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私修类书编纂状况述论

摘 要：清代编纂了数量众多的私修类书，按照其目的用途，可以划分为博通治学、诗文词赋、童蒙科举、道德教化、日用应酬五个类型，不同类型的私修类书在顺治朝至道光朝的时段内编纂数量各不相同，反映了不同时期的历史特征。对清代私修类书展开研究，有助于发掘其中蕴含的文献学和历史学价值。

关键词：清代私修类书 数量类型 时代分布

中图分类号 Z225 文献标识码 A 收稿日期 2018-11-17

★作者简介：沈伟，博士，人民出版社编辑，研究方向为历史文献学、学术文化史。

Abstract There are a lot of privately edited books in Qing Dynasty. According to the purpose of the books， they can be divided into five types which are erudition， poetry， childrens enlightenment and imperial examination， moral education， everyday use and social intercourse. Different kinds of privately edited books during the period from Shunzhi to Daoguang differ in the number and reflect the historical characteristics of different periods. The research on privately edited books in Qing Dynasty contributes to uncover their philological and historical values.

Keyword privately edited books in Qing Dynasty; number and type; time distribution

类书按照编者身份可以分为官修类书和私修类书，私修类书的编纂数量在各朝代类书中均超过官修类书。学者或书坊编辑刊刻私修类书，在社会上广泛传播，朝廷编纂官修类书则多是用于丰富皇室藏书或赏赐朝廷大臣，传播范围很小，民间很难获得，私修类书的影响范围要比官修类书更为广泛。

清廷入主中原后，渐次削平各方割据势力，将各地区纳入管辖，经历了清初的战乱后，政治局势长期保持稳定，经济逐渐繁荣，清廷热衷于“稽古右文”，以国家之力组织典籍编纂的活动持续不断，为私修类书的编纂营造了较好的外部环境。清人所编纂的私修类书数量众多，远远超过同时期的官修类书。学界对清代类书的关注多集中在官修类书上，而对私修类书尚缺乏整体系统的研究与梳理。

一、清代私修类书的数量和类型

1.清代私修类书的数量。目前各家书目所著录的清代私修类书数量各不相同，《清史稿艺文志及补编》《重修清史艺文志》和《清史稿艺文志拾遗》等艺文志总目、《燕京大学图书馆目录初稿·类书之部》《中国类书总目初稿·书名、著者索引篇》《中国类书》等类书目录以及《类书的沿革》《类书流别》等类书专著，都对清代私修类书的书名和数量有所记载，列出了书目，国家清史项目《清人著述总目》“子部·类书类”初稿，是目前对清代私修类书数量最完整的统计，笔者综合各家书目所著录的清代私修类书，合并重复的条目，通过梳理，得出清代私修类书的总体数量约在八百部左右。

自顺治朝清廷入关，至道光朝爆发鸦片战争，这一时期中国尚处于古代传统社会，所编纂的类书更符合中国古代传统类书的特征，故以顺治朝至道光朝作为研究时段，根据已经统计得出的清代私修类书目录，查找编者生平资料和翻阅原书，统计出问世于顺治朝至道光朝的私修类书数量约在四百多部左右，在此范围内，笔者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其中的一百七十六部类书。这些文献还需要按照类书的准确定义进行进一步的甄别筛选，剔除掉其中不属于类书的文本，最后筛选出一百二十五部编纂于顺治朝至道光朝的私修类书。这些类书虽然不到研究时段内的四百多部私修类书的一半，但剩下未收集到的私修类书中，已经亡佚者占了一部分，剩余未亡佚者内又有一部分按照类书的准确定义将会被排除出去，目前收集到的一百二十五部类书已基本涵盖了研究时段内主要常见的私修类书。

2.清代私修类书的类型。研究时段内问世的私修类书数量众多，其体例、内容各不相同，需要对其进行类型划分才能分析其编纂状况。胡道静先生在《中国古代的类书》中主张按照类书的内容性质、编录的体裁、编录的方法、编纂的情况和编纂当时提供的用途等不同的标准，来划分类书的类型。笔者在此按照清代私修类书的编纂目的和成书之后所提供的用途，将收集到的清代私修类书划分为博通治学、诗文词赋、童蒙科举、道德教化和日用应酬五个类型。

