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国际化企业跨界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均衡的影响研究

奉小斌，周 兰

（浙江理工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杭州 310018）

近年来，以美国为首的部分发达国家大力推行贸易保护主义，导致我国外向型企业屡遭贸易壁垒，不得不实施逆向国际化战略转向国内市场。逆向国际化是指外向型企业在保留原有国际业务的同时积极拓展国内市场，实现从嵌入全球价值链向国内价值链攀升的战略升级过程［1］。然而，我国许多企业在逆向国际化过程中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低成本优势丧失和产业链上下游挤压导致出口利润微薄，另一方面缺乏核心技术、市场渠道和自主品牌导致在国内市场举步维艰［2］。锁定在全球价值链低端的逆向国际化企业存在知识获取方面的“断点”和“隔离”效应，亟须利用本国与全球网络搜索异质性知识突破技术和市场桎梏，改变原有“模仿利用能力强、创新探索能力弱”的能力不平衡发展轨道［3］。为此，逆向国际化企业如何利用双重网络跨界搜索突破双元能力失衡困境，成为政产学界共同关注的话题。

虽然既有研究强调跨时间、跨组织或跨联盟边界的知识搜索可促进双元能力的构建与协调［4］，但跨界搜索与双元能力的关系仍存在以下研究空间。首先，学者们先后研究了企业跨越单一边界（如组织、认知、地理边界）和多维边界（如组织—认知边界、认知—地理边界）的知识搜索行为［5-7］，并将跨界搜索对象分为市场类、机构类、中介类及通用类4类性质和内容不同的知识源［8］，但却较少同时关注企业如何选择跨界搜索的地理边界和对知识源的聚焦程度［9］。其次，逆向国际化企业嵌入在全球和本地双重知识网络引起普遍关注［10］，现有学者基于产业集群、全球价值链等理论视角进一步区分了集群本地和超本地、区域和远程等多种搜索活动。虽然企业在全球网络与本地网络的搜索互补性得到部分研究证实［11-13］，但是对跨越不同层次网络的知识搜索策略之间是否存在互动关系尚无答案。最后，虽然双元性思维已成为管理研究的一种新范式，逆向国际化企业也经常面临国际模仿与国内创新、制造代工与自主创牌等双元情境［14］，但鲜有研究从双重网络跨界搜索互动角度探究企业如何突破双元能力锁定的困境。不同层次网络的跨界搜索策略与不同类型的双元能力之间存在丰富的影响关系，虽然个别研究注意到探索与开发能力在多维跨界搜索提升绩效过程中的中介作用［3］，但逆向国际化企业双重网络跨界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的平衡与组合影响机理的研究仍较为匮乏。

为了揭示逆向国际化企业跨界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均衡的影响机制，本文基于网络嵌入、知识搜索、组织双元等理论，首先整合跨地理边界知识搜索与知识源利用策略，探究逆向国际化企业跨界搜索互动模式，然后探讨不同网络层面的知识搜索互动对企业平衡和组合双元能力的影响，并通过长三角、珠三角地区的逆向国际化企业样本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理论模型，以期为我国逆向国际化企业处理国内外复杂网络关系、借力双重网络搜索互动构建双元能力和突破全球价值链锁定提供理论参考。

1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1.1 逆向国际化企业的跨界搜索互动模式

开放式创新背景下，企业面临多样化的外部信息和资源，通过跨界搜索进行资源获取、组织学习和能力提升已经成为创新的重要路径［3，8］。ROSENKOPF和NERKAR［5］将跨界搜索界定为“组织为获取外部资源、解决创新问题而进行的跨越组织边界或者知识边界的信息搜索活动”。从搜索边界来看，根据全球价值链理论，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参与国际分工的同时拓展国内市场，双重地理嵌入为其提供更丰富的知识来源，企业借助双重网络产生声誉机制与协同效应以获取商业知识、互补性资源［15］。然而，从搜索内容来看，结合组织学习理论可知，多样化的知识源存在种类、性质和搜寻逻辑的差异，企业关注某一类知识可能带来快速稳固的创新成果，但易陷入“能力陷阱”和“核心刚性”，而同时利用多类知识虽有利于突破式创新，却受注意力和能力限制难以充分发挥效用［10］。因此，逆向国际化企业为了兼顾国内外市场的均衡发展，既注重搜索嵌入双重网络中的异质性知识和资源，又要根据国内外市场的差异权衡与之匹配的知识源聚焦策略［16］。LAURSEN和SALTER［8］将企业外部知识源划分为市场型、科学型、中介型和通用型4大类16种，HENTTONEN和RITALA［9］在此基础上根据知识搜索深度区分了聚焦搜索（focused search）和多源搜索（multi-focussearch）两种策略，两者互不排斥，只是从两个维度上刻画企业在知识搜索过程中对不同知识源的利用程度。沿用以上观点，本文认为聚焦搜索是企业侧重对特定知识源或局部知识领域的重复搜索，多源搜索是企业对外部多种知识源或多样化知识领域展开的搜索。企业为了实现长短期战略或业务目标的需要，将动态调整对不同知识源的深度搜索策略。对于逆向国际化企业而言，在国内外两种网络中进行知识搜索可能同时采用聚焦搜索和多源搜索策略，这也是本文研究对象所处的特定背景。

