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主义的体制化发展及其治理
2020-03-12储建国
储建国
极端主义
极端主义是一个相对宽泛的概念,不仅包括政治极端主义、宗教极端主义,还包括民族极端主义、社会极端主义等。近十年来,全球范围内的极端主义和以前相比愈发严重,呈现出新趋势,即政治体制内部的极端主义倾向日益突出,体制外的恐怖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遏制。在一些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体制内部,极端主义发挥了不容小觑的影响力,导致了激进的政治取向,促使极端主义和民粹主义进一步合流。极端主义泛滥的主要原因是一些国家经济落后以及西方国家的霸权行径和霸凌政策引发社会极端情绪。极端主义导致各国深受其害、民众苦不堪言,其治理成为一个全球性难题。对此,国际组织和各国应该联手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促进多元文明的和平共处。
【关键词】极端主义 体制化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D815.5 【文献标识码】A
极端主义既是一种思潮,也是一种运动,指人们在片面思维的影响下片面地看待事物,采用偏激方式对待人和事物,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它主要包括宗教极端主义、民族极端主义、恐怖主义等类型,其中恐怖主义是一种非常激进、具有破坏力的表现形式。从20世纪90年代起,极端主义在全世界风起云涌,各国深受其害,特别是恐怖主义袭击,让民众苦不堪言,所以对极端主义的治理一直受到各国重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世界局势的变化,极端主义也呈现出新的趋势和特点,引人注目。
近十年来,极端主义发展出现新特征,政治体制内部极端主义增多,而体制外的恐怖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遏制
近十年来,全球范围内的极端主义与已往相比愈发严重,不过有了新特征,即政治体制内部的极端主义增多,而体制外的恐怖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遏制,有所弱化。2017年,全球最大的极端主义组织达伊什由于主体力量几乎被消灭(成员人数锐减、占有地盘萎缩),所以不得不进行战略转移,把分支组织力量转入地下;此外,在极端主义最大策源地的中东地区,伊斯兰极端主义组织“伊斯兰国”和“穆斯林兄弟会”也因为阿拉伯国家的联合打击,节节败退、濒临瓦解,其中“伊斯兰国”于2017年底被伊拉克政府完全收复。
与此同时,广大发展中国家政治体制内部的极端主义日益增加。主流政治势力,包括执政党和政府,逐渐接受广大普通民众的传统价值诉求和激进政治取向,从而导致民粹主义和极端主义合流,传统信仰政治化倾向明显,宗教民粹主义广泛化,土耳其的伊斯兰教和印度的印度教政党化、政策化尤为突出。
土耳其为实现西方式的现代化,实行了几十年的世俗化政策,但民众并没有因此充分享受到现代化带来的福利,反而认为现代化导致了政治腐败、经济鸿沟、道德滑坡,所以把目光重新投向历史传统文化即伊斯兰教文化,强烈要求伊斯兰教回归日常生活。土耳其以前的多届政府坚持世俗主义、禁止伊斯兰习俗,引起民众的极大不满,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民众选择采用暴力恐怖主义的极端形式与政府进行对抗,对社会造成巨大危害。后来,埃尔多安领导部分民众建立正发党,打出伊斯兰主义的政治旗号,成功吸引多数选民的支持,在大选中获得胜利。埃尔多安先出任总理、后担任总统,正发党也成为执政党。此后,土耳其颁布相应的政策法律,保障恢复伊斯兰教学校教育、兴建清真寺、准许男女在公共场合穿戴伊斯兰服饰等激进宗教主张的实施,使得底层民众的宗教要求得到了满足,减少了他们为达目的采取极端手段尤其是暴力的可能性。可以说,土耳其通过竞争性选举制度将伊斯兰主义政党纳入国家政治架构中,伊斯兰主张在国家法律法规制度框架下得以实施,从而遏制了极端化和激进化倾向。
