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政治
2020-03-03徐秀军
徐秀军
2020 年3 月9 日,油价大跌与疫情扩散引发纽约股市暴跌逾7%,触发熔断机制。短期内的油价大幅波动很难仅用经济学原理进行合理解释。石油是产业链上游不可缺少的能源,并且在全球储量分布极不均衡。为此,石油常常成为产油大国参与国际博弈的重要战略手段。
暴涨暴跌是油价走势常态
自1960年石油输出国组织(简称欧佩克)成立以来,油价走势的基本特征是频繁大幅波动,其波动幅度和大幅波动的频率几乎超过所有实体商品的价格波动。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月度油价(英国布伦特轻质原油、迪拜中质原油和西得克萨斯中间基重质油价的平均值)统计数据,历史上多次出现油价的大幅波动。
历史上7 次油价大幅上涨的主要时期和涨幅如下:1974年1月,油价比上月上涨293.6%;1979年11月,比上年上涨187.3%;1987 年7 月,比上年上涨111.8%;1990 年10 月,比4 个月前上涨132.4%;2000 年11 月的油价比1998 年12 月上涨210.7%;自2002 年2 月起,油价进入为期6 年多的上升通道,涨幅高达563.8%;2011 年4 月至2008 年12 月间上涨180.2%。
历史上7 次油价大幅下跌的主要时期和跌幅如下:1986年7 月,油价比8 个月前下跌67.9%;1991 年2 月,比4 个月前下跌49.8%;1996 年12 月至1998 年12 月的两年间油价跌幅达55.9%;2001 年11 月,比上年同期下跌42.3%;2008 年12月,比5个月前下跌68.7%;2015年1月,比6个月前下跌56.2%;12 个月后进一步下降,跌幅达36.9%;2020 年3 月,美国纽约商品交易所4 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盘中跌幅一度超过30%。
政治博弈是油价下跌的幕后推手
原油供求及价格变化的背后还存在产油国之间的政治博弈。其中,沙特、俄罗斯和美国相互之间的博弈与制衡最值得关注。
一是沙特与俄罗斯之间的政治博弈。俄罗斯虽然是原油生产和出口大国,但由于不是欧佩克成员,在能源政策上没有义务同欧佩克保持一致,常常根据自身利益规划原油产量。这导致沙特主导的欧佩克减产计划难以收到预期效果,并使两国间的矛盾日益加深,俄罗斯成为沙特及欧佩克的重点打击对象。
早在2014 年11 月,因未能说服包括俄罗斯在内的非欧佩克国家加入减产计划,沙特大幅增产原油并发起价格战。在接下来的6个月中,油价下降了65%。2020年3月6日,按照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联合部长级会议上的新减产计划,俄罗斯需要减产150 万桶/日。但俄罗斯提出最多减产100 万桶/日,各方因此未能达成一致,新的减产协议宣告破裂,国际油价应声下跌。
2020年3月10日,沙特国有石油公司、全球最大原油出口商沙特阿美宣布,4月原油供应量将达到1230万桶/日,即计划在最大持续产能1200 万桶/日的基础上再增产30 万桶/日。伊拉克、阿联酋等欧佩克成员国也表示跟进,扩大产能。随后,俄罗斯能源部宣布有能力将原油日产量提高50万桶,并达到创纪录的1180万桶/日。俄罗斯拒绝减产计划,既与国内经济对能源高度依赖有关,也与同美国的博弈有关。
二是美国与俄罗斯之间的政治博弈。美俄间的新一轮对峙源于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发动多轮经济制裁。严重依赖油气出口的俄罗斯,其经济趋势与油价波动的联动效应十分明显,因此在一些美国政客眼中,油价大幅下跌是打击俄罗斯财政和国民经济的有力手段。美国增加油气产量既有扩大全球原油份额的需要,也有打压俄罗斯的企图。因此,作为全球产油大国,美国既没有提振油价,也没有对此次沙特与俄罗斯之间的增产战采取任何干预行动。
三是美国和沙特之间的政治博弈。由于技术上的重大突破,美国借助页岩气开发在全球能源格局中的地位迅速上升。2004年以来,美国页岩气产量年均增长40%以上。2009年,美国超过俄罗斯成为世界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其中增加的主要产量来自页岩气。2014年,美国跃升为世界第一大原油生产国。
国际知名石油和石化集团公司英国石油公司(BP)预测,2030年全球页岩气产量将达到2011年的3倍。美国借助页岩气改变了能源结构,降低了对国际能源市场的依赖,也可能改变长期以来由欧佩克主导的全球石油秩序。在美国原油增产的情况下,欧佩克削减产量将导致其在全球原油市场供应中的份额进一步下降,并削弱其在全球原油市场中的地位。为此,沙特被认为有意用“增产—压价”策略来遏制美国页岩油气创造的“石油新秩序”。
政治博弈加剧原油供求矛盾
当前油价下跌是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从经济学角度来看,直接原因是能源需求的疲软和供给的增加导致供求失衡。在产油大国的政治博弈下,本已存在的原油供求矛盾更加凸显。
一方面,经济增长超预期下滑导致原油需求下降。2020年1 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估计,2019 年全球经济增长率为2.9%,创近10 年来的最低增长水平,比该组织一年前的预测值下调了0.8 个百分点。3月,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预计,如果新冠肺炎疫情大范围暴发,2020年全球经济增长率将降至1.5%。全球经济增速大幅下滑,对已因疫情暴发而受到抑制的原油需求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加之近年各国加大投入开发和利用新能源,这进一步导致了原油需求下降。
为此,相关国际机构和投行大幅下调全球原油需求。2020 年2 月,国际能源署(IEA)预测,2020 年第一季度全球原油需求减少约40 万桶/日,为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首次下降;2020 年全球原油需求增加量为80 万桶/日,远低于10年需求增加均值130万桶/日。美国高盛则预计,2020年全球原油需求将下跌15万桶/日。
另一方面,多国增产导致全球原油供给过剩。2010年至今,全球原油产量一直保持增长态势。即使油价从2014年的110 美元/桶跌至2016 年的30 美元/桶,2015 年全球原油产量增速依然达到3.2%。2016 年和2017 年全球原油产量增速放缓,分别为0.3%和0.7%。2018 年全球原油产量较上年增长2.4%。2020年1月,IEA月报显示,2019年12月全球原油产量为10131万桶/日,较上年增长7.0%。
近年来,全球主要产油国家均实现了增产。其中,美国贡献了全球原油增产的最大份额。美国于2018年正式实现能源独立,并在2019 年下半年实现了70 年来首次能源净出口。自2014年以来的6年中,美国的原油产量一直位居全球首位。2019年,美国的原油产量占全球产量的18%。在全球新增原油产量中,美国贡献了约6 成。与此同时,沙特和俄罗斯等产油大国也均在近年增加了产量。一旦需求下滑,全球原油的供求矛盾将迅速凸显。