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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和谐,交互共生: 生态哲学观的建构与发展

2020-03-04何伟刘佳欢

山东外语教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哲学观人类环境

何伟 刘佳欢

(1. 北京外国语大学 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 北京 100089;2.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国外语与教育研究中心, 北京 100089)

1.0 引言

生态哲学观(ecosophy)概念由Arne Naess于1973年首次提出,他在1989年的论作中对其进行了详细的解释,指出“ecosophy”一词是由“eco-”与“-sophy”组合而成,其中“eco-”意为“生态”,“-sophy”源自“sophia”一词,意为“智慧”(Naess & Haukeland, 2002: 100)。生态哲学观在生态语言学中的地位不言而喻。生态语言学指基于生态学原理对语言进行研究的学科,包括对世界语言系统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研究,以及语言系统本身、语言使用现象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研究。换言之,生态语言学是一门在价值观指导下对语言与其环境关系进行研究的学科。价值观,即生态哲学观,是生态语言学内在的一项重要议题,它是生态语言学区别于其他语言学学科的一个重要维度。

目前,生态语言学存在两大范式:Haugen的语言生态范式和Halliday的生态语言学范式。Haugen(1972:325)将语言生态定义为“任何特定的语言与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这是一种隐喻范式,即将语言看作生物,将语言环境看作生物生态环境。由此,Haugen范式下的生态语言学研究主要关注语言多样性、语言濒危、语言活力、语言进化等问题(范俊军,2005)。Halliday的生态语言学范式则是一种非隐喻范式,他(1990)敦促语言学研究者应关注语言和环境问题的关系,将语言与生态直接联系起来,突显语言对自然与社会环境的影响(韩军,2013)。

鉴于生态语言学自身的根本任务,无论是Haugen范式,还是Halliday范式,生态语言学研究均需要生态哲学观的指导(何伟,2018)。在Haugen范式下,冯广艺(2009;2012;2013a)认为,在构建良好的语言生态环境过程中,要注意保持和保护语言的多样性、平等性、统一性、开放性、规范性和法律性,指出了语言生态变异的两面性,即如果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会对生态文明建设起到积极作用,反之则会起到消极甚至是相反的作用。潘前颖(2015)同样肯定了语言生态环境的重要性,考察了强势语种对汉语语言生态的不利影响,并指出语言生态环境直接影响语言的发展存亡。潘世松(2017)讨论了语言生态伦理,认为语言种类的和谐共生可以促进生物的多样性可持续存在。在Halliday范式下,围绕人与自然的关系,Stibbe(2015)提出了“生活(living)” 生态哲学观,黄国文(2017)提出了“和谐”生态哲学观,何伟、张瑞杰(2017)提出了“和谐生态场所观”。围绕社会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亦即人与人之间的一个维度,Masamichi(2004)、Li(2010)、Katz et al(2011)从静态角度分别提出了“多样化”“和谐观”“健康观”等生态哲学观;Jonsson & Hall(2003)、Alves(2013)从动态角度分别提出了“交流观”和“合作共赢观”,何伟、魏榕(2018)结合静态与动态两个角度提出了“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生态哲学观。

本文认为,无论是Haugen范式,还是Halliday范式下的生态语言学,其哲学观应是一致的,都应该是促使生态系统的良性运作的。有鉴于此,本文试图通过对生态系统理论的阐释,以及对生态系统良性运作共性的揭示,来论证“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生态哲学观的普适性,并阐明此哲学观的特点。

2.0 生态学原理

2.1 生态系统的提出与建构

早在远古时期,人类就拥有了一定的生态知识。为了生存,人类基于实践,不断总结有关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之间关系的知识。人类对生态环境认知能力的不断增强,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生态学(ecology)”概念首次出现在德国生物学家Haeckel《普通生物形态学》一书中,指称有机体与外部世界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科学(转自Stauffer,1957:140)。自此,学界出现了不少有关生态学的研究。英国动物生态学家Elton(1927)指出生态学是研究生物如何生存以及为何按照自己方式生存的科学。Odum(1953)将生态学看作研究生物或者生物群落与环境之间关系的科学:同一地域中同种生物个体(individual)组成一个生物群种(population);同一地域的不同群种组成一个生物群落(community);生态系统(ecosystem)是对生物群落与生态环境之间关系的概括,既包括生物个体、生物群种和生物群落,又包括非生物环境,生物和环境之间彼此相互影响、相互作用。

