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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日本词学史的建构及其意义

2020-03-11刘宏辉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词学填词建构

刘宏辉

(上海大学,上海 200444)

近些年,学界对日本词学的关注逐渐增多,取得了诸多研究成果。但从总体来看,目前的研究成果多集中在日藏词籍考述、中国渡日词人个案研究、日本词学进展的回顾等方面(1)日藏词籍考述属于域外汉籍研究范围,近年来得到较大关注,如邓子勉《静嘉堂藏毛扆等手批<宋名家词>》、江合友《关于张綖<诗余图谱>的日藏钞本》、詹杭伦《论日本田能村竹田的<填词图谱>及其词作》、姚道生《钞本<南词>考述》、拙文《“大仓文库”<南词>考论》《“大仓文库”<汲古阁未刻词>考述》等;渡日词人个案研究主要包括对孙点、文廷式、王国维等渡日词人的研究,如李庆《晚清的旅日词人孙点》、孔祥吉《文廷式的日本之行》,王国维与日本关系研究成果则更多;词学进展概观方面,主要有萩原正树《日本的词学研究及新进展》、王兆鹏《新世纪以来日本词学研究的进展》等。,尚未有系统研究日本词学的专著出现。造成日本词学研究呈现零散化、碎片化的原因之一是日本词学体系尚未建构,这也导致日本词学研究的两个明显失衡:一是历时纵观研究的阶段性失衡。学界对二十世纪以来日本词学研究进程的论述较为详备(2)代表成果如王水照《日本的中国词学研究述评》、萩原正树《论中国的日本词研究》等。,但对二十世纪以前日本词学的演进历程则关注不足。二是填词研究与词论研究的失衡。填词研究方面,神田喜一郎的《日本填词史话》是集大成之作,中国也已有多部日本词选(3)如夏承焘选校,张怀珍、胡树淼注释的《域外词选》;彭黎明、罗姗选注的《日本词选》;张怀珍笺注的《日本三家词笺注》等。;但在日本词论研究方面,只有零星的一些回顾性成果(4)对日本词学历程进行回顾的成果主要有曹辛华《日本的词学研究》(《20世纪中国古代文学研究史·词学卷》第二十一章)、萩原正树《20世纪日本词论研究》、王雅南《论日本的唐宋词研究》等。。相较于丰富的中国词史、词学史、词学批评史、词学研究史,日本词学史的研究十分冷清。因此,这里就日本词学史的建构问题进行探讨,以期唤起学界对日本词学的进一步关注,推动词学研究的进展。

一、日本词学史的相关概念界说

日本词学史,主要是以日本词学生成、发展、变异过程为研究对象,通过对不同时期词学家及其词学理念的探讨,真实地勾勒出日本词学的历史进程,探寻日本词学的外部环境与内部规律,揭示日本词学的特征及价值。日本词学虽然属于域外词学,但与中国词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釐清日本词学史的种种问题,有必要先对“日本词学史”的相关概念进行界说。

首先,“日本词学”中的“日本”并不完全是地域上的限定,更多的是指一种文化立场。松尾肇子编《日本国内词学文献目录》收录了“明治维新以来在日本刊行的词学相关文献,同时也包括在中国刊行的日本人著作”[1]。基于此,日本词学也应该包括在日本的词学研究以及在日本以外的日本学者的词学研究。前者如田能村竹田的《填词图谱》、高野竹隐的《论词绝句》等;后者如今关天彭在北京发行的《清代及现代的诗余骈文界》、神田喜一郎在台北发表的《本邦填词史话》等。由于日本词学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与词体自身发展、中国词学进程、中日词学交流、日本受众的审美旨趣等因素密切相关。因此,日本词学还应当包括与之密切相关的词学。如中国词学在日本的译介,虽然这属于中国词学的内容,但译介中的用语及内容择取、译者的评论等,都与日本文化密切相关,因此也应当纳入日本词学史研究的视野之中。

