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周率是怎样算出来的
2020-03-11梁衡
梁衡
《九章算术》成书于公元四五十年间,集我国古代数学之大成,历代有不少人曾为它作注,但都碰到一个难题,那就是圆周率(现在叫π,它是圆周和直径之比)。很古时候,人称“径一周三”,即π=3。王莽新朝时精确到3.1547,东汉时张衡又精确到3.1466,三国时刘徽为《九章算术》作注,则认为最精确的应是3.14。四百多年来众说不一。
祖冲之一接触到圆周率问题,便被困扰得坐卧不安。他的住所里,雪白的粉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地上也是大圈套着小圈,桌上到处是纷乱的纸。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好像自己走进了墙上那个大圆圈中,一会儿又好像桌上那一堆圆圈一齐涌进自己的脑子里,如乱麻一团。唉,这周径之比到底是如何得出的呢?他又回到桌前抽出刘徽注的那本《九章算术》坐下来边读边想。
这时屋里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是祖冲之的儿子,叫祖暅。别看他小小年纪,却天资聪颖,戏耍之余常爱在父亲身边推算那些数字和图形。今天他看到地上这许多圆圈感到很新鲜,便单腿在地上跳起圈来。突然听到父亲拍案喊道:“有了!”将他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拉着父亲的衣袖问道:“什么有了?”
“办法有了。暅儿,你看刘徽这里不是明明写着割圆术吗?只要将一个圈内接上正多边形,不断地割下去,求出多边形的周长,不就有了圆周率了吗?暅儿,你会吗?”
“我会,用爸爸教过的勾股定理一一去求就是了。”
“道理简单,算起来可就费劲了。从今天起,咱爷儿俩就来办这件事,你可要十分仔细啊。”
说完,祖冲之到院里搬来几根大竹子,操起一把刀破成细条,又一一斩成短截,整整干了两天,地上堆起了一座竹棍的小山。现在听起来奇怪,搞计算怎么先干起竹木活来?原来,当时既没有阿拉伯数字可以笔算,當然更没有现在的计算机,运算全靠一种叫算筹的原始工具。它是用竹木削成的一根根小棍,用来拼摆成各种数字。摆数字分纵横两式,一切加、减、乘、除全靠用这些木棍在桌上摆来摆去。摆数时,一般自左而右第一、三、五位用纵式,二、四、六位用横式。
再说,祖冲之将这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便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为一丈的大圆,将圆割成六等分,然后再依次内接十二边形、二十四边形、四十八边形……他都按勾股定理用算筹摆出乘方、开方等式,一一求出多边形的边长和周长。
你想这祖冲之何等聪明,他知道求圆周率要用直径除以正多边形的周长,所以他把直径的长定为长度单位,比如说是一丈,计算多边形周长时也以丈为单位,就可以避免每次的除法运算,每个多边形周长的量数即是圆周率一个近似值,这样一次次求多边形的周长便一次次逼近圆周率了。
祖暅也在那个大圆圈里跳进跳出地帮他拿算筹,记数字。就这样直算得月落乌啼,直算得鸡鸣日升,那竹棍摆成的算式从桌上延到地下,又满地转着圈子,一屋上下全都是些竹码子。这批算筹又都是些新破的竹子,还没有来得及打磨,祖冲之用手捏着、想着、摆着,不消几日,渐渐指头都被磨破,那绿白相间的新竹竟染上了红红的血印。
正是:
公式定理虽无声,原来却是血凝成。
莫言数字最枯燥,多少前人拼搏情。
他们父子这样不分昼夜地割着算着。这天,他们割到第四次,圆周已被分为九十六份,真是如攀险峰,愈登愈难。当年刘徽就是到此止步,而将得到的3.14定为最佳数据。
夜静更深,小祖暅早已眼皮沉重,东倒西歪地想睡了。祖冲之想,这些日子也实在辛苦了这孩子,便忙打发他去睡觉。他推开窗户,深吸了几口这建康城里夜深时分甜甜的空气,看了一会儿星空,又转过身来看着地上那个大圆。那内接的九十六边形,与圆都快接近于重合了。按说能算到这一步已经实在不易,用这个数字再去为《九章算术》作注,也就完全可以了。他用拳头捶了捶酸乏的后腰,又摸摸缠着布条的手指,向墙边的书架踱去,忽然背后唰啦啦一阵响声。
他猛一回头,哎呀!原来刚才未关窗户,一阵夜风吹起窗幔,把竹筹摆起的许多算式扫得七零八落,抛撒一地。这式子刚摆完还没有来得及验算,也未抄下得数,要知每算一遍就要进行十一次加减乘除和开方,多么繁重的劳动啊!
祖冲之一下扑在地上,用还渗着血的十指捧起一掬算筹,对着沉寂的夜空,低声喊道:“老天啊!你也和戴法兴一样,如此欺人。”他一甩衣袖,索性将桌上的残式全部拂去,又重新摆布起来。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少天,只知花开花落,月缺月圆,父子俩把地上那个大圆直割到两万四千五百七十六份,这时的圆周率已经精确到了3.14159261。祖冲之知道这样不断割下去,内接多边形的周长还会增加,更接近于圆周率,但这已到了小数点后第八位,再增加也不会超过0.00000001丈,所以圆周率必然是3.1415926<π<3.1415927。
当时祖冲之就把圆周率定在这“上下二限”之间。这上下限的提法确是祖冲之首创,他得出的圆周率精确值在当时世界上已遥遥领先,直到一千年后才有阿拉伯数学家阿尔·卡西的计算超过了他,所以国际上曾提议将圆周率命名为“祖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