上述三个定义表明,学界对生态学的认识基本一致,该学科主要探讨生态系统内生态因子的情况和生态因子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生态系统在生态环境中的功能。也就是说,“生态系统”是生态学的研究基础,是基本功能单位。

“生态系统”概念最早由英国生物学家Tansley提出,他(1935)认为生态系统主要由两大部分组成,即地球上的生物复合体以及生态环境的各种自然因素的复合体,并认为生物与其所处的环境相互作用,从而生态系统得以保持平衡。换言之,自然生态系统由自然界中的生物及其环境两部分组成,其生物组成成分包括生产者(producer)、消费者(consumer)和分解者(decomposer),环境由无机环境、有机环境和能量环境组成,是生态系统物质和能量的来源,系统内部通过“相互物质转化、能量流动和信息传递”实现生态系统的功能(邹冬生、高志强,2013:16-17),如图1所示。

图1 生态系统结构的一般性模型(转引自李博,2000:201)

自然生态系统可根据地理位置、地形、气候、土壤等因素分为两大类:陆地生态系统(terrestrial ecosystem)和水域生态系统(water ecosystem),每大类又可区分为小的类别,如图2所示(蔡晓明,2001)。学界针对各生态系统下的子系统进行研究,如Odum(1953:13-16)研究了池塘生态系统,他认为该系统由无生命物质(abiotic substance)、生产者生物(producers organisms)、大型消费者生物(macroconsumer organisms)以及腐养者生物(saprotrophic organisms)组成,这些生态因子在池塘生态系统中产生了相互影响和作用,形成了物质能量的循环。

图2 生态系统网络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急速变化,人口、资源、环境等问题日益突出,美国生态学家Ricklefs(2007:1)认为:“人类对自然世界的影响日益加剧,其影响已成为生态学的研究焦点。”这表明生态学已成为一个大学科,与理学、文学、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等相关联;生态学规律应运用到人类生存、社会发展及全球战略等问题解决中,因此20世纪60年代人类生态学开始发展(罗顺元,2015:3)。也就是说,生态学不仅仅关注自然环境,也应关注人类社会经济环境(邹冬生、高志强,2013:1)。与人类生态学相同,生态系统生态学(ecosystem ecology)也在相同的背景下开始发展,将生态系统原理与社会科学理论结合起来,这样一来,生态系统的适用领域就得到了扩展。叶峻、李梁美(2016:5)指出,生态系统是“生命子系统和其环境子系统在特定时空的有机结合”,可以分为自然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社会生态系统是人类社会子系统与其环境子系统在特定时空的有机结合(叶峻、李梁美,2016:8),其结构要素可以分为两大基本单元:社会要素和环境要素,社会要素分为社会生产群体、社会管理群体和社会败坏群体,环境要素分为无机环境、有机环境和社会环境(同上:9)。根据物质属性的不同,社会生态系统被分为实体系统和概念系统(邹冬生、高志强,2013:11)(如图2),其中实体系统指由物质实体构成的系统,根据其环境类型,又分为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和自然-社会环境三类(叶峻、李梁美,2016:11-12),自然环境类包括无机型复合生态系统和有机型复合生态系统,自然-社会环境类为人文型复合生态系统,社会环境类包含六类:实业生态系统、运载生态系统、文化生态系统、民居生态系统、军兵生态系统和管控生态系统(邹冬生、高志强,2013;叶峻、李梁美,2016),此处需要解释的是复合生态系统,它指“以人为主体的社会经济系统和自然生态系统在特定的区域内通过协同作用而形成的复合系统”(郝欣、秦书生,2003:23),因此复合生态系统是自然与社会的综合,是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共生的形式之一。概念系统指的是由人类思维认知建构出的系统(邹冬生、高志强,2013:11),其中根据社会环境的人文因子,将其表述为五类:人际关系状态、文化传统习俗、科学技术信息、伦理道德观念和政治法律制度(叶峻、李梁美,2016),人际关系状态类体现为人际关系生态系统,文化习俗传统类体现为文化传统生态系统,科学技术信息类包括科技生态系统、技术生态系统和信息生态系统,伦理道德观念类包括伦理生态系统和道德生态系统,政治法律制度类包括政治生态系统、法律生态系统和制度生态系统。

