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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的政治思想和政治态度

2020-03-13李天保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苏辙王安石政治

李天保

(西北师范大学,甘肃 兰州 730070)

所谓“政治思想是社会成员在政治思考中所形成的观点、想法和见解的总称,它是人们对社会生活中各种政治活动、政治现象以及隐藏在其后的各种政治关系及其矛盾运动的自觉和系统的反映,是政治文化的一种表现形态。”①一个人的政治思想是对社会政治问题的理性思考,而“许多伟大的政治思想不仅可以照亮现实的存在,而且可以照亮前进的道路。如果没有这些思想,人类生活就处于一片黑暗之中。”②宋代著名的政治家范仲淹、王安石等人的政治思想,代表了那个时代宋人对社会政治的深入思考,也引领了无数士人跟随他们的踪迹前进。而苏辙独具特色的政治思想和政治态度,对北宋中期政治问题策略的思考相当深刻和具体。因此,研究苏辙的政治思想,可以考察苏辙对历史和现实政治的思考,也可以考察苏辙与宋代士大夫政治的关系,这对于了解苏辙的思想及内心政治哲学大有裨益。

“政治思想是一种观念体系,它包括一系列的政治认识、政治判断和政治推理。一种较为完整的政治思想包含着对政治生活中各种政治现象‘是什么’、‘为什么’、‘应该怎样’的三个方面的思考和见解。”③一个人的政治态度与政治思想密切相关,政治思想往往决定他对现实的政治态度,在某种程度上讲,政治态度是政治思想体系中“应该怎样”的一种表现形式,它是“政治主体对政治客体相对稳定的综合性心理反应倾向,表现为从肯定到否定,从赞成到反对的连续状态”。④而“宋人的政治态度,例可划分为两个时期:‘政论’期与‘政见’期。这是因为宋代政治家多兼为学者,他们在家居读书的少年时代,往往已形成一套对于政治的总体论述,以此应举求仕;而当他出仕以后,面对具体的问题、复杂的政局,其政见便不得不有所调整,贤者变得深沉,不肖者则变得投机,多少都会稍变初说。”⑤苏辙的政治思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熙宁变法”之前,他的政治思想比较单纯,主要是对历史上一些政治现象的看法;在“熙宁变法”期间及以后,由于苏辙亲身参与和体验了复杂的现实政治,这一时期他的政治思想主要表现在政治态度方面,而且比较复杂,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表现。本文分不同的历史时期来评价苏辙的政治思想和政治态度。

一 、苏辙青年时期的政治思想

在嘉祐五年以前,苏辙基本居家读书,由于此期没有仕宦经历,因而也就谈不上参加政治实践。苏辙在家读书期间,受到其父苏洵、其兄苏轼的影响,常论古今之得失,后来苏辙回忆说:“予少而力学。……父兄之学,皆以古今成败得失为议论之要。以为士生于世,治气养心,无恶与身,推是以施之人,不为苟生也。不幸不用,犹当以其所知,著之翰墨,使人有闻焉。”⑥中国古代士人有追求“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的优秀传统,著书立说乃其中之一,亦可以“使人有闻于世”。因此,苏辙在家读书期间,“闭门书史丛,开口治乱根。不知身安危,俯仰道所存”⑦,写下了一系列有关天下治乱兴衰的政论文。嘉祐五年(1060年),苏辙在应制科时把其中的一些篇章献给朝廷,以求仕进。此后,苏辙说:“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京师调官。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⑧苏辙所谓的鄙野之文就是《进论》《进策》各二十五篇,集中体现了他青年时期的政治思想。

苏辙青年时期的政治思想贴近北宋中期的现实政治,对政治策略的思考相当深刻,主要体现在君术、臣事、民政几个方面。

(一)君术方面

君主是一国之主,其圣明与否关系国家治乱之兴衰。因此,苏辙论治国,强调君主治国之术。他在《君术策》中说:“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事,惟其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此观之,治天下愈不可以无术也!”⑨苏辙认为皇帝治理天下,与平常人们相处一样,不可无术。“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⑩而君王要想有御天下之术,必先体察民情,洞察臣情。唐玄宗信任奸相李林甫,使其交结宦官、嫔妃,迎合自己的意图而专权十余年,朝廷政事益坏,这是唐玄宗没有明察臣子优劣的原因。苏辙还认为,君道没有固定不变的方法和途径,但是君王不能好名,追求表面的仁义,应该君臣上下一心,大臣的积极性才能调动起来,“古者君臣,和而不同。上有宽厚之君,则下有守法之臣;上有急切之君,则下有推恩之臣。凡以交济其所不足而弥缝其阙。今也君臣之风,上下如一而无以相济,是以天下苦于宽缓怠堕,而不能自振。”苏辙认为仁宗时的君臣关系如一,但是不能互相补益。其实,苏辙的看法有一定的偏颇之处,宋代的士大夫政治在仁宗时期是一个高潮,此时的政治之风比较宽厚,仁宗也尊重大臣的意见,在一些具体事情上多与臣下商议,因而赢得了后世的称赞:“(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之间,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弊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子孙一矫其所为,驯致于乱。《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苏辙对仁宗的看法有一定的片面性,或者是自己追求的一种理想政治的看法,此时苏辙年轻气盛,其政治思想崇尚上古三代之政,是一种理想化的政治思想。