基于网络嵌入理论可知，单一网络（国内或国外）会导致企业对知识、文化和制度理解的不完整，而网络多样化有助于企业获取既存在差异又相互关联的知识，且有效的网络协作能够促进技术更新和知识整合［10-12］。仅从单一网络视角难以全面分析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双重网络嵌入情境下知识搜索对双元能力的影响机理，为此有必要深入探究国内外网络间搜索活动的相互作用即搜索互动关系。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国内外双重网络中采取的知识搜索策略存在差异，而且双重网络搜索之间同时存在竞争张力和互补协同［17-18］：一方面，国内和全球网络嵌入同时竞相争夺企业内部的稀缺资源或管理注意力［19］；另一方面，企业在国内外市场同步运营，既可在全球网络中获得知识溢出效应进行模仿式创新，又可在国内网络中搜索获得利基市场信息和顾客的隐性偏好，突破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2］。综上，本文基于双重网络嵌入、跨界搜索等理论，整合不同的地理范围和知识源搜索策略，将逆向国际化企业跨界搜索归为单一和交叉两大类搜索互动模式：①单一搜索互动遵循创新搜索活动的路径依赖性与组织先前惯例［20］，强调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国内和国外双重网络中均采取相同的搜索策略，包括国内外聚焦搜索互动（home focused×abroad focused，HF×AF）和国内外多源搜索互动（homemulti-focus×abroadmulti-focus，HM×AM）；②交叉搜索互动遵循不同搜索活动的双元并序逻辑，强调在双重网络中采取不同的搜索策略既共同决定企业创新水平，又彼此竞争组织专有资源［18］，包括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搜索（home focused×abroadmulti-focus，HF×AM）、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homemulti-focus×abroad focused，HM×AF）。

1.2 双元能力的平衡和组合

双元能力理论指出探索和开发是维持组织生产经营的两种不同性质的能力［20］，即企业不仅要有充分利用现有资源改进已有产品或完善现有技术以维持当下生存的开发能力，还需要不断探索创新资源开发新技术或全新产品来延续未来发展的探索能力［21］。由于探索和开发所需的结构、流程、战略、文化等不同［22］，企业双元能力之间形成竞争性张力并且经常出现失衡和偏移问题，如能力陷阱（过分关注开发而忽视探索）和失败陷阱（过分强调探索而舍弃开发），为此组织也时刻面临双元能力的取舍与权衡难题［23-24］。为此，学者们提出了双元能力的平衡观和互补观，其中，平衡双元能力（balance dimension ofambidexterity，BD）是探索与开发能力的协调，而组合双元能力（combined dimension ofambidexterity，CD）是两种能力的联合［25］。一方面，平衡观强调探索与利用属于一个连续体上的两端，假定两者属于一种“非此即彼”的零和博弈关系，主张缩小两者差距来维持双元平衡状态［26］；另一方面，互补观指出两种能力是相辅相成的，探索更多的创新知识能促进组织对知识的整合和利用，而不断开发利用所形成的知识敏感性有助于企业进一步的探索［27-28］。延续以上研究，本文将双元能力均衡划分为平衡双元能力和组合双元能力两个维度，认为平衡双元能力本质是对两种能力的同时兼顾，组合双元能力则是两种能力的相互促进。