鉴于生态学原理的普遍适用性,人文和社会科学学科也纷纷通过与生态系统理论的融合,来解决各种社会问题,如此一来,学界就出现了政治生态系统下的执政生态系统(车辚, 2016)等;实业生态系统下的产业生态系统(李晓华、刘峰,2013)、商业生态系统(范颖、周庆山,2014)、网络生态系统(王刚等,2018)等;文化传统生态系统下的文化生态系统(董晓峰等,2014)、语言生态系统(冯广艺,2013b)等;信息生态系统下的知识生态系统(黄小淋、李永先,2018)、数字档案生态系统(倪代川,2018)等。

以信息生态系统为例,我们来说明生态系统的运作机制特点。信息生态系统是由人或社会与其信息环境之间不断地进行信息交流循环而成的(蒋录全,2003:140),韩子静(2008)根据人类信息消费中的信息链将信息生态系统的主要组成成分分为信息人和信息环境两大类,信息人又分为信息生产者、信息传递者、信息消费者和信息监督者,信息环境主要由信息基础设施、信息资源、信息技术和信息制度四个部分组成。信息生态系统是一个具有多样性、复杂性的动态系统,即信息人之间、信息环境因子之间、信息人与信息生态环境因子之间存在相互作用。信息人之间通过人际信息交流产生互动,并获取与利用信息,从而通过实践活动改变信息环境,同时信息生态环境又影响着信息人。

2.2 生态系统的共性

通过对上述自然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的回顾,我们可以得出,世界上的经验活动可看作一个或多个生态系统,原则上,生态系统是无法穷尽的,从不同的视角,就会有不同的生态系统范畴;每个生态系统内部都是接近平衡的,生态系统之间又都是相互关联的。换言之,生态系统之间存在交叉性与差异性,这是不同生态系统存在的合理性之所在。社会生态系统是由人类社会要素和环境要素有机组合而成的(叶峻、李梁美,2016)。其中,人类要素具有双重性,即自然性与社会性。人类是自然生态系统中的生物群落之一,具有自然属性;同时,人类也是社会活动的主导,在社会生态系统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也具有社会属性。相同的是,环境要素在自然性与社会性上也有重合之处,即生存环境,分为无机环境、有机环境和社会环境三个部分。因此自然生态系统是社会生态系统的基础,社会生态系统是自然生态系统的发展,二者存在差异,但关系紧密,相辅相成。自然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较为单一,其在自然范畴内受到自然规律的控制较大,而社会生态系统的结构较为复杂,原因在于人类具有能动性,可以积极地建设环境,社会生态系统的功能范围更为广泛,但由于其结构的能动性大,较自然生态系统,稳定性不足,导致其自我修复完善能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不抵自然生态系统。

根据对自然与社会生态系统的研究(叶峻,1999a:83-84;叶峻、李梁美,2016:5、10),生态系统的运作特点可以分为三方面:自身特征、横向特征和纵向特征,其一,自身特征是指生态系统自身的代谢功能与调节功能,这些基本的功能维持着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是生态系统的基础;其二,横向特征指的是生态系统本身与一定范围内空间的联系,空间内也存在着其他的生态系统,这就要求生态系统之间的和谐共处,例如自然生态系统中的水平结构、层次结构、多维结构等,社会生态系统中同级的平行结构、异级的层次结构、交叉的复合结构等;其三,纵向特征指的是生态系统一定时期内的时间轴,其功能会与时间一起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展和演替,例如自然生态系统的幼年期、生长期、成熟期,社会生态系统的初始期、成长期、强盛期、衰亡期。因此两类生态系统的特征都体现出了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性,自然生态系统与社会生态系统应协调发展。

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orld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简称为WCED)将可持续发展一词定义为“一个资源利用、投资取向、技术发展以及政策变化都协调一致,不断满足人类现在和将来需求之潜力的变化过程”(WCED,1987:32),也就是说在满足人类基本需要的情况下,发展是有限度的,必须要考虑环境的承载力,如果没有环境的可持续,实现长期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可持续是不可能的。因此,可持续发展是生态系统良性发展的目的和保障。

那么,如何保持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即良性发展?这需要从生态系统的良性发展需求谈起。如上所述,自然生态系统与社会生态系统的良性发展需求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即自然与自然、人与自然、人与人。自然与自然之间的良性运转主要体现为各生态系统之间的平衡发展,人与自然之间的良性运转主要体现为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协同发展,人与人之间的良性运转体现为人与人、人与社会、社会之间的和谐相处。也就说,无论是自然与自然、人与自然还是人与人的运转机制都强调两个或多个群体间的和谐共生关系。

