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及其理论解释

张丽华， 代嘉幸， 霍东杰

(辽宁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在视觉信息加工过程中，眼睛对信息的加工具有位置选择性。一个信息出现在已经注视过的位置，眼睛返回去加工的行为受到抑制，即返回抑制，它是对先前注视过的地方出现反应延迟(1)POSNER M I, RAFAL R D, CHOATE L S, et al. Inhibition of return:neural basis and function[J]. Cognitive neuropsychology, 1985, 2(3):211-228.，也是研究抑制功能的常用指标(2)卢秀玲,张侃. 线索有效性对动作游戏玩家返回抑制的影响[J]. 心理科学, 2017, 40(2):4-8.。在返回抑制研究中，经典的研究范式是线索—靶子范式，就是给一个提示线索，然后呈现靶子，被试尽快注视并做出相应的反应。当线索与靶子之间的时间间隔大于300 ms时，非线索化位置的反应时小于线索化位置的反应时，即出现返回抑制。随着返回抑制研究范围的扩大和研究内容的多样化，研究者开始将情绪信息与返回抑制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当情绪信息出现在先前注意过的位置时，是否会影响返回抑制，以往的研究结果并不一致。

有两种相反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返回抑制是一种“盲性机制”，具有很强的稳定性，不受情绪信息及任务难度的影响(3)LANGE W G, HEUER K, REINECKE A, et al. Inhibition of return is unimpressed by emotional cues[J]. Cognition & emotion, 2008, 22(8):1433-1456.；而另一种观点认为，返回抑制是一种“适应性机制”，如果情绪信息(尤其是负性情绪刺激)出现在个体之前注意过的位置，返回抑制效应就会减小甚至消失(4)吴晓刚,施亮,李乐源,等. 内隐情绪加工对返回抑制效应的调节[J]. 心理与行为研究,2017,15(5):619-625.。在相关的实证研究中，研究者采用的刺激材料性质多样化，实验设置及实验任务也不尽相同，被试群体特质也存在一定的差异，这些都会影响研究结果的一致性。因此，有必要对相关研究进行仔细分析与鉴别，以探讨情绪信息与返回抑制之间的关系，进一步了解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作用的认知机制。

本文在系统梳理和比较以往研究的基础上，首先分析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作用的影响因素，然后评述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影响机制的主要理论解释，最后介绍相关的应用方向，并对未来研究进行展望。

一、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

(一)刺激材料性质的影响

刺激材料作为情绪信息的载体，其性质在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影响上具有重要作用。使用词汇、动物及面部表情的黑白照片或简笔画，或者中性及非面孔图片等实验材料，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没有产生影响。Taylor等人研究发现，完整的面孔(中性表情)并没有比拼凑面孔和非面孔吸引更多的注意，三种刺激的返回抑制效应没有显著差异(5)TAYLOR T L, THERRIEN M E. Inhibition of return for faces[J]. Perception & psychophysics, 2005, 67(8):1414-1422.。这一研究结果得到了Lange等人的支持，他们发现无论是正常个体、具有蜘蛛恐惧症的个体，还是社交焦虑个体，线索的情绪效价对返回抑制效应均无影响(6)LANGE W G, HEUER K, REINECKE A, et al. Inhibition of return is unimpressed by emotional cues[J]. Cognition & emotion, 2008, 22(8):1433-1456.。但是这些研究均使用的是生态效度较低的实验材料，对于个体来讲其威胁性较低，且与个体自我不相关。