1.3 单一搜索互动与双元能力

1.3.1 国内外聚焦搜索与双元能力 网络嵌入性理论指出网络的关系强度影响企业对知识的理解和资源的转化效率，聚焦搜索在某种程度上建立了企业与特定知识源之间的强联结关系，这虽然有助于深度挖掘当前知识的潜在价值，但由于逆向国际化企业技术能力层次相对较低，过多的国内外网络强联结关系会加速企业陷入“重开发、轻探索”的创新模式循环［29］。例如，绍兴轻纺产业是浙江省外贸依存度较高的行业，具有覆盖产业链上下游的集群网络嵌入特征，多数纺织企业的产品和技术以引进和模仿国外企业为主，但近年来大部分企业陷入“一流设备、二流产品、三流价格”的低端“仿织”困境。基于知识搜索理论可知，前期国际化知识和经验为企业持续聚焦特定行业或知识领域的搜索提供了便利，可加深企业对复杂知识的理解和渗透，大量积累的隐性知识还能强化其技术壁垒，不断提升知识利用能力［6，30］。聚焦学习倾向拓展现有的知识和技能，在深入搜索中改进知识基础，使得已有产品和服务的质量和性能持续提升。但是，全球价值链嵌入背景下，过多资源被分配到相似知识的整合与利用上，逆向国际化企业难以获得全球关键技术知识［16-17］，且跨国公司通常采用核心技术垄断、营销渠道控制等方式阻碍该类企业的功能升级与价值链升级。由于聚焦某类知识搜索可带来快速且稳固的创新成果，根据组织学习的路径依赖和组织惯性观点，企业倾向重复当前知识的搜索路径，这使得企业在深化利用能力自我强化趋势的同时，从事变异、试验或创新的活动也受到制约，最终无法缩小利用与探索之间的差距导致双元能力的非平衡发展［31］。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1a 国内外聚焦搜索互动对平衡双元能力有负向影响。

双元能力理论基于探索与利用能力正交（orthogonality）的假定，强调两者互补与协同效应，但是逆向国际化企业进行国内外单一聚焦搜索互动却未能促进探索与开发的内在协同。①按照边际效益递减规律，在国外市场中持续聚焦和利用某一类知识源虽然能获得成本、效率、可靠性等创新优势，但会降低企业知识创新组合的概率，使企业陷入“核心刚性”和“能力陷阱”［23］。同时，在全球价值链锁定效应的作用下，跨国公司通过持续提高质量要求，迫使逆向国际化企业不断进行专用性资产投资使其陷入“代工陷阱”，不利于其探索适应未来的新产品和新技术［32］。近年来富士康“患上”对苹果等国际品牌的“依赖症”而无法实现战略转型，其国内外生产线布局受制于苹果公司，代工路径锁定效应对富士康探索新的商业模式非常不利。②从技术演进规律来看，知识积累具有连续性，国内外双重网络深度交互将导致某些知识冗余［22］，甚至在利用能力自增强的影响下对其他类型知识产生排斥效应，由此企业可能会错失国内潜在机会和减少对新市场渠道的探索意愿。由于聚焦国内外特定知识源渠道或局部知识域，缺乏充足的多样化资源、环境适应性等支持，企业难以同时追求探索和开发的发展［33］。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1b 国内外聚焦搜索互动对组合双元能力有负向影响。

1.3.2 国内外多源搜索与双元能力 基于资源基础观分析，逆向国际化企业通过多源搜索与多种知识源建立联系，获取互补资源、实现创新风险共担，甚至产生技术突破［3］，但也可能遭遇难以获取核心技术与动态能力等瓶颈。一方面，组织学习理论强调获取、吸收外部多样化知识有助于形成新的组织惯性和构建组织能力［14］，逆向国际化企业通过国内广泛搜索不仅会促进企业掌握市场需求、顾客偏好等动态信息，还能从市场获得共性技术和产品技术以持续增强企业的探索能力。但是，由于不断探索更多的潜在新知识源，企业容易忽视对网络中特定知识的深度挖掘，无法构建与外部知识源的强关系（strong ties），从而导致企业缺乏开发自身核心技术的利用能力［34］。另一方面，逆向国际化企业借助国际化经验和全球价值链嵌入的关系基础，在双重网络中搜索多种知识源增加企业异质性知识存量［12］，新旧知识要素间可产生更多的组合并促进企业开展更加广泛的探索。由于多源搜索可获取较多的行业新信息，企业为了抢占先发优势通常会过度实施创造性拼凑活动，而忽视对现有资源的深入开发利用，引发创新失衡和资源错配风险，进而诱发双元能力陷入失衡状态［23］。笔者在前期调研中发现，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国内外广泛地搜索客户、供应商、竞争对手、研发机构、咨询顾问、大学和科研院所、展销会、技术标准等多种知识源，一方面分散了有限的资金和精力，另一方面未必能及时将不同来源搜索的知识吸收转化为创新能力，并不利于引导企业关注现有产品和技术的瓶颈突破。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2a 国内外多源搜索互动对平衡双元能力有负向影响。