结合学界对自然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的保护和建设观点(祝廷成,1993:122-123;叶峻、李梁美,2016:40),本文认为,要达到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做到以下几点。第一,基于生态因子之间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的关系,坚持生态因子在生态系统各个时段各个维度各个层级的多样性以及平衡性;第二,基于生态子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的关系,坚持生态系统的一贯整体性原则,坚持各子系统的一贯协同发展;第三,基于社会生态系统是自然生态系统的延伸,以及社会生态系统的综合性、复杂性、不稳定性,坚持人类生态原理认识的重要性,在此基础上,发挥人类的能动性。

3.0 生态哲学观的多样性与“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普适性

发挥人类在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中的能动性的前提是提高人类的生态意识,加强符合生态原理的生态哲学观的建构和发展。对于不同的生态系统,学界提出了不同的生态哲学观。针对社会与生态,Bookchin(1981)提出了“平等社会生态观”;Naess(1989)提出了“特费嘎斯汀生态哲学观(Ecosophy Tvergastein)”,以“自我实现(self-realisation)”为焦点,不仅涉及自我和社会,也涉及现实整体性的变化,并且在政治与经济上也得到了运用;Larson(2011)提出“社会生态可持续性(socio-ecological sustainability)”,展现了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协同发展特点。针对经济与生态,王学渊、李忠建(2007)就市场经济现状提出了市场经济生态方面的“均衡观”;梁敬升(2016)通过黄河三角洲的生态资源,从生态的角度提出“生态经济价值观”以判断经济发展与生态平衡。针对伦理与生态,郑高花(2011)提出了环境与伦理的“生态一体性价值观”,实现人类价值观与生态价值观的共同发展。针对人与人的关系,Schroll(2013)根据人际交往提出了“心理生态观”。针对人与自然的关系,何伟、张瑞杰(2017)提出了“和谐生态场所观”,以促进生态环境保护。

本文认为,上述种种生态哲学观均在一定意义上体现了生态系统的运作机制特点,不过均不够全面和准确。这些哲学观仅仅是针对某种单一关系提出的,比如社会与生态、经济与生态等。生态系统的良性运行机制特点之一是横向特征,即要求生态系统间相互和谐相处,也就是说,单一的关系是无法满足这一特征的,应该从更全面的角度对生态哲学观进行更准确地概括。对于自然生态系统来说,其子系统间的和谐相处体现了良好的自我调节能力,这种自我调节的能力“依赖于种类成分的多样性和能量流动及物质循环的复杂性”(邹冬生、高志强,2013:30)。对于社会生态系统来说,其子系统间的和谐相处依赖于多元化以及协同发展(叶俊,1999a:15)。自然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之间“通过作为自然和社会存在的人类这一‘耦合器’耦合而成为复合生态系统”(赵景柱,1991:53),因此复合生态系统中的各子系统之间相互依存,应协调发展。

针对社会与社会关系,何伟、魏榕(2018)提出了“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生态哲学观,以维护国际社会生态系统的良性运转。本文认文,该生态哲学观是一个普适性的指导思想,符合生态学原理,适用于所有的生态系统。该生态哲学观有其中国传统哲学渊源,同时具备马克思主义思想特点,也是中国外交核心思想的总体概括。