其次,“词学”的范畴,可以参照学者的界定,但日本词学主要集中在词律、词乐、词评等少数几个方面,因此具有其特殊性。徐珂、龙榆生、唐圭璋、王兆鹏等学者对“词学”范畴进行过阐释,如徐珂的“词学六面”、龙榆生的“词学八事”、唐圭璋归纳词学的十个方面、王兆鹏整合词学为六个方面(5)参见徐珂《清代词学概论》(大东书局,1926年),龙榆生《研究词学之商榷》(《词学季刊》第一卷第四号,1934年),唐圭璋、金启华《历代词学研究述略》(《词学》第一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年),王兆鹏《词学史料学》(中华书局,2004年)等。。一般而言,前辈学者界定的词学研究的方方面面,其实都可以纳入到日本词学的研究范围之中。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日本词学远远没有中国词学丰富,村上哲见指出:“历代日本人,虽热爱中国古典诗,尤其唐诗,但一直冷淡于词。”[2]日本词学研究的内容主要集中在词乐、词律、词评等少数几个方面,在词集的校勘、笺注,词人生平考证,词学辑佚,词史、词学史的撰著等方面十分薄弱、乏善可陈。

基于以上界说,可知日本词学史研究的对象和范围除了词论、关于作家作品的批评、词学文献的整理等方面,还应当包括词学译介、词学交流等方面。在建构日本词学史时采用以上内涵的界定,以此考察史实,努力做到详略得当、脉络清晰。

二、日本词学史的分期问题

近年来,已有学者就日本词学史的分期问题进行探讨,如曹辛华《日本的词学研究》将日本词学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明治维新以前,第二阶段是明治维新以后到1930年,第三阶段是1930年到1980年,第四阶段是1980年至今。[3]这一划分有其合理性,但与日本词学的演变轨迹并不完全吻合。结合中国词学文献东传日本历程、中日文化交流相关背景,日本词学史可以划分为五个时期:江户中期以前是创始期,江户中晚期是传统词学确立与发展期,明治维新至二战结束是近代词学新变期,战后至1990年是现代词学期,1990年至今是当代词学期。

(一)创始期

中国的词很早就传入到日本,吴无闻指出:“日本词学,开始于嵯峨天皇弘仁十四年(823)《和张志和渔歌子》五首,一时宫廷贵族和者甚多,是为日本词学开山。上距张志和原作,仅后四十九年。”[4]这里的“词学”还只能说是传阅和仿作,还不是词学研究。其时,日本人还没有词体观念,御制的《渔歌》被归入诗文总集《经国集》中的“杂言”一类,被当作诗体。日本五山时期,禅僧从传入日本的词集、诗话、类书等书籍中了解到词,对词体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苏轼的《东坡长短句》、傅干《注坡词》等词集,《冷斋夜话》《苕溪渔隐丛话》等诗话,《联新事备诗学大成》《事林广记》等类书已经传入日本,这些著作当中,有大量词作的引录。禅僧惟高妙安在《诗学大成抄》中指出:“‘雨过池塘,十里芰荷香’非诗,为词。词者,歌之类。字数不定,与诗不同。”[5]这里已经注意到诗词之别,认识到词的音乐属性。这是日本较早地对词体的阐述,体现了一种直观的词体观念。江户前中期,随着《草堂诗余》《花间集》《文体明辨》等词籍的东传,日本填词走向复兴,但是还没有彻底区分乐府诗与词,词体观念仍相对淡薄。中尾健一郎总结这一时期林家一门填词时指出:“首先他们认为词是为合乐而作的乐府之末流,认为词是‘近世之乐府’,因此要严格遵守平仄和韵字的意识并不强烈。另外,对其他的唱和者来说,唱和之意比守平仄更重要,不守平仄的情况也就变多了。”[6]将词收录到别集中的“乐府”类,说明连汉学造诣颇深的林家尚且不能彻底区分乐府诗与词,遑论词学观。

