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本到方法:《实践论》话语创新及其当代启示
2020-03-11
(华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1)
2019年以来,全党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习近平指出:“开展这次主题教育,要强化理论武装,聚焦解决思想根子问题,组织党员干部读原著、学原文、悟原理,自觉对表对标,及时校准偏差。”[1]《实践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相结合的文本典范,是中国共产党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形成的文本源头。同时,《实践论》随着20世纪60、70年代的“毛泽东热”的兴起,一度影响西方革命理论的发展[2]。正确认识《实践论》的话语创新性及其当代价值,对我们深化“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推进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的中国化、大众化、时代化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有关《实践论》的争论
《实践论》原本并不是一篇独立的文章,而是毛泽东撰写《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的第二章第十一部分“实践论”内容。1949年底1950年初毛泽东访问苏联期间,斯大林主动向中方提出翻译毛泽东著作的建议,1950年12月出版的第23期苏共中央理论刊物《布尔什维克》刊登了《实践论》俄文版。随后,1950年12月29日的《人民日报》上正式发表《实践论》的中文版。不过,由于毛泽东1937年撰写《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时阅读了苏联教科书西洛可夫、爱森堡等著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李达、雷仲坚译,1932年出版)、米汀等著的《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上册)(沈志远译,1936年出版)等,留下大量的读书批注,如《辩证法唯物论教程》写下了一万多字的读书批注,《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也写下了两千多字的读书批注。而《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的篇章结构与苏联教科书有相似之处,甚至“有些论述是从3本苏联哲学教科书中来的(有的甚至一字不差),如该书一开始的‘两种世界观的对立’节中的第一、二段的语录就是如此”[3]。这导致一些国内外学者对《实践论》《矛盾论》(简称“两论”)是否存在“抄袭”苏联教科书,以及如何看待“两论”与苏联教科书的关系问题产生不同看法。
一是抄袭论。《实践论》自20世纪60年代就面临着一些海外学者的质疑,这类学者彻底否认《实践论》的原创性。有些学者指责毛泽东抄袭了苏联哲学教科书,如施拉姆[4];有的学者则责难《实践论》与苏联弗·伊·哈斯哈契赫的《物质和意识》有内容重合之处等。类似的还有网上流传署名罗冰所写的《〈毛泽东选集〉真相》的文章,诬称《毛泽东选集》中由毛泽东执笔起草的只有十二篇等。
二是改造说。持这类观点的学者肯定《实践论》借鉴和吸收了苏联教科书的部分内容,但更强调中国元素、中国实践等在《实践论》中的作用。胡乔木指出:“毛泽东同志在《实践论》、《矛盾论》中的多数论点,是马恩列或30年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已经提出过的,不能轻易说是他的创见。但毛泽东同志在哲学上确有非常重要的独到之处。”[5]持类似观点还有魏胤亭[6]、雍涛[7]、龚育之[8]、李维武、石仲泉等。李维武指出,毛泽东的“实践论”固然吸取了当时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成果,但绝不能简单地视为“深受这种‘原理’文化的影响”的产物,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重要成果[9]。而石仲泉则通过比较和分析《毛泽东哲学批注集》后坦言:“通过批注可以看到,‘西氏本’(指《辩证法唯物论教程》——引者注)和‘米丁本’(指《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引者注)中的不少观点及其分析,使毛泽东很受启发,他以自己的方式吸收了其中的一些有见地的思想,并形成了一些重要的新思想。”[10]
三是超越说。持这类观点的学者不否认《实践论》与苏联教科书的关联性,但更强调文本对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超越。一些海外学者在研究毛泽东时涉及对《实践论》文本的评价,指出毛泽东的名著《实践论》和《矛盾论》远非对斯大林理论主张的模仿[11]。弗谢沃洛德·胡卢贝里奇(Vsevolod Holubnychy)就认为毛泽东的理论肯定不是来自斯大林或者列宁[12]。学者松村一人也曾评价:“毛泽东的《矛盾论》以及《实践论》的意义不只在于它的理论正确并包含有新的内容,而在于它集中了亿万中国人民的斗争经验……”[13]茱莉亚·克里斯蒂娃指出:“毛泽东对辩证唯物主义理论和实践最主要的贡献之一,就是在其理论框架中,对这种主体性(文中指个人与实践发生关联而产生的主体性——引者注)的重新发现。”[14]
当然,一些国内外学者如许全兴[15]、刘毅强[16]、尼克·奈特(NickKnight)[17]等对抄袭论都曾进行过反驳与回应。不过,如何正确看待国内外学者对《实践论》的质疑,理解《实践论》的话语创新性问题仍有待进一步厘清。
二、《实践论》对苏联话语的延续与超越