有研究者使用威胁性刺激(愤怒或恐惧面孔等)或自我相关刺激(自我面孔或自我扭曲面孔)考察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发现在这些刺激上返回抑制效应减小甚至消失(7)SUN J C, ZHAO J, SHI R B. Differentiating recognition for anger and fear facial expressions via inhibition of return[J]. Journal of psychology and cognition, 2017, 2(1):10-16.。对于具有一定的情绪性或生态性价值的刺激，个体对其加工存在一种特殊的“生物线路”，从而对刺激产生唤醒，影响认知编码(8)OKON-SINGER H, HENDLER T, PESSOA L, et al. The neurobiology of emotiona-cognition interactions:fundamental questions and strategies for future research[J]. Frontiers in human neuroscience, 2015, 9:1-14.。大脑对威胁性刺激的加工涉及一系列的神经区域，最核心的是杏仁核。杏仁核作为大脑中的皮质下结构，是情绪评价和学习的中心，至少可以部分地影响视觉感知方面的情绪，可以通过直接反馈投射到视觉区域或者间接投射到背侧额顶注意网络来发挥作用。杏仁核作为一种对社会威胁刺激的探测器(9)PEDERSEN W S, TUGAN M L, LARSON C L. Conservatism and the neural circuitry of threat:economic conservatism predicts greater amygdala——BNST connectivity during periods of threat vs safety[J]. Social cognitive and affective neuroscience, 2018, 13(1):43-51.，甚至不需要有意注意的参与就可以对情绪刺激进行激活(10)SILVERT L, FUNES M J. When do fearful faces override inhibition of return?[J]. Acta psychologica, 2016, 163:124-134.。因此具有较高社会生存意义的威胁性刺激受到感官分析后引起情绪激活，从而使注意得到加强，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此外，自我面孔是自我身份信息的重要标识，对其加工具有特异性，从而自动地吸引注意，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11)钱浩悦, 胡蝶, 高湘萍. 自我面孔对返回抑制的影响:来自指数高斯分布的证据[J]. 心理科学, 2016, 39(5):1051-1057.。自我扭曲面孔作为自我威胁刺激，具有直观性和自我唯一性，对注意具有更强的把持能力，在作为刺激呈现时，也会导致返回抑制效应显著减小(12)徐欣颖, 高湘萍. 自我威胁刺激对返回抑制的影响[J]. 心理科学, 2017, 40(2):296-302.。

(二)刺激呈现位置的影响

刺激呈现位置不同，对情绪信息的认知加工也不同(13)HU F K, HE S C, FAN Z W, et al. Beyond the inhibition of return of attention:reduced habituation to threatening faces in schizophrenia[J].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2014, 5(7):1-11.。将刺激呈现在线索位置，让被试对非情绪性靶子进行反应，如果线索位置的情绪刺激能够有效地吸引并维持注意，返回抑制效应就会减小甚至消失(14)FOX E, RUSSO R, DUTTON K. Attentional bias for threat:evidence for delayed disengagement from emotional faces[J]. Cognition & emotion, 2002, 16(3):355-379.。而将情绪刺激呈现在靶子位置，让被试对情绪性靶子进行反应，如果情绪相关的刺激易于自动捕获或吸引注意，返回抑制效应就会减小甚至消失(15)PÉREZ-DUEAS C, ACOSTA A, LUPIEZ J. Reduced habituation to angry faces:increased attentional capture as to override inhibition of return[J]. Psychological research, 2014, 78(2):196-208.。但是有研究者认为，即使注意可以从线索位置脱离，也不一定会产生返回抑制效应(16)LUPIEZ J, MARTINAREVALO E, CHICA A B. Is inhibition of return due to attentional disengagement or to a detection cost? The detection cost theory of IOR[J]. Psicológica, 2014, 34(2):221-252.，因而操纵线索位置的情绪效价并不能全面考察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认为，将刺激呈现在靶子位置，返回抑制更易受情绪信息的影响。如王敬欣等人使用定位任务，在线索位置呈现中性面孔、负性面孔和正性面孔，在三种刺激上未发现返回抑制效应的差异，但是将刺激呈现在靶子位置时却发现情绪面孔引发的返回抑制效应显著减小。他们认为将情绪刺激呈现在靶子位置时要求被试对刺激进行反应，可能会由于注意控制和注意偏向两种效应的叠加，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甚至消失，但是这同时还会受到任务类型的制约(17)王敬欣, 贾丽萍, 张阔, 等. 不同位置的情绪面孔加工对返回抑制的影响[J]. 心理科学, 2013, 36(2):335-339.。