苏辙认为,君主要待臣以宽,君主和臣子上下信任,没有隔阂,这样上下之间坚持的原则一致,士大夫就敢建立功业。“古者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朝廷之中,优游悦怿,欢然相得而无间。知无不言,言无所不尽;开心平意,表里洞达,终身而不见其隙。”在具体的治国方针上,君王要因势利导,根据客观实际制定政策,“夫天子者,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归者也。”君王要观察天下形势的发展,控制它的发展走向,使其有利于好的结局,这也是君王的治国之道。如果不这样,天下一定会有动乱,就像东汉末时候的“党锢之祸”,本来李膺、杜密等人慷慨议论,是为矫拂世俗之弊,然而当时的皇帝没有疏导社会的积怨,最后导致天下大乱。苏辙的这些议论,显然影射了北宋中期社会的弊病。

(二)臣事方面

从历史上看,凡是有作为的君王离不开贤臣的辅佐,姜子牙辅佐周王灭商、管仲帮助齐桓公称霸、魏征辅弼唐太宗治理天下等,都是典型君臣的例子。若以君王一人之力治理国家,必疲于奔命而孤掌难鸣。而君臣同心同德,上下相守,可以安邦国、定社稷;反之,君臣上下不能相守,则天下有可能走向衰亡,“惟其君臣相戾,而不能以相用,君以为无事乎其臣,臣以为无事乎其臣。君无所用,以至于天下之不亲,臣无以用之,以至于茕茕而无所底丽,而天下始大乱矣!”因此,苏辙认为天下若要长治久安,大臣起着重要的作用。

1.天下一日不可无重臣。掌握天下政事的大臣,有权臣和重臣之分。权臣千方百计取悦于君,窃取国家大权,他们可以随便处置人的生命财产,还可以掌控天下士人的进退、升降之权,如北宋后期的权臣蔡京、高俅等人;而重臣则不同,君王如有不当行为,重臣必出面阻止,重臣的行为以是否有利于国家的安定为标准,而不是把权力看成个人的权势,如北宋中期的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然而在现实当中,权臣、重臣混为一迹,很难区分,因此苏辙说:

天下有权臣、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很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

在现实政治中,重臣的作用不可估量。北宋中期,韩琦与范仲淹共同戍守西北,曾名重一时。英宗初立,宣仁太后曹氏垂帘听政,两宫嫌隙萌生,宫廷酝酿突变,而重臣韩琦挺身而出,与欧阳修等人一起调节两宫矛盾,最终两宫关系缓和,太后撤帘还政,宋廷避免了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在此事件的成功调节之中,韩琦等人功不可没。因此,苏辙的上述言论,当是针对北宋中期的现实政治而发,正如储欣所言:“治天下在养重臣,养重臣在宽其法。当时如韩、富数公,可谓重臣矣。子由生其时,目睹其效,故言之亲切有味如此。”

2.军立素将。宋朝开国以来,太祖、太宗汲取唐末五代武将拥兵自重的教训,实行兵将分离的政策,兵无常帅,帅无常兵,这样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局面。因此,苏辙说:

然今世之人,虽以其乱为戒,而不收其功,举天下之兵数百万人,而不立素将,将兵者无腹心亲爱之兵,而士卒亦无附著而欲为之效命者。故命将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视其面。莫敢仰视,是祸之本也。此期为祸,非有胁从骈起之殃。缓则畏而怨之,而有急,则无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当今之人,盖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祸也。

宋代兵制与唐代大异,“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造成宋代兵将不识,军事战斗力低下。因此,苏辙认为唐末五代天下大乱的原因不在于把士兵交给将帅,而在于择将不得其人。有鉴于此,军中应该设立素将。苏辙针对北宋兵制提出的这一策略,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如果宋廷能够采纳,改变其一二,或许北宋的军事力量能得到一定的提高,最终也不会有靖康亡国之故事。故清代沈德潜评论苏辙此论:

宋祖释天下诸将之兵权,有鉴于五代方镇之乱,不知国无重兵,金人得以长驱而入,二帝北狩不旋踵矣。栾城逆料其变而筹之,若烛照数计而龟卜者。苏氏父子之策,徽、钦南渡时一一皆验,岂犹夫摇动唇吻,妄计事势,而初无实效者哉。

然而历史毕竟是历史,容不得有半点假设,宋廷开国之初就制定了重文抑武的国策,这也是宋朝历代君主遵循的一个大政方略,宋廷宁可以文制武,也不许武人专权。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仁宗时期的一代名将狄青,最终成了这一国策的牺牲品。

(三)民政方面

苏辙有《民政策》十道,这些策问涉及宋王朝民治、军政、吏事等,都是针对北宋中期的现实问题而发,可以一窥苏辙的一些民本思想。自从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以来,历代的许多学者、士人都或多或少受此思想影响。苏辙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认为“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悌廉耻之际。”苏辙认为,王道之本在于民,也与人民的孝悌廉耻息息相关。对于怎样实施王道,则是一个“教天下”的民治问题,苏辙认为“今者天下之患,实在于民昏而不知教”。解决的办法,则是恢复古代的孝悌之科,他说:

臣欲复古者孝悌之科,使州县得以与今之进士同举而皆进,使天下之人,时获孝悌忠信之利,而明知天子之所欲如此,则天下宜可渐化,以副上之所求。然臣非谓孝悌之科必多得天下之贤才,而要以使天下知上意之所在,而各趋于其利,则庶乎不待教而忠信之俗可以渐复。此亦周、秦之所以使人之术欤?

苏辙重视孝悌人伦道德,与他推崇三代的礼仪之美有关,因为“三代之盛时,天下之人自匹夫以上莫不务修洁以求为君子。父子相爱,兄弟相悦,孝悌忠信之美,发于士大夫之间,而下至于田亩,朝夕从事,终身不厌。”值得注意的在《民政策》第三道中,苏辙有“矫拂天下,大变其俗,而天下不知其为。其变也,释然而顺,油然而顺,无所龃龉,而天下遂至于大正矣”之论。由此可见,苏辙并不是后来有些人所言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士人,他在青年时期的变革意识就很强烈,只不过苏辙的这种变革思想是一种“渐进”式的,这与王安石等人的“遽变”思想大异。

《民政策》第四道讲兵制问题。宋代的兵制,分为禁军、厢兵、乡兵。在北宋中期,冗兵已成为朝廷的一大问题,在当时,除了戍守边境的士兵之外,还有每逢旱灾大量招募的士兵,甚至漕运的任务也由士卒担任,养兵如此之多,造成朝廷财政的负担。因此,苏辙提出改革兵制之法,就是要罢省屯戍之卒,“臣观京师之兵,不下数十百万,沿边大郡,不下数万人,天下郡县千人为辈,而江淮漕运之卒,不可胜计,此亦已侈于使人矣。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为少减,是谓逆天而违人。……故臣欲罢其思归之士,以减屯戍之兵,虽使去者太半,臣以为处者犹可以足于事也。盖古者有余则使之以宽,而不足则使之以约。苟必待其有余,而后能办天下之事,则无为贵智矣。”苏辙认为兵不在多而在精,减少屯戍之卒,可以减轻百姓的负担;训练乡兵,可以提高战斗力,替代禁军的部分职能。关于对乡兵的这种看法,苏辙在熙宁二年的《上神宗皇帝书》还论,“今世之强兵莫若沿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若内郡之劲旅。”关于对乡兵的这种看法,苏轼的看法与苏辙大体相同,苏轼说:“天下之府八百余所,而屯于关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谷,不惟以自赡养,而又足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弊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畿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由此看见,苏氏兄弟对兵制的看法如出一辙。

此期苏辙针对北宋畏战的心理之弊进行了抨击,“今者,中国之弊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所就其利,而徧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边之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矣。”从苏辙此论看,他是抨击宋廷畏战心理的。当此之时,由于宋廷对西夏战争的失败,北宋形成积弱的局面,朝野上下弥漫着一股畏战的心理之气,“一战不及一战,吁!可骇也”,可谓是此种心理的生动描写。然而到了元祐时期,苏辙于边疆对敌之事,多是主和,甚至论及宋廷占领的兰州等地,他也是主张弃守、和谈。这固然与当时政治形势的变化有关,但也与苏辙历经世事磨难,缺乏青年时期的勃勃锐气相关。苏辙前后不同的政治心态,于此可见一斑。

二、苏辙熙丰时期的政治态度

熙宁、元丰是王安石变法时期,也是新党掌握朝政时期。苏辙经历了从进入条例司参与新法到贬谪外地的生活。考察这一时期苏辙的政治态度,可以了解苏辙的变法思想和对王安石变法的政治态度。