“任何话语的出现都不是突兀的,话语发展不是断裂的,而是在延续中的变迁与蜕变。”[18]无论是比对《实践论》与苏联教科书的词句,还是以《毛泽东哲学批注集》为依据进行分析,都可以看到《实践论》文本中延续了苏联教科书的话语。然而,“对于某种话语而言,只有将其置入其所在语境,才能理解其意义”[19]。站在当下语境中审视这一问题,确实会让有些人得出《实践论》存在抄袭的“嫌疑”,但这种跨时空或者超语境背景下将历史与当下混同,“以‘当下’作为准绳和参照来研究‘过去’”,否认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特殊性”和“合理性”,“历史人物会被轻易地归入到促进或者阻碍进步的两个群体之中”[20],以此为基础对历史文本展开审视本身也值得怀疑。事实上,在我们诘难毛泽东写作《实践论》“照搬苏联的材料”时,其所处的历史语境被忽略了,而正确认识文本应考索“文本在某个论辩光谱中的位置,文本与某个思想遗产的关系”[21]。
(一)苏联教科书基础上“有限度”创新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时代特征。今天我们在衡量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是否“正宗”时,一个前提性条件便是是否阅读马克思恩格斯的原著,最好是“手稿”。然而,受历史条件所限,20世纪20年代以后中国马克思主义话语的来源逐渐由原来的日本马克思主义话语向苏联马克思主义话语转变,“20世纪20年代以后,马克思恩格斯的主要哲学著作从俄文翻译成中文,列宁、普列汉诺夫和布哈林等人的哲学著作相继大量翻译成中文,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广泛而迅速的传播”[22]。那时,中国共产党获取大量的马克思主义资料多为经过苏联加工、整理甚至赋义后的二手资源,学习的多是列宁主义、斯大林主义的理论,或者是苏联哲学家的解读性著作或教科书,苏联哲学教科书正是在此背景下成为中国共产党学习理论知识的重要来源。源自西方语境的马克思恩格斯“手稿”、原初文本等资料直接获取在当时颇为困难,且当时的知识分子也并没有这种原文本参照的意识,而中国理论界对马克思恩格斯原汁原味的“手稿”的重视始于改革开放以后。以当前的标准来审视以往的作品,原本就存在“以今度古”,时空错置下的“误解”。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简明化、通俗化的苏联哲学教科书的传入确实为中国共产党学习和掌握提供了便利。但苏联教科书的体系性也束缚着20世纪3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创新性。这里以同时代同样以讲义为底稿后来成书的《社会学大纲》为例,这部著作被毛泽东称为“中国人自己写的第一部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也获得很多认可。沈志远认为:“一望而知的,这部社会学的内容,完全是历史唯物论的社会理论,也可以说是辩证唯物论的历史学说,所以书名加上了一个‘新’字。在国内的同类著作物中,这部书确实可以算得体系既完整、叙述又周密的一部优良的教科书。”[23]但这本书所建构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范式也同样深受《辩证法唯物论教程》《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等的影响。其中,该书第三章“唯物辩证法的诸法则”中第二节“由质到量及由量到质的转变的法则”、第四节“本质与现象、内容与形式”、第五节“必然性与偶然性、现实性与可能性、法则与因果性”等部分内容与《辩证法唯物论教程》中的第三章“辩证法的根本法则——由质到量及由量到质的转变”、第四章“本质与现象、形式与内容”、第五章“可能性与现实性、偶然性与必然性”有相似之处。不仅如此,即使今天很多哲学教科书依然或多或少受着苏联教科书理论体系的影响。正如有学者近些年所指出的:“在中国改革开放已经30多年,哲学教科书体系改革也历时20多年的今天,现实生活领域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两个主义’、‘四大部类’的传统教科书体系仍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那种体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髓和理论实质,反映当代中国和世界的现实历史和时代主题的哲学新体系依然还未成型。”[24]文本不可能脱离时代单纯、孤立而抽象地存在,因此,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中毛泽东《实践论》的创新也必然是依托苏联教科书而展开的有限创新。
(二)借助苏联主流话语体系进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创新符合话语延续与创新的规律性。“哲学教科书体系只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种解释系统”[25],教科书并非纯粹的学术著作,而是知识与权力的双重文本表达。教科书作为意识形态话语向大众转化的载体,其本身担负着引导和形塑国家历史观、民族认同感的重要使命。教科书的书写被嵌入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建构链条中,有着特定的话语表达方式和叙事方式。结合20世纪30年代的历史语境,中国共产党内部具有教科书、讲义等性质的文本书写不可能脱离苏联马克思主义主导的话语体系,而只能有限地通过变换语义内涵、话语表达方式和叙事方式等在既定的话语体系中表达自己。毛泽东的《实践论》原初文本《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是给抗日军事政治大学讲课的课稿,具有教科书的性质,而不是专业学术著作。当然,《实践论》的话语表达中加入了许多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如“《三国演义》上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26];融入中国独特的革命经验,如在《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第二章“辩证法唯物论”中还举了“国民党考察团到延安”的例子等。