博通治学型的私修类书，辑录经史子集各类文献，分门别类编排，供人检寻征引，编纂目的在于为考證经史、钻研学术提供资料，继承了类书自创立以来最传统而主要的用途。诗文词赋型的私修类书，为方便文人学士吟诗作赋有所取材，从四部文献中采辑历代词藻文句，按类或按韵编排成书，为古人的诗赋创作提供素材。童蒙科举型的私修类书，应用在幼童启蒙和科举应试两个不同教育阶段，针对幼童启蒙阶段编纂的类书，为方便儿童启蒙教育，将采辑的文献资料分门别类，或编成韵语，朗朗上口，便于记诵;针对科举应试阶段编纂的类书，根据科举考试的要求和内容，采辑相关的学术经济等方面的文献资料，按照学科内容分类编排，考生按图索骥，可以快速掌握考试内容和应对技巧。道德教化型的私修类书，收集能够扬善以激励、列恶以警诫时人的古人典故事迹，按照特定的类目体系，编排史事资料，以期达到教化人心、警醒世俗的效果。日用应酬型的私修类书，目的在于为清人日常生活和交往应酬提供方便，其书采辑日常生活生产中所需的各类文献资料和知识技能，或辑录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交往应酬的语言文句，按类编排，供清人在日常生活应酬活动中查询所需资料。

笔者收集到的成书于顺治朝至道光朝的一百二十五部私修类书，其中博通治学型四十四部，占总数的35.2%，诗文词赋型三十九部，占总数的31.2%，童蒙科举型三十部，占总数的24%，道德教化型四部，占总数的3.2%，日用应酬型八部，占总数的6.4%。

二、清代私修类书的时代分布

清代私修类书数量众多，顺治朝至道光朝历时二百零七年，私修类书持续编纂，国家政治经济发展、文化政策调整以及学术文化风气的变化，会为私修类书造就不同的外部环境。私修类书的编纂也会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在不同时代形成众寡不均的分布情形，反映了不同时期类书编纂者关注点的变化。

在论文所涉及的一百二十五部清代私修类书中，编纂于顺治朝的有五部，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四部，包括《红豆庄杂录》《续太平广记》《古今疏》《是庵日记》，诗文词赋型类书一部，为《增删韵府群玉定本》。顺治朝十八年，平均每年编纂0.28部。

顺治年间，清军刚刚入主中原，四处征战，全国局势尚未稳定。清廷此时尚未顾及文化之建设，文人学者经历明清鼎革，处于战乱环境中，亦难以有条件从事类书编纂活动。顺治朝十八年，占研究时段二百零七年的8.70%，而编纂的私修类书占总数的4%，显示顺治朝的私修类书编纂效率低于之后的某些历史时期。顺治朝所编纂的五部私修类书，其中有四部是博通治学型，占总数的80%，表明在这一时期，顺治朝士人编纂类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便于学者检寻资料，为学术研究提供文献帮助。

在一百二十五部私修类书中，编纂于康熙朝的有四十二部，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十八部，包括《增补注释故事白眉》《类赋》《续类赋》《教养全书》《古事比》《宋稗类钞》《续书堂明稗类钞》《古今记林》《年华录》《读书纪数略》《行年录》《花木鸟兽集类》《古今类传》《书史指南》《记事珠》《注释分类玉堂故事》《广群辅录》《四部类稿》，诗文词赋型类书十三部，包括《三才藻异》《三体摭韵》（不分卷）《三体摭韵》（十二卷）《振绮类纂》《续编珠》《诗骚韵注》《韵粹》《杜韩诗句集韵》《语古斋披华启秀》《广事类赋》《类林新咏》《锦字笺》《类余》，童蒙科举型类书七部，包括《新镌详解丘琼山故事成语必读成语考》《二酉汇删》《三才汇编》《十三经分类政要》《经济类考约编》《石楼臆编》《类书纂要》，日用应酬型类书四部，包括《陆生口谱》《新刻增订释义经书便用通考杂字》《叩钵斋增补应酬全书行厨集》《四六纂组》，康熙朝六十一年，平均每年编纂0.69部。

清代政治局势在康熙朝逐渐稳定下来，文人学者获得较为稳定的外部环境，能够有条件从事类书编纂活动。康熙帝积极学习汉族文化，热衷于典籍纂修事业，组织编纂了《渊鉴类函》《佩文韵府》《古今图书集成》等多部类书，对朝廷与民间个人编纂类书者多有所奖掖，如姚之骃所编《类林新咏》三十六卷，即是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康熙帝南巡期间，编者编纂“是书适成，装潢完好，并墨搨自篆千文一部恭进行在，自大学士下凡扈跸诸文学咸啧啧交荐，皇上温纶亟称焉，留书南书房以备乙览”[1]序。康熙朝六十一年，占研究时段的29.47%，而编纂的私修类书占总数的33.6%，显示其私修类书编纂效率高于其他某些历史时期。这一时期编纂的私修类书，博通治学型类书占总数的42.86%，表明方便寻检、为学术研究提供资料仍然是这一时期类书编纂的最主要目的，而诗文词赋型类书百分比达到30.95%，比例较顺治朝有所上升，显示吟诗作赋开始在士人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雍正朝所编纂的私修类书，在笔者统计的一百二十五部类书中占有五部，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两部，包括《格致镜原》《事物纪原补》，诗文词赋型类书两部，包括《蕊珠合锦》《唐诗金粉》，童蒙科举型类书一部，为《省轩考古类编》。雍正朝十三年，平均每年编纂0.38部。