从战略匹配理论可知，实施国内外多种知识源搜索交互策略可能与企业内部资源与能力不匹配，或许会加剧探索与利用的能力约束或资源不协调。创新搜索理论［6］强调，全球多源搜索帮助企业探索更多复杂和新颖的知识，但过分增加技术知识的多样化会超过企业吸收能力的负荷，尤其处于转型阶段的逆向国际化企业倾向追捧国外先进知识而忽视国内知识网络构建，无法发挥每类知识源的最大效用，反而不利于特定知识领域的开发利用。从知识整合理论可知，虽然针对国内多种利益相关主体的广泛搜索可促进企业探索更多异质性知识源，但国内外同步多源搜索活动会受到组织资源和管理者注意力的限制［35］，企业无法全面深入了解国内市场的需求特征，可能导致知识整合的规模不经济和探索新知识创新的成功率降低［36］。在此搜索互动模式下，国外多源搜索的超负荷可能制约母国网络优势的发挥，双重网络多源搜索竞争稀缺资源影响创新成功，因此企业持续多源探索会影响双元能力联合作用的发挥。以浙江嵊州厨具产业为例，部分厨电企业在转型阶段一方面努力通过展销会、技术标准、外贸公司多种搜索手段维持贴牌生产，另一方面又多渠道探索集成灶、集成橱柜、集成厨房等新产品及技术，但受限于资源和能力，难以形成核心技术和品牌竞争力，转型效果并不理想。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2b 国内外多源搜索互动对组合双元能力有负向影响。

1.4 交叉搜索互动与双元能力

1.4.1 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搜索互动与双元能力 逆向国际化企业基于结构双元理论中的“空间分离”原理［37］，在国内外市场采取聚焦和多源两种不同的搜索策略获取互补的资源和资产，可以兼顾探索与开发双元能力的竞争性要求。根据知识搜索理论［5-6］，企业国内聚焦搜索通常是对本地网络内已有知识的利用式学习，不仅会促进国内网络中专有知识和复杂知识的分享与转移，还会促进知识利用能力的积累。在深入了解国内特定市场的基础上，企业通过既有产品的完善提升开发能力，在国内获得的稳定收益反过来支撑其在国外多种知识源中探索新需求和新技术［25］。同时，国际化LLL（linkage，leverage&learning）理论指出企业通过全球网络获取多种战略资源（如市场、制度知识）与学习机会，从而增强创新能力［12］。国内外网络联结的多样性给企业提供多重收益［1-2］，既带来更多高价值、稀缺性的知识促进企业创造全新产品，又使企业不断挖掘熟悉技术以降低知识整合成本。因此，逆向国际化企业可通过这种交叉搜索互动兼顾资源探索与利用，避免创新知识获取的不完备与能力锁定。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3a 国内聚焦搜索和国外多源搜索互动对平衡双元能力有正向影响。

双元创新理论指出，组织能够通过悖论思维模式协调和整合竞争性的搜索任务，充分发挥不同搜索模式之间的协同效应［21］，并在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的搜索互动达到某个临界点之前，探索与开发出能在更广泛的社会系统中通过彼此间的关联、互动与协调来化解冲突的方法［13］，其组合效应体现在两方面：①知识基础观较好解释了逆向国际化企业既能通过多样性网络联系增加解决创新问题的方案，又可促进企业快速甄选外界交叉性知识和捕捉多样化市场需求机会，并降低探索多种知识源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②双重网络嵌入为企业打开国内市场找到突破口的同时，也整合双重网络中互补的新知识，避免相似性陷阱与突破价值链低端锁定，从而促进企业更有效地开发利用现有知识优化产品［38］。然而，企业交叉搜索过度会加剧对企业内部稀缺资源的争夺，减弱探索和开发之间的协同效应［37］。从知识搜索成本来看，国外过度探索不仅使企业知识基冗余复杂和管理外部多元知识源对象的沟通成本上升［39］，企业内部的管理资源也会面临竞争性调配，且全球多样化网络中搜索与整合非熟悉知识的成本和风险较大，这将影响企业将国外探索的新知识应用于国内产品开发。虽然国内特定知识源可提供一定的知识基础，但一旦聚焦搜索国内的特定知识源而忽视国内外多种知识源之间的互补性［21］，既可能影响企业拓展国内市场和实现价值链攀升，也不利于其在国际市场探索新的发展机会［40］。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3b 国内聚焦搜索和国外多源搜索互动对组合双元能力有倒U形影响。