可以说,《实践论》中蕴含了融合中国智慧的新思想、新术语、新范畴等。然,一种新的话语体系孕育与诞生过程中如果完全、直接使用全新的术语、概念将意味着其接受与认同将经历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同时,还不可避免地面临着同时代其他话语的争辩、抵牾、冲突等。如果借用既有话语体系中的语词、概念则相对容易。正如斯金纳所言,“概念不可能有历史,只可能有论说时运用概念的历史”[27]。社会变革时,变革者不得不借用既有的概念时,会改变这些意涵或者转变其使用方式。在苏联教科书话语占据主流的历史语境下,毛泽东也不得不使用一些马克思主义的概念,通过改变他们的使用方式与语义指涉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毛泽东没有就理论学理论。与其说他学习书本理论,不如说他有选择地学习用一些主流话语总结自己的经验,表达自己的思想。”[28]
(三)《实践论》开启了知行观的中国话语新叙事,是在认识论上对“knowing how”的突破与创新。《实践论》的副标题为“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可以说《实践论》是毛泽东在大量阅读马克思主义哲学著作的基础上,紧密联系中国革命实际,站在哲学的高度对中国革命经验进行提炼和总结,对教条主义进行批判,形成关于知行观的新思想和新看法。《实践论》主要是为了“用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观点去揭露党内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而教条主义“生吞活剥马克思主义书籍中的只言片语”[29],是一种脱离中国语境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肢解。教条主义者将书本命题性的理论“奉若神明”并直接将书中的知识等同于行动和实践。尽管任何文本或者话语都蕴含着一定的行动指向,但如何才能科学地将知识转化为行动却是一个需要深入探讨的认识论问题。教条主义者这种典型的知行割裂,即西方哲学家所言的命题之知(knowing that)与能力之知(knowing how)的分离。“哲学家们没有公正地对待我们所有人都熟悉的知道一个事态和知道如何做某事的区别。在他们的知识论中,他们专注于发现真理或事实,他们或者忽视发现做事的方式方法,或者他们试图将其归结为发现事实。”[30]事实上,命题之知在生成的过程必然是对源自现实的诸多复杂因素进行剥离、过滤与抽象后获取的,而一旦命题之知付诸实践后,又必然面临着理论再具体化、再现实化的问题,也就是“做事方式方法”的问题。命题的真理性并不必然等于现实执行的正确性,应然性到实然性之间仍存在着一定的间距,而要确保应然性正确地执行与贯彻,还需要在实践中培育能力之知。这就要重新在实践中探索命题之知的普遍性与特殊性,在试错中修正知识再践行于实然性环境时所彰显的地域性、局限性、时空性以及文化差异性等。《实践论》将既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命题之知转化为融合了中国革命特殊性、糅合能力之知的新知识,增强了对中国革命实践的解释力和阐释力,是马克思主义理论话语地域化与实践化的新成果。正如有些学者所言,“在‘实践—文本’诠释学视域下,毛泽东以实践与问题为导向对历史文本进行创生与诠释,并在此基础上分析革命现状和解决现实问题,实现了实践与文本的相互诠释与融通,彰显了毛泽东的实践智慧”[31]。
总之,任何文本在具体语境中的意义制作与话语建构都有自身的独特价值,在审视文本从一个语境到另一个语境的再创作时,不能忽视源文本在此过程中所遭遇的时空挤压,同时也不能忽视文本在新语境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社会所构筑的意义网络中的话语价值。将《实践论》置于特定的历史语境,能够看出要消除苏联话语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创作过程中的“痕迹”,实现原创性的文本制作只是后人在当下语境中对前人的“苛求”。《实践论》中苏联话语“痕迹”是特定历史所留下的时代印记。不过,苏联所提供的文本只是命题之知的范本,《实践论》在中国语境对能力之知的新探索与中国话语的建构是其对苏联话语的“超越”。
三、《实践论》话语创新的当代启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是我国发展的新的历史方位。新时代背景下,中国社会迅速变迁,“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是时代的呼唤,是党和国家的要求,是中华民族的期盼,也是新时代中国社会科学院和所有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担负的崇高使命”[32]。“成功的社会变迁取决于正当化你做的事情”[33],合理化解释中国道路、中国发展成功的关键需要建构新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不断进行话语创新。《实践论》在探索中国话语方面所形成的经验对当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的创新发展仍有现实价值与启示意义。