(二)传统词学确立与发展期

探寻日本词学进一步发展、词体观念进一步明确的原因,必须注意到心越禅师东渡、《诗余图谱》东传以及和刻本《文体明辨》的刊行。心越禅师将《东皋琴谱》携带至日本,此书收录有不少五代、宋人的词作,可以给日本人以词乐相配的直观感受。此外,心越禅师自己也会填词,《东皋全集》中有《鹧鸪天》等词作,这说明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的风流僧侣,他在诗词创作方面对日本的影响不小。据《心越禅师琴曲相传系谱》知其有弟子人见鹤山(竹洞)、杉浦琴川等人,而杉浦琴川著有《东皋琴谱》五卷,大概是杉浦据心越禅师所讲而整理的。在心越禅师直接影响下的填词作者有德川光国等人,光国对词的认识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已经注意到平仄与押韵的问题,神田喜一郎评道:“光国的填词同林家一门相比较,不管怎么说,在注意平仄和押韵这一点上,都有了一大进步,这是必须承认的。这可能与心越的指导分不开,当然同光国自身的努力也是有关的。”[7]另外,日本词学观念的确立与发展,也得益于《文体明辨》《诗余图谱》的流播。宽文六年(1666)《文体明辨》和刻本刊行,至宽文十三年(1673)重刊,元禄七年(1694)京都还有《文体明辨粹抄》的版行,可见此书在日本大受欢迎。《文体明辨》的附录中有“诗余”部分,载有详细的词牌平仄图谱。《诗余图谱》有天和二年(1682)即川子抄本、伊藤东涯宝永五年(1708)手抄本。[8]从《诗余图谱》抄本中,可以得知这一时期,日本学人对诗余的认识已经达到了较为成熟的水平,可以说《诗余图谱》抄本的出现反映出日本文人意识到词作有严格的平仄韵律需要遵守。

到江户中晚期,日本人对填词的认识已经达到了较为成熟的程度,这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词的词牌、平仄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二是随着中国词学文献(包括和刻本)的流播,日本一般读者心中也有了基本的“诗余”观念。或许出于难以逾越的语言文化等障碍,填词还没有马上勃兴起来。但或许因为有了更深刻的填词知识,下笔才更思量,而不再率意写一些稚拙的丝毫不管平仄的作品。

日本人词学观念的最终成熟,还依赖于《词学全书》及《词律》的东传。这两部书对日本词坛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日本文人的诗话、书简等书物中常有提及。如跋于天明乙巳(1785)的三浦晋《诗辙》载:“词之用所:按,《词名解》有载云:‘填词虽属小道,然宋世明堂封禅、虞主祔庙之文皆用之,比于周,汉雅颂乐府,亦各一代之制也。关系非小。同书又云:王阮亭曰:‘唐无词,所歌皆诗也。宋无曲,所歌皆词也。’应辨知诗词。”[9]这说明日本人对诗词之辨、词与音乐关系、文体流变等词学话题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天保年间(1830—1843)《词学全书》被列为汉诗文初学者的必读之书,大大推动了词在日本的传播与接受。万树《词律》的东传,直接影响到田能村竹田《填词图谱》的编纂。竹田在《填词图谱·发凡》中云:“诗余废也久矣,尧章鬲指之声,君特煞尾之字,明人既不能辨,而况捩喉扭嗓、东西异音耶。比来清舶所赍,虽有《草堂》诸集、图谱数种,多置不顾,加之挂漏言比谬相袭,笥中徒逞蠹鱼之欲耳。余有恨焉。壬戌春,过赌春书堂,得《词律》卄册,红友万氏所著也。字法句格,精严详悉,曒如见日。按之填,则鬲指煞尾,不唯不费我之齿颊,妙自彼而合。余得之拱璧不啻也。遂编斯书。”[10]可见,在《词律》之前,竹田虽对词谱著作已有所了解,但促使他编纂《诗余图谱》的直接动因是万氏《词律》。江户中晚期,日本第一部有关填词作法的专著《填词图谱》诞生,标志着日本词学观念的成熟。

(三)词学新变期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转向欧美,西方的学术理念传入日本,渗透到传统的汉学研究中,使日本词学研究出现前所未有的新变。虽然也有坚持传统治词方式的词学家,如森川竹磎的词学律谱之学,但采用新思路、新方法进行词学研究已经初见端倪。

