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之思:中国现当代文学原典问题刍议
2020-03-03孟庆澍
孟庆澍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 北京 100086)
一
这是由一则教育新闻引出的话题。据某微信公众号报道,在近年的教学改革中,山东大学文学院为本科生开设了32门原典阅读课,这些课程共分为四个组,语言组有甲骨文与金文选读、《说文解字》、《尔雅》、《方言》、《广韵》、《马氏文通》、《经义述闻》、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古代文学组有《毛诗正义》、《文选》李善注、《杜诗详注》、李清照与辛弃疾词、《西厢记》与《桃花扇》、《红楼梦》、《聊斋志异》、龚自珍诗文;现当代文学组有鲁迅作品导读、巴金作品导读、老舍作品导读、曹禺作品导读、沈从文作品导读、穆旦与冯至诗导读、张爱玲作品导读、莫言作品导读;文艺理论与比较文学组有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美学论著选读、康德美学论著选读、黑格尔美学论著选读、莱辛文艺学论著选读、朱光潜美学论著选读、《荷马史诗》导读、《文心雕龙》导读、比较文学论著选读,等等。在山东大学文学院杜泽逊院长看来,开设原典课是极为必要的,因为它固然是对学生培养的一种加固根底的措施,同时也是对教师队伍的学术培养,因为教学相长。一个文学院,有32个教师在潜心研究原典,这样的文学院,应当是有底气的文学院。原典研究透了,到哪里也不怕,到哪里也可以挺直腰杆。[1]看完这条新闻,我赶紧顺藤摸瓜从网上找来了相关信息,如山东大学的课程设计、杜泽逊教授的另外一些讲话,等等。此后,几乎毫无理由地,原典问题就如同一枚钉子,牢牢地钉在我的头脑中,它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关系,成了我反复思考、琢磨的问题。它令我眼前一亮,但又没有给出答案。
现在看来,这种不同寻常的应激反应,首先是来自我本人从事本科教学以来累积的不满、困惑和焦虑。无论是现代文学史还是当代文学史,作为中文专业本科基础课,似乎都太偏重于“史实”而疏离了文学。一方面是课时被压缩,教学大纲逐渐法条化,教师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教材的基本知识点一一讲到,几乎没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可谓“戴着镣铐跳舞”。另一方面,学生没有时间去阅读原著,只能匆忙地记录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把丰富的文学现象肢解为散碎的知识点。不少所谓的“好学生”只是靠死记硬背教科书拿高分,对文学缺乏基本的兴趣和感受能力。由于对文学原著缺少个人的触摸和体验,他们最终也无法真正地理解和把握文学史。从学术研究这一面来看,风气也日渐重视“历史化”“专业化”,对文学史实的钩沉与研究越来越具体、深入、细致,越来越多被淹没的作家、社团、流派、报刊被发掘,从而也导致文学史“越写越厚”,而这些研究者(同时大多也是教师)对历史细节的不加节制的迷恋,往往把学生也带入到文学史的巨坑之中,日渐消磨了学生对文学的想象,使之成为匠气十足、缺少灵性的经院学徒。因此,我所从事的现当代文学本科教学似乎陷入了困境:既无助于培养弘通博雅的学者,也无益于陶冶戛戛独造的作家。若说其目标是师范教育,重在技能培养,那么又如何能指望这些“语文技术工人”传授文学之美?因此,要说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走入了死胡同或许有些夸张,但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也正因如此,当有人提出在文学院课程中设置原典阅读课的时候,我直觉到这可能会带来一线生机。诚然,将“原典”与“中国现当代文学”联系在一起,一开始或许会令人觉得不守本分、难成体统——只有短短一百多年历史的中国现当代文学,怎么会有原典可言?但是,这种看似无厘头的“越位之思”,是否也能给教学、研究乃至学科本身带来某些反思,更或激发出新的问题和可能?
