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苹果树
2020-03-05
我们的果园在大沙河畔。据说,那里起初是一片荒草地,只生茅草,后来知青下乡,根据土质种下大片大片的果树。他们走后,村民成了受益者。
我一直保存着童年那帧黑白照片,背景是一棵结满果实的苹果树,不满两周岁的我,在和哥哥争一个连体苹果。父亲说,照片是当年一个摄影采风的人抓拍下的。那人是知青,回城后,眷念自己亲手种下的苹果树,特回来看看。
记得果园刚承包责任到户时,父亲不舍得疏花,国光苹果树密密麻麻结满了果子,虽然产量高,但个头小并没卖上好价钱。苹果树累得第二年只象征性地稀稀拉拉挂几只果。树是知道一张一弛,适时歇枝的,比现在的人更懂得生命的规律。
苹果还未成熟时,最怕大风大雨。一场暴风雨后,苹果便落了一地。我们猫着腰钻到树下,捡拾落掉的青涩果子。大人们脸上写满心疼,口中是长长的叹息。
苹果快成熟时,果农们要在地头临时搭起人字形草庵看守果园,以免辛苦一年的果实被人偷了。那时,家家户户的苹果园都连成一片,站在高远的地方望去,上千亩果园密不透风,壮观极了。一放暑假,我们就和苹果树厮守在一起。这时的苹果园,一片热闹的场景:小孩子做游戏、玩扑克或交换故事书看,女人们织毛衣、纳鞋底说着家常话,男人们或闲侃或下下土棋。
暮色暗淡下来,地气开始升腾,苹果园氤氲在一片雾岚中。顺着月光爬上梯子,我嗅到了树梢苹果的清香。月光像纸一样铺在地上,苹果在安静的月光下,圣洁得像个婴儿。
苹果园果树品种以金帅、小国光为主,掺杂着几棵红香蕉、大国光、红玉等比较冷僻的品种。我最喜欢红玉苹果了,就如同现在的人喜欢吃杂粮。红玉浑身透红,像只红彤彤的灯笼,成熟后果肉又酸又甜。如今它们只能存在记忆里了,因产量低、口感差而被富士苹果取代了。
那时,父亲和哥哥整天泡在苹果园里,锄草、剪枝、整形、打药、杀虫,忙个不停。那时有种红蜘蛛虫子很猖狂,果农隔几天就要喷一次药,且在烈日下操作杀虫效果更佳。仲夏的日子,太阳一出来,地上像着了火,天热得像发了狂。父亲带着姐姐,在果园里喷洒农药,汗水浸湿衣服像雨淋过一般。一次,身体单薄的姐姐因曝晒久了,加之劳累过度,突然晕倒在果树旁不省人事,小小的我见状吓得失声大哭。自那时起,我决心要走出果园。
听哥哥说,如今提倡绿色食品,苹果采用套袋技术,很少喷洒农药了。那样的年代总算走远了。
冬闲时,哥哥开始修剪枝条。我喜欢听那树枝被剪下时,在空旷天际下发出的清脆响声。哥哥用锯子锯稠密树枝间粗大的干枝时,父亲对着他发火,说明年那枝要结许多果子。哥哥只得扔掉锯子,只剪新发的小枝。村里的技术员来我家果园时说修剪得不行,枝条太密,不透风,坐不住果子。
隆冬,静穆的天空飘着清雪,光秃秃的苹果树兀立在大地上,形成一道美丽的剪影。哥哥不再让父亲管剪枝的事。父亲摩挲着那些带花蕾的枝条,很是心疼,喃喃地说,要剪掉好多苹果啊。剪掉的枝条成捆成捆地被运回家,在院子里堆成柴垛,那是我家一年的燃料。
室内,橘黄的灯光下,暗红色的苹果泛着柔润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情境是如此温馨。过往的经历,让我珍惜每一只苹果。闭上眼睛,思绪又在苹果园里漫步,忆起山水间,与苹果一同生长的温暖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