1.4.2 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与双元能力 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实现知识的跨界获取与整合［17，40］，国内外网络中创新资源和知识的有效平衡有利于减少创新搜索活动的不确定性，进而维持双元能力平衡状态。①从关系嵌入视角分析，实施交叉搜索既能利用弱联系获取部分不被跨国公司控制的代工技术域外知识，又能依靠全球价值链的强联系获取现实或潜在资源，为持续更新企业内部知识基奠定基础。例如，温州外销型鞋企在以OEM方式获得生产流程、产品质量与生产连续性等知识的基础上，通过聘请意大利设计师指导、发展外部合作关系主动嵌入价值链高端环节，如奥康集团利用“双向借道”模式实现产品与链条升级。②企业国际化过程本质上是不断嵌入国际网络学习与积累知识的过程，交叉搜索互动不仅能为企业在全球范围内与特定知识源建立深层次联系，促进企业理解和识别有价值的信息，实现知识的不断整合和最大化利用［10］，而且对于国内新市场的预测更精准，有利于持续拓展国内潜在市场。③基于动态能力理论可知［31］，在国内外交叉搜索互动下，国内市场机会的增加可激发企业加大技术辨识与整合的研发投入，企业对国外市场的认知和丰富的代工经验又促进其探索国内市场，由此构建的“二阶能力”为企业提供互补性知识资产，进而促进双元能力的平衡。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4a 国内多源搜索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对平衡双元能力有正向影响。

地理网络均衡的相关研究认为，有效的网络协作是进行国内外知识整合以及优势互补的关键，国内多源与国外聚焦搜索互动突破单一网络层面的资源限制与效率瓶颈，可促进探索与利用通过“彼此借力”带来协同效应［11，19］。受地理邻近性和母国优势的影响，国内多源搜索获取更多潜在创新知识，不仅突破企业先前在国外网络的惯例和常规，而且利用相似基础的知识帮助企业加快新产品开发速度，实现企业探索能力对利用能力的促进［32］；国外聚焦搜索能加深对企业原有国际市场知识的理解与提炼，持续聚焦搜索容易形成市场短视和知识过时［12］，但国内广泛搜索可促进对新知识的整合与新市场探索。类似地，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国外聚焦搜索既能深度利用全球网络嵌入积累的经验、流程和战略方法以增强国内探索新知识的效率与质量，又可增加国内多源知识探索活动的可靠性［4，38］。但是，知识搜索的边际收益递减规律暗示跨界知识搜索存在最佳的平衡点［6］，当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一旦过度，创新资源无序竞争和组织刚性会制约探索和开发活动的良性互动。国外过度聚焦特定类型知识的开发和利用会减少企业内部创新的有效组合［22］，难以打破企业核心能力在全球价值链某个环节锁定的局面，制约双重网络中关键性资源流动和知识的持续探索［13］。同时，国内多样化知识搜索活动依赖高水平的信息处理和知识整合能力［28］，而企业在国外持续聚焦锁定某一知识领域的条件下，丧失对环境变化的敏感性，甚至会拒绝广泛搜寻探索和灵活尝试的行为。由此，提出以下假设。

H4b 国内多源搜索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对组合双元能力有倒U形影响。

本文的概念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概念模型Fig.1 Theoreticalmodel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样本与数据采集

本文聚焦逆向国际化企业的跨界搜索行为，选取的样本企业不仅开展国外业务或出口活动，还需回到国内市场拓展业务，通过问卷中设计“近3年是否有从国际市场转回国内发展的经历，且业务领域涉及国内外两个市场”这个问项以及商务局等政府部门提供的外向型企业目录等方法来甄选样本企业。此次调研的取样范围是以上海、广东（广州、深圳、珠海、东莞、惠州等）、浙江（杭州、嘉兴、宁波、温州、绍兴、湖州、台州等）和江苏（苏州、南京、无锡、常州、镇江等）从事外贸业务相对较多的沿海发达地区企业为主，针对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者进行调查。通过现场、邮件、委托第三方等方式累计发放问卷500份，剔除问题项缺失等不符合要求的问卷后得到有效问卷212份，有效回收率达42.40%。对未回答问卷做无应答偏差检验，发现回收问卷和未回答问卷在样本企业特征变量方面不存在显著差异。

从样本企业的国际化业务经营年限来看，小于5年的占4.25%（9份），5～10年的占21.69%（46份），10年以上的占74.06%（157份）。企业规模方面，员工人数少于300人的占29.72%（63份），301～500人的占19.34%（41份），501～1 000人的占20.28%（43份），多于1 000人的占30.66%（65份）。行业方面，通信设备、计算机及电子设备制造企业占25.94%（55份），电器机械及器材制造占19.81%（42份），通用、专用设备制造占14.62%（31份），家具、家电及文体制造占9.91%（21份），服装纺织、鞋帽包制造占14.62%（31份），其他占15.10%（32份）。从样本企业研发经费投入占销售比来看，研发投入比例小于2%的占46.70%（99份），2%～3%的占37.26%（79份），大于3%的占16.04%（34份）。从被调查者在本企业的任职年限来看，0～4年的占17.9%（38人），5～10年的占63.7%（135人），超过11年的占18.4%（39人），；从被调查者职务等级来看，集中于中高层管理人员，其中，33%（70人）为高层管理者，67%（142人）为中层管理者。