早在嘉祐年间,苏辙就深刻认识到北宋社会的一些“三冗”问题。嘉祐七年,苏辙作《新论》,其中论说:“天下之吏,偷堕苟且,不治其事,事日已败而上不知,是一不立也;天下之兵骄脆无用,召募日广,而临事不获其力,是二不立也;天下之财出之有限而用之无极,为国百年而不能以富”,是三不立也。”苏辙将北宋的社会弊病概括为“三不立”,表明了对当时社会问题的看法。但由于嘉祐年间,苏辙未居实际官职,因此,也就不能进行实际的政治实践活动。

熙宁二年,神宗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开始变法。此时苏辙到京师不久,立即上书神宗说:

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方今之计,莫如丰财者。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可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

苏辙认为天下之弊最突出的问题是财政问题。对此问题,王安石也多次撰文论说,其中嘉祐五年(1060)的撰文说:

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犹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

由此可见,苏辙、王安石都认识到改革北宋的财政状况为扭转北宋社会之弊的当务之急。苏辙认为冗官、冗兵、冗费是造成国家财政的根源,因此,解决“三冗”问题是理财的首要问题。然而,在具体理财的问题上,苏、王两人又有质的不同,苏辙重在节流,他认为“去事之所以害财者”为理财的关键,即谓只要解决了三冗的问题,国家的财政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而王安石的理财途径却重在开源,“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提出“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的观点,从这点来看,王安石与苏辙在理财方案上已经有了原则性的分歧。

“熙宁变法”伊始,苏辙是赞成变法的,而且进入了变法的核心机构——三司条例司任职。但是在变法的过程中,苏辙对王安石颁布的“青苗法”、“免役法”、“保甲法”、“市易法”等变法措施提出了自己意见。熙宁二年,王安石就“青苗法”的草案征求苏辙的意见,苏辙立即反对说:“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之困,非为力也。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钱如民中,虽良民不免非理费用,及其纳钱,富民不免违限。如此则鞭棰必用,州县事不胜烦矣!”王安石实施“青苗法”的本意是好的,此法规定州县各个民户,在夏秋之前,可到政府借贷粮钱谷,这样可以减轻地主对农民的高利贷的剥削,政府也可以通过放贷创收大量利息。但是此法一经颁布,就受到反对派人士的攻击。

苏辙从条例司外调以后,基本上对新法持否定态度。熙宁四年,苏辙在陈州替张方平代拟的上书中对新法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其后求之,用意过当,奸臣缘隙,得进邪说……己酉之秋,自是以来,凡所变革,不可悉数。其最大者,一出而为常平青苗,再出而为拣兵并营,三出而为出钱雇役,四出而为保甲教阅。四者并行于世,官吏疑惑,兵民愤怨,谏争者章交于朝,诽谤者声播于市。……青苗、助役、保甲三者之弊,臣不复言矣。”从苏辙的这些尖利言辞看,苏辙不但攻击王安石的新法,而且把王安石等人比作奸臣,很大程度上带有对王安石个人的怨恨愤泻。此时,正是士大夫政治上升期间,士大夫个体之间政见的不同,很少有导致人身攻击的事件,然而苏辙对王安石的攻击如此激烈,除与王、苏两家早年的交恶外,也与苏辙在条例司被新党排挤出朝有关。看来,苏辙对熙宁变法的态度,也有个人的意气用事在里面。

熙宁七年,苏辙任齐州掌书记,苏辙认为王安石实施变法已经好几年了,而他没有看到变法带来的实际效果,就上书请求罢黜新法,其中说:“与民一心,罢此四事。青苗之既散者,要之以三岁而不受息;保甲之既团者,存其旧籍而不任事;复差役,以罢免役之条;通商贾,已废市易之令。”为了具体阐明王安石新法的弊害,苏辙还特意写了《画一状》,收集了民众对新法不满的意见,其实也是苏辙自己对新法的意见,其中对青苗法的意见是:

议者皆谓富民假贷贫民,坐收倍称之息,是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今官散青苗,取息二分,收富人并兼之权,而济贫民缓急之求,贷不异于民间,而息不至于倍称,公私皆利,莫便于此。然公家之贷,其实与私贷不同。私家虽取利或多,然人情相通,别无条法。今岁不足,而去于来岁,米粟不给,而继之以刍藁,鸡豚狗彘皆可以还债也。无岁月之期,无给纳之费,出入闾里,不废农作,欲取即取,愿还即还。非如公家,动有违拟,故虽或取息过倍,而民恬不知。今官贷青苗,责以见钱,催随二税,邻里相保,结状请钱,一家不至,九家坐待,奔赴城市,糜费百端,一有逋窜,均及同保。贫富相迨,要以皆毙而后已。朝廷虽多设法度以救其失,而其实无益也。