二
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原典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不期而遇、出乎意料的问题?要回答此问,首先需要讨论“原典”概念能否成立,以及这一概念蕴含的意指。“原典”显然是近些年出现的新词,经常与“经典”混用,一般人也不易注意到两者之间的区别。但是,如果仔细分辨,“原典”作为一个在当代语境中正在形成、完善的概念,其内涵是有不同层次的。首先,它常常与经典相提并论,相对于经典不断被阐释、解构、转化,它更强调“原本的经典”。有研究者提出“回归原典”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回归原著,二是深度阅读。[2]因此,原典更具有原初性,是根基性、起源性、召唤性的经典。不同的时代都可以产生经典,但不是所有的时代都可以产生原典。其次,原典也常常和“元典”通用,这两个概念含义更加接近。但在专业的现代汉语学者看来,它们仍有细微的区别:“‘元典’是指对一个民族乃至全人类的精神内涵及其发展流变产生深远影响的文献典籍”,其“集中反映了民族的集体经验和文化心态,往往具有首创性,博大精深,因为成为一个民族垂范永远的精神象征和取之不尽的精神源泉”;而原典和“元典”有所不同,原典涵盖的范围相对于“元典”来说更加广泛,而且原典更强调自身具有的“原始文献”的性质,强调典籍所保有的未经诠释或移译的原始的性质。[2]由此,可以看到“原典”一词强调的是原初性、原创性以及保持原本面貌的典籍,要求的是接受者与原始文本的直接接触,带有回到原点、回到原文的追溯意味。
按照这一含义,对于通识教育所包含的史学、哲学、宗教学、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以及中国语言文学的大部分二级学科来说,原典是不难确定的。例如中国古代文学,如以《诗经》《尚书》《庄子》《楚辞》《文心雕龙》等为原典,相信并不会引起太多争议。但对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是否可以确定原典,哪些著作可以被列为原典,如何来确定原典,都还是问题。换言之,无论是在学科之间还是学科内部,都还没有形成基本的共识。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是学界对经典问题长期以来多有讨论,其中比较一致的观点是经典需要时间的沉淀与考验。[注]有学者指出,经典的标准应是“传世”“权威”“范式”,“而传世、权威、范式,全需要经过时间的检验,也就是说,经典是在一定的时间历程之后的产物”,“不管是何种意义的‘经典’,其认定都应该有个前提,那就是要隔上一段时间距离,要经过岁月的淘洗以后,才能真正确立其经典地位”。参见陈洪、孙勇进:《世纪回首:关于金庸作品经典化及其他》,《南开学报》1999年第6期。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这是先天的、不易克服的劣势。即使算上21世纪以来还未进入文学史的二十年,现当代文学也只有一个世纪的历史,相较于有数千年历史的中国古代文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要说三十年的现代文学或者七十年的当代文学能否产生经典尚是问题,即使是整个一百年的现当代文学,在历史长河中也可能只是过眼云烟,更遑论在其中寻找原典。这也是现当代文学学科在推出自己的经典作家作品时,既备受争议,又在自辩时底气不足从而每每演变成学科危机的直接原因。[注]1996年,谢冕主编的《中国百年文学经典文库》(10卷本),钱理群、谢冕主编的《百年中国文学经典》(8卷本),相继在海天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引起争论,以至于孟繁华自嘲“编选者似乎成了新的‘选学妖孽’”,而且承认选本“先在地具有了难以超越的局限”。参见孟繁华:《文学经典的确立与危机》,《创作评谭》1998年第1期。
二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历史与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剧烈社会变动高度重合,与中国革命关系紧密,学科内外都具有高度意识形态化的倾向。随之而来的,是学科对自身经典标准的确立受非文学因素影响很大。新中国成立之初,在王瑶等人的推动下,“鲁郭茅巴老曹”体系逐渐确立,并在新时期通过唐弢本《中国现代文学史》,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本《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等重要文学史著作进一步得到巩固,当然,其中也经历了“样板戏”、浩然及其代表作被确立为经典的短暂时期。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新的文学观念逐渐生成并日趋多元化,新启蒙文学史观、现代性文学史观逐渐成为主流,固有的经典作家体系受到冲击,郭沫若、茅盾、巴金等作家的地位频遭质疑,周作人、沈从文、张爱玲、钱钟书、穆旦等人的地位显著上升,金庸、张恨水等通俗文学大家也进入经典讨论的视野中心。进入21世纪以来,在“再解读”思潮的推动下,文学史观念再次发生变化,左翼文学重新回到舞台中心,赵树理、丁玲、柳青、郭沫若等作家迎来了“第二春”,成为新一轮经典化的主角。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三五年,作家如走马灯一般轮流被指认为“经典作家”,破立之间,固然新见迭出、成果丰硕,呈现出一派热闹繁荣景象,但这背后恰恰隐藏着文学史观念泛政治化、立场化,高度受时代风气裹挟的学科痼疾。更糟糕的是,还有一些人打着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招牌,把现当代文学学科的这种变色龙特性当成优点,美其名曰“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当下性”而沾沾自喜(谁让这个学科包含着正在进行的当代文学呢),而完全忽视了过度意识形态化、过度趋时逐新给学科带来的伤害。
