跟美国人在一起，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不清楚美国人什么时候翻脸，无数的“美国朋友”为此苦不堪言。从南越、伊朗、巴拿马到如今的阿富汗，提着脑袋为美国干活，而美国人挥一挥手离开，只留下一地鸡毛。

很显然，按照签订的协议，美国将在未来14个月里撤走全部12000多名美军，现在已经占据上风的塔利班必然主控阿富汗局势。目前内斗不断十分脆弱的喀布尔政局，大概率会迎来又一个动荡时刻，很可能会出现天翻地覆变化。善良的人们只是希望，变化会平和一些。

阿富汗位于亚洲中南部，公元前6世纪居鲁士大帝远征时，这块地方被并入波斯，开始了自己的文明史。由于这里位居亚洲心臟，兴都库什山贯穿全境，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觊觎这块地方的人不少。

这个至今每平方公里只有53人、人均GDP500多美元的地方，前后居然跟三大帝国英国、苏联、美国都打过仗。1839年-1919年，大英帝国如日中天时对阿富汗发动三场战争，最后铩羽而归，阿富汗去年因此庆祝了独立100周年。苏联鼎盛时大军打入阿富汗9年，伤亡将近15万人后不得不撤军，间接给苏联解体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则是美国人不得不黯然离开了。面对强大帝国三战三捷，最后赢家都是阿富汗，你不能不刮目相看。

阿富汗人口最多的是普什图人，约占总人口的40%。阿富汗在普什图语中的意思是“普什图人的地方”。

不愧是“普什图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