以道家和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哲学对自然与自然、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讨,认为自然界是人类生活、生存的基础。在探讨自然与自然的关系时,道家在《太平经》中提出“天地之意”(安乐哲等,2008:87),即“天阳主生也;地阴主养也”(王明,1960:221),将“天地之意”与“生养万物”相等同,“自然”在此意为天地之本质(同上:17),万物皆因自然而成(同上:701),万物可以按照其内在规律而发展,万物达到了自然的状态(安乐哲等,2008:90),并得以自生,按照其原本的样子和本来的状态存在并发展。在儒家文化中,自然界就是生命,生命就是自然界(乔清举, 2013: 215),《易传》中写到“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转引自乔清举,2013:215),儒家认为自然界中出现了生命,这些生命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地延续、发展和进化着(乔清举, 2013:215),整个自然界就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都按照其自身的规律不断发展着。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与自然是不可分割的,人和自然的关系问题是生态哲学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将人看作自然界的一部分,认为“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著,杨伯峻译,1980:186), 因此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要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样才能达到可持续发展的境界。从生态角度看,“天”即自然界是一个整体,“人”为自然万物之一,即为“天”的一部分,人类不能肆无忌惮,妄自尊大。“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中庸”的代表,既不偏向于天的信仰,也不限于人的世俗功利,而统一于道或真理的认识与实践(张茂泽,2016)。同时,儒家在讨论人与自然资源的时候指出“子钓而不纲,弋而不射宿”(孔子著,杨伯峻译,1980:87),即强调“取物以顺时”和“取物不尽物”的思想,前者要求人类要按照自然界的运行规律,如动植物的生长周期和繁殖规律,来合理开发利用资源,后者提示人类要从大局着眼,根据事物的总量酌情利用资源。儒家敬畏生命,尊重自然及其规律,儒家认为要以可持续的眼光看待事物,以时取物,合理利用自然资源。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道家的“道法自然”和“无为”思想体现了人与自然均应顺其自然,人不能过度干预自然的做法,道家认为“道”是万物的起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原著,黎重编著,2010:157),万物不断变化,相互转化,应不被外力所支配。此思想否定了以人类为中心的观点,主张人与自然的融合,从而实现人与自然间的平衡。据此,道家的生态思想要求人以万物的自然之态行事,顺应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的相互和谐(乐爱国,2010)。道家与儒家的思想也影响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道家的“道法自然”思想也在其中得到了体现,提出了百姓自然,并以此处理人与人的关系,从而实现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老子强调统治者与百姓的之间的“无为”,即“天地相和也,以雨甘露。民,莫之命而自均安。”也就是说,统治者自然无为与百姓自然的关系,统治者自守大道,百姓便会自己归于自然(陈大明,2005:61)。儒家在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在《论语》中明确强调了仁爱,以及在《孟子·尽心上》中表明:“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主张人与人要相互亲近友爱,并将这份爱扩展开来,从而珍爱万物(乔清举,2013: 284),因此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儒家思想呼吁人要持有仁爱之心,与人友善共处,达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

在西方哲学中,机械唯物主义的中心观点是“自然界是绝对不变的”(恩格斯,1925/1971:10),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分开来谈,提出强人类中心主义(strong anthropocentrism),认为人具有理性,是道德关怀的对象,将非人类的自然物看作人类可以使用的工具和可以利用的资源,片面地将人类地位抬高,单独肯定了人类的内在价值,而无视非人类的自然物的价值,倡导人类征服自然、主宰自然,将人类与自然分离对立(单桦,2006)。随着全球性生态问题的日益加剧,这种思想已经渐渐销声匿迹。与机械唯物主义不同的是,马克思唯物主义将人视为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将自然视为一个有机整体,是自然观与历史观的辩证统一(福斯特,2016:17)。根据辩证唯物思想,马克思生态思想是自然生态与人文生态的辩证统一(李旭华,2012)。因此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思想体现在三个维度,分别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陈墀成、蔡虎堂,2014)。其一、体现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即“人是自然的一部分”的思想。马克思(1844/2000)认为人类存在于自然界中,与自然不可分离,只有在自身融入自然时,才能合理地改造自然。换言之人类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具有一定的目的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限制性,人类需要在自然界的法则下进行活动。正如马克思、恩格斯(1979:95)所说:“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可见人类只有在不断地合理地实践下才能继续生存下去,马克思在揭示人与自然的关系时,强调了实践在改造自然中的重要性。其二、体现人与社会关系的思想,即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批判。马克思批判了资本的存在目的,即追求利益最大化,认为:“资本的合乎目的的活动只能是发财致富,也就是使自身增大或增值”(马克思、恩格斯,1979:236)。因此资本是资本家对劳动者的劳动及其产品的“私有权”和“支配权”(马克思、恩格斯,1979:392)。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间关系的本质是资本,这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即剥削与被剥削关系,会对人与社会关系的良性发展产生负面作用。其三、体现人与自身关系的思想,即马克思对异化劳动本质的批判。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感受不到劳动的满足感,异化劳动会限制劳动者的能动性,也就是说,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不能自由健康地发展(罗川、倪志安, 2016:14),这就导致了人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对自身能力的否定,不利于人自身的发展,不利于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也不利于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综上,马克思主义揭示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之间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关系,有利于正确处理人、自然、社会三者的关系,以实现“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陈墀成、蔡虎堂,2014:94)。