青苗法当时确实增加了政府的收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当时的财政压力,但是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确如苏辙所说,出现了不良官吏作弊为奸的事情,而且所贷欠款一旦落入手里,就会出现使用不当的情况,如此一来,民户不免违限,由于是几家作保,因此连累众多。从实施的效果来看,青苗法的实施虽然暂时增加了政府的收入,但是加重了民众的负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免役法废除了以前按户等轮流充当差役的办法,所属州县人户不在服役,而是按户等出钱,改由官府雇人代役。苏辙对“免役法”批评说:“今也弃其自有之力,而一取于钱,民虽有余力,不得效也。于是卖田宅,伐桑柘,鬻牛马,以供免役,而天下始大病矣。”苏辙认为此法增加了民众的经济负担,那些即使想出劳力的民众也不能为官府效劳,为了交钱免役,民众不得不变卖家产,这样导致人民生活痛苦不堪。

北宋中期冗兵、冗费日重,王安石为了提高军队战斗力,减少财政支出,因此实行仿照古代寓兵于农的思想,颁布“保甲法”。但苏辙说:“今也既已免役,而于捕盗则用为耆长、里正,于巡防,则用为巡兵、弓手,一人而三役具焉,民将何以堪之。且其为巡兵、弓手也,一保甲之中,丁壮既出,老弱守舍,盗贼乘间,如入无人之境。而其上番之期,又不过旬日,坐作进退,未能知也。”苏辙认为保甲之法也加重了民众的负担,一个人要充当三种役务。保甲之中,由于年轻力壮的外出,家中留守的都是老弱病残,导致盗贼出入跋扈。

熙宁五年颁布的“市易法”,本是要达到“商旅以通,黎民以遂,国以足用”的目的,实际上,市易法确实限制了部分商人垄断市场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平抑了物价,同时也增加了政府的收入。但是苏辙认为此法是“无物不买,无利不笼,命官遣人,贩卖南北,放债取利,公行不疑,杜绝利源,不与民共。观其指趣,非复制其有无,权其轻重而已也。徒使小民失业,商旅不行,空取专利之名,实失商税之利。”

以上仅是苏辙反对新法的部分意见,却可以看出苏辙在熙宁、元丰时期的政治态度,即对新法的态度。苏辙对北宋社会的弊端看得很清楚,也是强烈要求变革的。但在具体变法的过程中,他对其中的一些做法不满,尤其是他看到新法加重了对民众剥削和负担,而且扰乱了民众的生活,甚为不满。基于此,在熙宁、元丰期间,苏辙基本对新法持反对态度。

探究苏辙反对新法的主要缘由在三个方面:第一,苏辙自己有独立的政治思想。苏辙居家读书时期,就“好言古今治乱”之事,在父兄的影响下,十分了解北宋中期的社会现实,对此,苏辙撰写了代表其青年时期政治思想的《进策》,上呈朝廷。第二,苏辙与王安石的政治思想有所不同,虽然他们都是那个时代杰出的士大夫,都有变革社会现实的要求,但是在具体的做法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这种想法不同的根源在于苏辙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他曾说:“全德之人其于万物如母之于子,虽纵之而不去。故无关而能闭、无绳而能约。彼挟策以计,设关持绳以御物,则力之所及者少矣。圣人之于天下,非特容之,又兼救之,我不弃人而人安得不归我乎。”苏辙主张无为而治天下,希望君主以宽恕之心对待民众,民众自然会归附于天子。如果处心积虑设置各种规章约束民主,反而离期越远。苏辙的这种思想,显然与王安石、吕惠卿等人的主张不同,因此,出现了苏辙与其共事而“议事多牾”、“每与本司商量公事皆不合”的现象。第三,苏辙与一些保守派的大臣关系甚好,甚至有些大臣和苏辙是师友关系。在变法期间,当时的名臣司马光、韩琦、欧阳修、张方平等人都处于保守的一面,而苏辙与这些重要大臣交游已久,而且他们对苏氏兄弟都有知遇和帮助之恩。在嘉祐二年的进士考试中,欧阳修是力擢苏氏兄弟的主考官;英宗治平年间,时任宰相的韩琦曾提拔苏辙为大名府路安抚总管司机宜文字;在“乌台诗案”中,司马光与张方平为营救苏氏兄弟积极奔走,而且司马光还为苏辙的母亲程夫人撰写过墓志铭等,由此可见,苏氏兄弟与这些保守大臣有非常深厚的关系,因此在变法当中,自然和他们站在了一起。第四,苏轼父子与王安石的关系不太友善。前文已经提及,早在嘉祐年间,苏洵拒绝与王安石之交游,并说:“吾知其人矣,是不尽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而王安石也看不惯苏洵,对苏洵“独不喜之,屡诋于众”,以致苏、王两家交恶。后来王安石对苏氏兄弟的制科考试不屑一顾,以致王苏两家关系恶化。后来在变法的过程中,苏辙与王安石议事每每不合,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夹杂个人的情感在里面。