这些年来,印度的印度教极端主义也越来越突出,影响力逐年增加。印度建国之后以世俗主义为原则,声称不干涉国家内部各种宗教的发展,但是执政的国大党却由于印度教教徒众多、担心穆斯林受到欺压,而人为地加大对印度教以外的其他宗教的扶持,结果导致印度教教徒不满,他们中的许多极端分子对政治集团实施报复,譬如1992年的“阿约提亚庙寺争端”、2002年古吉拉特邦骚乱引发的全国性教派冲突,造成大量印度教教徒和穆斯林伤亡。20世纪90年代末,秉承印度教精神、要求在印度重振印度教辉煌的宗教民族主义型政党印度人民党上台执政,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印度当时的社会秩序。2004-2014年,印度人民党成为议会最大反对党;2014年后重返执政地位,并持续至今。印度人民党在执政期间改变了国大党一贯坚持的政府对宗教不干预的政策,出台了许多有利于印度教发扬光大的政策,比如严禁社会上宰牛,逐步取消对其他少数族群的优惠政策,把争议多年的一块阿约提亚圣地批准给印度教教徒,等等。这些深得广大印度教教徒的推崇,降低了其采取极端主义的几率。并且,虽然印度人民党是宗教型政党,致力于实施各种保守、激进的宗教主张,但是它依然受选举逻辑的束缚,仍然要争取中间选民的支持,提出相应的中间主义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极端主义的进一步发展。
近几年来,发展中国家政治体制内极端主义增多的原因主要来自经济和政治两个方面
从经济层面看,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遭受沉重打击,恢复情况至今不容乐观——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缓慢,许多发展中国家更是陷入低迷。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采用西方市场经济模式,但由于没有西方那样的市场基础,所以经济形势每况愈下、社会动荡、贫富差距增大,中下层民众穷困潦倒、难以解决温饱问题,因此他们痛恨国内移植的西方经济模式,想念传统的经济发展方式尤其是过去强调的分配均衡原则,要求社会积极发扬传统宗教的价值作用。由于他们的保守主义、激进主义主张在整个社会影响巨大,所以执政党和政府不得不予以考虑,甚至通过恢复一些宗教政策、实行普遍的福利措施,践行多种宗教教义中众生平等的原则,等等。
从政治层面看,由于一些发展中国家国内持极端主义思想的人数众多,所以政府或者参选政党会提出极端主义主张来迎合选民,捞取选票和政治资本,这使得政府以及参选政党内部的激进派增多,极端分子和极端主义主张进入政治体制内;而在国际社会中,西方国家鼓吹“文明冲突论”,其背后实质上隐含着对非基督教文明尤其是伊斯兰文明的敌視。为了战略利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实行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尤其是在中东地区采用“双重标准”,偏袒以色列,挑起区域性争端。这不仅使中东国家的许多民众、也使执政者对西方愤恨不已,仇美情绪和反西方主义浪潮此起彼伏,他们利用传统信仰抵制西方文化入侵、捍卫伊斯兰文明,传统信仰中的激进和保守部分进入主流政治。
极端主义的危害较大,其治理成为一个全球性难题
对于极端主义的治理,西方国家、发展中国家都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为了在中东的战略利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打着反对恐怖主义的旗号,发动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实行“新中东民主改造计划”;借“阿拉伯之春”的浪潮全面干预西亚北非的形势,对利比亚空袭,支持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与政府军战斗,组织反恐联盟打击“伊斯兰国”等主要极端主义组织。这一系列名义上的反恐行动只是对极端主义势力的短暂打击,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极端主义发展的环境即中东乱局,极端主义残余势力仍然能够死灰复燃、伺机反扑;而且,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中东的霸凌政策激起了许多伊斯兰国家的不满,多数穆斯林反美、反西方情绪高涨,极端主义组织利用这种情绪、心理,歪曲宣传伊斯兰教的经典和教义,鼓吹圣战说和殉道说,蛊惑他人尤其是青少年,从而持续不断地吸引“圣战者”加入,长期来看,严重威胁中东各国安全。因此可以说,西方的“反恐”是导致“越反越恐”的罪魁祸首,不能解决极端主义难题。