其一,讲义式的词学研究著作、文学史中的词曲章节诞生,词学研究的毕业论文出现,这几个方面都得益于新式学校的建立。传统的私人授学方式,大多采用切磋研讨模式,随兴所至,讲解不成系统。明治以后日本教育改革、现代大学建立,这一时期,日本的汉学课程仍然占据较大比重,各种汉学讲义、词学讲义开始出现,如森槐南的《词曲概论》就是他在东京学校任教时的讲义。这一类讲义,是具有现代性的论著,内容全面、成体系,改变了以往印象式诗词评点的方式。西方学术理念也是文学史撰写的理论依据,在中国文学史的撰述方面,日本要比中国更早,并且种类多样。自1882年末松谦澄的《支那古文学略史》以来,古城贞吉、笹川种郎、儿岛献吉郎、狩野直喜、久保天随等汉学家都撰写过中国文学史,其中大部分也是为新式学校编订的讲义,有涉及词学的章节。如明治45年(1912)儿岛献吉郎的《支那文学史纲》,就是东京师范高等学校的讲义,在第四编“近古文学”中,列有专章“词曲的发达”。这一时期,词学毕业论文也开始出现,如中田勇次郎《两宋词人姓氏考》就是其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京都大学时的毕业论文。

其二,近代传媒的发展推动了词学研究的新变。这一时期的词学研究,因适应报刊杂志的需要,出现系列性连载的特点。如《新文诗》《新诗综》《随鸥集》《鸥梦新志》等汉诗文杂志连续刊载有词作;《鸥梦新志》还设有“诗余”栏,连载森川竹磎的《词法小论》;森槐南在《新新文诗》第十三集、第十九集中揭载其词话等。报刊杂志的出现,极大地提高了词学传播的速度。

其三,中日词学交流频繁化。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打开国门,进行系列革新,国力迅速提升。这一时期中日交流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中国渡日人数剧增、日本来华学者也不断增加。在这种背景下,中日词人交流变得频繁起来,孙点、文廷式、王国维等词家都曾东渡日本,他们对日本词学界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这一时期日本词学水平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词学家所讨论的话题较之以往要深刻得多。

(四)现代词学期

日本现代词学确立的重要标志是词学论著、词学丛书、词学译注的大量出现以及词学专家的诞生。前一时期,虽有少量的词学论文出现,但大都泛泛而谈,未见深意,且未形成规模。到了二战以后,随着学术的发展,词学论著开始大量出现。中田勇次郎的《宋代的词》、神田喜一郎的《日本填词史话》、村上哲见的《宋词》《唐五代北宋词研究》等词学论著都是在这一时期产生的。词学丛书也开始出现,如小林健志的《志延舍文库》,汇集了十余种词学著作。此外,词学译注大量出现也是这一时期的重要特征,如中田勇次郎译介张惠言《词选》、花崎采琰译介《漱玉词》《花间集》等,都在这一时期。

(五)当代词学研究格局确立期

无须否认的是,二十世纪以来,日本几代学人的汉学素养越来越弱。随着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一批学者的老去,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战后出生的一批学者成为日本词学研究的主力。由于学科的细化,九十年代以来,博学贯通的词学大家,除了仍然活跃的村上哲见、青山宏等人外,已不多见。代之而起的是通力合作式研究、词学各门类的研究。1991年,日本一群年轻词学研究者,为了仔细研读张炎《词源》,共同组成了“《词源》轮读会”,后来在1999年出版了译注成果。(6)参见黄文吉:《日本研究词学的社团——宋词研究会》,《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24卷第2期,第27-36页,台湾“中央”研究院。这种通力合作式研究一直持续到2003年成立的日本“宋词研究会”,以及后来重新组建的日本词曲学会,并定期出版会刊《风絮》。目前日本词学界正通力合作译注《四库提要》词曲类、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词学者的研究分野也更为明确,如萩原正树的词学律谱之学,中纯子、村越贵代美、铃木茂夫的词乐研究,松尾肇子的《词源》研究等等。