(三)任务类型的影响

返回抑制研究中的任务类型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简单的检测和定位任务，要求被试对靶子是否出现或者出现位置进行反应；另一类是复杂的辨别任务，要求被试检测靶子，并对靶子的类型进行区分，比如进行情绪分类。与辨别任务相比，简单的检测任务和定位任务在处理情绪性信息上有一定的优势，从而对返回抑制产生影响。Sapir等人认为，返回抑制效应代表视觉搜索的感知过程，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加工过程(18)SAPIR A, JACKSON K, BUTLER J, et al. Inhibition of return affects contrast sensitivity[J]. Quarterly journal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2014, 67(7):1305-1316.。在定位任务中，要求被试的注意始终保持在中央注视点上，只判断情绪靶子的位置，此时更多涉及的是情绪信息的无意识加工，与发生在早期知觉层面的返回抑制具有同一加工通道，会出现注意资源的竞争。而辨别任务更多受经验的影响，个体可能会有意识地抑制对情绪刺激的唤醒(19)钱浩悦, 胡蝶, 高湘萍. 自我面孔对返回抑制的影响:来自指数高斯分布的证据[J]. 心理科学, 2016, 39(5):1051-1057.，涉及的是对情绪信息的有意加工，因而与返回抑制效应是相互独立、互不干扰的(20)吴晓刚, 施亮, 李乐源, 等. 返回抑制加工中情绪效应的分离[J].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2016, 24(4):588-595.。

然而，也有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相反的观点(21)SILVERT L, FUNES M J. When do fearful faces override inhibition of return?[J]. Acta psychologica, 2016, 163:124-134.，认为与检测和定位任务相比，辨别任务不仅提高了靶子情绪性的加工程度，而且也促进了对靶子其他特征的加工，从而延长了情绪加工过程，促使返回抑制中出现情绪效应。但是这一观点忽略了当对情绪面孔刺激进行辨别时，除了涉及情绪信息加工外，还会涉及面孔精细加工过程(22)PÉREZ-DUEAS C, ACOSTA A, LUPIEZ J. Reduced habituation to angry faces:increased attentional capture as to override inhibition of return[J]. Psychological research, 2014, 78(2):196-208.这一事实。

(四)被试特质的影响

在以正常个体为被试的研究中，对情绪信息是否影响返回抑制的争议较大。一部分研究在正常个体身上未发现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Stoyanova等人使用定位任务发现恐惧面孔不影响返回抑制效应(23)STOYANOVA R S, PRATT J, ANDERSON A K. Inhibition of return to social signals of fear[J]. Emotion, 2007, 7(1):49-56.，这有可能是受到了情绪面孔呈现位置的影响(24)王敬欣, 贾丽萍, 张阔, 等. 不同位置的情绪面孔加工对返回抑制的影响[J]. 心理科学, 2013, 36(2):335-339.。不过也有研究者在正常个体中发现了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25)徐欣颖, 高湘萍. 自我威胁刺激对返回抑制的影响[J]. 心理科学, 2017, 40(2):296-302.。从进化观点来看，个体对威胁性刺激快速而准确的检测具有生存价值(26)RUBENKING B, LANG A. Captivated and grossed out:an examination of processing core and sociomoral disgusts in entertainment media[J].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14, 64(3):543-565.，如果威胁性刺激出现在曾经搜索过的位置，对其检测会影响返回抑制效应。Helena和Jane使用定位任务发现消极靶子(蜘蛛图片或生气面孔)上返回抑制效应减小，但是只有持续性暴露这些刺激后(比如在组块中呈现同一类型刺激)才出现，这可能是由于威胁情景引起被试的状态焦虑所致(27)HELENA J V R, JANE E R. Effects of spatial cues on locating emotional targets[J]. Visual cognition, 2010, 18(3):389-412.。徐欣颖等人也使用定位任务发现了与个体有很强关联性的自我扭曲面孔对返回抑制的影响(28)徐欣颖, 高湘萍. 自我威胁刺激对返回抑制的影响[J]. 心理科学, 2017, 40(2):296-302.。这表明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还在于被试与刺激性质之间的特定联系(29)GRAFTON B, SOUTHWORTH F, WATKINS E, et al. Stuck in a sad place:biased attentional disengagement in rumination[J]. Emotion, 2016, 16(1):63-72.。