2.2 变量测量

2.2.1 自变量 参考LAURSEN和SALTER［8］研究将知识源种类划分为市场型（供应商、客户、竞争对手、咨询顾问）、科学型（大学和科研院所、政府研发机构、公共研发部门、私有研发机构、商业实验室）、中介型（专业会议、商会、行业期刊和数据库、展销会）、通用型（技术标准、健康安全法规、环保标准）4大类（共16种），国内外网络中均包含了这4大类知识源。然后，为规避问卷填答者的趋中效应、提高问卷的科学性，采用六分制的Likert量表对16种知识源的利用程度打分（1为“没有利用”，6为“高度利用”，其余类推）。最后，借鉴GUO等［34］对创新搜索的计算公式测算逆向国际化企业聚焦搜索（focusedsearch）和多源搜索（multi-focussearch）的程度，公式如下。

其中，j表示知识源种类，j=1，...，16，IMP表示对某类知识源的利用程度，数字16代表知识源种类数，6代表知识源利用程度的最高得分。首先，采用上述公式分别测量逆向国际化企业的4种搜索方式：国内聚焦搜索（HF）和多源搜索（HM）、国外聚焦搜索（AF）和多源搜索（AM），由于各种搜索方式之间存在既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的交互作用，因此，本文借鉴张晓棠和安立仁［18］的测量方式，将以上4个潜变量对应相乘衡量4种搜索互动水平，即国内外聚焦搜索互动（HF×AF）、国内外多源搜索互动（HM×AM）、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搜索互动（HF×AM）、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HM×AF）。

2.2.2 因变量 学术界对于双元能力探索（Explore）和开发（Exploit）的测量较为成熟，本文借鉴HE和WONG［22］研究的测量方法，其中，探索能力用“引进新产品/服务”“扩大新产品范围”“打开新市场”“进入新技术领域”4个指标测量；开发能力用“改进现有产品/服务”“提高当前产品灵活性”“降低产品成本”“提高产量或降低能耗”4个指标测量。在此基础上对双元能力均衡进行度量，其中，平衡双元能力（BD）采用探索和开发能力的绝对差值表示，为保证结果易于观测，实证检验用（6-|Explore-Exploit|）代表平衡双元能力，该值越大说明平衡程度越大，反之平衡程度越小；组合双元能力（CD）则用探索和开发能力的乘积表示。

2.2.3 控制变量 本文控制变量选取企业规模、国际化经验、企业类型和研发强度：①企业规模（Size）通过对员工数量取对数测量；②国际化经验（Experience）以对企业国际化经营年限取对数进行测量；③企业类型（Industry）通过设置哑变量0和1加以衡量，其中1是高新技术行业，0是传统行业；④研发强度（R&D）用研发投入占总销售收入的比重取对数测量。

3 实证分析

3.1 信效度检验和描述性统计分析

运用SPSS 20.0对探索能力和开发能力进行信度和效度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KMO值满足大于临界值0.7的要求。各因素的Cronbach’sα系数均大于0.7，说明量表有较好的信度。各个变量的因子载荷处于0.770～0.869之间，都满足大于0.5的要求，表明量表有较好的聚合效度。利用AMOS 24.0处理数据得到AVE值均高于0.5，CR值也都大于0.8，说明各变量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

表1 变量的信度和效度检验结果Tab.1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test resultsof the variables

表2为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都小于0.5，说明变量间的多重共线性较小。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系数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sof the variables

3.2 假设检验

本文采用多元层级回归检验相关假设。为降低变量之间的共线性，首先对所有自变量以及因变量中的双元能力进行中心化处理，并且通过回归检验发现所有变量的VIF值小于3，属于可接受水平。经过分析可得逆向国际化企业跨界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均衡的影响，结果如表3所示。模型1和模型5是检验控制变量的影响，结果显示控制变量的影响不显著。模型2和模型6是在控制变量的基础上分别加入国内聚焦、国内多源、国外聚焦、国外多源4种单一的搜索策略，模型3和模型7则是加入搜索互动的一次项，模型4和模型8则是在前面模型基础上添加所有跨界搜索互动模式的平方项。