三、日本词学史建构的方式

尽管学界对日本词学还缺乏系统而全面的研究,但已有的成果已为日本词学史的建构作了准备。由于日本词学史是新型的域外词学史,它的建构有必要借鉴中国的词史、词学史、词学研究史、词学批评史等著作,才能做到包罗并举、有的放矢。总的来说,日本词学史的建构方式应包含历时纵向研究、个案横剖研究、综合研究三个方面。其中历时纵向研究这一方式,要求对词学各门类的发展历程有宏通的把握,再将各门类合而为一,构成日本词学各分期的内在线索,其具体的内容,前文已作大致分析。

个案横剖研究,即分人、分词籍的横截切入研究,这一研究方式,需要考虑日本语言文化环境的不同、所存资料的多寡等外部因素,具体而言,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深入探讨。

一方面,对日本所存词学文献进行考索,这是建构日本词学史应注重的首要问题。日本词学与中国词学息息相关,中国词学文献的东传推动着日本词学的产生与发展。本着文献先行的原则,对日本词籍作历时系统性扫描,总结提炼出日本词学所依赖的词学文献的版本、规模、流播等。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词学文献并不仅仅指词籍,也包括不少总集、韵书等附录有词学资料的文献典籍。版本研究应是日藏词籍研究的重点所在,只有细致考索东传词籍的版本,日本词学史建构才能建立在可靠的文献基础上。如元好问所编《中州集》,日本传存有元刻本、明刻本等不同版本,此外还有五山翻刻本等。此书的元刻本附录有《中州乐府》一卷,而明代的流传较广的弘治年间的刻本,却删去了附录的《中州乐府》。分析《中州集》在日本的接受和影响时,就必须注意到版本间的差异。总之,对日本所存词籍进行个案剖析,必须对词学文献的版本流传进行细致釐析,回到日本读者确实能接触到的文献现场。

另一方面,对日本词学大家进行个案研究,也是个案横剖研究的重点。任何词学史的建构,都不能避开词学史上有重大影响的词学家。日本词学史上也不乏大家,如田能村竹田、森槐南、高野竹隐、森川竹磎、神田喜一郎、中田勇次郎、青山宏、村上哲见等。这些词学家推动着日本词学的进程,在日本词学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将他们的词学思想提炼出来,作为日本词学史的个案,亦可见日本词学发展的整体脉络。

日本词学史建构的综合研究方式,就是将日本词学置于中日文化交流、文体比较、翻译学等视野下进行综合研究。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利用这一方式进行研究的成果还不够丰富,故须进一步申述。

其一,将日本词学置于中日文化交流的背景下,能够更好地了解日本词学产生、发展的规律与特征。与词学直接相关的中日文化交流,主要包括音乐、舞蹈、书画艺术等。彭国忠指出:“《大日本史》保留了唐代乐调、词调的演奏方法及具体伴舞、服装、动作规定。这对了解唐宋词的音乐性、表演性,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简直就是‘脚本’,是‘活化石’。”[11]既然在日本史传中保存着与唐宋词相关的资料,也可以肯定地说,日本词学也必然受到中日文化交流的影响。

其二,从比较文体学角度来探析日本词学,将日本人喜爱的和歌、俳句与词体进行比较研究,这是一种新的研究方法。和歌、俳句发展的历史与中国诗歌密切相关,许多和歌、俳句作家都有极高的汉学素养,如被称为“俳圣”的松尾芭蕉,他对杜甫诗的融会应用已被学界关注,但他对苏轼诗词的接受,还需作更深入的探讨。和歌、俳句都是长短不齐的句式,与词体有一定的相似性。日本人对唐诗整齐的句式比较偏爱、对词长短不齐的句式比较冷淡,或许与文化的补充心理有关。在和歌、俳句与词体的文体比较中,可以更深刻理解日本人对词体的了解与接受。