关于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很大一部分研究的对象集中在情绪障碍和精神疾病群体中，比如特质焦虑、抑郁症以及精神分裂等个体(30)DAI Q, YIN X, LI H, et al. Orbito-frontal cortex mechanism of inhibition of return in current and remitted depression[J]. Human brain mapping, 2018, 39(1):1-14.。情绪障碍和精神疾病患者存在认知功能受损，主要表现为抑制功能缺损。焦虑特质的个体常处于情绪高度唤醒状态(31)WIESER M J, HAMBACH A, WEYMAR M. Neurophysiological correlates of attentional bias for emotional faces in socially anxious individuals-evidence from a visual search task and N2pc[J]. Biological psychology, 2018, 132:192-201.，对与威胁性、生物性有关的线索过度警觉，注意自动分配到威胁性刺激上(32)OKON-SINGER H, HENDLER T, PESSOA L, et al. The neurobiology of emotiona-cognition interactions:fundamental questions and strategies for future research[J]. Frontiers in human neuroscience, 2015, 9(58):1-14.，或者在威胁性刺激上存在注意解除困难(33)毋嫘, 林冰心, 刘丽. 高焦虑个体对负性情绪信息的注意移除发生困难[J]. 心理科学, 2017, 40(2):310-314.，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甚至消失。而对于威胁刺激敏感性的增加以及抑制能力不足又可能是焦虑情绪产生及延续的原因(34)张瑜, 郑希付, 黄珊珊, 等. 不同线索下特质焦虑个体的返回抑制[J]. 心理学报, 2013, 45(4):446-452.。Fox等人发现，高特质焦虑个体在愤怒面孔上存在注意延迟解除困难，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35)FOX E, RUSSO R, DUTTON K. Attentional bias for threat:evidence for delayed disengagement from emotional faces[J]. Cognition & emotion, 2002, 16(3):355-379.。无效提示条件下恐惧面孔的反应与前扣带皮层的激活是相关的，前扣带皮层主要是负责监视注意冲突(36)POURTOIS G, SCHETTINO A, VUILLEUMIER P. Brain mechanisms for emotional influences on perception and attention:what is magic and what is not[J]. Biological psychology, 2013, 92(3):492-512.，而焦虑特质与扣带回的活动变化也是相关的(37)MODI S, RANA P, KAUR P, et al. Glutamate level in anterior cingulate predicts anxiety in healthy humans:a magnetic resonance spectroscopy study[J]. Psychiatry research neuroimaging, 2014, 224(1):34-41.。所以，有关注意解除和焦虑的皮层可能是一样的，在某种程度上的生理唤醒激活可能会影响认知功能，比如返回抑制。此外，Dai等人也发现了抑郁症患者对负性刺激存在警觉，从而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38)DAI Q, FENG Z. Deficient inhibition of return for emotional faces in depression[J]. Progress in neuro-psychopharmacology and biological psychiatry, 2009, 33(6):921-932.。在正常个体中，前扣带回通过向背外侧前额皮质发出信号调节注意与情绪平衡，然而抑郁个体在这些区域中表现出较低的激活，这也证明了他们对情绪干扰的注意控制能力不足，而对情绪刺激材料返回抑制能力的缺陷是抑郁症的重要认知标记。也有研究者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进行研究，Hu等人发现精神病人对威胁性刺激存在注意捕获，从而导致在检测新异刺激时存在缺陷(39)HU F K, HE S C, FAN Z W, et al. Beyond the inhibition of return of attention:reduced habituation to threatening faces in schizophrenia[J].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2014, 5(7):1-11.。可见，被试作为情绪信息的加工主体，其特质决定了对情绪信息的唤醒程度，因此会影响返回抑制。这提示我们在今后研究中要对被试进行区分，从而达到控制变量的目的。