表3 假设检验结果Tab.3 Resultsofhypothesis test

由表3中模型3和模型7的结果可知，国内外聚焦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的平衡和组合都有显著的负向影响（β1=-0.199，p＜0.01；β2=-0.368，p＜0.001），且模型4和模型8中的国内外聚焦搜索互动的二次项对平衡和组合双元能力的影响都不显著，这说明双重网络中聚焦特定知识源的搜索互动不利于逆向国际化企业构建探索与开发双元能力及发挥两种能力的协同，H1a和H1b得到验证。同理，国内外多源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的平衡和组合都有显著的负向影响（β1=-0.250，p＜0.001；β2=-0.258，p＜0.001），且两者互动的二次项对双元能力的平衡和组合的影响并不显著，即逆向国际化企业双重网络中多种知识源搜索互动制约双元能力的平衡与组合效应发挥，H2a和H2b得到验证。

模型3中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平衡的影响为正向作用（β=0.342，p＜0.001），而模型4中两者互动的平方项对双元能力平衡的影响并不显著，即H3a成立。同理，检验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平衡的影响中，模型3中一次项系数是正且显著（β=0.291，p＜0.001），而模型4中二次项系数不显著（β=-0.126，p＞0.05），这表明国内外交叉搜索互动有利于双元能力的平衡，H4a得到验证。在对双元能力组合的影响中，模型7中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搜索互动的系数为显著正向作用（β=0.214，p＜0.01），且模型8显示两者互动的平方系数为负且显著（β=-0.344，p＜0.001），这说明跨网络的国内聚焦与国外多源交叉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组合效应的发挥存在最佳临界点，超过临界点将制约探索与开发两种能力的内在协同效应发挥，H3b得到验证。同理，根据模型7和模型8可知，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组合的系数为正且达到显著（β=0.335，p＜0.001），两者互动的平方系数为负且达到显著（β=-0.162，p＜0.05），所以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搜索互动与双元组合之间存在倒U形关系，H4b成立。

为了更清楚地揭示不同网络层次中差异化搜索策略之间的交互作用，本文借鉴简单斜率检验原理，分别将国内聚焦搜索和国内多源搜索作为基础变量，逐步加入国外聚焦搜索和国外多源搜索，并观测其交互作用对双元能力平衡和组合的影响。如图2（a）和图2（b）所示，在单一搜索互动中，随着国外聚焦（或多源搜索）程度的增强，国内聚焦（或多源搜索）对平衡双元能力的正向影响越来越弱，因此国内外同质性的搜索策略之间存在干扰性的交互作用，意味着国内外网络中采取同样的搜索策略只会加剧双元能力的失衡。图2（c）和图2（d）中的交叉搜索互动作用正好相反，随着国外聚焦（或多源搜索）不断提升，国内多源（或聚焦搜索）对平衡双元能力的负向影响逐渐减弱，甚至呈现出正向作用，表明双重网络中采取不同的搜索策略可产生互补增强的交互作用。类似地，图2（e）和图2（f）中单一搜索对组合双元能力的影响呈现出干扰性的交互效果，强化国外聚焦（或多源搜索）会引发国内聚焦（或多源搜索）对组合双元能力的负向影响。图2（g）表明，当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搜索活动都处于较低水平时，两者互动可促进组合双元能力的不断提升，但是随着后续两类搜索活动互动增强，交互作用却未能有效促进组合双元能力的增加，甚至出现了不利影响。同样，图2（h）中，国外聚焦搜索不断加入，使得国内多源搜索对组合双元能力的负向作用趋于平缓，意味着两者在较低水平的交叉式搜索互动可以改善单一搜索测量带来的极端效果，促进双元能力组合效应的提高，然而，两种搜索策略的互动持续增加，未能发挥出增强的交互作用，双元能力的组合效应呈现了递减的趋势。

图2 逆向国际化企业国内外跨界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均衡的影响Fig.2 EffectsofRIE’sboundary-spanning search interaction on thebalanceofambidexterity

4 研究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本文以沿海地区212家逆向国际化企业为研究对象，通过实证分析探讨了双重网络嵌入下的逆向国际化企业搜索互动模式与双元能力的关系。研究发现：①国内外单一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的均衡有负向影响，即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国内外两种网络中无论偏向聚焦搜索还是多源搜索，均不利于企业平衡探索和开发两种能力，也难以发挥两种能力的联合作用；②国内聚焦和国外多源的搜索互动、国内多源和国外聚焦的搜索互动这两组交叉搜索互动都对平衡双元能力有正向影响，但对组合双元能力的影响呈现倒U形。一方面，意味着国内和国外交叉搜索互动中的多源和聚焦搜索策略可产生互补效果，企业能够同时兼顾探索和开发能力；另一方面，虽然不同网络层次的知识源搜索策略是产生互补增值的条件，但是过度追求两种网络的交叉搜索互动也会阻碍企业双元能力组合效应的发挥。