三、苏辙元祐时期的政治态度

元丰八年,神宗驾崩,哲宗即位,高太后垂帘听政,自此到元祐八年,北宋历史进入“元祐更化”时期。这一期间,是旧党执掌朝政时期,也是苏辙作为“元祐大臣”施展政治抱负的时期。在此期间,苏辙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宋廷的权力中心,直接参与“更化”,因此他在此期所写的奏状也比较多,总计达一百多条。从苏辙的这些奏状看,一是反映的对“新法”的态度;二是苏辙与新旧党争的问题(由于苏辙牵扯的党争问题比较复杂,因此对这问题另有文章专门论述);三是有关民生问题;四是有关边疆军事问题。此四个方面大致反映了苏辙在元祐期间的政治主张,余则琐细小论,兹不一一赘述。

(一)关于对新法的政治态度

苏辙对新法的态度与熙宁年间有很大的不同。熙宁时期,苏辙对新法基本持全盘否定的态度。然而,在元祐时期,他对新法既有否定的一面,又有肯定的一面。下面就苏辙上书次数较多的有关“青苗法”、“免役法”、“科场”等问题考察苏辙的这种政治态度。

关于青苗法。在元祐元年,苏辙上书次数最多的奏议就是反对青苗法。司马光上台之后本已废除了青苗法,但之后一些官员借口国用不足,上书要求再行青苗之法。元祐元年,苏辙已任右司谏,连接四次上书反对再行青苗之法,六月十四日在《论青苗状》指出:“伏以青苗之害民,朝廷之所悉也。罢而不尽,废而复讲,使天下之人疑朝廷眷眷于求利,此臣之所深惜也。何者?朝廷申明青苗之法,使请者必以情愿,而官无定额,议者以为善矣。然以臣观之,无知之民急于得钱而忘后患,则虽情愿之法有不能止也。侵渔之吏利在给纳而恶无事,则虽无定额有不能禁也。”苏辙此论反对青苗法的理由与熙宁年间所持意见一致。由于苏辙的上奏没有答复,七月二十四日,苏辙再上《再论青苗状》说:“臣博采众论,云近有臣僚献议,以国用不足为言,由此圣意迟迟未决。……今日之计,但当戒饬天下守令,使之安集小民。若能稍免水旱之灾,复无流亡之患,则安靖之功数年自见,谷帛丰羡将不可胜用。何止复行青苗,以与民争利也哉?”苏辙从民众的利益出发,坚持不能再行青苗法。到了八月四日,苏辙又连上两道奏折《三乞罢青苗状》《申三省请罢青苗状》,极言青苗之法害人误民,谓:“且青苗之法其所以害人者,非特抑配之罪也。虽使州县奉行诏令,断除抑配,其为害人,固亦不少。”由此可见,苏辙连续上书四道反对青苗法,主要是基于青苗法实质上是与民争利,虽然可以增加政府的收入,但是由于普通百姓的无知和官吏的为非作奸,将加重民众负担,贻害无穷。