三是1990年代以来,以后结构主义为代表的“后学”潮流以及以“伯明翰学派”为代表的文化研究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影响甚深。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热衷于接受这些新潮理论的动因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后结构主义与文化研究对经典问题有相当猛烈的质疑和批判。新兴理论家认为,所谓经典基本上是话语权力操纵的结果,是后天建构(the made)而不是先验存在(the given)的,西方经典大多出自“死去的白种欧洲男人”之手,充斥着政治偏见,现在则应该以多元文化主义为旗帜,建构“政治正确”的文学经典体系(第三世界、女性、有色人种、环保,等等)。从这些“憎恨学派”(哈罗德·布鲁姆语)的理论脉络来看,他们对经典的解构自然能自圆其说,但由于他们将经典直接等同于意识形态而对“审美”嗤之以鼻,实际上走向了否定经典、取消经典的文化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对于处在学科鄙视链底部的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这种文化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可谓是一针强心剂——既然经典不过是话语建构的产物,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拥有再多的经典,都不过是向壁虚造的把戏,又有何惧?正所谓“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借了文化研究的东风,中国现当代文学“缺少经典”的焦虑亦随风而逝。不仅如此,由于经典本身的实在性被否定,现当代文学学科转而聚焦于“经典化”,将杰姆逊的“我们首先想要自问的,不是艺术作品是否是自治的,而是艺术作品何以成为自治的”[3]奉为真理,仿佛拿到了能够放射X射线的照妖镜,热衷于分析重要作家和文学选本是如何被现代性话语装置/文学体制所建构/生产出来的,从而彻底完成对经典的颠覆和去魅。由此,对新锐学者来说,讨论一部现当代文学作品是不是经典不仅老套过时,而且已经近乎毫无意义的伪问题。
三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原典与中国现当代文学总是显得气质不符、扞格不入,“不在一个频道上”,讨论两者之间的关系,总要冒着备受讥讽的危险。然而,这并不能证明中国现当代文学不能或者不需要原典,相反,学科及研究者在经典问题上的摇摆不定、盲从歧说、茫然失措,恰恰折射了学科内部重新思考、确立原典问题的必要性。
首先,从具体的学科自身再生产来说,确定原典是极为必要的。这关系到一个学科是否能够为学习者提供基础典籍和核心著作。对于学习者而言,原典应该是构成自身知识树的基础,就像有学者所言:“经典一直都是解决问题的一门工具,它提供了一个引发可能的问题和可能的答案的发源地。”[4]经典/原典应该是可以让学习者不断返回、不断获得启发和洞见的可靠的起点。但是,由于现当代文学学科一直对原典问题缺少深入讨论,以至于造成一种怪现状,即学习者多以其他人文学科的基础典籍视为必读的原典,甚至对社会学、政治学、人类学的经典也不陌生,对自己学科的原典却并无概念,更遑论精读熟读,偶有涉猎,也多是凭个人感觉摸索,并无系统。这种明于识人而昧于识己的现象,在专业研究者处也并不鲜见。对自身家底一头雾水,以己昏昏,焉能使人昭昭?因此,从学科教学的角度来看,即使是将之视为必须解决的基础环节问题,原典的确立也应该提上议事日程。
其次,确立原典,是现当代文学学科克服自身危机的需要。近年来,已经有不少学者指出,现当代文学学科正在陷入“去文学化”的危机之中。温儒敏多次发表文章,对学科研究过度理论化、过度模仿思想史和文化研究、轻视文学审美经验分析造成的“空洞化”表示忧虑。[5-6]李怡也指出,越来越多跨学科知识的“入侵”,让我们对自己的学科归属不无焦虑,甚至“绝望”。[7]郜元宝在一篇颇有影响的文章中说,为了让自身看起来更有“学术性”,现当代文学正在越来越“史学化”,尽管如此,如果和其他历史类人文学科相比,“似乎仍然感到底气不足”。[8]这不能不令人深感沮丧。现当代文学学科对新潮理论的依赖如同人吃吗啡上瘾,一方面获得了解构秩序、颠覆神话的虚幻快感,另一方面则消解了研究对象的主体性和实在性,导致整个学科“漂浮起来”,成为其他学科理论与方法的低端消费者,在繁荣的学术生产表象之下,潜伏着强烈的自我取消、自我瓦解的倾向,其表征就是现当代文学研究看起来越来越像历史学研究、政治哲学(神学?)研究、文化研究、社会学研究……但恰恰不像文学研究。