二、情绪信息影响返回抑制的主要理论解释

(一)基于注意抑制理论的解释

注意抑制理论认为，返回抑制是指注意再次回到先前注意过的位置受到了抑制(40)PIERCE A M, CROUSE M D, GREEN J J. Evidence for an attentional component of inhibition of return in visual search[J]. Psychophysiology, 2017, 54(8):1-10.。根据注意重定向假设，早期的易化和晚期的抑制效应可以用同一种机制来解释注意定向。在外源性注意定向研究中，早期易化转变成晚期抑制的机制如下：(1)注意定位到线索位置；(2)经过一定时间(>300 ms)，注意转移到中央注视点；(3)注意返回至先前注意过的位置受到抑制。这一理论认为注意解除是观察返回抑制的必要条件。根据注意解除的观点，在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影响的研究中，当情绪信息呈现在线索位置时，如果个体对威胁性信息投入了过多的注意资源，注意很难从该位置解脱出来，那么返回抑制效应就会减小或延迟出现。一些研究支持了这一观点(41)MUSHQUASH A R, FAWCETT J M, KLEIN R M. Inhibition of return and schizophrenia:a meta-analysis[J]. Schizophrenia research, 2012, 135(1/3):55-61.。比如Fox等人在线索位置呈现威胁性刺激，发现焦虑个体对威胁性刺激存在注意解除困难，从而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42)FOX E, RUSSO R, DUTTON K. Attentional bias for threat:evidence for delayed disengagement from emotional faces[J]. Cognition & emotion, 2002, 16(3):355-379.。但是此假设遭到很多研究者的质疑(43)王爱君, 刘晓乐, 李毕琴, 等. 视觉空间注意的定向/重定向[J]. 心理学探新, 2016, 36(2):117-122.。Lupiáez等人发现，无论是内源性还是外源性注意，在没有注意解除的情况下，仍可以在检测任务中观察到显著的返回抑制效应。可见，注意解除并不是观察返回抑制的充分必要条件(44)LUPIEZ J, MARTINAREVALO E, CHICA A B. Is inhibition of return due to attentional disengagement or to a detection cost? The detection cost theory of IOR[J]. Psicológica, 2014, 34(2):221-252.。

(二)基于检测代价理论的解释

检测代价理论认为，当新客体(靶子)与先前客体(线索)非常相似的时候，尤其是位置相似，比如出现在同一个位置时，那么，在快速检测或编码新客体时就会产生一种代价，这是返回抑制效应产生的更直接的原因。外源性线索产生三种效应(检测代价、空间选择收益、空间定向收益)，每种效应都有相应的时程，根据任务及靶子性质的不同而发挥不同的作用。线索的呈现引起注意定向，从而对随后线索化位置靶子的加工产生易化效应，即产生“空间定向收益”。线索的出现自动激活并建立一个客体档案，也就是对其自身的特征进行表征(45)刘幸娟, 张阳, 王慧媛, 等. 返回抑制时程的三因素理论及其发展[J]. 心理科学, 2014, 37(1):73-77.，由于时空连续性，在线索与靶子之间的时间间隔较短的条件下，出现在线索化位置靶子的特征会整合进已建立的客体档案，这一整合过程对靶子的加工会产生两种不同的作用：(1)阻碍对线索化位置靶子的检测，即靶子与线索越相似，就越难对其进行检测，产生“检测代价”；(2)促进对线索化位置靶子的认知和辨别，即靶子与线索越相似，对靶子后续加工越有利，产生“空间选择收益”。两者分别依赖于背侧和腹侧通路进行认知加工，共同决定着返回抑制效应的产生。检测过程对靶子加工的贡献越大，检测代价就越大，即产生更大的返回抑制效应。

