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一柱”的文学情怀

杨晓敏

我之所以称广西作家沈祖连（笔名：申弓）是小小说的“南天一柱”，不仅因为他是当代小小说的拓荒者之一，在整个小小说专业户中出版小小说作品集、由省级作协召开作品研讨会、加入中国作协和荣获省级政府奖等方面，都位居前列，而且还在于近30年来，沈祖连身体力行，言传身教，创建了“广西小小说学会”，组织笔会、举办征文、开展评奖，带出了一支数以百人计的“小小说桂军”。

5.12大地震已过去十余年，关于那场地震留下的惨痛记忆，仍让人心有余悸。沈祖连新作《我倒立了三十二年》，选择了一只普通的啤酒瓶作为道具和切入点，以啤酒瓶自述的方式，娓娓讲述地震逃生的有关科普知识，也描摹灾难前后的众生百态。幽默风趣的语言、略带荒诞的故事情节，让一个原本沉重的话题变得相对轻松，给人带来警示与反思。

为什么是三十二年？作者痛定思痛，放飞联想的思绪，有机地将唐山大地震与汶川大地震串缀上了。因为两次灾难间隔正好三十二年，文中男主人公三十二年如一日，将啤酒瓶倒立家中以预测地震，啤酒瓶则因种种原因“谎报”军情，最后导致众人对男主人的行为嘲笑怀疑，真正的大地震来袭，啤酒瓶的预警也失去效力，悲剧发生。读此篇，会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狼来了”的故事，让人对人性人心的复杂慨叹不已。越简单越朴素的道理，越容易被人忽略。很多悲剧的产生不在于不知，而起于麻木。一只小小啤酒瓶，讲述人世大道理。

沈祖连是带着自己的生活体验走上文坛的，在创作中不仅力求展现生活的真实风采，而且也渗透着自己的真情实感，有着自己较为独特的艺术追求与美学理想。沈祖连一开始创作，就显示出比较厚实的生活底蕴，作品在各个熟悉的生活领域里四处开花，涉猎的题材广泛，故乡故土、风物人情、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其笔锋所至，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便被开掘出来，千变万化的多彩世界便被展现出来。沈祖连选取南国一隅的方寸之地，着手塑造出一群自己熟悉的个性鲜明的人物，展示了他们在改革大潮涌动中的精神风貌。或取其生活的片段，或叙述事件的一端，或抒发某种情思，或表达一个情理，使人感受到时代变革的折光，透视出生活的本质，自然天成，尤其对生活的原生态表现得更为生动。

在“三岔口”系列里，有开放型的“美人鱼”、疾恶如仇的女补鞋匠、身怀一技之长的中药郎中、侠肝义胆的传奇人物豹三、憨厚的华光四、争强好胜的庆甫三……作者在千把字的篇幅里，刻画出了一个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人物形象，丰富了小小说艺术殿堂的人物画廊，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沈祖连的小小说注重构思，角度独特，语言简练干脆，生活气息浓郁。他善于抓住生活中闪光的东西，加以渲染和开掘，巧妙布局，于平淡中呈现出一种悠长的意味来。应该说，通过“三岔口”系列的创作来看，沈祖连十分注意发展自己的创作个性，以其独具审美价值的众多作品，以其有别于其他小小说作家的艺术风格，奠定了自己在小小说创作领域的领先地位。

《老实人的虚伪》（刊发于《广西工人日报》1987年12月）是沈祖连早期的作品。该文故事完整，叙述简约，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尤其在揭示人性恶方面入木三分。老实人究竟有多老实？小孩子可以和他恶作剧，女工们粗活、重活、脏活总推给他去干，领导面前更是随叫随到。分戏票没份儿，分房子没份儿，凡事不争，凡事不勉强，堪称老实人中的典范了。但是别忘了，越是极端的东西越会导致另一个极端的产生，一贯的表象还会成为注脚。终于有一天老实人面对所有的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虚幻的靠山，说表兄是本市的市委书记。于是一切都变了，同事、领导的态度变了，没资格分的房子神奇般有了。谁会怀疑老实人也骗人啊！其实老实人并不虚伪，虚伪的是他身边的人。这篇小说能让许多读者产生共鸣，就是因为它有极强的现实针对性。

《残局》（光明日报出版社《精美小小说读本》）看似解一盘残局，实则不然，解残局过程中让人顿悟了“动辄得咎”的哲理。人生世事多似残局一般，动静中或早成定局，残局其实也是结局。人生如戏，残局求解不过是一种游戏姿态而已。“棋被解了，然而，老者瞪着浊眼，我一下成了仇人。那眼光，令人害怕。是我打破了老者的希望？一生未解的棋，望着可解，一旦解了，希望之光便幻灭了。然而，与其说是破了老人希望，不如说是应了我自己的半生命运——欲速不达！”

小小说的闲笔最为不闲，小小说要“大写”殊为不易。如《小山村》（《小小说选刊》2007年第18期）。患者就医，只需一块瓦片便见诚信。郎中悬壶济世，本来讲究次第有序，因一位有钱的“贵人”，只晃动了几张钞票，便“吹皱一池春水”，让郎中乱了方寸，不再固守医德。面对时代变迁，人心早已非昨，可是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呢？那斜睨的眼神，一定包含了睥睨、酸涩甚至依恋和惋惜。沈祖连从容的笔触，在一种看似平淡、没有冲突和對抗的细节推衍中，把现代人的价值观、物化欲望对桃花源式的古老文明的侵蚀，进行了精确的描绘，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