其三,中日语言毕竟不同,大部分日本人读词,需要借助翻译。因此,建构日本词学还必须从翻译学的角度,探寻词学翻译的原则、方法等。很长的时间里,日本人是通过添加训读符号而进行阅读的,或称为“国译”(7)参见(日)古田岛洋介:『国訳とは何ぞや——翻訳文体史の一齣』,《比较文学研究》第80期,东京:东大比较文学会,2002。。国译能够最大限度的保留汉文,但对读者的要求较高,“所使用的汉语词汇均不翻译,因此语意、用字的解释全都交给读者”[12],从这个层面来说,国译限制了汉文作品的普及,而汉文学中冷门的词,其传阅人数也就更少。中国古典诗词的日语现代语译历史并不长,是在明治维新以后才逐步产生并发展起来的。现代语译形式较自由,对词作的内容、情感及技巧都有展现,对我们检视日本人对词学的理解更有助益。如日本宋词研究会,就在会刊《风絮》中开辟“施蛰存《词学名词释义》译注稿”“词籍‘提要’译注稿”“龙榆生编选《唐宋名家词选》译注稿”等专栏,提炼这些译注的原则、方法等相关理论也是日本词学史建构的任务之一。

四、建构日本词学史的意义

由以上日本词学的概念界说、分期与建构方式的阐述可知,日本词学史的建构内容繁富、方式多样,是一项艰巨的课题。这一课题若得到积极展开,无论从词史、词学史、词学文献学,还是从更大范围的中国文学走向世界、中外文学交流来讲,都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与学术意义。

首先,日本词学史的建构,有利于挖掘日本的词学批评资料,推动中日词学研究的进程。一方面,日本词学史的研究,是中国词学史研究的延伸和补充,可以弥补以往词学史研究只注重国内、忽视境外、忽视中外词学交流的不足。如崔海正主编的《中国历代词研究史稿》,详细论述了唐五代词、北宋词、南宋词、金元词、明清词的研究历程,评述范围以中国大陆地区为主,中国港澳台地区及海外诸国的研究成果虽也涉及,但缺漏不少,对日本的词学研究进程论述也不够充分。另一方面,建构日本词学史,可以发掘日本有价值的论词资料,可以为后来的词学研究提供参照。

其次,日本词学史的建构,可以拓宽词学研究的领域。一方面,就目前词学研究的现状来看,词史、词学史、词学批评史著作大体可以分为通代与断代两种类型,通代的如方智范、邓乔彬、周圣伟、高建中《中国词学批评史》,谢桃坊《中国词学史》等;断代的如吴熊和《唐宋词通论》,孙克强《唐宋词学批评史论》,陶尔夫《北宋词史》,陶尔夫、刘敬圻《南宋词史》,黄兆汉《金元词史》,丁放《金元词学研究》,陶然《金元词通论》,张仲谋《明代词学通论》,岳淑珍《明代词学批评史》,严迪昌《清词史》,孙克强《清代词学》《清代词学批评史论》,陈水云《清代前中期词学思想研究》,莫立民《近代词史》,马大勇《晚清民国词史稿》,曹辛华《民国词史》,等等。可以说中国词学的史类著作已经纵跨各代、包罗万象,研究已十分深入。相比之下,日本词学史、韩国词学史、越南词学史等域外词学史研究却较为薄弱。另一方面,就词学研究具体的门类而言,传统词学研究一般包括词乐、词律、词集、词人、词论等方面,而日本词学史的建构,必须涉及到词学交流、词学翻译、域外词学文献等方面。因此,建构日本词学史的构想及展开,将拓宽词学研究的领域,推动域外词学史的研究进程。

第三,日本词学史的建构,有利于推动中日文学交流,对中国文学走向世界也起到催化作用。中日词学交流是中日文学交流的一部分,以往的中日词学交流,可以为我们提供许多借鉴。如现当代词坛中的龙榆生、唐圭璋、夏承焘等词学大家,都与日本词坛保持着紧密联系。建构日本词学,自然要关注到中日文学交流出现的种种现象,尤其是因民族审美差异而产生的不同见解。这也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日本汉学,推动中日文化交流。同时,日本词学,要涉及中国词学在日本的传播与接受,这本身就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一个缩影。我们建构日本词学史,也是对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一个回顾和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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