雍正帝在文治方面继承康熙帝，编纂完成了康熙朝尚未成书的《古今图书集成》《子史精华》等类书，但其自身对类书编纂热情似不及康熙帝，并未组织新的大型类书编纂。雍正朝十三年，占研究时段的6.28%，而编纂的私修类书占总数的4%，显示雍正朝的类书编纂活动相比康熙朝明显放缓，成书数量减少。究其原因，应当是由于康熙朝编纂的私修类书数量众多，且类型齐全，已经基本满足当时的社会需求，雍正朝处于消化利用康熙朝私修类书的阶段，因此成书数量较少。雍正朝编纂的五部私修类书，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和诗文词赋型类书各两部，各占40%，和康熙朝相比较，前者百分比有所下降，后者百分比有所上升，反映吟诗作赋开始在士人文化生活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雍正朝的童蒙科举型类书占该时期私修类书总数的20%，而康熙朝的该比例为16.67%，百分比有所上升，显示经过康熙朝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后，雍正朝的幼童启蒙和科举考试压力开始呈现增大的趋势，童蒙科举型类书的编纂活动逐渐开始转向活跃。

论文涵盖的一百二十五部私修类书中，编纂于乾隆朝的有二十二部，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五部，包括《谷玉类编》《奇耦典汇》《事物异名录》《喻林一叶》《披芸漫笔》，诗文词赋型类书七部，包括《重订诗料详注》《类腋》《类腋补遗》《词林合璧》《诗学含英》《诗材类对纂要》《文选课虚》，童蒙科举型类书八部，包括《文家稽古编》《李氏蒙求补注》《寄傲山房塾课新增幼学故事琼林》《群书备考古学捷》《事类数目考》《万卷读余》《重订幼学须知句解》《韵府约编》，日用应酬型类书两部，包括《增补万宝全书》《云林别墅新辑酬世锦囊书启合编初集》。乾隆朝六十年，平均每年编纂0.37部。

乾隆帝热衷文化事业，组织编纂了《四库全书》等多部典籍，但对类书编纂的兴趣远不及康熙帝，在位期間没有组织过类书的编纂活动。不仅如此，乾隆帝自身对类书评价不高，乾隆三十八年（1773）二月，乾隆帝就朱筠此前奏请校核《永乐大典》一事发布谕旨，称“兹检阅原书卷首序文，其言采掇搜罗，颇称浩博，谓足津逮四库，及核之书中，别部区函，编韵分字，意在贪多务得，不出类书窠臼”[2]452，言外之意，对类书这种文献类型不以为然，评价甚低。此时，顺康雍三朝所编纂的众多私修类书尚能部分满足社会需求，日渐兴起的朴学考据之风，转移了学界的关注点，分散了文人学者编纂类书的精力。乾隆朝六十年，占研究时段的28.99%，而编纂的私修类书占总数的17.6%，显示乾隆朝私修类书编纂活动低落，成书数量较少，编纂效率低于其他某些历史时期。在乾隆朝编纂的私修类书中，诗文词赋型类书占31.82%，博通治学型类书占22.73%，和雍正朝相比二者百分比均有所下降，但诗文词赋型类书的百分比超过了博通治学型类书，试帖诗在乾隆朝被列入科举考试的科目，文人学者对私修类书收集诗赋素材比查找学术资料的需求更为迫切。乾隆朝编纂的童蒙科举型类书占该时期类书总数的36.36%，所占百分比最大，显示此种类书编纂活动活跃，成书数量较多，乾隆朝人口快速增长而随之幼童启蒙和科举考试压力加大，社会对童蒙科举型类书的需求增多。