返回抑制定向反应习惯化的观点支持了检测代价理论(46)KLEIN R M, WANG Y, DUKEWICH K R, et al. On the costs and benefits of repeating a nonspatial feature in an exogenous spatial cuing paradigm[J]. Attention perception & psychophysics, 2015, 77(7):1-12.，认为新异性刺激在某种程度上是令人感兴趣的，或者自身的凸显性能引起注意，但是在注意被捕获后，特征驱动的注意捕获很快就会习惯化，这将使出现在之前客体位置或附近位置的新客体再次被捕获注意更困难。而如果刺激具有情绪性，会更容易激活当前客体表征或者较少受习惯化的影响，从而引发个体对该刺激的注意捕获，就不会产生检测代价，返回抑制效应就会减小或消失。很多研究都支持了这一观点(47)HU F K, HE S C, FAN Z W, et al. Beyond the inhibition of return of attention:reduced habituation to threatening faces in schizophrenia[J].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2014, 5(7):1-11.。Pérez-Dueas等人发现，对于威胁性刺激注意更不容易习惯化，所以当线索化位置出现新异的威胁性刺激时，对其检测不会出现代价(48)PÉREZ-DUEAS C, ACOSTA A, LUPIEZ J. Reduced habituation to angry faces:increased attentional capture as to override inhibition of return[J]. Psychological research, 2014, 78(2):196-208.。

相比于注意抑制理论，检测代价理论比较系统地解释了返回抑制出现的原因，考虑到了任务需求、靶子性质等自上而下的影响因素，也解释了大量的现有数据，但是此理论仍处于初期阶段，自身还存在一些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在解释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影响上还不能涵盖各种因素的作用。

三、情绪信息影响返回抑制的研究价值

(一)为相关研究找到更有效实验设置提供依据

在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作用的影响因素中，首先，刺激材料作为情绪信息的载体，无论是对正常个体还是临床患者，选择具有生态学意义的情绪刺激对于研究返回抑制是很关键的。其次，任务性质客观上决定了加工情绪信息的认知过程，也会影响返回抑制。此外，被试作为加工情绪信息的主体，不同特质的个体对于情绪信息的唤醒程度不同，认知加工过程也不同，返回抑制自然会受到影响。一方面对于情绪障碍和精神疾病个体，其自身抑制功能缺损，对负性刺激敏感，因而任务性质不再是影响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作用的关键因素，无论在哪种任务下，返回抑制效应可能均减小甚至消失；另一方面，正常个体对不同的情绪刺激具有不同的敏感性，在与个体相关或者与任务相关的情绪信息上更敏感，因而敏感性刺激的选择很重要，恰当的任务选择又有利于个体对情绪信息的加工，从而使返回抑制效应受到影响。因此，本研究为在不同群体中考察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找到有效的实验设置提供了依据，以便得出更审慎的结论。

(二)为情绪障碍的诊断及干预提供可能

根据注意抑制理论，如果个体对威胁性信息存在注意解除困难，就会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甚至消失，也就是说视觉搜索效率的降低可能是个体对威胁性刺激投入过多注意资源所致。这已经在情绪障碍个体的研究中得到证实，如焦虑个体对威胁性刺激存在注意解除困难，从而导致返回抑制效应减小(49)FOX E, RUSSO R, DUTTON K. Attentional bias for threat:evidence for delayed disengagement from emotional faces[J]. Cognition & emotion, 2002, 16(3):355-379.。因此，对于情绪障碍个体，影响返回抑制的机制可能是由于其对威胁性信息存在注意解除困难。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的考察可以帮助我们预测个体患情绪障碍的可能性，并且根据这些发现进一步探讨相应的认知干预方法。