4.2 理论贡献

既有跨地理搜索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本地与超本地、区域与远程、国内与国际等方面［11，24］，但是这些研究仅仅回答了“在哪里搜索”的问题，而且跨界搜索范围研究存在交叉重叠，并未能揭示企业嵌入外部多种类型的知识源“如何搜索”的问题。本文不仅丰富了ROSENKOPF和NEKAR［5］、KATILA和AHUJA［6］关于跨界搜索维度和内容的研究，推进了LAURSEN和SALTER［8］有关外部知识源搜索的测量和最佳知识源临界值的研究，而且拓展了逆向国际化企业双重网络嵌入和跨界搜索等方面的研究。

虽然双重网络嵌入互补性得到部分证实，如吴航和陈劲［12］研究发现国际化双元平衡与组合对创新绩效的影响，但现有研究却忽视双重网络嵌入情境中多维跨界搜索策略之间的互动关系，尤其忽视了结构双元理论所强调的双重网络的结构分离实现双元能力。本文整合地理网络均衡［10，17］和跨界搜索策略研究［9］，深入探索了双重网络搜索的互动机理，并找出逆向国际化企业的知识源聚焦/多源搜索与双重网络嵌入的匹配规律，拓展了张晓棠和安立仁［18］关于多维搜索策略交互方面的研究，深化了对逆向国际化企业成长和知识迁移机制的认知。

以往较多研究是从组织结构、情景、领导等层面分析探索/开发能力的前置因素［33，37］，但缺乏对平衡和组合双元能力的网络层面跨界搜索前因的探索［3］。本文结合逆向国际化企业独特的双重网络特征，探讨了双重网络嵌入下聚焦与多源搜索互动对双元能力平衡和组合的差异化影响，突破本地或全球单一网络知识搜索对双元能力的制约，如本地网络聚焦搜索过度引发的能力陷阱、全球价值链深度搜索过度的锁定效应以及两种网络多源搜索过度产生的失败陷阱［40］。本研究不仅突破了原有多维跨界搜索与探索/开发能力的单一关系，而且从多维跨界搜索视角拓展了解决组织双元张力的协调机制，厘清了知识搜索互动模式对构建和提升双元能力的影响机理，为双元能力均衡影响机制的研究提供了新视角。

4.3 实践启示

本文对逆向国际化企业如何选择搜索策略组合、提升双元能力有一定的指导意义。首先，双重网络嵌入为逆向国际化企业界定了跨界搜索策略集合，单一式和交叉式两种搜索互动也给这类企业提供了更全面的利弊分析框架。逆向国际化企业可以根据自身资源条件在双重网络中做好战略调配，权衡从国内和国外网络中的不同来源获取知识，为企业突破技术和市场锁定提供指导方向。其次，在动态竞争环境下，企业培育双轮驱动的创新能力，既要充分利用现有资源维持当前发展，也要不断探索更新能力应对未来变革。逆向国际化企业在双重网络中布局差异化的知识源搜索策略，可避免探索能力或开发能力失衡的后果，正确培育和平衡双元能力，提高国内外动态环境的适应性和反应灵活性，为我国外向型企业在国内外市场中稳步发展提供借鉴。最后，从宏观网络层面和微观策略层面指导逆向国际化企业发挥结构分离机制或网络资源错位匹配，实现探索和开发这两种创新能力的协同发展，为企业不断发挥双元能力的组合效应以突破国外技术锁定和开发国内新兴市场提供参考意见。

4.4 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存在以下不足：①本文虽然揭示了不同网络层面的多维搜索策略交互会影响企业双元能力的平衡与组合，但并未研究关于搜索策略交互影响双元能力均衡的中介或调节机制，未来可以就该方向继续探究并找出更有效的搜索互动方式；②逆向国际化过程中企业面临国际产品线宽度或深度增减等变化，以往研究较少考虑不确定环境中知识搜索活动面临的资源拼凑、创造性整合等情境，决策导向等情境特征是否影响跨界搜索对双元能力的作用过程需要进一步探索；③相关研究表明探索和开发能力的平衡状态并非是唯一和静态的，双元能力的均衡状态取决于多层次影响因素，未来研究可以借助纵向案例、系统动力学等方法揭示多重网络跨界搜索影响双元能力的动态均衡机理和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