上面概述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和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均涵盖自然与自然、人与自然、人与人及社会的关系。有关社会与社会的关系,其主体表达应在于包括国家在内的社会之间的交往思想和原则。从古至今,中国文化一直提倡“多元和谐,交互共生”(何伟、魏榕,2018;何伟,2018)。儒家、道家和墨家等学说主张“和谐”(肖刚,2006),中国外交新篇章的主旋律也是“和谐”(黄庆,2012)。“和谐”的前提是“和而不同”,也就是说,包括国家在内的社会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应是崇尚多元,而不是强调非此即彼的二元文化的和谐相处(付启元,2015)。社会之间的多元和谐的状态蕴含在“交互共生”的过程中。儒家、道家、墨家学说均提及“交互”(何伟、魏榕,2018),蒙培元(2010)指出,中国生态哲学的最高成就是“万物一体”,即“万物共生”思想。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外交凸显了新特点、新变化和新趋势,主要包括“人类命运共同体”“包容性发展”“亲诚惠容”“正确义利观”“亚洲安全观”(徐进,2018:1),这些均是“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新时期的体现。与哲学思想相同的是外交核心价值观影响着人与人、社会与社会的关系,王存刚(2015)将中国外交核心价值观总结为五点,分别为“共存、共享、共治、共赢、共进”(王存刚,2015:4)。共存指尊重不同文明、社会制度、发展道路等,开放包容,求同存异;和平共处是共存的最低要求,和谐共生是共存的理想状态;共存体现了对多样性的维护(王存刚,2015:11)。共享是“寻求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新内涵”(中国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2011:24),也就是说中国首先要把自身发展与外部世界相联系,并且以积极的姿态参加国际事务,奉献中国智慧,主动承担国际责任。要做到共治,首先要积极开展国际合作,推动与各国的双边与多边发展,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法制化(王存刚,2015:16)。共赢指坚持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建构多元发展格局,树立双赢、共赢的新理念;共赢适用于中国与各国之间的关系(徐进,2018)。共进是最高的目标,是国际社会关系发展的崇高使命,目前“一带一路”的建设就是“共进”的最好表现,通过“一带一路”建设,与沿线国家一起协同发展,共同进步,共享发展成果。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是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和合作共赢的体现,推动了“一带一路”建设与合作,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胡开宝,2019)。

如上所述,“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生态哲学观体现了自然与自然、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与社会之间的良性运行关系,也就是说,该生态哲学观不仅体现了自然生态系统良性运作机制特点,也体现了社会生态系统良性运作机制的特点,是所有生态系统良性发展原理的高度概括。在认识自然方面,人类应深刻领悟自然生态自身的发展规律,认识其自然的运作机制和方式。在对待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上,人类应遵循自然的规律,将自身视为自然界的一部分,要以长期发展的眼光对自然资源进行适度的开采利用。在处理人与人以及社会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上,人们及社会之间要相互尊重,崇尚多元化,在交流互鉴中达到和谐共生的目的。进一步讲,生态系统之间是相互交织的,相互作用的,人类作为具有主观能动性的生态因子,应在生态系统运作中发挥其主体作用,保持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间的协调,使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协同发展,正如叶峻(1999b:74)所指出:“应当坚持协同发展和全面治理的方针,即实施社会、生态(环境)、经济协同发展,并对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弊病全面治理,以确保社会生态平衡的持久与稳定。”

4.0 结语

本文通过对生态学原理的概述,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西方哲学思想和中国外交核心价值观的阐述,论证了“多元和谐,交互共生”是一个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普适性的生态哲学观, 体现了生态系统良性运作机制特点,符合生态学原理。此生态哲学观可指导生态语言学范式的研究,包括Haugen与Halliday两种范式的研究,以及其他后续新兴范式的研究。以此生态哲学观为指导的语言生态系统的研究,有利于语言种类的多样性存在以及语言政策与规划的合理制订与实施;以此生态哲学观为指导的语言系统本身的研究以及生态话语分析可优化人类表征自然和社会的方式。如此一来,学界可通过语言研究提高人类的生态意识,改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最终有助于各种生态问题的解决,促进各生态子系统及整体生态系统的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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