在论文统计的一百二十五部私修类书中，有二十八部编纂于嘉庆朝，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九部，包括《皇览》《事物原会》《奁史》《识小类编》《岁时藻玉》《小知录》《干支集锦》《镜源遗照集》《龙筋凤髓判》，诗文词赋型类书五部，包括《酉山 》《广广事类赋》《事类赋补遗》《韵府一隅》《诗赋骈字类珠》，童蒙科举型类书八部，包括《记事珠》《蒙求笺注》《干支类联》《千金裘》《千金裘二集》《清异编珠》《蛾述集》《文选集腋》，道德教化型类书四部，包括《年华录》《天爵录》《人寿金鉴》《人镜集》，日用应酬型类书两部，包括《分类缄腋》《藏拙编》。嘉庆朝二十五年，平均每年编纂1.12部。

嘉庆朝内府书籍编纂事业开始走下坡路，期间规模较大者只有《全唐文》一千卷，其影响远不及《古今图书集成》和《四库全书》。乾隆朝开始兴盛的朴学至嘉庆朝发展至鼎峰，形成乾嘉学派，稽古考据之风盛行。嘉庆朝二十五年，占研究时段的12.07%，而编纂的私修类书占总数的22.4%，显示嘉庆朝私修类书编纂活动活跃，成书数量众多，超过其他历史时期。编纂于嘉庆朝的二十八部私修类书，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占总数的32.14%，所占百分比最大。乾嘉朴学盛行，学者考据名物典故，广度和深度均超过前代，此前编纂的博通治学型私修类书已不能满足需要，相比乾隆朝，其编纂活动重新恢复活跃。成书于嘉庆朝的诗文词赋型类书和童蒙科举型类书各占同时期类书总数的17.86%和28.57%，和乾隆朝相比二者百分比均有所下降，这两种类书在乾隆朝成书数量众多，嘉庆朝对其的社会需求有所下降。道德教化型类书则是嘉庆朝新出现的私修类书类型，也是这一时期严峻社会形势的体现。

在一百二十五部私修类书中，成书于道光朝的有二十二部。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五部，包括《魏皇览》《要雅》《图书检要》《方舆类聚》《壹是纪始》，诗文词赋型类书十一部，包括《四字类赋》《词林海错类选》《古锦囊》《韵海鸳鸯》《韵府大成》《事类统编》《增补事类统编》《诗韵类锦》《汲古新编》《子史便读》《韵林數珍》，童蒙科举型类书六部，包括《李氏蒙求集注》《类藻引注》《诗句题解韵编》《幼学求源》《博通便览》《博通便览续编》。道光朝三十年，平均每年编纂0.73部。

道光帝在位期间，没有组织编纂过大型典籍。乾嘉时期如日中天的朴学也开始衰落，学术风气发生转变。道光朝三十年，占研究时段的14.49%，编纂的私修类书占总数的17.6%，私修类书编纂活动虽然较嘉庆朝有所放缓，但仍维持了较为活跃的水平。成书于道光朝的私修类书，其中博通治学型类书占总数的22.73%，诗文词赋型类书占总数的50%，和嘉庆朝相比，前者百分比下降，后者百分比上升。乾嘉朴学的衰落，加上已经问世的众多同类型类书，使得社会对博通治学型类书的需求减少。吟诗作赋重新在士人文化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社会对诗文词赋型类书的需求有所增大。童蒙科举型类书占道光朝私修类书总数的27.27%，和嘉庆朝相比百分比略有下降，自康熙朝开始，此种类书持续编纂，自乾隆朝后，社会对其的需求也在缓慢下降。

综合研究时段内的各历史时期，顺治朝平均每年编纂私修类书0.28部，康熙朝0.69部，雍正朝0.38部，乾隆朝0.37部，嘉庆朝1.12部，道光朝0.73部，将编纂速度统一比较，其比例是1：2.46：1.36：1.32：4：2.61，以曲线图表示。

由曲线图可以看出，顺治朝至道光朝的私修类书编纂速度发展曲线呈现马鞍形，顺治朝编纂速度较慢，成书较少，至康熙朝编纂速度加快，之后在雍正朝回落，至乾隆朝基本持平，之后迅速加快，在嘉庆朝达到顶峰，之后在道光朝再次回落至与康熙朝相近的水平。

三、结语

清人编纂了数量众多的私修类书，为清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提供了不同的用途，其数量在不同时期呈现各异的时代分布，揭示了清代不同历史阶段学术文化、社会生活的时代特征。清代私修类书具有重要的文献学和历史学价值，通过对清代私修类书的整体系统研究，有助于学界从不同角度认识清代不同时期的学术文化和社会发展。

参考文献

[1]毛奇龄.类林新咏[M].杭州钱塘姚之骃刻本，康熙四十七年（1708）.

[2]清实录：第20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