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东国家的极端主义,使其社会和民众深受其害。为此,这些国家也努力遏制极端主义的发展和扩散,除了政府利用安全武装力量打击极端主义势力外,还和该地区其他国家以及国际组织进行合作,联合打击跨国极端主义组织。此外,这些国家还采用体制化的方法,把宗教激进主义主张吸纳到政治框架中来,譬如土耳其的伊斯兰主义和印度的印度教主义。这些国家的广大民众对现状不满,对参照西方模式进行现代化却没有取得良好成果比较愤懑,内心渴望回到现代化之前国家在传统信仰和宗教指引下的发展状态,所以甘愿拋却西方文化,重新回归传统信仰,赞同通过传统信仰的精神凝聚民心、提升民族自尊和自信。在此情况下,一部分政界人士及时把握住了民众的心态变化,在选举过程中吸取了多数民众持有的极端主义思想,并体现在政党成员构成、出台的政策等方面,允许极端主义分子加入国家主要政党或者同意他们组建政党参与大选。例如,埃及的伊斯兰极端主义组织“穆斯林兄弟会”就曾在埃及革命后支持自由与正义党参与总统竞选,结果该党主席穆尔西成功当选总统;再如土耳其和印度现在的执政党实行一系列有利于主体宗教发展的政策。
这种将极端主义纳入体制的做法有一定的好处,它能够迎合选民回归传统信仰的心理需求,获得人民的支持,提高社会的整合力和凝聚力,巩固统治秩序。然而从长远看,一味地取悦民众并不是治国良策,当国家经济能力不足且还要为民众实施普遍化的福利政策时,政府可能会举债,引发债务危机,从而不利于经济的未来发展。在全球化日益发展的今天,唯有坚持开放国门、参与世界竞争,才能及时跟上时代潮流;不能因为西方文化的某些消极作用就排斥西方文化、闭关锁国,而应该平衡好本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关系,培育开明、宽容的风气,促进社会进步,增强国家综合国力。
在治理极端主义这一问题上,与西方国家和一些发展中国家不同的是,中国政府始终认为极端主义生长和扩散的根本因素是经济。因此,中国在边疆极端主义治理过程中,坚持从根源上阻止极端主义的萌芽和发展,致力于优先解决经济难题,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实现充分就业,使人们有保障生活的稳定收入。这些经验是从中国治理新疆极端主义的案例中提炼得出的。近十年来,新疆发生过乌鲁木齐“7·5”骚乱、“4·30”火车站爆炸案等极端主义事件,对此,中国政府果断采取措施,推动经济持续增长、改善民生,提高当地居民的生活、医疗、教育、就业水平,推行职业化教育,提高民众的生存和生产技能,使民众安居乐业,从而在根本上遏制了宗教和民族极端主义。
加快经济发展、提高现代化水平不仅需要发展中国家自身努力,还需要多国合作。中东国家伊斯兰极端主义泛滥的主要原因是自身经济落后以及西方国家的霸权行径。因此,国际组织和各国应该联手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减少对非西方文明的歧视,促进多元文明和平共处。面对宗教极端主义、恐怖主义等全球治理难题,中国给出的答案便是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倡主权国家在追求本国利益的同时兼顾其他国家的利益,在谋求本国发展的过程中促进全球经济体的共同发展,“以发展促和平”。值得强调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只有经济的含义,还有文化的含义,其核心是“民心相通”。民心因何相通?除了共同发展之外,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要营造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们能够生活在一起的生活共同体。在这方面,中国文化有显著的优势,无论你的终极信仰是什么,大家都可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由此,实现了共同发展的人们可以和谐地生活在一起。这才是治理极端主义的长久之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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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郭隆隆:《全球反恐形势为何会越反越恐》,《国际展望》,2006年第18期。
⑥赵建明:《穆斯林兄弟会与埃及政治变局》,《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6期。
责编/刁娜 美编/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