在对待免役法的问题上,苏辙与司马光的意见有了分歧。元祐元年,苏辙连上五道奏状,陈述自己的意见。苏辙赞同罢行免役法,但认为司马光请求罢行的奏议有些疏漏,二月十六日苏辙上奏说:“盖朝廷自行免役至今二十年,官私久已习惯。今初行差役,不免有少龃龉。……臣窃观司马光前许札子,条列差役事件大纲,已得允当。然期间不免疏略及小有差误。”苏辙认为免役法实行多年,突然废止,恐于民不利,建议迟缓施行,因此几天后又上奏议,云:“差役之法关涉众事,根牙盘错,行之徐缓,乃得祥审。若不穷究首尾,匆遽便行,但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苏辙为了慎重起见,还专门上了一道奏议,具体分析了枢密院罢免役钱,行差役事的疏漏。苏辙认为,王安石的免役法虽然有害,但是差役法的弊病也不可不知,“免役之害虽去,而差役之弊亦不可不知也”、“差役害人未必减于免役”。从以上看,苏辙对司马光罢行免役法是赞同,但他反复考虑,认为司马光简单地恢复熙宁以前的差役法,也有一定的漏误,这显示了苏辙独立的政治品格。司马光本为苏辙的恩人,曾多次帮助苏氏兄弟,而苏辙从民众的利益出发,多次直陈对废行免役法自己的意见,这与同一时期的新党人物蔡京,为了迎合司马光心意,而不顾百姓疾苦,大力实行差役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熙宁变法期间,王安石对科举也进行了改革,其中最主要的一项是“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专以经义论策试士”。司马光认为:“取士之道,当先德行后文学;就文学言之,经术又当先于词采。神宗皇帝专以经义、论策试进士,此乃革历代之积弊,复先王志令典,百王不易之法也。”元祐年间,有些士大夫提出恢复诗赋取士,司马光也上书欲以九经作为取士的内容,而苏辙主张“先降指挥,明言来年科场一切如旧,但所对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之学,仍罢律义。令天下举人知有定论,一意为学,以待试选。然后徐议元祐五年以后科举格式,未为晚也。”苏辙赞成废除王安石的一家之言,改用众人之说,但为了稳定士人心态,不主张马上施行,而是五年之后徐缓商议进行。对保甲法,苏辙也是保留部分意见,他说“……惟有冬教一月之法,三路以被边之地,民习以为常,不敢辞诉。至于京畿诸县.累圣以来为辇毂所在,素加优厚。今乃与三路边郡为比,—例冬教,情所未安。伏乞圣慈深念根本之地,宜所宽恤,特与蠲周免。”苏辙对保甲法中的冬教之法并不反对,而请求京畿诸县继续例行操练。

从以上论述来看,苏辙在元祐期间对新法的态度不是全盘否定,而是从实际出发,具体地加以区别对待。同时,对司马光全面恢复熙宁以前的旧法也持慎重态度。元祐期间,旧党执掌朝政,苏辙也是在“更化”的政策下参与朝政的,但他不顾众怒,一方面替新法的部分政策辩护,另一方面又没有一味迎合司马光的心意,显示了一个文人士大夫独立的政治人格。

(二)关于民生问题的奏议

在元祐年间,苏辙这方面的奏议较多,因此在这里列举一二述之。元祐元年,淮南发生旱灾,粮食作物枯死的很多,而由于运河无水,导致浙中廉价的粮食运不出去。因此苏辙上书“臣欲乞指挥淮南官司,先将所管义仓米虽数随处支与阙食人家,兼将常平米减价出卖,及取问监司州县,因何并不曾申请擘划,兼其体访诸路,如有似阙食去处,一例施行。”苏辙还请求放民间积欠款。自新法施行以来,苏辙感到百姓苦于重敛,而老天久旱不雨,造成破家荡产、衣食不继者很多,因此,苏辙上书言:“应今日以前民间官本债负、出限役钱及酒坊原额罚钱,见今资产耗竭,实不能出者,令州县监司保民除放,使民得再生,以养父母妻子。朝廷弃捐必不可得之债,已收民心,民心悦服,甘泽可致。虽使天道幽远,雨不时应;而仁泽流溢,亦可以化服强暴,消止盗贼。”苏辙的这道上书,一方面从民生考虑,减轻百姓负担,另一方面从统治阶级的利益出发,可以对民布施恩惠,安定民心。

苏辙在任右司谏时,朝廷为了引通洛水,然而清、汴之水很浅,导致行运不足,于是一些官吏强占民田,蓄养雨水,以备缺水之用,当时中牟县,占田八百五十余顷。苏辙针对这一现象,上书说:“伏惟陛下恤养小民,过于赤子,无名侵夺,圣意不然。臣欲乞指挥汴口以东州县,各具水柜所占顷亩数目及每岁有无除放二税,仍具水柜委实可与不可废罢。如绝不可废,即当如何给还民田,以免怨望。”对于朝廷所占民田,苏辙从百姓的利益出发,提出如果官府不能补偿民众,就应该归还民田。

还有如元祐元年,朝廷虽然罢黜了市易法,但是蜀中的一些茶场司,却在买卖蜀茶的同时,暗地里贩卖各种东西。苏辙认为蜀茶法从实行到今,几经改变,而民众是越来越穷困,因此,他特地上书列举了蜀茶法的五种害处,建议罢黜蜀茶,由民众自行交易,其上书中说:“五害不除,蜀人泣血,无所控告。臣乞朝廷哀怜远民,罢放傕法,令细民自作交易,单收税钱,不出长引。”

以上仅是苏辙关系民生的部分事例,实际上苏辙在元祐时候还有很多这样的奏议,如《乞葬埋城外白骨状》《乞放市易欠钱状》《乞废忻州马城盐池状》等,从本质上来说,苏辙是从民众的利益出发,表达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三)关于边疆军事问题的态度