四、未来研究设想

(一)改进实验范式，进一步考察返回抑制的空间特征

视觉搜索发生在某一时空背景下，以往研究只考察了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时间特征的影响，而返回抑制容量作为返回抑制的空间特征，是抑制功能灵活性和适应性的体现，也是非常值得关注的。返回抑制容量的研究关注返回抑制现象是否可以出现在多个曾经线索化的位置，并且返回抑制容量可以用被抑制位置的数量来表示。但是以往研究大多采用的是经典的单一线索法，备选的空间位置只有两个，不符合日常生活中的视觉搜索模式，也不利于考察返回抑制的空间特征。因此，有必要改变研究范式，呈现多个外周刺激(至少为4个以上)，利用情绪信息对多个位置同时进行线索化或者序列线索化，以研究不同情绪信息条件下返回抑制的空间特征，即返回抑制的容量问题(50)KLEIN R M, CHRISTIE J, MORRIS E P. Vector averaging of inhibition of return[J]. Psychonomic bulletin & review, 2005, 12(2):295-300.。序列线索化方法可以考察情绪信息对注意在多个空间位置转移的影响，同时线索化方法可以用来研究情绪信息影响注意在多个空间位置分布的问题。两者的结合可以更加全面地考察情绪信息对注意加工过程空间特征的影响。因此，今后的研究可以分别采用上述两种方法，在每个试次多个线索化位置呈现效价相同的情绪信息，同时要严格界定相邻相隔条件，最后比较各效价情绪信息上返回抑制容量的大小。这种实验范式的改进，不仅可以提高研究的生态效度，使其更加接近现实中的视觉搜索环境，而且还可以了解不同情绪信息上返回抑制容量的差异，这对于考察个体在情绪信息上的注意空间特征具有重要意义。

(二)对现有理论进行完善与整合

第一，检测代价理论自身有待进一步完善与整合。完善的理论解释可以为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提供强有力的理论支持。但是目前检测代价理论仍处于发展初期，其自身的不完善导致在解释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上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该理论强调客体档案的重要性，并且利用客体档案解释了基于视觉特征的返回抑制，但是只是从客体档案的整合模式差异角度解释了任务类型对返回抑制时程的影响，还不能在不同任务类型对情绪信息加工的差异是如何影响返回抑制效应这一问题上给出解释。这可能涉及对客体档案究竟是如何建立的，以及在建立过程中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等一系列问题的解答。其次，线索化位置情绪性刺激是如何更强烈地激活客体档案的，从而引发注意捕获导致检测代价减小的，这一激活又是受哪些因素影响的，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还缺乏实证研究证据。此外，检测成本、空间选择收益、空间定向收益这三个因素各自的权重决定了易化效应及返回抑制效应的产生，其中检测过程对靶子加工的贡献大小决定了返回抑制效应的大小，但是对注意定势、任务需求等自上而下因素是如何具体影响这三因素权重的仍需要做进一步的研究。因此，未来研究要在验证已有假设的基础上，把三种因素以及任务需求、靶子性质等影响因素整合到一个灵活的理论框架中，进而揭示这些影响因素如何进行相互作用从而作用于三种因素，最终决定易化或返回抑制效应的大小。

第二，注意抑制理论与检测代价理论的整合。注意抑制理论和检测代价理论虽然是基于不同的角度解释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但是两种理论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一方面，注意抑制理论强调返回抑制对注意认知加工过程的影响，而检测代价理论主要立足于多种因素对返回抑制的影响，但是也强调返回抑制对认知加工的制约(51)张阳, 彭春花, 孙洋, 等. 视觉返回抑制的认知机制[J]. 心理科学进展, 2013, 21(11):1913-1926.，比如在情绪信息上检测代价降低，如果体现在行为水平上，那就是通过降低对靶子反应决策阈限来实现的(52)钱浩悦, 胡蝶, 高湘萍. 自我面孔对返回抑制的影响:来自指数高斯分布的证据[J]. 心理科学, 2016, 39(5):1051-1057.。另一方面，这两个理论中提到了注意解除困难和注意捕获，这两个注意过程分别发生在不同的注意阶段，注意捕获发生在早期阶段，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加工，而注意解除属于中晚期加工阶段，与注意控制能力(自上而下调节能力)有关。因而这两种理论在解释情绪信息对返回抑制的影响上可能是一种协同合作的关系。注意解除的神经基础位于以眶额叶为中心的前额叶皮层(53)张禹, 罗禹, 赵守盈, 等. 对威胁刺激的注意偏向:注意定向加速还是注意解除困难?[J]. 心理科学进展, 2014, 22(7):1129-1138.，检测代价理论认为返回抑制效应在背侧和腹侧通路进行认知加工，因此可以借助于fMRI技术来进一步考察这些脑区是否会相互作用，这有助于从脑区功能活动协同合作方面来证明两种理论是否存在联系，从而促进未来研究向两种理论融合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