如何走出危机,重新建立现当代文学学科的合法性?讨论、确定、研读原典,也许是一条有效的途径。列奥·施特劳斯认为,自由教育在于以恰当的关注(with the proper care),研读最伟大心灵(great minds)所留下的伟大的书(great books)。[9]这些“伟大的书”如同学科之锚,赋予一个学科知识根基和精神源头。现当代文学研究如果想成为一门真正的学术,从事有效的知识再生产,首先要确定自己学科的“伟大心灵”所留下的“伟大的书”。如果一个学科没有原典,也就意味着它没有原初的根基,没有谱系和传统,而这样的学科要么无法自立,只能依附于其他学科,要么只能随风起舞,成为意识形态和现实利益的奴仆。换言之,现当代文学的学科自信不应来自盲目的“反本质主义”,而应该来自对自身历史起源的“确定性的寻求”:我们是从何处、为何以及如何走到现在?而思考和确认原典恰恰意味着寻求确定性的开始。
不仅如此,由于现当代文学是中国现代文化的一部分,现当代文学能否确立原典,还关涉到如何看待中国现代文化的意义和价值。随着文化保守主义的兴起,对以“五四”新文化运动为代表的中国现代文化的质疑和批判甚嚣尘上,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是现代文化没有贡献出可以和老庄孔孟、唐诗宋词相媲美的经典。心灰意冷的学者甚至为20世纪中国文学写了一份悼词。事实上,如果我们继续回避原典问题,对此类批评继续保持沉默,那么现当代文学学科将不得不面临一系列尖锐的质疑:如果现当代文学不能提供“伟大著作”,它是否有资格成为中国文学的一部分?是否有资格成为中国现代文化的一部分?而这样的中国现代文化,由于没有贡献值得继承的文化遗产,是否有资格成为绵延至今的中国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参诸“五四”以来的现代中国历史,这样的质疑显然是极不公允的。现当代文学和现代文化以其在各方面的革命性突破和创造,成为了民族文化最富活力、最具创新精神的组成部分,而作为学术的现当代文学研究,其历史使命之一就是不断发现、确立、阐释现当代文学原典乃至现代文化原典,并对现有及未来的质疑做出有效的回应。
四
那么,如何确定原典?原则上,这是一个应该交由时间来回答的问题。但我认为,其中也不乏一些可以讨论的空间。原典的形成通常是多种因素合力所致,对于文学研究者来说,讨论、判断一部作品是否构成原典,本身就在以学术的方式参与原典的生成。李欧梵认为,经典不是普遍的、绝对的,“不同的民族和文化传统对经典的认同还是不一样的。经典对我来说只属于语言不属于国家的”[10]。这就提示了经典/原典的相对性。中国现当代文学有百年历史,有着现代性的起源,其自身已经形成一个小传统。在中国文化与现当代文学之间,中国古代文学与现当代文学之间,它们对原典的界定都不一样。也就是说,原典的确定具有鲜明的学科属性,对于现当代文学来说是原典,对于中国文学或中国文化来说可能只是重要的、阶段性的文化成果。因此,确立现当代文学原典,应该将以下因素考虑在内。
在时间上,原典应以现代文学为主。现当代文学时间短暂,虽然内部有现代、当代之分,但从1980年代以来,现当代打通合体已经基本成为学界共识,并作为一个完整的学科建制与中国古代文学等学科相对应。在这样一个整体结构中,当代文学更具备现场感和当下性,而现代文学更具有起源性和基础性,例如讨论写实主义问题,回到赵树理显然是不够的,应该追溯到新文化运动时期;讨论诗化抒情小说,回到汪曾祺也是不够的,还应该上溯到鲁迅、郁达夫。需要补充的是,随着学界对晚清文学的现代性认识的深入,现代文学的起点或可前提,而原典的确定也可放宽至晚清时段。在类型上,原典应以重要著作、文集为主,但考虑到现当代文学与大众传媒的紧密关系,可以在个人著述之外将报刊纳入考察范围。一些在现代文化史上产生源头性影响、引领时代潮流的刊物,如《新民丛报》《甲寅》《新青年》《创造季刊》《学衡》等,都值得关注和讨论。此外,一些无法入集的杂著如报刊文章、信函、序跋之类,像《平民文学》(周作人)、《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胡适)、《文学研究会宣言》(周作人)、《答林琴南书》(蔡元培)、《中国新文学大系导言集》之类,也不妨纳入研讨范围。在确定标准上,可以是否具有源头性、陌生性、生长性为依据,不求兼备,但有侧重即可。如选梁启超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重在现代小说观念的源头性;选郭沫若的《女神》、鲁迅的《野草》,重在现代语言艺术的创造性与陌生性;选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则重在不断与当代生活发生关系、不断参与当代文化思辨的生长性。总之,现当代文学有自身与时代同步的特征,应按照现当代文学自身的特点和性质来讨论、确认原典,认识到这一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正因如此,在没有形成学科基本共识之前,应鼓励研究者自行确定原典并组织教学,通过教学与研究推动学界同人对原典问题的认识;应对原典进行充分、持续和开放的讨论,在争论和质疑中寻求最大公约数,在不确定中寻求确定性,以形成现当代文学既稳定又开放的原典谱系。
最后,需要解释的是,试图确定原典并不意味着现当代文学关闭了通向其他学科的吊桥,走向封闭、保守和陈腐的文学精英主义。毋宁说,这是现当代文学一次寻根、清理、反思与自救的机会,而这背后更深的一层思考是,如何在相对主义甚嚣尘上的时刻,重新确定文学和文学研究的意义和价值。就此而言,原典问题对现当代文学来说固然迫切,但它又绝不仅仅是现当代文学一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