首先是苏辙对兰州、五寨等地的意见。元丰八年,神宗“因夏国内乱,用兵攻伐,与熙和路置兰州,于鄜延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元丰六年,西夏举兵攻伐兰州,遭到宋军激烈抵抗,最后无功而返。元祐元年,西夏国主遣使臣向北宋所要侵占的兰州等地。苏辙连上两书,要求答应西夏索求的侵占之地。苏辙赞同那些主张弃守者的理由:“兰州五寨所在险远,馈运不便,若竭力固守,坐困中国,羌人得以养勇,窥伺间隙。要之久远,不得不弃。危而后弃,不如方今无事举而与之,犹足以示国恩惠。”而此时主政的司马光也说:“群臣见小忘大,守近遗远,惜此无用之地使兵连不解,为国家之忧。”兰州等地,本是神宗时期在新党的主张下攻取的,而苏辙与司马光等人的态度一致,表现出一种绥靖、妥协的姿态,这与新党对西夏强硬的态度大不一样。苏辙的这种保守、求和的态度在他的第二道上书中表现的很突出:“今若不许,遣其来使徒手而归,已失此机,必为后悔。彼若点集兵马,屯聚境上,许之则畏兵而与,不复为恩,不许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已。间不容发,正在此时,不可失也。”兰州地处西北,控河为险,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宋人穆衍说;“兰州弃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倘失河湟,西边一有震动,惊及京师,今若委兰州,悔将何及?”如此重要之地,苏辙与司马光都主张弃守,固然与哲宗新立时的局势有关,“当此之时,安靖则有余,举动则不足。利在绥抚,不利征伐”,但也与苏辙的“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的思想有关。苏辙的这种政治态度,反映了元祐时期旧党士大夫们对待边疆重镇的政治态度。此外,苏辙在对待熙和的问题上也持此种态度。当时熙和守将范育不主张弃守熙和,曾说:“熙河以兰州为要塞,此两堡者,兰州之蔽也,弃之兰州则危,兰州危,则熙河有腰背之忧矣。”而苏辙认为范育等人“妄行边事,东侵夏国,西挑青唐,二难并起,衅鼓莫测,乞行责降”,要求责罚范育。尽管苏辙在此问题上采取了安靖求和的态度,但提醒朝廷要“安不忘危,常以戒敕边吏为心”。

其次是苏辙出使辽国归来的一些意见。元祐五年,苏辙出使辽国归来,就宋辽关系问题提出了三个方面的意见。一是有关本朝书籍、文字外流的问题。由于苏辙听到《眉山集》已在辽国流传多时,感觉宋廷的一些文字、文书等也传入辽国,这样一来,“上则泄露机密,下则取笑夷狄,皆极不便。”因此,苏辙要求宋廷严密监视出版物,民间不得自行刊印文字,以免所印之物流入辽国。二是禁止本币外流的问题。苏辙在边境贸易中看到有宋朝铜钱流入辽国的现象,于是他建议沿边各地禁止私铸铜钱,这样“虽不禁钱出外界,而其弊自至矣。”三是分析了辽国国内的形势。一则认为辽国皇帝在位日久,知道战和的利害,所以对宋廷使臣表现出友好的姿态;二则辽国皇帝喜好佛法,国内僧侣众多,它们放债营利,侵夺小民,契丹之人,“缘此痛经念佛,杀心稍。此皆北界之蠢而中朝有利也。”苏辙的这些建议,来自于出使契丹后的切身体验,因而对朝廷的对外关系的调整具有实际意义。事实上,宋、辽在元祐之后也确无战事,印证了苏辙分析的宋辽暂时可以保持和平局面的意见。

以上分析了苏辙在青年时期、熙丰时期、元祐时期的政治思想和政治态度,这并不表示苏辙在其他时期,如绍圣及其以后没有政治主张。只不过元祐以后,苏辙已经离开宋廷的权力中心,而且由于是新党执掌朝政,他们多方残害旧党人士,一向小心谨慎的苏辙,为了避祸,较少发表政见而已。

注 释:

①③④ 王浦劬:《政治学原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333、335、324页。

② (美)格伦·蒂德:《政治思维:永恒的困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页。

⑤ 王水照、朱刚:《苏轼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319页。

⑥ (宋)苏辙:《历代论引》,《三苏全书》第18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140页。

⑦ (宋)苏辙:《初发彭城有感寄子瞻》,《三苏全书》第18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205页。

⑧ (宋)苏辙:《上两制书》,《三苏全书》第18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41页。

⑨ (宋)苏辙:《君术策[第一道》,《三苏全书》第18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281页。

⑩ (宋)苏辙:《君术策[第二道》,《三苏全书》第18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年,第2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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