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欧盟诞生地，还有天堂书店

叶克飞

圣瑟法斯教堂和圣扬教堂。

黄昏时分，马斯特里赫特市的弗莱特霍夫广场上，斜阳打在路面上，融合多种风格的圣瑟法斯教堂和古朴的圣扬教堂静静并立于广场一侧。圣瑟法斯教堂的红色塔楼在灰色主体建筑的衬托下格外抢眼。这座荷兰最古老的教堂始建于公元6世纪，圣瑟法斯是荷兰第一个大主教，公元384年葬于此处。

时不时有人从广场上走过，也有情侣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私语。无论是因建筑周期长而兼容不同時代风格的教堂，还是广场四周的建筑，都迥异于一般的荷兰城市。

马斯特里赫特位于荷兰东南部，地理位置独特，其所在的林堡省是荷兰版图上的一块狭长地带，被比利时和德国所包夹。因为远离阿姆斯特丹、海牙和代尔夫特等城市所在的三角洲地区，马斯特里赫特成了一座非主流荷兰城市，仅从城市面貌和建筑风格来说，接近荷比边境的它更像比利时或法国城市。

天堂书店童书区。

这座始建于公元4世纪、1204年被赋予城市权的古城，并不仅仅因历史与文化而为人所知，1992年，欧共体各国在这里签署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标志着欧盟的诞生。

就像《申根协定》的签署地位于卢森堡、法国和德国边境一样，马斯特里赫特也可算是三国交汇之地。而荷比卢三小国与法德这两个大国，正是欧洲一体化的最坚定推动者。

第二天早上，我站在马斯河畔，看着船来船往。马斯河南北纵贯马斯特里赫特，将这座城市分为东西两部分。岸边的阶梯上，与我为伍的居然是几百只鸽子。它们一排排肃立，占据着七八级台阶，同样望向河面。

我身后的老城依然安静。一段老城墙述说着旧日沧桑，它与河岸之间的大片绿地是一座城市公园，早在1706年就已成为当地居民的休闲去处。

八百年历史的老城墙上方盖满了房舍，多为白色外墙，山墙精致。老城墙的斑驳和暗沉，恰恰与这一排白色房舍的精致光鲜形成对比，成为老城中我最喜欢的角落。历史上这段城墙曾被反复争夺，城头变换着英国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和法国人的旗帜。

1815年，马斯特里赫特正式成为荷兰王国的一部分。1830年比利时独立战争爆发，马斯特里赫特驻军坚持效忠荷兰国王，因此之后荷比两国划定疆界时，距比利时更近的马斯特里赫特被划归荷兰。

沿着古城墙前行，拐个弯就可见到高大古朴的古城门，也就是马斯特里赫特的地标之一——地狱之门。之所以有此名字，是因为黑死病肆虐时，城门对面的一栋白色楼房就是收容病人的隔离屋。当时的感染者多半无药可救，因此虽距城门几步之遥，仍似阴阳两隔。古老的马斯特里赫特，拥有荷兰最古老的教堂和大桥，地狱之门也是最古老的碉堡式城门。那栋白色的隔离屋，如今看来精致美丽，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承载过那么多苦痛。

作为一座非典型荷兰城市，马斯特里赫特没有运河。除了马斯河之外，还有一条护城河。护城河与旧城墙、周边的草地和森林融为一体，河中有许多野鸭，河岸遍布野花，使得老城中也多了几分野趣。这大片绿地是城市公园的一部分，处处都透着惬意。

城门内外，公园周边，是一条条石板老街，遍布老建筑。中午前，每条街道都静悄悄，偶有行人经过，偶有大门打开，才带来几分人气。但静寂不等于冷清，家家户户都以鲜花装点窗台，充满情趣。

途经一间小小超市，进去买了瓶果汁。掏出欧元买单时，突然心有所感：这里不正是欧元的诞生之地吗？

如今的马斯特里赫特热衷于古建筑改造，被英国《卫报》誉为“世界最美书店”的天堂书店便是代表作。

天堂书店其实是一间由古教堂改造而成的书店。教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267年，一群多米尼克天主教会的修道士开始在此修建教堂，并于1294年建成了尼德兰地区第一个天主教堂。之后几百年间，马斯特里赫特一直是各国必争之地。1796年后，法国政府征用了这里，将之作为骑兵马厩。1815年，教堂重新归还给荷兰，此后陆续做过音乐厅、考场、市集、体育比赛场地和展场。

2001年，荷兰最大的连锁书店集团Selexyz向马斯特里赫特市议会提出改造方案，随后用了整整五年时间，花费700万欧元，于2006年11月改造完成了教堂书店，又名“天堂书店”。

天堂书店的美，在于它既保存了教堂原貌，又将书店的典雅和教堂的古朴完美结合。这座尼德兰地区最早的哥特式建筑与一般哥特式建筑略有不同，窗户非常宽大，采光极佳，美丽的教堂穹顶也赋予了空间无限可能。

走进书店，唯有惊叹。高耸的拱柱向上延伸，以层层飞肋直至穹顶，穹顶的画作带着岁月痕迹。书店分两层，楼下布局其实跟平常书店无异，最抢眼的是被称作“图书公寓”的大书架。一体成形的黑漆钢铁结构，与教堂的暖色调相互映衬。由于书店的建造不能破坏教堂固有形貌和结构，“图书公寓”其实并未与墙身有任何接触。与教堂高度相适应，设计师将书架做得极高，层层叠叠，就如公寓一般，让人可以一层层向上走，看书的同时，还可以从不同角度观赏教堂风貌。顶层的观感最为出色，不但可以居高临下一览书店全貌，还与教堂顶部近距离相望，有天堂触手可及之感。

天堂书店并非马斯特里赫特唯一被改造的旧教堂，我所住的酒店也是由旧修道院改造而来。为什么经济发达的荷兰会有那么多废弃教堂？

这就要说到荷兰社会的世俗化进程问题。欧洲各国的世俗化进程有所差异，但总体来说与经济有关。经济停滞的南欧三国（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教会影响力仍然极大，新兴国家如波兰，同样信仰坚实。但在荷兰，宗教影响力渐渐下降，基督教徒数量渐渐萎缩。更重要的是，教会在税收方面没有任何优惠，教会的运作经费全部来自信众的自愿捐献。信众人数大幅减少，必然使许多地区的教会入不敷出，无法维持正常运行和修缮，每年都有大量教堂关闭。

既然荷兰有这么多废弃教堂，古建筑又不容破坏，就催生了相关的中介公司，专门负责教堂和修道院的买卖。众多大大小小的废弃教堂被改为博物馆、餐厅、咖啡厅、仓库、超市、溜冰场、健身房、幼儿园乃至住宅。

古建筑改造是世界问题，最让人诟病的改造方式就是对原貌的大肆破坏，但荷兰废弃教堂的改造显然注意了这一点。就像天堂书店一样，教堂内部没遭遇任何破坏，甚至所有设施都未真正接触墙身。

这些看似废弃的教堂，却完美诠释了欧洲精神。无论是传统与现代融合的设计之美，还是那种宁静氛围，这些宗教建筑的改造都并未违背其初衷——为了离天堂更近。

马斯河畔在台阶上列队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