(一)话语创新应注重话语的连续性与超越性的统一。《实践论》在继承和发展苏联教科书所阐释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知行观,建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可以说,话语创新离不开对以往话语的承继与延续,以往的话语为新话语体系的创新提供了话语资源,有助于创新性话语的接受与践行。当然,话语资源的承继和延续绝不是“照搬”,在使用中对其意涵和使用方式的改变本身就是创新的奠基与开端。事实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有些话语便是在原有话语基础上的再提升、再发展,比如全面从严治党中的“从严治党”在党的十三大报告中便有所提及,“仅仅靠教育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必须从严治党,严肃执行党的纪律”[34];同时《中央顾问委员会向党的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报告》中也再次强调从严治党问题:“改革、开放的新形势新环境更加要求坚持从严治党的原则把党的建设提高到新水平。”[35]而新时代背景下,“全面从严治党”的提出既是对以往话语的继承,同时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全面从严治党的语义、能指和所指,尤其是具体制度体制方面的创新,又与以往不同,存在着对以往党建理论的超越。可以说,话语创新不能是断裂式的,而应该是连续性与超越性的统一。在延续以往话语的基础上对已有规范性概念的使用方式、语义内涵、功能指涉再改造与再诠释是创新的起始。因此,在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过程中,一方面应注重在新时代语境中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关键性术语、范畴的当代价值的新诠释;另一方面应在不同时代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延续与比较中阐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独特性。
(二)话语创新应注重能力之知的话语转化与探索。命题之知是理论发展的根基,但命题本身蕴含着概念筛选与逻辑演绎,也将实践中纷繁复杂的因素加以抽象化与浓缩化,容易遗漏实践的复杂性。命题之知要指导实践,还需要在“构境”中探索命题之知的界域与局限,实现命题之知从普遍到特殊的再转化。同时,在实践中将命题之知尚未探知与预见的因素、关联以及实践经验,实现理论的提炼,提升和凝练能力之知。因此,除了进行理论上的命题创新与逻辑演绎外,还应注重将实践中积累的经验与反馈的信息加以整理与编码,展开能力之知的建构。《实践论》突破了命题之知的局限性,融合中国革命实践,在认识论上对“knowing how”进行创新。近年来,我国改革实践发展迅速,中国道路引起世界的关注,西方对现代化阐释的话语体系难以解释中国的成功之道,亟待中国话语的深度阐解。但我国理论发展也存在着相对滞后实践的情形,“中国的学术话语缺乏对中国成功的解释力”[36]。习近平曾指出:“我国是哲学社会科学大国,研究队伍、论文数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37]提高哲学社会科学话语建构能力,应注重对中国社会实践发展中诸多现实问题与特殊性的关照。中国政府在实践中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高效的统筹与执行能力以及对中国市场的调控能力等都是在实践探索中生成的能力之知,应该成为话语创新的重点。
(三)话语创新应注重文本背后方式方法的提炼与跃升。文本的意义不仅是阅读,更重要的是话语建构的方式,正如法国后现代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指出:“人类的一切知识都是通过话语而获得的。任何脱离话语的事物都不存在,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一种话语关系。”[38]《实践论》如果止于文本阅读,它只能是叙述毛泽东思想的一本经典著作,或者说是一个可以进行思想教育洗礼的文本。然,从话语视阈中审视《实践论》,不难发现,其创新价值在于它逐渐开启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创新的新里程。《实践论》既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原初话语,又注重实践话语的提炼,还融入了中国革命中所习得的能力话语。同时,《实践论》逐渐演变成一种思考问题的方法。此后,中国共产党在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过程中,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逐渐形成话语创新的新机制,演化为“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确立做了方法论铺垫,等等。如此,文本不再只是文本,而是一种不断指导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的方法。这种颠补不破的方法,不仅赋予文本以生命力,而且为话语的延续性创新奠定基础。可以说,一套话语体系的建构不仅要各方面、各层次之间实现逻辑自洽,以促进内部建构的完善,还在于它能实现方式或者方法论的跃升,以特定的思维方式影响衍生性话语发展的走向。关照当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内容不断以《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第二卷)、《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三十讲》、《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学习纲要》等文本形式出现,基本上形成了原初文本话语与系列性阐释文本话语的聚合。但是,原初性文本话语中所蕴含的“问题导向”的话语创新方式、中国实践案例为叙事方式的话语铺陈、文本背后话语生产机制以及其蕴含的理论创新方法等仍有待深入探讨。因此,要建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一方面要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内容进行阐述与解读,另一方面还要注重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话语创新方式与方法进行总结与提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